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黑暗里的舞者 > 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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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你骗我还是不骗我,我的感情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爱我或是不爱我,我的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来还是不来,我就在那里,不离不弃。方小雅轻声倾述着,就是想有一天可以说一个人听。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去,所有的过去似乎已经化成了一张磁碟,正在旋转中从磁针里发出一段旋律,那声音带着关于过去的旧时光,关于过去的故事,关于过去的感情和心的温度——方小雅坐在客厅里孤寂地想着。林静已经睡了,童话里的睡美人,也希望她睡着了后真的可以进入童话。

  有了敲门的声音了。一定是林风来了。这个时刻,想见到他可又怕见到,该来的还要来,就是跳了黄河也没有用的。不要去后悔什么的,也不要去怨叹什么的。真相就摆在那么了,是卑劣是难堪都已经是暴露的了。方小雅去开了门,林风阴沉的脸有了一缕酸酸的笑,“我来看你,也想和你说说话。”

  “嗯。”方小雅都不敢看林风的脸了,“你进来吧,不要站在门口。”这一瞬间她感到了天旋地转,是焦虑和惶恐,还有心被撕裂的痛楚。

  林风站了一会儿,才走进门。“我姐姐呢?”

  “已经睡了。”

  林风推开卧室的门看了一下就又关上了,接着关了多余的灯只留着一个壁灯,然后坐在了方小雅侧面的沙发。幽暗里,他说,“我想了很久,好像是想明白了,你原本是那个人的情人,后来你想甩掉他,就想一个办法,到那条花街找一个小姐去代替你。是这样吗?你刚好遇到了我的姐姐,你知道她是一个能够迷住男人的小姐,结果我姐姐真就代替了你。你们的关系就仅仅是这个交易才开始的是吗?”

  “是。”方小雅知道林风一定会来刨根问底的,现在也不想隐瞒和掩饰了,事情总是要水落石出的。

  “我开始和我姐姐在那条巷子混的时候,就无数次告诉她千万不要对那种场合的男人动情,因为她是一个孤单的寂寞的漂亮的小姐,所以一定会招引无数的男人来引诱。可现在的结果,她还是在劫难逃。如果不是你的安排,她就躲过了这一劫。我不知道该不该恨你,和恨我姐姐一样的恨。”

  “对不起!一开始谁会知道结果是这样的。”方小雅小声地说着,现在就是解释,也是百口莫辩了。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我姐姐已经这样了,不过那是她自己愚蠢罢了。”林风说着,“每一个人做事情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所以就没有对与错的。就像我去喜欢你一样,没有对错之分。”

  “你有什么就说吧,现在——”

  “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方小雅忧伤地说着,“是不是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全部都毁了?”

  “美好的形象——美好。”林风缓慢地说着,“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咖啡厅,你的嘴角有一颗很小很淡的痣,在你笑的时候,它就像一只小蝴蝶要飞起来一样。很迷人。刚巧,又在画廊遇到你,我在看那幅画的时候,就想着给画里的女人的唇角也点一笔。”

  “知道了——现在知道了。”方小雅叹息着,“那次遇见以后,你还是经常去画廊,是吗?”

  “是,是经常去看画,还经常看那个画家画画。因为那时我整天无所事事。那里有好多人物画,我在想起我姐姐的时候就去看看。只是后来去那里,是希望可以再遇到你。可是那几天再没有看到你去,直到在酒吧里遇到你,那个晚上,其实我在街上就已经看到你了,可我不能去打招呼,我怕你不认识我或是忘了我,一直跟你到了酒吧。如果那个男人不骚扰你,我也是不会出现的,因为你离我是那么遥远。我有什么理由去接近你呢。而在喝酒的时候,我更是那么的自卑和胆怯,以至于都不敢看你。酒喝多了以后,我们的话也聊开了,你影响了我所有的人生观,因为你是那么的高尚,情理,端庄。如果我不改变我自己,就永远在你身后望尘莫及。”林风耷拉下头,说下去,“我这样的人,下学校早,也还没有谋生技能。所以就想,一个人如果没有大才,那就学小才,如果没有小才,就选择平庸,平庸的去生活,不怨天尤人,也不愤世嫉俗。这样的人也是明智的,于是我决定好好地去做好一件事情,这样才有一线希望。我要努力改变我自己,不要再去荒废了青春,当然,这都是为了向我喜欢的人有资格去接近。”

  “嗯,你的改变才是送给你喜欢的人的最好礼物。”方小雅百感交集地说着。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是我姐姐安排的吗?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林风轻声地问。

  “不是你姐姐安排的。有一天我看到你来这里向你姐姐要钱,那时我是多么轻视你的这个行为。在咖啡厅见面,只是我一时的好奇而已,也不是想帮着你姐姐看住你或是照顾你,一个男孩子如果猥琐,道德低下,没有阳光健康的心理,那谁会帮的了呢,还不避而远之呀。”方小雅似乎又找来了一点腼腆和矜持在说着,“生活里不一定需要什么大英雄。只要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是女孩子心里的英雄了。”

  “你问过我几次了,我的心里装着很多东西,现在讲给你听吧。我的青春,我的少年,”林风抹去了流淌下的泪水,慢慢地敞开了记忆的门——

  是那一年,二零一二,九月中旬吧。我在高中,十七岁吧。一个礼拜六的下午,林风和一个好同学去市里逛街,顺便买一些学习资料。走过几条街,转向文昌路,这不是主街道,没有主街道那般繁华和整洁。树木与街灯把街道装扮的犹如一条幽深的森林小道。有一些亮着红色灯光的店铺掩藏在树的影子里,同学告诉林风说亮着这种灯光的店子一般都是色情店。路过一家店的时候,刚好有一个男人将那玻璃门拉开了,林风无意瞧了一眼,店里面有两个女子站了起来,其中有一个身着红色的上衣。那衣服那身影怎么有熟悉的感觉呢,由于是一闪而过,没有看很清楚,那扇磨砂的玻璃门已经关上了。

  那个身影一直萦绕在林风的脑海里,于是决定去找姐姐。林风辞别了同学,走过了几条街道,去姐姐工作的那家酒店。走进酒店的大厅,一位服务员很有礼貌地说,“欢迎光临。”林风走向吧台,问工作人员,“你好,请问林静在吗?”

  “林静已经辞职了。”

  林风听到这样的回答,心头一瞬间惊悸起来。姐姐辞职了?她怎么会辞职?会不会是服务员认错了。“是板桥镇的那个林静,是吗?”

  “是她,已经辞职两个星期了。”

  “好,谢谢。”

  林风想着姐姐为什么要辞职,现在又在做什么工作?走出酒店,他感到很慌乱,姐姐难道真的在那个地方工作吗?他心急如火,感觉是身体里燃烧的火,有炽烈的温度,仿佛身体已经变成了火苗的一部分。怎么办?要去那个店找姐姐吗?万一姐姐真的在那里工作,这样的见面会是那么的不快乐。情色店是那么邪恶的地方。街道闪烁的霓虹灯,在林风的眼里已是光怪陆离了,黑暗里,那些亮光变幻莫测起来,分明是鬼魅提着的灯笼在晃来晃去,又像是无数只野兽在荒野里睁大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驱赶这些让人感到恐惧的想象。他现在的心思全部在姐姐的身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恐惧和担忧,以为姐姐永远会定格在一个让他愉快的地方——那定格的地方,他当作是一种温暖,一种踏实,一种依靠和永恒的幸福。现在突然的消失了,姐姐在他的世界突然从永恒的地方消失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林风孤寂地走在街道,现在就是一个孤儿了吗?他忍不住这样想。找了一个小商店,拨打姐姐的电话,电话也打不通,姐姐真的是杳无音信了,他承受着突然而来的自己想象中的痛苦。美好的事情一旦不在了,连最低的慰藉都不知道要到哪里找。他考虑要怎么办,是等打通电话,还是去那个地方寻找。

  看看天空,星光穿过似水的黑幕在倾泻下来。流浪的人儿,林风怜悯起自己在这个时候的处境。他决定要去找那里找姐姐。城市的景象依然是灯火阑珊,人来人往。林风又看到了几家类似的按摩店。招牌妖媚的很,名字妖媚的很。半裸女子的图片在招牌上散发魅惑的眼神。这里的情色场所,是那书里描述的秦淮河、八大胡同那样的地方吗?林风走过那家店——红苹果休闲厅,玻璃门关闭着,也阻隔了他观望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还是走吧,等会儿再打电话。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一家商店,他走过去打电话。还是关机。远远的看着那家店面,那地方就如是一个魔鬼张开的血口,阴森恐怖。心里是沉重的压抑,他摆脱不了。再去流浪吧,走走总比无目的的等要好。走过两条街,又找到一家小商店,电话竟然打通了。听着铃声,他那沉重的心放松了许多,至少是联系上了姐姐。电话里是姐姐的声音。“喂,你好,是哪位?”

  “姐姐,是我。”

  “你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

  姐姐的声音很柔婉,林风欣喜起来,先前的种种苦闷和压抑都随着姐姐的声音而消散了。现在唯有那一个疑问了,只要姐姐不是在那里工作,就可以完全没有担忧了。“姐姐,我上街买书,路过你工作的酒店,就想看看你,可是服务员说你辞职了,你换工作了吗?”

  “是,换了个工作。在一家女子养身馆。现在的工作很好,你不要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呢,林风隐隐预感到那个身影就是姐姐了。多么不敢相信的事情然而是真的了。如果是真的,那敏感的心以后要怎么面对这样的事情呢?他定了定心,说,“姐姐,我可以来看你吗?”

  “这里不让男士进来。”

  “我想你了,想来看你,怎么办?”

  “那好吧,你到中心广场门口等我。”

  林风期待见姐姐一面,即使不想证明什么也要见见姐姐。挂了电话,他朝中心广场走去。在门口等着姐姐。广场里,多媒体屏幕在播放节目,他没有心看,焦急地望着人群。终于,林静来了,林风连忙走上去,看到姐姐时欣喜万分,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

  林静拉着林风的手,在路边的小摊上买爆米花。摊主装了两袋爆米花,林静在给钱时,林风说,“我不吃,就一袋好了。”最后只要了一袋。林静吃着爆米花。林风打量着姐姐的装扮,这会儿,她穿的是一套灰白色的针织外套,不是红色的外套。希望是看错了,林风在心里祈祷。

  “你就是想看看我啊,有别的事吗?”

  “没有事。”林风注意到姐姐化了很浓的妆,头发染过了,是暗红色,蓝色的眼影以及亮色的唇彩。才两三个星期不见,她就化了这样的妆。“姐姐,你现在的工作还习惯吗?”

  “还好。”

  林风在她的脸上没有观察到什么,或许真的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姐姐是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不会做那样的傻事情。“你的工作累吗?”他想多试探性地问问。

  “知道你关心我,姐姐现在做的事情很好。”

  “你是我最亲近的姐姐,我担心你啦。”林风小心的选择词汇表达着,生怕姐姐起疑心。

  “你在学校让我放心就是最好的了。好了,你现在赶紧回去。什么事情都不要想。”林静仰起脸,说,“我只请了一会儿假。”

  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见面就要离开?林风就不追问什么了,姐姐要走,他也不可以挽留。“好,我现在就回学校。”

  林静点点头,“好,早回去。”

  姐姐那戴着假睫毛的眼眸看上去,似乎有很多秘密在流露。林风反而有了更多的怀疑。在广场前的十字路口分别后,林风决定去跟随姐姐,看她是不是回去那个店。只有证实这个疑惑才可以安心,才可以放下顾虑。对于一件事情,如果是在怀疑和相信之间徘徊,心是会很难过的。

  林静在前边走,林风远远地跟着,尽可能走人行道的边缘。走了一段路程,林静接了一个电话。林风跟着,越走心里越痛苦,为什么要这样去证实一个怀疑?他想转身离去,就当相信姐姐一回。走过一条街,他放慢了脚步,选择任何一条路,就可以远离姐姐了。姐姐的身影让他有刺痛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会。林静接听完了电话加快了行走速度,他看到她向文昌街拐去。他的心在坠落了,姐姐是在向那个方向而去。他望着那个方向,感觉天旋地转般的晕眩。他跟了过去,看到她真的是进了那个店。忍受这样的刺痛,就为了证实一个怀疑。现在看到了真实,更残酷的打击随之而来了。他接受不了,也承受不了。

  一种悲戚和愤恨像子弹贯穿了胸膛,林风泪眼朦胧了。姐姐在那个邪恶的地方了,他想不通,姐姐这样的女子,象一朵含羞草,山村里的含羞草,怎么会到那么邪恶的地方去工作。那招牌,一个女子端着酒杯,分明是醉生梦死的含意。姐姐沦落到了风尘里。这是多么大的悲剧,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降临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从唇角渗进,苦涩的很,是心的疼痛化作的泪水在滚滚而下。疼痛在心头蔓延,蔓延到身体的每个部位,头发,指尖,所有的肌肤都被蔓延上了。痛彻心腑,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折磨带来的疼痛。泪水也冲刷不尽这样的痛苦和欺辱,他这个相信美好感情和信仰的少年,怎么可以接受这么龌龊的事情啊。

  柔嫩的心被蹂躏了,他感到身体在痛苦中分崩离析,瓦解成了无数的碎片。多么大的折磨啊,这折磨,来自于姐姐,最亲近的美好象征的天使的所作所为,他痛恨姐姐的堕落。残忍无情的打击,他擦干了泪水,不哭了,哭能解决什么呢。事实的真相已经揭开了,就没有逃避的余地了。他想仰天长叹,想用声嘶力竭的呼喊发泄心底的悲哀。姐姐成了杜十娘成了李师师那样风尘女子。

  茫茫的夜色里,林风不知道往哪里走了,也走不动了,靠在一棵树上。身体变得僵硬了,仿佛是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城市的建筑物有水晶般的梦幻色彩,美好的城市,美好的灯光,人类社会的乌托邦,圣西门和傅里叶梦想的世界,健康,快乐,富足,幸福。这一切都破碎了,他开始接触到了现实的残酷,眼睛已经失去了分辨色彩的能力。他想,再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相信世界的奇妙了。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啊,他多么希望这看到的一切都是梦。他祈祷着:主啊,希望你照料我的姐姐,她这样的含羞草应该永远含羞,不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堕落。在无力改变一件事情的时候,唯一的希望或许就只有依靠神了。

  时间的每一秒都显得是那么漫长,林风忍受着心灵的疼痛僵硬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纵是前方是地狱,他也不想避开了。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了,碾碎了他的心,或许谁都不会在这一刻预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改变不了了,现在就只有想想以后怎样去面对。慢慢得冷静下来后,他开始想下去,姐姐选择了这样的生存方式一定也是痛苦不堪的,她肯定是为了挣钱供养这个家庭供养他读书,不得已才选择了这条路。他有什么理由去怨恨姐姐呢,虽然对姐姐还有鄙视有唾骂存在,可是他不能怪罪姐姐。社会会产生贫穷会滋生罪恶会践踏生命,遭遇到的人本身就是不幸的了。

  有些商铺在关门了,有一家关卷闸门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林风很讨厌这样的噪音。经过一次激烈的思想冲突和矛盾的纠结,他很脆弱很疲惫了。前边又有一家休闲店,夜巴黎休闲。名字起的这么让人想入非非。巴黎这会还是下午三点呢,光天化日的,而这个巴黎已经进入了午夜。里面包藏着什么呢,是情色弥漫吗?林风突然想进去看个清楚,这不是因为好奇和解答好奇的问题而这样做。他是想知道姐姐那样的女子在里面究竟是做什么事情。这家玻璃门不是磨砂的,可是门内有白色的落地窗幔,但没有密合,是有意留着的一道缝隙,路过的人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林风走到店子门口,在缝隙中可以看到一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抽烟。一个中年妇女推开了玻璃门,满脸堆积着笑说,“来,小伙子,进来休闲。”

  林风本能的想抵御,非礼勿视,可是,一个内心深处的意识在怂恿着他。他经过片刻的挣扎后利索地走进去,什么自责什么内疚都被抛开了。两个女孩瞄了他一眼睛就不在瞧他,好像根本没有对他感兴趣的样子。林风看到价目表上公布的条款,洗头十五元,捶背三十元,火罐二十元,还有一些项目,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挂在墙壁上的巨大的镜子里,他瞟了一眼,看到了整个房间的摆设都在镜子里,两个女孩子,还有老板娘。他看到了自己的脸,是阴沉而晦涩的,上天给的这张特定的脸,现在被已经被悲伤给覆盖了。多令人蒙羞啊,特别是在这种场合。

  “你想做什么服务,再看看要哪个小妹?”

  林风镇定下来,开始观察两个女孩,一个女孩翘着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那指甲绣着梅花似的斑斑点点的描绘,在柔和的粉红的灯光下,有一丝轻佻的挑逗的味道。另一个女孩身着袒露的衣衫,左胸部纹着一只蝴蝶,在手臂动弹的时候,蝴蝶如同在白茫茫的云端飞动。都是花季女孩。林风指了一个,按照对比后的审美选择了一个,这样的选择倒像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他还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女孩,心里隐隐约约的有点胆怯。是心慌意乱还是忐忑不安,他自己也说不明了。纹蝴蝶的女孩丢了烟头,站了起来,马上笑盈盈的。她问,“要做什么服务?”

  “捶背就可以了。”林风认为这个合适,既可以聊天又可以不用多花钱。三十元,三天的生活费就这样没有了。他咬着牙克制内心的吝啬和愧疚交织的复杂心绪。

  女孩走近然后挽起林风的手臂,那胸部挤压在他上臂,他看见那蝴蝶就要离开花苞展翅欲飞了。他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同时又有一种轻微荡漾的躁动在滋生。姐姐是不是也象这个女孩这样在工作呢。她带着他走向里面的房间,他象木偶一样被她支配着。“帅哥哥,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谁欠你很多钱啦。”她的声音倒是很甜蜜,如雨后黄莺出谷的鸣叫。“那你现在已经来了,总要对我笑一个吧,我不喜欢冷冰冰的人。”

  进来一个房间,她拉开了灯,顿时,房间里飘着暧昧的意境。林风问,“这里按摩正规吗?”

  “什么是正规,什么不是正规呢?”她站在林风的面前。“你来过这样的地方吗?”

  “以前来过。”林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来这里是第一次,有点拘束嘛。”

  “好了,就算是逢场作戏你总会吧,你放轻松,不要认为我差你钱。”她把林风推到床上,随后笑得花枝乱颤。这个陌生的女孩,是爱特来,迷魂与欺骗的女神吗。林风不知所措,半躺在床上,有起身想逃离的冲动。“看你的样子,好像我是妖。又不会吃你。躺好,给你按摩。”

  “我只想躺会儿,和你说话就可以了,不按摩。”

  “你倒是纯情的可爱。就说话啊。”

  “是,我现在就想说话。”林风第一次看到了女人的风情和妩媚,在零距离的接触中,一种温存的出自女性的暧昧是那么的别样。

  “你很有意思。是失恋了吗?那你想说什么呢?”她坐到床边,看着林风。

  “你很漂亮,和美女说什么话都是开心的。”林风渐渐放松了心情,也学着油嘴滑舌起来。

  “你是在赞美还是在取笑我啊。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啊。”

  林风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了。如果是直接的问,或许会好点,可是他真开不了口。“这里还有别的服务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好像有一种没有哦。”

  “你知道我要说的那一种是什么吗。”

  “男人那点心思,女人还能不知道吗?”

  “有没有?”

  “你接触过女人嘛,先回答。”

  “没有。”

  她如气吹兰般柔声细语地说,“那你接过吻没有?”

  林风什么也不回答。

  “要你说,看我猜的对不对。”

  “没有。”

  她象发现了新大陆那样好奇和兴奋。“我早就猜到了。”

  “我已经说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摇摇头,然后一只手指撩拨着垂在胸前的发丝。过了一会儿,她用低柔的声音说,“你想亲吻吗?”

  林风望了她的脸,小巧的下巴,高高的鼻翼,一对瞳仁如剪秋水。异性的光彩撩动了他的心弦,是经不起这样的诱惑而情窦初开了吗?他好像感到了快乐在召唤。“想亲。”他害羞地说着,连那最后一个吻字却说不出口。而为什么要回答她这样无理的问题,他实在不知道。如果是知道或是有意识,那就不可能回答了。

  “有多想呢?说啊!”

  她低下身体靠近他,她的乳房临近在林风的肩膀,那轻薄的衣衫的肩带好像秋天的叶柄,时刻都会轻易断裂。林风感受到她呼吸出的热热的气息,心仿佛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摇摇欲坠。这是怎么了,进来的目的是探知一些情况,可是现在竟然被她吸引和戏弄。林风和她四目相对,咫尺之间的距离。“除了亲吻,还想做别的。”

  “想要做——爱,是吗?”

  林风盯着她,内心却是以一种使命似的意志命令自己要克制。她在他头上犹如泰山压顶的姿势,他也看到了男女之间跳跃的欲望的篝火,在刀尖上起舞,在滚珠上飘摇。这男女之事,他不会现在去逾越那禁地,哪怕情欲在体内有再大的泛滥。他想知道的是一个结果。“想做,可以吗?”

  她用发梢在林风的脸上划了一圈,然后咯咯地笑着坐直了身体。“我还没有想好。有时候要遇到对的人才可以。”

  “我是不对的人吗?”林风问,看着她在摇头,不知道那摇头是代表了什么。什么是对的人什么是不对的人,仅仅是交易,还要分别吗。“你不愿意是吗?”

  “你想叫我怎样回答呢。”她反问着说。

  那是很耐人寻味的意思。一个狡猾的女人,可能她在谈交易的时候就是模棱两可。或许前面的一切表演都是为了给这最后的一个问题留下铺垫,让男人自己先开出价码。钱与色的交易。林风想到那可怜的姐姐,心里又如掉进了冰窟。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他猜测着姐姐的处境。姐姐为什么去那种地方,要如何面对那些客人,又要放下多少自尊来强颜欢笑。他下了床,不想理会这女孩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你要走吗?”她问。

  “我还有事情,现在没有时间了。”林风穿好了鞋子,整理了衣服。她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你生气了?”她忽然说着。

  “没有。”

  林风在她面前走动时,她站了起来,似乎有某些依依惜别的不舍。她说,“我叫小兰,你会记得吗?等你下回来。”

  林风回望了她,管她是不是假装和虚伪。他说,“我记住了。”接着走出了房间。向老板付了三十元钱,在老板欢送中走出去了。她在这个时间一直没有出来,也许她是怕尴尬,也许她是在懊恼,总之连分别都没有。

  在黑夜里游走,林风把自己想象成是一只迷失的孤单的小鸟,也可以说成是夜中的蝙蝠。心灵的世界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惶恐,怜悯还有悲哀让他身心破碎。街道上的路灯下,他看着身影不断的被拉长和缩短。空空的马路,他踽踽独行。是不是给姐姐打个电话,或是再去找姐姐,说清楚叫姐姐不要到那个地方上班了。可是转而一想,这么晚了,而且是说这样的事情,姐姐一定会生气的。如果不小心说错了话,那姐姐的心里会留下一个永远的阴影。以后再说吧,好好的想想,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出纰漏。快乐,乐观,真诚,他憧憬的美好的人生,被一个瞬间的遭遇就给无情而彻底的改变了。美好的东西堆积成的精神世界,现在是一堆倒塌的废墟了。他怎么能够不悲伤呢。夜,黑,路,他麻木地行走着。

  在学校里又过了几天。林风实在是很想念姐姐,跑去电话亭给姐姐打电话。“姐姐,我今天心神不宁,想和你说话。”

  “你怎么了,是病了吗?”

  姐姐的声音是那么的神情和温柔。林风的眼睛已经很酸楚了,心里的苦痛在泛滥。“我没有生病。是在担心你。”

  “你担心什么啊,小孩子不要乱猜。”

  “我听别人说,那种工作不是很好,很累很苦。”

  “没有,我习惯了。还好。”

  “姐姐,我好怕失去你,你为了我就不要到那里工作了,可以吗?我只有你一个最爱的人。”

  “看你说的多严重,不要乱想了。再说姐姐就想生气了。过段时间我不适应了就换个工作,这样可以了吗?”

  姐姐为什么还要坚持她的想法,是忍辱负重吗?林风知道说服不了姐姐了,再说下去,只会激化矛盾。“姐姐,今天有点冷,我想买件衣服,可以来找你吗?”

  “好,你来街上打我电话。”

  这样的谎言,是多么大的荒谬。林风挂了电话,去找姐姐,竟然要费尽心机的说谎。人生真的很荒谬和混淆吗,明明知道违背了自己的本意却还要那样去做,哭的时候想笑,笑的时候想哭。天气阴郁凉飕飕的,他踩着落叶,枯叶发出令人心碎的破裂的声音。去找姐姐,找到了又如何呢,只要没有说穿,姐姐依然要坚持她的想法。他祈祷的神没有一丁点的帮助,神起不了作用的。难道就这样困在一个角落,找不到别的出路吗。他要学着一个同学的样子,那同学给他讲述了一种英雄式的情怀。迷茫只是暂时的,要镇定——茫然无措的时候,紧要关头的时候,一个英雄会怎么做。他在心里庄严的宣布——面对。他要去找姐姐,假装是不期而遇,没有比这更妥当的方法了。

  林风急急地走出学校,走进那条街。还在思量着,要选择合理的相遇方式,不要让姐姐起怀疑。远远的望着那店面,店里还没有开灯。在一棵树下,站了很久,那店面的玻璃门开了,有一个女孩从来了。可以认出是姐姐。她走出了店面,随后又有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两个人说了话,接着一前一后走向店面所在大楼的边缘的一条巷道。姐姐去那里面干什么呢。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呢。林风跟了上去,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出现在姐姐面前了。

  林风走进巷道里,前边是一个比较大的庭院,停了一些车辆。他在墙角探头观看,姐姐走进了一栋公寓楼的楼梯道,那男人也进了楼梯道。一楼靠右的那套公寓楼的窗户里亮起了灯,姐姐可能是进了这套公寓。那栋楼有七层,有少量的窗户亮了灯。林风靠近那套公寓,那亮灯的窗户有深红色的窗帘,看不到房间里面的情况。他观察片刻,可以绕到房子的后边。公寓楼和围墙之间有通道,围墙的外侧是老居民区,他走进通道,下水道的水泥板有脏乱的垃圾。绕到公寓楼的后方,他左右望望,看有没有被发现的可能。高高的围墙下面,应该是安全的。他靠近了那公寓的窗户,一间房的窗户是开着的,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两张椅子和一张茶几,一套组合衣柜。另一个窗户透着灯光,里面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听不清楚说的什么。会不会是姐姐在里面呢。接近窗户的时候,突然传出了女人浅浅的笑声。好像就是姐姐的笑声。

  林风靠近窗户,这个窗户的窗帘就没有拉得很严实了,从缝隙中遗露的灯光在玻璃窗留着清晰的印记。他屏住呼吸倾斜身体向那缝隙瞄过去,房间里的一切,看到的一幕几乎要惊倒了他。是一个坐在床上光着上身的女人,她的乳房在颤抖且有一种女人若隐若现的呻吟声飘了出来。天啦,这画面就是一副春情图。偷窥,这是多么大的罪恶啊,竟然干了一件偷窥的事情。是女人的侧影图,她挺直的上身,半仰的头,头发披散在后背。那脸的侧影,额头,鼻梁,下颌,看清楚了,就是姐姐。她骑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乳房在伴随身体的上下摇晃而颤抖。这一瞬间犹如是五雷轰顶,一个踉跄,他几乎跌倒在地。姐姐堕落了,已经不是一朵含羞草了,那姿势那呻吟,她在风尘里堕落了。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撕扯着头发,紧紧咬着嘴唇,如果不咬住,就怕会突然爆发出声来咒骂姐姐这邪恶的行为。

  一个会放荡的在拿身体出卖交易的女人。这就是姐姐。不可遏制的愤怒和恶劣的咒骂。他好想仰天长啸出来。闪电啊,风啊,雷啊,雨啊,你们都来毁灭这里的一切吧!真实的昏天黑地。那偷窥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纠缠并挥之不去了,有什么东西能够把这样的记忆带走啊,洪水可以吗?山崩可以吗?地陷可以吗?残酷的事情,邪恶的画面,血腥的记忆,统统的聚集在他的身上,原有的疼痛依然在身体里疼痛,而接踵而来的愤恨又让身体更加痛不欲生。他的心里涌现了失望、痛恨还有忧戚,很多的思绪犹如是翻江倒海,然而他还需要忍着,不得不忍,可是潸然而下的眼泪却是没有办法忍住的。

  沉寂了一段时间,感到身体恢复了一些体力后,林风逃离了这个地狱似的地方。换了一个角落站着,等待着用意志压抑后的平静。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走出去,万一遇到姐姐了,将会给她致命的伤害。无论多么愤恨姐姐的所作所为,他都要理性的去对待。姐姐是他生命里最爱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去伤害她。靠在墙边,他傻呆呆地望着天空,阴沉沉的,也是黯淡的。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林风才走出这通道,很快就到了街道上,接着找到一家商店买了一包烟和几罐啤酒,在商店旁边找到一个可以坐着的台阶。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用手罩在火焰上方,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一口,烈烈的烟雾呛得他流出了眼泪。眼泪,刚才已经流下了很多,这时候又来了。他喝着酒,吸着烟。情绪稳定了下来后,他开始想着要怎么办。还是要假装和姐姐相遇,这样才能够用最好的方式去暗示和触动姐姐而又不至于伤害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姐姐又带着一个人走向那巷道。他立刻起身去打电话。电话通了。他尽力使用平缓的如从前的声音说着,“姐姐,我刚才好像是看到你了。”

  “你在哪里?”

  “我刚才走到文昌街十字路口时好像看到你了,然后就在这找到一家商店给你打电话。”

  “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啦。”

  “姐姐,你现在在哪里?是出去哪里啦?”

  “没有什么。你到路口等我,我马上来。”

  林静朝路口走来的时候,林风看了姐姐一眼就再也不想看到她了,这个熟悉的身影现在也已经是支离破碎的了,甚至是每一个碎片都刺伤他的眼睛。林静走到林风的眼前,仍旧是温婉的面容,说着,“你怎么来这里了呢?你冷不冷?我带你去买衣服吧。”

  “姐姐,你是不是在红苹果上班?”

  林静犹豫了一会儿。“是。”

  “姐姐,这种地方上班好像不太好。”

  “又在乱说。”林静有点责怪的意思,“你要是再说,我就不想理你了。”

  “我是不想你工作太累了。”

  “不是很累的。再说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在现在都与你没有关系,你完成你的学业就是最大任务,知道吗?姐姐做的事情都有分寸,不要你去牵挂。”

  林风不敢看姐姐的脸了,一直是低着头的。他的心在哆嗦,那个画面在脑海里又出现了,仰着的头,长发飘扬,一对乳房象浪花一样在颤抖。罪恶的眼睛看到了罪恶的事情。苦不堪言的事情啦。怎么办?还要说什么呢?两个人各自说着各自的谎言,还能说得下去吗?他沉默着,是不是不勉强姐姐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姐姐做她的事情,他不干涉了,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这会儿,那眼泪似乎又要来了,也行这眼泪就是内心深处的爱意化作的怜悯之情。忍着吧,不可以流露的。他想着,现在就此妥协了吧,就是再怎么于心不忍也不要去揭露什么的。

  “走,我给你买衣服去。”

  “我现在,不想买。”林风吞吞吐吐的说。

  “你一个人去买,好不好?”

  林静拿出了两张一百的钞票,拉起林风的手塞进他的手心,他的手在碰触到钱币的时候,很想挣脱开。这样的钱,在他的眼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甚至是太沉重了。因为这些钱是姐姐出卖身体换来的,是一个弱女人向生活献媚而换来的。他看着手心里的钱,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反射出来的讥笑和嘲讽。

  “我不想乱花钱,姐姐。”林风不敢大声说,而是用很轻的声音说,想向姐姐表达一种隐含的意义。不知道姐姐能不能体会到。

  “你怎么这样说,这也不叫乱花钱啦。”

  林静微笑着,在稍微愠怒之后,在一段落寞之后,微笑着,在灯光和幽暗的阴影里微笑。林风看到了,那里面好像有万千的滋味和万千的解释——远远的超出了微笑的表象——作为姐姐来看,那微笑是温情和慈祥的微笑,流露着最原始的亲情的欢欣;作为女人来看,那微笑是多情的而妩媚的微笑,表达着一个少女神秘性的喜悦或含羞;作为风尘女来看,那微笑是迷乱的而魅惑的微笑,有隐藏不完全的有目的的放荡和欺骗性的欲望。她现在是天使还是魔鬼?她现在是女人还是女妖?林风望着她,好像已经不认识了,不了解了——她是邪恶的,也是优美的,是典雅的,还是猥亵的。她也是千变万化的,是白骨精,是刺猬精,是蜘蛛精。

  这个肖像,在林风的眼睛里是爱和恨交加,是怜悯和鄙视交加。可是能够去说什么呢?她一方面在独自承受生活的苦厄,一方面在被践踏的人生里沉落自己。生命的荒谬。他想,姐姐天使形象的面纱后面,到底还隐含了多少——女人的千面——她那戏剧似的面孔和富有善变性的微笑,他审视却审视不明,他疑问却疑问更多。她内心的一切自我的感情范畴,是否有他审视这微笑而看到的孤寂看到的自怜看到的压抑?还有什么?关于这个无法理解的一个形象。林风进入了迷雾似的幻境,对生命的认知,对生活的认知,对事物和现象的认知——仅凭现在的感知和先前累积的思想经验,是无法对这样的迷雾似的谜做出明确的解答的。光亮下漂浮的尘埃——幽暗中的一个女子。这一刻,两者在他的眼睛里是一模一样的了。

  矛盾,迷雾,让他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痛苦不堪了。从自然界采摘的美好事物的花环,从书籍里汲取的思想意识体系,从人的光辉形象里收集的学识智慧,都不足于去化解这样的悲痛。他不希望在不谙世事的时候遭遇心灵的枷锁,不希望在青春岁月去惊心动魄地成长。世事难料,上天要给的东西,人,怎么可以去掌控呢。现在,是走还是继续说服呢。他抉择着,犹豫着。选择哪条路都会是布满荆棘的道路。他要做最后的挣扎。“姐姐,我不想读书了。”

  “不想读书?”

  “我讨厌读书。”林风小声地说着。多么违心的话,也不是在宣读音乐般的诗章,他没有理直气壮的理由而去说得那么坦然真诚。

  “为什么?”林静抬高了声音质问。

  “我不想要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不要你为我太累。我没有心情读书,想到你在为我受苦受累,我就内疚和自责。姐姐,你不明白的,我认为我是欠了你很多。”

  “你不能这样想,我是你姐姐,有责任和义务。你没有欠我的。”林静叹息了一声,然后冷冷地说,“你读书就是我自己的希望,我是在完成自己的事情。”

  林风忍受着悲戚,心间有飘过来的乌云在翻滚。“你强加给我这么大的包袱,我怕背不起来,怕你有一天会失望。”

  “你不要说了。”林静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字地说下去,“读书是改变你的命运,也是改变我的命运。你不知道吗?”说完后,她忽然低下头哭了,泪水涟涟。

  林风听的很清楚,每一个字都如电闪雷鸣,这样的电闪雷鸣是振聋发聩的。她那樱花一样柔美的唇舌竟然在颤抖中说出来这样铿锵有力的字句。现在她哭了,过去她和父亲吵架时没有哭过,为凑开学的学费向邻居借钱时没有哭过,现在她哭了,就是希望她的弟弟去上学而悲切得泪水涟涟。所有的看到的碎片,重新在林风心间拼凑起来——那里有一种坚定的强烈的信念,姐姐的夙愿。

  林风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一个不相干的人。林静双手捂着脸在哭泣,他却在观望。哭吧,姐姐,你流下了眼泪,或许心里的委屈和痛楚就可以流逝一部分。你哭的是悲天悯人,哭的是改变命运,哭的是两个人的心酸。改变命运,现在是两个人的命运都改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就好好的哭,这是一场变故是一场风暴,承受不起的时候就用泪水来表述吧。

  “我也说不了你,你自己决定。”林静抽泣着说,“妈妈临死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不要忘了。我希望你好好读书,不是要你将来回报,你可以不理会我的心愿,但是你要对你自己负责。你早些回去,我走了。”

  林静的话音一落,就转身走了,林风回过神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在跑动了。她的身体在幽暗里飘零起来了。他想呼喊姐姐,让她停下脚步,可是嗓音犹如堵住了什么东西而叫喊不了。这样的分别,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的发展总是那么变化无常,他呆呆的站着,望着姐姐的背影,消失在那巷道口。那巷道口,犹如是漂浮于茫茫大海会吞噬生命的巨大漩涡——在吞噬姐姐的身体,也在吞噬他的心。

  再要问生存还是毁灭,已是俗不可耐的问题了。没有犹豫,也不需要挣扎了。生活没有给她欢声笑语,他更不能去残忍的剥夺属于她的快乐。如果现在回去继续读书,那将是对自己生命的摧折,一生都将背负罪孽。《创世纪》里说,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美好的语言,自我陶醉的情操以及神的告谕——别无选择了,唯有让那迷失的小鸟飞出命运的沼泽地。

  夜的风很寒冷了,林风敞开胸怀任由寒风吹拂。寒冷可以驱赶他内心的恐惧和迷茫和悲痛。风,凌厉地吹吧,吹走一切不快乐的记忆。头脑慢慢的清醒后,心智,思想,感情才慢慢的连接起来。要怎样才可以让姐姐离开那个地方而不让姐姐认为是她最亲的弟弟在迫使她离开。如果是辍学回去,姐姐知道后会怎么想,会不会崩溃。如果直接要求姐姐离开那里,可能又要发生冲突,她现在的想法就是多挣钱,而她也还在认为弟弟不知道她现在工作的真相和性质。只要弟弟还在读书,她都要为之付出。两个方式都不好。越靠近学校,他的心就越坠落。都是难题啊,这以后,两个人还怎么样相处。姐姐在他的面前强作欢颜,他在姐姐的面前是咽泪装欢。经过了一次冲突,一定要冷静点,不要太鲁莽了,他告诫自己。

  在夜雾里行走,那偷窥到的一幕忽而暴跳出来,林风感觉被惊吓出一身冷汗。某些时候,那画面是被隐藏着的,某些时候,那画面就是神出鬼没的幽灵。转移思想和注意力都没有用,那画面在记忆里太深刻了。姐姐是他心目中最美好事物的化身,然而却做出最邪恶最不堪入目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两者形象的巨大差别,才深深的刺激了他内心里某根神经的弦,以至于无法磨灭掉记忆。不,不能想,要不然会让人疯掉的。要怎么办啦,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多让人难堪的事情啊,即不是关于青春的性幻想,也不是性知识的开启。忽然,他想到了小兰,那张脸,梦幻色彩中的脸。正好可以把她的脸的轮廓换到那画面里。他想象着,好像能够起到一定作用,渐渐的,心里的负罪感不那么强烈了。画面里是一个狐狸精似的女子,在做神秘的事情。想着想着,那画面不断的放大了,好像没有界限的大——女人神秘的微笑,神秘的身体。

  好荒唐的事情啊,怎么解释呢,是神秘的自然现象吗,无休止的幻想下去,林风感觉身体里涌动了一种热热的东西——是气流还是水样的液体,他说不清楚,那东西忽缓忽急的流淌——变化出一种情感的欲望,如风影如潮汐,在心间的围墙里酝酿——可以看到了,那里是一泓水,有神秘的诗韵似的颜色,在围墙里上涨,低矮的地方已经遮挡不住了,流溢出的水渐渐汇集成一条小河。

  林风决定退学了,要带姐姐回家。还是要先把这个事情在电话里告诉姐姐。“姐姐,我遇到了麻烦,老师劝我退学。”

  “胡说。”

  姐姐有点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沙哑。现在要一步一步的引导姐姐的思维走。“我考试不好,老师批评我,我顶撞了几句,老师就要我退学。以前老师也说我,不如回家当兵还好一些。我讨厌这个老师。姐姐,你说我要怎么办。”

  “你真是让姐姐操心。”

  “我不是想让你操心的,是真的讨厌学习,讨厌被批评。我想回去几天,好好想想要不要再读书。你看可以吗?”

  “不行,不能回去。”

  “可是老师已经赶我回家写检讨了。我只有先回去几天,你陪我一起回去吧。”

  “唉——,你真是不听话。”

  “你不要生气,姐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林风挂了电话,引导姐姐的思维已经起了一些成效,可是他没有如释重负的舒畅。看着天空,天空里有浮云。这几天,总是想望着天空,是远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的视线似的。将要走出校园了,他万分留恋这里的一草一木。要走了,象个溃败的兵,在狼狈的离开。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一种苍凉的心境。一幕舞台剧谢幕了,主角收拾起所有的物件和心情黯然离去,有遗恨也好,没有遗憾也好。踏出校园的大门时,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迷离感。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又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到了那十字路口,林风打电话给姐姐。“姐姐,我在路口等你。”

  “我马上来。”

  林静看到林风的时候,愣了一会儿,接着瞪大眼睛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你这是干什么?”

  “老师叫我回家写检讨。”

  “检讨?”林静紧蹙起眉头,吃惊地重复一遍。

  “我今天和老师大吵了一架。他不接受我的道歉,我说回家就回家。姐姐,我不想读书了,你不要怪我,我实在是受不了。”

  林静好像是默认了一个事实,摇摇头,然后叹气。那眼眸里的狐疑和审视渐渐的换成了一种阴翳的神情。“你没有骗我?”

  “没有。”

  “怎么会这样?”林静呢喃细语着,如是在问自己,又如是在问林风。

  “姐姐,不要想多了,想得越多就会越难过。”

  “你不懂得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说了。”

  “我明白你对我好,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林风猜着姐姐的心思,如是在斗智斗勇一般。一定要把事情做成顺理成章,姐姐才会安心。“姐姐,我们一起回去玩几天吧,你要是还想我去读书,我就好好写检讨。”

  “回去?现在?”

  “是,你要不就把工作辞了,我们一起回去。”

  林静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点了点头。“我去请假。”

  林静无力地木然地走回去。那背影,在摇曳,在飘荡。林风也是悲上心头:关于希望,关于梦想,突然消逝在广袤的天空里——支持身体的力量也随之消逝,姐姐的身体肯定是疲软无力。

  终于可以回去了。林风也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欣慰。等待了一段时间,林静提着行李走来。“走吧,去车站。”

  “姐姐,我来提东西。”

  去汽车站的路上,谁都没有多说话,林风也不想打扰姐姐的心思,因为她也是在承受抽丝剥茧般的疼痛。沉默有时候就是一剂良药。坐上巴士,林静就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玻璃上蒙上一层雾水,她就擦去一小块。巴士奔驰在公路上,田野,树木,不断地变化。下了巴士,林风深吸一口气,家乡的气息就是令人愉快。踏上乡间的石子路,脚下有咔咔作响的旋律。路边的树林里有喜鹊在欢乐的歌唱。走过几道弯,上下几道坡,村庄就出现在眼前了。他偷看姐姐的脸,褪了妆的脸又是宁静的了。他希望姐姐可以永远保持着这种宁静和安详,再也没有风尘的痕迹。

  回到了家,就是安稳了。悠闲的时光仿佛又抚慰了人疲累的心灵。有时,林风带着儿时的伙伴小明和林静一同去出去玩,打猎。那小伙伴小明全副武装,带着夹子,弹弓,还有弓箭,简直就是猎人中的一个超级战士。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林风又邀请了小明,拉着林静带着狗出发了。那金黄的山丘,灌木丛生。暴露的石头是山的本色。走过田野,直接爬那山丘。有羽毛艳丽的山鸡在田间觅食,狗看见了飞奔而去,追赶得山鸡扑腾腾地飞起来。小明会拿着弓箭也去追赶。在山脚下,林风说,“我们去爬山吧,姐姐,你开心点。”

  “我没有不开心。”沿着斜坡走了一段距离,上面变得陡峭起来。林静说,“我不上了,你一个人去。”

  “上面有山楂树,有红叶树,你不上去看啦。”

  “我歇歇再说。”

  “登高望远,你看这里风景多好。”

  “就你话多。”

  “姐姐,你想吃山梁果吧。我摘了给你吃吧。”

  林静终于在微笑了,可能是这里的环境引起了她那些童年美好的记忆,这山,这树,年年都如此。忘记过去吧,忘记岁月的忧患,这里的天地是无垠的,可以接纳万事万物。

  傍晚的霞光如少女那脸上多情的温婉的羞赧的红,落日在远方的山巅掩去了一半。蒲公英的种子在霞光里飘飞好像是一只只的红蜻蜓,飘到哪里哪里就是它生存的世界。狗在路过一株地雷花时,尾巴碰到了花的果实,有黑色的子弹从花苞里弹射了出来。林风回望田野,看看田野里有哪些地方是他放风筝跑过的地方,又哪些地方是他遛狗跑过的地方,还有哪些地方是记录他调皮捣蛋的地方。

  村头的小路,不宽,有拖拉机压出的深深浅浅的凹槽,蜿蜒的延伸向村庄里。李大爷挥舞羊鞭指挥羊群,那羊就是他的千军万马。他的吆喝声和羊的叫声响彻道路的上空。挡住了去路,林风和林静放慢脚步走着,并保持了一段距离。小明走上去,举起手里的一只山鸡朝李大爷说,“看我的战利品。”

  “不能做不义之事。”李大爷停下脚步叨念一句。那模样,林风想象到的就是,雨果悲惨世界里描述的教导冉阿让的神父的形象。一把年纪了,行动都不便了,说起话来,倒还是精神矍铄。“我主把仁爱会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牧羊人可以不顾九十九只羊,去寻找那一只走失的羊。在牧羊人的眼睛里,所有的羊都要得到同样的爱。”

  林风听到这些,好像感到心里有点激动了——不是因为那些漂亮的语言和神秘的宗教故事带来的,而是那牧羊人寻找走失的羊给了他触动。寻找回姐姐,他就是刚刚做了这样一件事情,因为对姐姐有爱,他不顾所有而去寻找。那样的爱,是深刻的极其神圣的,他在爱的召唤下勇敢的前行——忍受种种的侵扰和折磨,就是因为那种爱在激励他并使他可以得到心灵的安宁和欢乐。

  林风说完了这些,方小雅几乎是不敢相信了,这个少年会是有那么悲戚而黑暗的记忆。那曾经一直想知道的关于林风的段落现在终于知道了,可是还不如不知道为好。“林风,原来你有这样的故事,我都不知道怎样来表达我的心情了,只希望你可以忘了过去,勇敢的生活,也为你祈祷,可以开始现在的生活。”

  “不可能了,就是可能,也会很难。从见到那个画面以后,我就痛恨女人,这两年,我都走不开那个阴影。我时常在网吧里过夜,在街上游荡,去偷东西,不这样的话,我怕我会崩溃。偷东西有一种堕落的快乐,这快乐就像在战场挥戈一样豪情,也有追逐猎物的喜悦。环视人群,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战斗,这战斗是顽强的意志和强烈的欲望在支配。后来,姐姐换到了龚家巷继续做小姐。我根本阻挡不了她了,就只有天天去要钱,她没有理解我的用心,就是想告诉她用这样的方法挣钱是帮不了我的。因为她认为只有有钱了才可以弥补我。我也改变不了姐姐了,就只有默认了,她租了房子,我有时去住。在严打的时候,有的客人会来过夜,我也是视而不见了,只要她不被客人伤害,我就不干涉了。我的心情就是只要她好,我就好。”

  “你和你姐姐的感情很深,也很让人痛惜。你们都在用自己的心在为对方做考虑。我们这一代也是迷惘的一代人,在突然之中,接触到了社会带给我们的不确定和花花绿绿多元化的现实。”方小雅苦笑了一下,“我们也是伤感的一代,没有自己的信仰,也没有自己的价值观,只知道观看生活的外表。”

  “年少的心应该快乐的、浪漫的、乐观向上的、希望自由、梦想和荣耀,历史上每个时代的年轻人大都是这样的。如果没有大的生活变故,年少的岁月会是人生最好的一个过程。”林风幽怨地说着,“我姐姐在这样黑暗的日子里熬过了差不多快两年。而这一次的灾难,应该是她遇到的最大的,我真的想不通,本以为还是她遇到的普通客人,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姐姐从来没有说是怎么认识这个客人的,甚至连名字都不想告诉我。她真的是那么傻。从她那个晚上没有回来开始,她就走进了那个人给的灾难。”

  “所以你很怨恨我是吗?是我把你姐姐带到了那个人的面前,真的对不起。”方小雅很想自我忏悔,很想真诚地道歉。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无可奈何的凄凉。

  林风没有听到方小雅的话似的,没有做出什么回答。他只是接着缓缓地说着他的记忆——

  那一天早上,就是三个月前的一天,一个男人送林静回来,然后林静目送着男人离开,还探头张望了着。林风看到了林静的神情,那转眼之间的时间,她的脸上有了羞赧的神态,站在那里都不自然了。林风有点警觉了,问,“他是谁?昨天你怎么没有回来睡觉?”

  “刚认识的一个人客人。”林静说完后就走到了桌子边去拿开水瓶倒开水。

  林风盯着她看,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属于女人的掩饰吗?好像真的是高明的掩饰一样。那杯子里的水都溢流到桌面了,她才发觉。这样的掩饰,高明背后又是那么的愚蠢。这掩饰,不依赖于谋略,也不依赖于控制力,那哪有什么力量掩饰而不暴露破绽呢。好笑的事情,林风看到她还在桌子边,没有端起水杯,也没有将要干什么的意向。“姐姐,你在干嘛?”林风想有意地试探姐姐,看她此时到底是不是六神无主了。

  “我倒开水喝。”

  林风看出来了她的心思,她是在掩饰,因为她始终没有看他半眼。掩饰的时候,要会象狐狸那样擅于伪装,象石斑鱼那样镇定自若——要有狡猾的本能和擅长变幻的面纱。可是她现在是什么都不会了似的,本来希望是可以竭尽全力地掩饰的完美,可恰恰是这样,暴露出很多纰漏。“姐姐,你从来都没有这样魂不守舍,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点舍不得他了。要是这样,你以后再也不要见他了。”

  “我知道我怎么做,这一次不要你提醒。”

  “姐姐,你只要不做错事就行了。”

  这一天林静没有去上班了,林风觉得更加奇怪了,于是暗中观察着。他时时出去走走,看会不会遇到那个男人。傍晚的时候,林风听到姐姐在房间里打电话,电话里姐姐的声音就像是在撒娇一样。以前从来没有听姐姐这样说过肉麻的话。姐姐又叫别人过来接她。真是岂有此理,是谁过来接?等姐姐电话一打完,林风就推开房间的门,问,“姐姐,你叫谁过来接你?

  林静慌忙地说着,“还是一个客人。”

  “客人?是早上送你回来的哪一个吧?”

  “是,他叫我晚上去上班。”

  “你看你现在说话都不自在了,姐姐,你最好不要去。一定要挣他的钱吗?”

  “他给的多一些。”

  林风笑了笑,这样一个女孩,这会儿说谎都不会了。那以前可是很会说谎的。她是在为自己的羞赧找托辞。“我不让你去,他来了我叫他走。”

  “你敢,你要是敢叫他走,我就也走。”

  林静的口气也是不容置疑的,很果断很肯定。林风忍了忍,暂时还是不争吵,看看情况再说。

  那男人走到门边,林静望了望男人,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在打招呼吧。接着她瞪了林风一眼,咬着嘴唇转身进去了。林风看在眼里,这女人的掩饰,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就是野猪在掩饰獠牙,是狼在掩饰尾巴。欲盖弥彰,多么形象的比喻。林风从男人跟前走过去,那男人还在看着房间里。随后,男人移动了脚步走向那扇门。林风忍着怒火溜走了,这回可真像是做了一回皮条客。他想,姐姐这样的风尘女子还拥有羞涩,倒是让人大惑不解的事情,而且那羞涩还会一而再再二三地出现。

  第二天再看到林静的时候,林风发现姐姐那不施粉黛的脸有着温情的微笑。一定是她动情了,看来是有了爱的欲望了,她的目光流露了她已经无法抵挡那男人给的诱惑了。林风找了个机会,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男人?”

  “你又要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不是在变傻。”

  林静低下头回到她的房间,“我没有喜欢,你不要瞎猜,我要是不对他好点,哪里会哄到钱,以后你不问了,我知道怎么办。”

  这女人这会儿倒不像是在掩饰了。林风都想嘲笑姐姐了,“你能知道什么呢?”

  “你不要干涉我的事情,好不好。”

  “我怕你愚蠢,上当。”林风拖动沙发正对她的房间,她坐在床上,那含羞草的模样好像又回来了。“你知道他的心思是什么样吗?”

  “我现在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很多钱,就是这样,你不要天天疑神疑鬼好不好?”

  “你最好和他断绝来往。不要等到他抛弃你了,你再去悔恨。美好的事情一旦不再了,结果就是非常不美好。我不想听到你到时候会说,我很傻很天真。”

  “他叫我当他的情人,我答应了。这样我就可以不去这种地方上班了,而且他对我也很好。”

  林静坐在床上,仿佛还在回忆昨夜的温存似的。这个傻女人,林风就想这样称呼了,居然到了情真意切的地步,她还有爱的能力,也不管她现在的身份,也不管她现在是在什么场合。“你已经变了,姐姐,你再找理由也掩饰不了你现在在喜欢他。你千万要记住保护好自己,不要动心,这是最大的忌讳。这个地方认识的客人都是鬼,你只有不上当才是保护自己。你现在就忘了他,姐姐,一定忘。”

  “有时候,一个人是没有办对自己狠心的。”林静在用乞求的语气说着,“我也知道这很荒唐,我也想离开他,可是一见到他我找的理由都没有用了。”

  “你每天都会遇到很多客人,为什么就不可以忘了他。”林风狠下心说着,也许这句话会刺伤她的心,可是没有办法,他要提醒这个女人,不要在头脑里幻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那些东西都空中阁楼。

  “你不要说了。”

  “我记得你告诉我,任何时候都要能够忍受,姐姐,你忘记了吗?我是不会忘的。”

  “不一样的,我——”她在哀怨地说着。

  “没有什么不一样。他是一个过客,是你挽留不住的客人,你付出的再多都没有意义。他哪一天厌倦你了就会遗忘你。”

  “不用你提醒我,不要你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林风不想去嘲讽她了,也不想挖苦她了,她是个苦命的女人了,没有爱情的滋润她的生命。但是不早分开,以后会更难分开。“你还想着挣钱吗?你现在的希望已经不想挣钱了吗?”

  林静趴到了床上。

  “你好好想想,是挣钱重要还是他对你重要。”林风也站了起来,“要么就去挣钱,把所有人都当成是你的客人。要么离开这里,你好好地谈恋爱。你现在的做法,我都看不惯。”林风出了房间,看到有一点点阳光照进了客厅。这很快就会消失的,如白驹过隙。希望姐姐可以明白,这个世界不是美好的,当拯救的上帝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多少人在你面前说假话哄骗他们的老婆,多少人在你床上说假话哄你开心,你都忘了吗。如果你在是非不分,我都要嘲笑你了。你的身边就有那些傻女人被男人骗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有好下场吗?不要钱也没有挣到钱,最后人也栽进去了,你只有一个现实,就是所有人都是你的客人。”

  林静坐在床头,好像恢复成了良家少女的形象,没有了熬夜和疲倦的神色。这会儿她是健康的——在夜里,她化妆了,随时随地做好迎接男人虚假的情欲。在夜里,她因为迷恋金钱而时刻强打起精神伺候男人。如果姐姐有了一个好的归宿,他一定万分高兴,一定会衷心地祝福,可是她走进了一个男人布下的骗局,这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也会说带着毁灭的。林风忧心忡忡,这个时候去推醒姐姐还不晚。

  特洛伊战争,因为海伦而引发了十年的特洛伊战争。现在,就是那个男人带走了海伦,带走了身边这个最亲近的女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有更多的欺骗性质,姐姐居然是非不分了。林风很懊恼,他看到了心灵深处蛰伏着的一种原始的征服欲,是神圣的庄重的使命感。这使命,是世界末日的审判的号角,在号召着他。他要去完成这样的归于荣耀的使命,那里的天空拥有诗人和圣贤描绘的非同凡响的光辉。不能心软的,他知道,现在不能不干涉姐姐的这种愚昧的做法。

  “姐姐,我不是对你狠心,而只是在提醒你要看清楚更多的事实。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我知道。”

  “我们要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姐姐,我现在在一步一步地成长了,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克制。生活很苦,悲剧也很多,我们没有能力去逆天改命,所以只有承受,背负一切磨难,锲而不舍地播种人生的希望。现在,我逼你离开那个人,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很冷酷了。世界就是彻头彻尾的虚假,人也是彻头彻尾的虚假。尤其是你在这种地方看到的人,他们都是花钱来寻欢作乐的,你一定要防备他们。”林风说着,想着,当初刚从小山村走出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懂,就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而已,喜欢用好奇的目光观察世界。现在不一样了,观察的目光换成了一种审查,世界不是浪漫主义画家的作品——它是危险的,是虚假的,种种不幸都存在,贫穷,苦难,失败,匮乏,血腥,耻辱,欺骗,狡黠还有各式各样的罪与欲望。人也不是理想主义画家的艺术描绘,他会伪装,会说谎,会演戏。“我一定要想办法制止你,你不要也恨我,姐姐,因为这个世间除了我,没有人会帮你。我不想你成为别人口里的猎物。这是最后一次告诫你,你是要我,还是要那个人,你自己决定。我的话都说完了,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拿来劝你了。总之,我绝对不能看你掉到男人的陷阱,为了这个,我会坚决地去做——为了你,我不让你掉进灾难。”

  回忆给林风说话的语气里多了更加苦涩的东西。他说着,“姐姐经历了这一劫,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还有我,以后要怎样去面对我喜欢的人呢?原谅了你就不能原谅我自己,不原谅你我自己更是无法原谅自己。”

  “进退两难,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候。”方小雅喃喃自语着,“进退两难,还是身不由己——”

  “过去,那个阴影的想象伴我走过了整个青春岁月,那阴影就是一个可以吞噬我情感的魔鬼,我被折磨的痛苦不堪,很狼狈,那时候都还在想这辈子什么时候可以淡化那个阴影。突然一天,你出现了,我以为这就是上天恩赐给我生命的又一个天使,你融化了我心里的很多东西,并且推开了我心里情感的大门。我很感谢这样的恩赐,居然还追求到了你。可是一瞬间,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情出现了,几乎可以将我摧毁了一样。我就想着,这也是命运在捉弄我吗?”

  方小雅忍住泪水,不让泪水去肆掠地流淌,他的述说,在她的耳边如万千只夏夜里悲戚鸣叫的蝉,亦如有万千个悲剧在心里折腾。“是我做错了事情,是我自己破坏了在你心里的形象,给你带去了难堪和阴影。你在怨恨,是我当初那个卑鄙的想法而把你姐姐带进了一场劫数。”方小雅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再说如果,已经无济于事。我曾经说你姐姐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在点燃火柴时就会幻想。现在,我也想这样幻想,想着,如果每一个时间的片段都不带有过往该多好。”

  “我也想点燃一根火柴,就如同点燃一个希望一样,希望可以照亮眼前的黑暗。每一次能够顺利走过黑暗,都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希望。”林风仰起头,似乎看到了什么幻影,也笑了起来。“远离一切不义的事,要做到无可指责,诚实无伪,做一个无瑕疵的好人。我的妈妈就是用圣经里的话教导我这样去做,可是我没有这样去做,因为我做不到。这以后,我怎么做呢?怎么点燃希望呢——”

  “在没有希望的时候,才需要去点燃希望。”

  方小雅在幽暗里看着林风的脸,这张脸,似乎已经进入了某种浮浮沉沉的幻想里了——她觉得是认识过的又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的脸。轻轻地起身,她走着,走到那客厅门口,回头望望这客厅里,是阴沉的凄迷的。她走到了公寓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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