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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金屋藏娇,那个娇,陈阿娇为了挽回刘彻的爱情,请当时的名士司马相如写了一篇述说爱情的赋。方小雅想着这个故事就想笑了,感情的事情仅仅是依靠述说吗,会有用处吗?每一天,她都是数着日子,等待着吃饭,等待着睡觉,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然后在挂历上划勾或叉,勾是代表了昨夜做个一个梦,叉是代表没有梦到——
方小雅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有时候出去买菜和逛超市。这是多么不幸的事情啊,她时常抱怨着——上帝对所创造的人感到了失望,于是连将四十九天大雨,用洪水来毁灭人类。世界是每天都在发生不幸的事情,电视里天天报道:南方在下暴雨,公路毁坏,电线被扯断。客车因为超载而出了事故。伊拉克又发生了恐怖袭击,数人伤亡。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不幸的事情,这又与我何干呢。大地在夜以继日地运转,太阳照常日升日落,红尘里依然是人来人往。黑暗的角落有小偷在出没,高高的国家殿堂有政治家在策划阴谋,战场上幸运者用武器结束不幸运者的生命。
这是一个雨天,外面是阴沉沉的,房间里也很晦暗。方小雅躺在床上看书,时而觉得是心绪不宁,想着着即将要到来的风雨——会是一场龙卷风?会是一个天地间的大漩涡?还是上帝降的洪水?把大地摧枯拉朽似的扫荡一遍。房间里,空荡荡的,沉寂的没有任何声音。手里拿着书,却看不了几个字,要么就是看了一行就不知道看下一行了。
雪夜读书,使人神清;雨夜读书,使人兴迈;听涛读书,使人澄清。看一点地理博览、杂文小传,即是开阔了胸襟放大了视野,也能够安抚那浮躁的紊乱的心。可是这一刻,即看不进文字,也看不懂文字的含义了。她拿着书踱步到窗边,楼下的花园,花木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很多叶子在飘荡。玻璃外面,有很多小飞蛾,褐色的身躯,那小翅膀也是丑陋的。它们时而撞向玻璃,,想抓住可怎么也抓不住。它们的触脚太纤弱了,刚一碰到玻璃,便滑下来了,无数次重复也是徒劳无功的。这些可怜的小生灵,自然界的杰作,此刻在风中折腾,如果在大雨前再抓不住什么,那生命就堪忧了。狼狈的飞翔姿态,没有一点优雅可言,为了生的愿望——生死攸关的时刻风雅就会荡然无存。这些小精灵,它们的祖先,也许比侏罗纪的恐龙时代还要历史悠久呢。
生命,她又想到了这个字眼,物质有了生命那就是有了大自然赋予的灵性,岁月和时间就对它有意义,也有制约。一个生命从开启一刻都最后结束之前,期间的过程就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过程,有感知和感触,有延续生命过程的意识,有求生的本能。在思想和劳动创造还没有在人类身上体现之前,生物就按照自然生存法则按照自然之神的昭示在活着,生生不息地传宗接代。从天地初开,混蛋分界,洪荒时代到生命的产生再到人类的诞生,这一时间的产物,多神奇而奥妙。
万物之灵,人类的出现,历经自然进化,开始有了思想启蒙,面对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和生命个体的生老病死,思想的哲学便是与日俱进,有单一的依靠自然生存过渡到怎样在自然界里更好的生存。世界开始在人类的手中得到改变,文明的光辉照亮了大地和天宇。人类的历史在人类自我创造的思想体系里跌宕起伏地行进着,由古老的蛮荒共和到奴隶制,封建制,资本主义制,社会主义制;由茹毛饮血到劳动创造再到智慧创造;由简单地生存到改造自然而刚好地生活。思想改变人类,而那思想的长河中,诞生过无数的思想体系,光怪陆离的思想体系,有荒诞的、怪异的、明亮的、正义的、至善至美的、至圣至明的,无所不有,比抬头就可以仰望的银河星系,星系以外的星系所要见到的东西还要五彩纷呈,丰富奇异。思想与人类的生命一同前行,与生命联系似乎比生命更奥秘。思想可以是个体的也可以是全人类的,可是全宇宙的也可以是一粒沙的——什么都可以被之包容也可以分布任何事物的载体之上,可以永恒,可以不灭,可以无垠,可以变幻,可以超越。
这思想,这生命,这个体,是在怎样的联系啦?这些扰乱了她的心,惶恐不安,好像是缺失了什么,她想,为什么会患得患失的,为什么会神情恍惚的,为什么会烦恼忧郁的,所有的情绪在思想里纵横交错而没有一个相对来说及于一个平静的点。书里有圣贤先知的解惑,有宗教信条的思域,可是这个时刻失去了作用,为什么有这么多矛盾,拷问自己的心,答案依然是烦乱。好像是在禅想了一般,佛教的禅想,先扰乱人心,让人把心灵驱逼到一种慌乱的失去平衡的境地,使之像一只老鼠在受困绝望之中对着那逻辑囚禁的牢笼乱撞,通过悖论和悖理而使人的心被激怒,被煽动,被刺激,最后是心灵疲惫不堪,直到逐渐明白思考不会多于思考、感觉不会多于感觉之时,于是,理性的心灵被带到了禅要将之带到的境界——它就要靠突然一闪的灵光来跨越在第二手生命和第一手生命的鸿沟。这是某个学者描述的禅想的过程和方式。这会儿就是在模仿着这个过程而寻求灵光一闪,可是,头脑里已经近乎一种疯疯癫癫的幻想世界了。
想法开了头,就要想着去找最后的结果。她感觉到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揪着心,好像喘不过气了——少了一个人,就不知道为什么生?想到一个人是会突然心血来潮而感到愉快,可是一阵子过后,那愉快就被更多的情绪给冲散了,问题出在哪了?是对他有感情了是吗?这样问自己,是有的,有内疚,有难过,有难舍。他何以可以牵扯到我的心?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难道要去忏悔,要去忏悔了才可以得到解脱吗?借用宗教里神的力量去破除禁锢心灵的魔咒?又觉得不是这样的,没有人施予魔咒,仅仅是那心底的一角剩放了一个盒子,而盒子就如同是那潘多拉的盒子,里面包涵了很多东西。
一个人的存在,居然影响到她所有的心绪,甚至是发人深省,思考到了生与死的问题,也想到了罪与罚的问题。这是多么讽刺似的事情,说不清楚为什么,可以把她心搅得翻江倒海,似乎连理性和意志都给揉搓的像麻花了。
打开了房间的灯,有灯光驱赶黑暗,有灯光作伴,心情好像好了一点点。她走到窗边,那些飞蛾只剩下几只还在拼搏了,也许是刚刚开始落下的雨点驱赶的。雨点乒乒乓乓地落在玻璃上了,一道道地下滑,有一只飞蛾被雨点击中落到窗台的大理石板上,瞬间就翻不了身了。雨水完全浸泡了它。一个短暂的过程就结束了它的生命,连最后的垂死挣扎都没有。瞧,多脆弱的生命,一阵子风雨它就抵挡不了。它先前还在呼吸,还有幻想,还在求生,如果不是天气突变,它这会儿还在风中嬉戏,还在寻觅食物,累了就停在一个地方休息。而风云变幻之季,它就不得不奋力地去抓住一个庇护所,可惜那玻璃超出了它的能力范围,努力就会是白费心机。它做错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于是不得不耗尽全身体力和热情去挣扎着,扑腾着,风度什么的都不要了。最后风雨决定了它的命运,它终于再也不问为什么生为什么死的问题了。
雨水慢慢成了白色的帘幕,像洪流一样卷走了余下的生命碎片——那几只飞蛾的躯体落进了水流被冲走。奇迹般的生命,躯体命运了它就什么都不是了。花园里,植物在沐浴,洗掉了身上的灰尘。天然的免费的恩惠。蜿蜒的小石径里的石子被冲刷着袒露出本色,只有它们不在乎生命是什么。雨中有人在奔跑,她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脸,雨幕给遮挡了视线的分辨力,再说,对于一个陌生人,看不看得清那张脸有何关系呢。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一张脸,是林风的脸,世间绝无仅有的一张脸,他的脸出现在雨幕的后方,出现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如一朵含笑的花朵——多诱人的花,多诱人的脸。雨水让他的脸更加清晰地展现了,她此刻多想拈花一笑啊。是心又在动了吗?她问。雨水倾泻着,花园里那千百棵花卉,千百片伸展开的触手,在贪心地吸饮着甘露,好让枝叶更加生长的丰饶。她也好像下去,冲进雨水中如饥似渴地吸饮这雨水,因为生命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享受滋润。
雨水尽情地下吧,花卉尽情地成长吧,她从心底去欢呼,那张脸又近了,仿佛是在眼前了,几乎可以贴着嘴唇了,一种被掩盖了的又被揭开了的感情在喷涌而出,在强烈地绽放。生命,生命,也要灿烂地绽放。此刻,那凝重的思绪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花在萌动,影子在萌动,梦幻吧,欺骗感觉吧,不要再违逆于自己的心了——生命管它将会遇到什么,哪怕是千百次的诅咒,千百次的责问,千百次的奚落,千百次的后悔。她在呐喊,在宣誓:我将听从内心真实的召唤,纵使风雨飘摇,也不可以阻挡。
手机,还放在床头柜上,已经几天没有收到那个他发来的短信了。曾经那里面的信息让她解读出了山盟海誓和甜言蜜语,这会儿什么都没有了,人与人之间最平常最无聊的一个问候都没有了。它躺在那里,死气沉沉的,可是这个时刻它似乎又悄悄释放了某种吸引——它像是一个突然有了吸引力的漩涡,像是一个有着秘密的洞穴,正在把她的脚步给吸引到那里。
滂沱大雨过后,她拿了手机,拿了雨伞,决意出门。道路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花卉也是分外美艳,泥土的气息和植物的芬芳在淅淅沥沥的雨丝里清幽宜人。在小区门口,一辆出租车路过,司机按了按喇叭,方小雅拦住出租车。街道湿漉漉的。出租车在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一辆变道行驶的小轿车好险与之摩擦上。司机猛打方向盘,出租车激烈地摇晃起来。“这些王八蛋,开车就像开飞机。”司机破口大骂。很多行人淋得就像落汤鸡了,似乎也不在意,依然不躲不闪。路过烈士陵园,那高高的汉白玉纪念碑,伟岸的身躯骄傲地矗立在雨雾里,好似把低矮的天空给支撑着。鲜红的苍劲大字在祭奠着为祖国流血牺牲的英雄儿女们的灵魂,烽火连天和浴血奋战的时代已经湮没在了历史的天空里,如今这些英雄儿女们的灵魂还在深情地庇佑着这片大地的自由与和平。
路过咖啡厅,这个与林风初次见面的地方,在记忆里又是那么鲜活了。林风似乎正在那门口等待着。又到广场,方小雅下了车,这里的一景一物好像都刺痛了眼睛,没有灯光,没有霓虹,这里都是黯然失色的,唯有那花坛里的两只凤凰,在雨雾里,好似是灵动的了。原本它们是停留在石头底座上,是静止的。那底座有一种人工修饰的美,在观赏者的眼里,就是有鬼斧神工的美感,它也是悲剧色彩的美,因为它是孤零零的,是古怪的,现在雨雾在衬托,美感顿时有了天壤之别。有了雨雾,它们就要飞离那石头了。
迷惘的人不要再迷惘了,方小雅想着,这些天都是心思飘忽,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好。可是现在清醒了,知道要去干什么。她去了画廊,然后拿出了电话,给林风打电话。电话通了。她忐忑地说着,“林风,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电话里,林风的声音是一种黯淡而无力的。
“我在广场门口,在看画。”方小雅装着是很轻松很随意的样子说着,“雨快停了,空气很好,所以出来走走。刚好路过广场,就想起你了,你现在过来吧,等你。”
林风想了一会儿,说,“好,我现在来。”
方小雅挂了电话,然后撑着雨伞走在雨中,无论着思念有多浓厚和沉重,都不可以袒露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上帝之手去轻轻开启他心里那道幽黯的门。林风骑着摩托车来了,方小雅远远地着望着,竟觉得心里滋生了如烟雾缭绕的东西。林风停了摩托车,朝方小雅走来。方小雅笑着,“胡子都不刮了,越来越像个丑八怪了。”
林风似乎笑努力地笑起来,可是没有成功。“你,你站在雨中干什么?”
“我喜欢听雨点打在雨伞的声音,每一个声音都扣人心弦,所以在等你的时候就这样听啰,不然多没趣儿。”
林风的脸上有水滴在流下,滴到了那胸膛上。他一直是低着视线的,好像根本不想看他眼前的人。“要我来,有事吗?”
“你没有想起我的时候,还不允许我想起你啦!”方小雅把雨伞举高了,“你还要我给你一直遮风挡雨吗?”
林风看了看方小雅,终于接过了雨伞。方小雅仰望着他的脸,那胡子拉碴的嘴唇,在这一刻更加刚毅了。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伞面滴落。在两两相对的这方小天地里,彼此沉默着,方小雅也不想说话了,给他时间让他可以洞悉到他自己的真实心情——是恨、是怨、还是爱。他自己如果都不明白,那一切都是宣告彼此只是彼此,终究会如两朵白云各自飘散。
“今天来见你,不是想对你说对不起,也不是想要说我的心思。而是来问你,如果这是最后的告别,你想对我说什么?”方小雅看到从伞上落下的水珠在地面飞溅起更小的水珠。
“我一直在想我们每一个人聚在一起,就像那最后的晚餐的场面,每一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坐在宴席上,表面看着是隆重的,盛大的,看似不复杂的,可是一转眼,也许就有无数的故事和纠葛将要喧闹起来,有人在告别,有人在纠缠,有人在言欢。我和你就是在这样一个聚会上,纠葛了很多,也喧闹了很多,连最后的告别都不知道要怎样进行。”林风在轻缓地吸气,说下去,“有时候简单地一转身就算是告别,可是现在——”
“我来了,又不是想听你来说个比喻,我反正是想好了,如果是你挥挥手,我也就挥挥手,轻轻地来再轻轻地走。”方小雅伪装着自己,伪装自己的一切表情,伪装自己的一切心意。
“这几天,我想了好久了,我爱你,也恨你。这两样东西都在撕咬我的心,我很疼痛。如果现在告别,我将就此老去;如果现在抱着你,我将无地自容。如果是若即若离,那对你更是伤害。你还要我说什么样的话呢,我轻轻地来可是轻轻地走不了。现在,我整个人跟那过河的卒一样,没有退路的。”
林风说完将整个雨伞罩在了方小雅的头顶,方小雅知道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这就是无语的结局和告别。过去的暧昧,过去的追逐,过去的情话以及那过去的吻的温暖,在这一刻彻底地风流云散了。她挽不回什么了,开了头的感情嘎然终止了,在听着这些忧伤的告白时候,竟然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这种情人间的话别,还从来没有想象过是这样的镜头,没有缠绵,只有忧伤;没有撕咬,却有苦楚。她如泣如诉地说着,“我知道了,知道了,林风,不想说的故事就永远不要说了,留在你心里也是一个纪念。”
林风沉迷了一会儿,抬手在方小雅的脸上轻轻地拭擦泪水。方小雅接过了雨伞,缓缓地转身,雨水和泪水不知何时混在了一起,视线里的世界一片混乱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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