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莫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两个人,原来是一个女子抱着个小男孩;那女子蓬头垢面,连睫毛上都附着灰尘——衣服黑得仿佛能掉渣,眼眸却很亮。她一手搂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一手死命攥着个灰沉沉的大包袱。那小男孩等着周围的兵勇,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却也不敢动弹。看来是一对落难的母子。
成莫好整以暇地看着北泽。北泽再傻也看出来了:这几个士兵想抢那个女子怀中的包袱。他犹豫着打算去拔手中的剑。迟疑间,那母子俩又挨了一顿拳脚,那女子痛得把身子蜷成了弓形,却还是死死护着那包袱不肯放手。
领头那军官冷哼一声道:“小娘皮,收你点税钱,别不知好歹,惹得哥儿几个生气,你可没好果子吃!”说着又命手下去抢她那包袱。
突然地,有个士兵捂着脸痛呼了一声。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匕首,亡命地一通乱挥。那士兵未曾防备,脸上着了一道,不由暴跳如雷,刷地抽出刀来,向那女子头顶狠狠地劈下。
成莫一看情形不对,急忙出手。没想到的是,北泽这次居然反应更快,抢在刀落下之前赶到了那对母子身边。
十数丈街畿飞度,北泽感觉好像突破了自己轻功的极限。成莫亦是讶然,这少年体内,显然还潜藏着未知的力量。
那个拔刀的士兵感觉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惨叫,身子就摔了出去。北泽不作片刻停息,双掌齐出,掌影若分花拂柳,拍倒了围困着那对母子的几个士兵。仙山的别云掌深循了内息吐纳之妙,真气入体,奇经八脉皆麻,那些士兵自然不懂,只感觉莫名其妙地胸口一堵,想动之时,身体就不听使唤似的倒了。
那些士兵吃了亏爬起来,先是相视一愣,继而大怒:“小子找死!”二话不说,一队士兵便纷纷抽出兵刃,砍向这个不识好歹的少年。北泽微一迟疑,没有拔剑,竟挥掌去夺最近那人的刀。成莫唯恐他有失,急忙并指一提,真气后发先至,隔空把北泽的剑给*出了剑鞘。
剑跃至眼前,北泽本能地伸手握住。只听叮地一声脆响,那人的刀砍在剑上,立时拦腰而断。金戈交鸣之下,北泽猛然惊醒,剑不由自主地便挥洒了出去。一剑,削裂了左手边那人的虎口,一剑,划开了刺向他后颈的刀,继而反手一扬,便有一人惨叫着弃了手中兵刃。离那对男女最近的一个士兵最惨,北泽直接倒提长剑,蜷身撞入他怀里,一掌拍得他飞出数丈,摔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来。
这几下半露凶残的手段,效果立竿见影,那几个士兵连滚带爬地逃开了。弃刀的那个居然还不忘掉回头,战战兢兢地想把北泽脚边的刀拿回。北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也没阻拦。倒是那个女子怀中的小男孩,突然目光凶狠地挣脱女子的怀抱,狠狠地地踹了那士兵一脚。那人不敢还手,抱起刀就势一滚,连滚带爬地逃了。
北泽见已经解了围,出了口气,转身想去看看那对母子。
不料那个一直低着头发抖的女子,突然又从怀里掣了那把匕首,尖叫着朝北泽一通乱挥,北泽没反应过来,小臂挨了一剐,不由痛呼一声,捂着伤口急急后退。
那女子正挥动匕首,忽觉腕上一酸,那匕首再也挥不动分毫。抬头一看,正迎上成莫一张阴沉的脸。成莫道:“呸!你这婆娘好不懂事,他好心救你,你怎的反倒伤他?”
那女子却是一脸的惊恐与警惕,握着匕首的手虽被莫急制住,竟也不肯松开。成莫看见她的神情,心下了然。
她是太紧张太害怕了。那小男孩脸上也写满了倔强与警惕——完全没来由地,看清那小男孩的脸,成莫心中忽地一跳。
北泽一脸不高兴地走上前来,看了看那女子,只得叹气道:“唉,你别这样,我们不是坏人。”说话的当儿,他的伤口还在流着血,袖管都给洇红了。
那女子听见北泽的话,抬头看去,看见他流血的衣袖,怔了片刻,不由松开了匕首。
成莫缓缓松开手,瞥了北泽一眼:“没事吧小子?”
北泽苦着脸道:“还好,就是有点疼……”
“两位……你们,你们……”那女子惊疑不定地在成莫与北泽之间来回看了几遍,终于敢嗫嚅着开口,“多谢你们的搭救之恩。刚才……刚才……实在是……对不住。小女子给两位赔不是了。”说完就低下头去,当是行礼了。
北泽听得这女子声音甚是细腻温婉,再看脸上却是又脏又乱,一边心里暗自犯嘀咕,一边答道:“客气,那些人要抢你财物,我们见到了,总没有不帮之理嘛。”
他眼角瞥见那个缩在女子怀中的男孩,恰巧发现那小男孩也正盯着自己,浑身的不自在,便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你这儿子挺可爱嘛。”
那女子闻言一愣,黑乎乎的脸上竟似乎有些微微泛红:“额……这是舍弟……”
“哦,”北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成莫:“——原来他们是姐弟……”
成莫淡淡道:“也只有你这么没眼力的人,才会把们看成母子。”
“什么母子?”
“他们俩啊……你不是觉得他们像母子?”
“前辈,你什么眼力,一看就是姐弟嘛!”
“你……”
“……”
成莫突然觉得,这小子原来不是那么天真无邪啊……
随着逃难的人陆续离去,原本就冷清的街道上,愈加地寂静了。黄昏渐近,夕阳像只温暖的小手,捏在北泽的脸上,倒是有别致的舒适。
那女子也不言语,默默地从包袱里抽出一截纱布,替北泽简单包扎了创口。北泽一边受着好处,一边专心致志地盯着她的眼眸。她的眸子很亮,在黑乎乎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
只是……北泽在她眼角偶尔泛起的微光里,能看到淡淡的忧伤。但是北泽却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只能看到。
成莫见她手法娴熟,饶有兴趣地问:“姑娘修习过医术?”她点点头:“略知皮毛。”
“不见得只是皮毛,我看姑娘的包袱里,有一本《沈堂本草》,有很多方剂配方的笺子,还有些许药物。说不定你就是某个名医世家的传人吧?”
那女子脸色微微一变。:“恩公说笑了,对医理小女子真的只知皮毛,,不敢妄言医术。”
“恩,你姓沈?”成莫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北泽看见那女子不太自然的表情,倒是觉得成莫有些咄咄*人了。
忽然,那个小男孩从她姐姐身后站起身来,他两手叉着腰,直虎虎地瞪着越城,很不高兴地大声喊道:“这鬼脸大叔怎么这么烦呢!她……我姐姐姓什么关你什么事呀?”
北泽立刻笑岔了气。成莫被他的童言无忌震得一噎,嘴角抽了抽,最后只好尴尬地咧嘴笑笑:“我随口一问,小朋友你别太在意嘛。”
那孩子仍是气鼓鼓的:“哼,你不要折辱我姐姐!从前京都还没变成这样的时候,京都城里谁不知道,我姐姐医术可厉害了,比爹都厉害!谁不知道,我姐姐就是京都里最棒的女大夫沈子仙……哎呀!”他突然发现说漏了嘴,不由惊慌地大呼一声,然后转过脸,可怜兮兮地看向那女子。
成莫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微微一变,扫了那女子一眼。
北泽立刻来了兴趣:“沈子仙?沈仙子?好名字啊!这真的是你名字么姑娘?”
那女子在一旁一直缄默不语,似乎是没料到弟弟光顾着逞口舌之快,把当姐姐的给出卖了,被北泽这么一问,脸色更黑了。
她略显无奈地点点头:“是了,这就是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挺好听的,可是脸怎么这么黑呢?”
“……”
“咦?你裙子坏了。你的裙子怎么这么破?”
“……”
成莫看出这小子大有愈演愈烈之势,顿觉不妙。抬眼看了看,天色向晚,想起与云南风的约定,不由提醒北泽:“该走了小子,正经事你还没办完呢。”
北泽应了一声,转头去和那对姐弟道别。那女子见他们要走,迟疑着站起身来。
“两位留步。”她开口叫住已经迈出脚步的二人。
“恩?”成莫回头瞄她一眼。
“你们去哪里,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走?我们只是暂时寻求一下两位的庇护,出城之后,我们就离开,不会再劳烦你们,好不好?”她急切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显然深知此刻有人在身边保护的重要性。
北泽脱口而出:“当然……”
“不可以。”成莫迅速打断北泽,无视他吃惊与不满的表情,一脸微笑地看着那女子,“当然不可以。此间秩毁世乱,人心不古,你连名字都吝于透露,现在又提出同行,谁知道你心里什么目的呢。”
女子愣了愣:“我真的叫沈子仙…..”
成莫捏了捏鼻梁:“不论你是谁,我都不认识,随便你怎么编喽。”
他忽地指了指自己:“姑娘,你认识我么?”
沈子仙愣了愣,继而摇摇头。
成莫眼神中泛起一丝讶然,不过转瞬即逝。他笑了笑:“也罢。你非要跟着我们就跟着吧,无妨。”
这拒绝得快同意得也快,姐弟俩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沈子仙默默地拎起包袱,牵着弟弟快步跟上北泽。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声道了一句“多谢”。后者傻乎乎地“嘿嘿”一笑,再无下文。
一路无言,不过走到一条小河边的时候,沈子仙目光倏地一亮。
“请等我一下!”她极快地说了一句,就立刻把包袱塞到弟弟怀里,也不管她弟弟被沉重的包袱坠得连声惨嚎,飞也似的奔到水边。
北泽、成莫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就和和那个小男孩远远看着。她蹲下身去,先掬了几捧水浇在脸上抹,后来仿佛觉得不过瘾,干脆把脸浸到水面下,使劲地用手去揉、擦、挠甚至是撕扯。那劲头让北泽感觉一阵恶寒——怎么说能把脸卸掉一层皮吧……
许久,大家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朝北泽他们走来。
她转过脸来的刹那,北泽一眼看到她的容貌,直接傻了,说话也结巴得厉害:“不……不得了,原……原来你,你……你长得也……也很好看的喂!”
沈子仙很想不去理会他白痴的话语。不过,由于她洗干净后的脸非常地白皙,所以此刻,有一点点的潮红,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很清楚…….
几个人到了原先约定好的废弃茶铺,发现云南风已经在等着了。
“你找到卖家了?”成莫瞥见云南风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猜到了结果。
云南风点点头,几乎要喜形于色了:“一桩奇遇。”
北泽凑上来:“什么奇遇?”
云南风刚要回答,眼角余光瞥到北泽身后那对姐弟,好奇道:“他们是谁?”
北泽便把救下他们的经历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讲到被沈子仙用匕首划伤的那一段时,云南风不自觉地扫了沈子仙一眼。他本想出言责难一番那女子,看她神色凄凄,又觉不忍,便不再看她。
只是后者闪烁不定的目光让他微觉不安,却说不出来。
“哥,说说你的奇遇吧!”北泽眼巴巴地望着他。成莫也递来探询的目光。
云南风定了定神,笑意盎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碰见一个肯卖——哦,不对,应该是肯送粮食给我们的人。”
原来分头行动没多久,云南风就不小心撞上了一队巡城的人马。迅速馈以些许银两为交换后,那军中百夫长欣然把城中情形相告。大致与成莫所说的无差。
只有一件事很奇怪。大概是四五天前,有一个青年公子带着一群家仆,在城中粮行相继倒闭关门之际,重金购下了积余的所有良米,并包下了一家还算完整的客栈,把粮食尽数囤积于内,然后在城中一直逗留至今,什么都不干,并且不知道什么缘故,也没有官兵得到去查问的命令。
云南风觉得有门,问了地点,便匆匆赶了过去。
客栈很容易便找到了,毕竟在满城破败之中,一家保存完好的客栈还是很显眼的。
客栈门是敞开的,云南风大步踏入。两边各闪出一条大汉,把他拦住。
“在下有事求见你家主人,烦请通报一声。”云南风语气诚恳,那俩大汉听了,对视一眼,点点头,其中一个便进去通报了。
片刻便有了回音,云南风得以入内。
“来者何人?”一句慵懒的青年语声自堂上传下来。
云南风定睛望去。
客栈大厅内,一众三五大粗的家仆围立两旁,中间端坐着的,正是那开口的青年。
那青年相貌清秀文雅,面白无须,一双凤眼,正上下打量着云南风。
“就是你要见本公子?”青年公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云南风微微欠身:“正是鄙人。有事叨扰,还望尊驾勿怪。”
那公子眯着眼睛瞧了瞧云南风,忽然笑出声来。云南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尊驾笑什么?”
青年公子收了笑意,霍然起身:“仙山人,你总算来了,且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语声掷地的刹那,人影已从座上飞掠而起,苍鹰搏兔般直扑堂下的云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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