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金石花开 > 第十二章、

?十二、老品醉酒再说任老品教书几十年,大会小会介绍过经验,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学校里打擂失败,他感到很难堪,决计晚上离去。这天下午课外,他边收拾东西边想,离开这里没有别的缺憾,只是女儿带着小外孙还在离家八十多里的山沟里教书,想借用下胡老市长的面子,靠家近点也不可能了。

  

  “咕咚”一声,门敞开了,贾主任闯了进来,不知他看清情况没有,说:“走,换换脑筋去!”一把拉住任老品胳膊就往外走。上了门口停的面包车,任老品才知道是学生曲心友家长请客,曾校长和其他课任老师都在。任老品眼前顿时浮现出那“喊他起来,他站那儿卖桃杆,叫他坐下,他瘫着腰,似睡非睡地伏在课桌上”的课堂景象,一点去吃请的心情也没有。他绷着脸无可奈何地在车后位置坐下,默默地看着窗外。

  

  人已到齐,小车缓缓驶出校门。任老品坐在里,迎着透窗的微风,看着不断后移的夕阳路景,倒也有些快意。首先是那校门外千亩蔬菜大棚里,扯着趟儿拉出头顶黄花的嫩黄瓜,硬是诱得人直流口水。接着是那哗哗轰响的百家工业园。又接着是那正在建设的居民新村,工人们在三十层楼顶上劳动坦然无惊,吓得他心内一闪一闪的。看着这些,任老品渐渐有了感想,社会是一个广阔的天地,每一个孩子确实都有未来。可一忽儿,“那样的”课堂景象又浮在眼前。他觉得自己教的这一群捣蛋仔不行,他依然处于不情绪中。

  

  小车一会儿来到市东桥头老曲家。老曲把客人们安顿下忙他的去了。老师们便在主人的客厅内自由地散动。任老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仍绷着脸想他晚上离去的事。

  

  突然间有老师惊呼:“你们看哟,这爷爷背着的,奶奶抱着的,爸爸扛着的,妈妈逗着的。全是曲心友与家人们的合影!”

  

  “不对,应该说是家人们与曲心友的合影。”

  

  “两种说法都一样。”

  

  “就是老师们好咬文嚼字,任老品你的意思呢?”贾主任热切地望着静静坐在那儿的任老品,有意鼓动他参与。

  

  任老品的思绪这才被拉到现场,他环视了一下主人并不宽绰的客厅,中间放一双层大圆桌围着八九个方凳,靠墙摆了五坐沙发几处破损逢好还是新线,水泥地拖得油润润的散发着水清味。他了解主人为客人而做的心意后,懒洋洋地站起来,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两块大相框,仿佛听到了老曲家“咯咯”的欢乐笑声,他吃惊的愣住了,他们也是这样爱孩子,进而苦笑着说:“我家添了一个外孙子,大人们也是这样把他当宝贝,分别与他合影。”

  

  “说得对,说得对!”贾主任带头鼓掌,乐得大家都笑了。

  

  任老品应付过去后,却也勾起自己想念外孙的心,他的思绪立即又转到晚上离去的事上去了。

  

  “你们看哟,曲心友也曾辉煌过!”还是那位最先惊呼的老师在对面墙下说。

  

  “是辉煌过!”“是辉煌过!”

  

  任老品勉强和大家一起移步到对面墙下,见墙上一溜趟贴着曲心友小学阶段三张奖状,他再次地愣住了。

  

  “曲心友还能再辉煌吗?”贾主任含笑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任老品处。

  

  “嗯——”正当任老品感到语涩的时候,没想到老曲把胡老市长也请来了,老师们惊喜地围了上去,都和胡老市长握手。

  

  任老品知道胡老市长为人严谨,非特殊情况他是不肯吃请的。还没立定,胡老市长笑着说:“我和老曲是邻居,曲心友是我招的学生,你们把他教得有了进步,我是来给大家起酒的!”坐下后,他给大家解释:“老曲住在这桥头上,我们学校收购破烂场设在这桥头下。一天,我坐着车从老曲家门前过遇堵车,听到老曲家里啪啦啪啦地响像是打人,我索性下车进屋见老曲怒气冲冲地正在打孩子。我拉住老曲说,‘怎么这样打孩子呢?’他怒气未消地说:‘你不知道,几年来,他考试老是排末,这次考试又是排末,又要被迫转学,真丢人。’说着他让孩子起来,可是孩子已经跪了四个钟头,腿跪得站不起来了。他心疼地哭了,‘儿子呀,我们吃不了读书这碗饭,不吃这碗饭。’爹也哭,妈也哭,孩子也哭,一家三人像遭了劫一样,哭成一团,只哭得我心里也酸溜溜的,我说,‘不用哭,别处学校不要,我们阳光学校要。’就这样,我用小车把曲心友驮到阳光学校,交给了张老师。”

  

  大家对排斥差生的做法虽不陌生,但听了胡老市长绘声绘色地讲述后,一种朴素的爱憎情感油然而生,纷纷议论:“也不知曲心友原校老师追求的是什么?”,“厚此薄彼”,“灭人希望和自信比谋财害命还很!”

  

  主人早作好了准备,胡老市长招生故事刚一讲完,没待任老品思索曲心友还能不能再辉煌,圆圆的餐桌上已堆了个三层楼,鸡、鸭、鱼、肉、蛋,腌腊菜,臭豆腐,搉青椒,醋蒜瓣等,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诱人口水的香味。

  

  人们让胡老市长坐上席,胡老市长坚决不肯,推去推来,还是在贾主任的参夺下,让胡老市长和年龄较大点的任老品坐了上席。

  

  胡老市长指着桌面上的酒菜与任老品说:“看家长对老师寄予多么殷切的希望啊!”

  

  任老品面对盛宴确也有感触,说:“是的,这也是为了孩子。”心想,谁能把我的难题解决,我给他干三年活不记计酬,也愿意。

  

  这时,女班主任张老师突然想到教研会上的争论,说:“我们老师眼里的麻包片人,可在家长心目中是希望工程啊!”

  

  大家一阵好笑。

  

  贾主任顺势说:“是呀,我们没有把曲心友教得现在就上大学,仅只是有了点进步,家长就接我们,这说明我们的汗没有流在脊梁沟里!”

  

  大家又是一阵好笑。

  

  任老品终于偷得功夫思索曲心友还能不能辉煌问题,可“那样的”课堂景象,立刻又浮现在眼前。于是,他得出认识,这只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而己,他不学习谁也没有门,吃了晚饭无论如何得离去。

  

  这时,老曲厨间炉火正旺,锅内一个劲焌啦啦地响,泌馨的香气扩散到左邻右舍。孩子有了进步,心中的太阳又升起来了,夫妇两忙得团团转也高兴,轮番往桌上送菜,谁来都要催老师们吃喝,谁来都要夸孩子一个小变化。菜肴上齐了,老曲老婆笑盈盈地走上来,边撩着围腰擦手,边赔不是,“老师们有文化,吃啥讲名堂,叫你们来受委屈了。”指着桌上堆得像小山样的菜肴检讨:“这盘是清朝乾隆爷喜欢吃的锅巴浇肉汤,这盘是《红楼梦》中贾母待刘佬佬的鸡汁腌茄丁,这盘是宰相刘罗锅喜欢吃的狮子头,这盘是关公豆腐拌大葱……都是从电视上剽来的,胡捶乱打的东西。”

  

  “哎哟,你们这样隆重认真地招待我们,让我们吃了硬是要深刻地检讨工作!”曾校长笑着代表大家说。

  

  老曲老婆说:“检讨个啥,我们的孩子我们知道。大学,白领,我们不想,你们教得有进步,能种大棚我们就满意。”

  

  有人忽然问:“哎!你老曲啦?”

  

  老曲老婆不好意思地说:“做那个神仙鸡,需要把鸡放在地上,着人撵,紧撵,紧撵,撵得鸡热血沸腾,杀后做的香些。老曲撵鸡把自己的心脏病撵发了,在床上躺一会儿。”说后她下巴翘了下,只见老曲脸色卡白地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哎呦!你这样说了,我们就更要深刻地检讨工作了。”

  

  “是呀,我的学校配套建设还没有搞好哇。”胡老市长带头检讨起来。

  

  “英语教学让学生读得不够。”

  

  “语文阅读教学也还很差劲。”

  

  “思品教学还缺乏理论联系实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正当任老品嘴唇几经嗫嚅也想说点自己什么的时候,胡老市长好像想起了什么,忙从衣兜里掏出两封信递给任老品,悄声说:“你可回去办你女儿调动了。”

  

  任老品岂能无动于衷,他眼前“那样的”课堂景象再也浮现不出来了,他看了看自己握着信而擅动的手,又看了看主人墙壁上挂的玻璃框和奖状,似有百倍的决心和力量说:“我一定要像您爱民一样爱自己的每一个学生”

  

  老曲不管胡老市长在跟任老品说什么,坚决而大声地阻止说:“哎……你们倒都真检起讨了,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敬酒,敬酒!”

  

  老曲老婆也跟着嚷:“敬酒,敬酒!”

  

  在老曲夫妇俩强烈要求下,老师们都停止检讨说:“要敬酒,先从胡老市长那儿敬!”

  

  胡老市长用手一搪,坚决地说:“不可”。

  

  老师们说:“你是领导。”

  

  胡老市长说:“今天是学生家长请客,敬酒先敬老师。”

  

  这又跟坐上席一样,七推八推,推到任老品这儿推不走了。酒喝心情,任老品确实高兴,但他心里正在进行着教学反思,一滴也喝不下,勉强喝下老曲夫妇敬酒,且都是好事逢双,只觉那热辣辣的,爆燥燥的,情深深的,意浓浓的,一起作用起来,驱动得他肚里翻江倒海,热血沸腾,很不好受。

  

  再往下敬酒,老师们还是说胡老市长是领导,从他那儿敬。胡老市长这时倒放下酒杯,慢慢地品说:“过去当县官,被人们称为父母官,到底谁是谁的父母?吃人民的,喝人民的,应该说人民是当官的衣食父母,当官的应该为人民办事。几十年来,我只不过这样想,这样做了一些我应该做的事。”说后,他看看身旁的任老品,继续说:“你们教育学生要成为‘四有新人’,这有道德,有理想最重要。社会不光要学生有道德,当官的要有官德,当老师的要有师德,你们说谁家的孩子不金贵?”

  

  任老品肚里酒劲拌随着教学检讨,只觉自己缺德,哪顾得回答。

  

  贾主任忙接上说:“都金贵,应该把他们都教好。”

  

  胡老市长这才喝下敬酒,但他讨论问题的兴致更浓,问任老品:“这教师有‘经师’、‘人师’之说,你是个老教师,你说什么是‘经师’,什么是‘人师’?”

  

  任老品已绵得像面条了,加之他教数学,较少用典,支支呼呼地说:“我说不清。”

  

  曾校长忽然想起贾主任烧《荣誉证书》时说过“经师”、“人师”,忙推介:“这个问题贾主任知道!”

  

  贾主任也不好意思地说:“这个问题,我也不甚理解。人们说‘经师易当,人师难为’,经师大概是只传授技艺不管育人,人师大概是又教书又育人。搞升学教育,我们还能送一些上大学的学生,可是教阳光学校这样的学生,我们却很难教好。这说明我们顶多只能算个‘经师’吧。”

  

  “说得好!”“说得好!”老师们称赞。

  

  “不!”胡老市长说:“我们教的是别个学校教跑的学生,要是我们把这些学生教好了呢?应说他们是‘经师’,我们是‘人师’。”

  

  “对!”“对!”

  

  “不,不,不对!”任老品本想说自己,但他脸红舌僵,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们喜欢优生,厌弃差生,端着酒杯说得好听,回去了还是叫你坐在教室后,教的学生打瞌睡也不管。”他用手指胡乱点着一个个人,“你缺德,你缺德!”点得老师们很恼火,几人当场质问:“谁缺德?谁上课打瞌睡的学生最多?”欢畅的酒宴,一会儿互拱得无精打采。

  

  老曲为了缓和局面,连连说:“喝酒,喝酒!”但怎么也鼓不起大家的兴致。

  

  这时,只见任老品一手拄着肚子,双眉紧皱,面目极端痛苦,嘴里“哇!”的一声吐了。“啊——,任老品不行了!”慌得在场的人们不记前仇,端水的端水,拿毛巾的拿毛巾,都来服侍他。接着用小车把他送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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