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武侠仙侠 > 北泽神话 > 第六章 荒城变 一

?叮当!

  

  北泽手中剑应声落地。他心里沮丧,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云南风嚷嚷道:“这如何能算数!你……你使的跟本不是南海的剑法,不算!”

  

  两人从登岸开始,在去往潮城的一路上三番五次比剑,北泽终究技拙,输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云南风笑笑,收剑入鞘,背倚着一株合腰粗的树坐下,闭目不语。北泽心里一动:“难道师父偏心,教你没教我?”

  

  云南风啧啧哂笑:“北泽!不要什么事都把责任推给别人,想想自己,你这一个月以来有认真地练过一次剑么?十八式剑法深如瀚海,你才学好几式?”北泽挠挠头,“哦”了一声。

  

  云南风掸了掸衣袖,一看天色不觉蹙眉:“走吧,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潮城。”

  

  潮城是近海小城,是由海岸通往魔部的入口,民风倒也算淳朴。魔部本就是一个本土意识强到有些偏激的国度,对于仙山上的人倒是罕见地尊敬。

  

  北泽挠头道:“你说的那个潮城,会不会也跟这里一样啊?”

  

  云南风遥望潮城的方向,竟也有些迟疑。一阵微风吹过山林,飒飒作响。

  

  忽然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小兄弟所言甚是。整个魔部都乱了,区区一个小城,自是绝难幸免。”

  

  两人愣了愣,转头朝身后看去。十步之外的杉树下,站着一个劲装清朗的的中年汉子,正冲他们颔首微笑。那汉子青丝披散,背负着一柄剑,剑身极阔,约有四寸,长不逾三尺。

  

  云南风看见那人,心里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来。这人就懒洋洋地站在那儿,却隐隐然透出一种俯视众生的悲悯。他一步未动,整个人却好似身处一片浓雾之中,形迹飘忽,无处不在。

  

  至于那柄剑,云南风从来没见过,但是却能看见它从容的微笑。剑未出鞘,剑意已经弥漫——剑道中,这是极高的境界了。

  

  待他走进,北泽看得真切,不由惊呼:“见鬼了,大叔你脸好白!”

  

  那人面庞肤色苍白如雪,加上鼻梁高尖,眼眶深陷,憔悴之余,形容几与鬼魅无异。那人不以为仵,笑道:“天生的鬼脸,吓到两位小兄弟了么?”

  

  云南风回以微微一笑:“何止吓人,前辈风形烟迹的轻功,简直令晚辈大开眼界!”

  

  那人捏了捏高耸的鼻梁,奇道:“不简单,竟能看穿我刚才的身法。不知是哪派高足?”

  

  云南风彬彬有礼地答道:“在下云南风,从南海仙山来。这个是我弟弟,北泽。”

  

  那人并不看北泽,目光依然停留在云南风身上:“原来是传世的弟子。老头子命真好,收到你们这样有资质的徒弟。”。说着又瞥了北泽一眼,发现北泽也在懒洋洋地打量他。他笑了笑,突然笑容一冷,一掌拍向北泽。北泽傻了眼,竟不知闪躲。

  

  云南风窥见他笑容敛去,早有警觉,不假思索地抢到北泽身前,劈手便挡。谁知刚接触到那人的手掌,竟似无物一般径直透过!

  

  云南风愣了一瞬,忽然意识到,这一掌他竟无从抵挡。

  

  初出茅庐的青年第一次感受到了震惊,急忙收掌,拉住木头一样的北泽向后飞掠开。那人悠悠然收了掌,并不进*,只是负手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云南风遥遥停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由抬头盯着那人,咬牙问道:“前辈对一小辈突施杀手,却是何意?”

  

  那人负手一笑:“我若真要杀这位云北泽小兄弟,那他现在已然死了。”

  

  北泽突然讷讷地接道:“哥,我也感觉……好像这个前辈刚才真的没想伤我……”

  

  云南风心有余悸地望向那人:“的确,他刚才没有杀气,但是那一击潜藏的掌力,能把你拍成饼……”

  

  那人听见,耸了耸肩:“开个玩笑而已,老头子跟我毕竟是老相识,我打伤他弟子,以后怎么再见他?”

  

  云南风愈加狐疑:“不知前辈是--?”

  

  那人慵懒地拂了拂手:“打住。我一介浮尘,早已遁出江湖。你们这些后辈前途大好,也不必认识我。”

  

  云南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揶揄地笑笑:“恕小子妄言,晚辈虽不曾入江湖,却也明白,江湖子弟江湖老。您尚有一剑在身,只怕雄心未死,或图大念亦未可知。”

  

  那人低徊不语,半晌,轻叹一声道:“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跟你一比,我果然已经老糊涂了么?”

  

  北泽听见他如是说,不觉莞尔:“您还不算老,不过糊涂那是自然的了……”他绕着那人打量了一圈,复又嘻嘻笑道:“你这大叔,人古怪,剑也古怪!”

  

  旁边云南风乜了他一眼,北泽被他的目光剜得一缩,不由讪讪地住了口。

  

  那人理了理披散的头发,咧嘴一笑:“仙山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夕阳已渐渐低落,余晖穿过树林,照在了云南风身上。云南风恍然惊觉,失声道:“糟糕,还没进城呢,这天已经要黑了!”

  

  那人笑道:“你们也要进潮城?那好极,我们同路。”云南风心中焦虑,也不多说,拉着北泽就走。

  

  那人在后面顿足道:“哎呀小兄弟,像你们这般行路要几时才能到潮城!”没等云南风反应过来,那人身影已经风一样扑过来。霎那间,只听得北泽一声惊叫,已经被那人苍鹰捉兔般掳走。

  

  云南风手上一轻,猛抬头看去,那人携着北泽已经飞出甚远,不由被激起了心中傲气,跳起来大吼一声:“休走!”

  

  当下纵起南海“扶摇”身法便开始狂追。孰料那人轻功着实骇人,云南风平日里自诩轻功无双,此刻施展浑身解数,竟也追之不上。

  

  等他赶到潮城城门下的时候,那人已经拉着北泽在笑眯眯地等候了。

  

  云南风看出这家伙武功路数透着古怪,偏偏比自己强了许多,方知这世上天外有天,不由暗暗佩服。

  

  潮城门口懒洋洋地站着四个卫士,那人摸出些碎银分给几个卫士,微笑道:“几位军爷,我跟我朋友进城探望一个老友,可否通融一下?”

  

  守卫惦量惦量手中的银子,瞟了他们一眼:“外地来的?不知道咱们这儿正乱着么,按规矩是不能放你们进去的……进城了可得老实点,出了乱子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答声谢,便领着兄弟两个进了城。北泽就忍不住问道:“前辈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钱财呢?他们也没拦着我们啊!”

  

  那人笑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城里草木皆兵,外地的人根本不会轻易放进来,反正跟你们一句两句说不明白的。”

  

  云南风点点头,一个人快步走在了前面。北泽飞奔了去追他,却很奇怪地发现怎么也追不上。

  

  那人缓缓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云南风的背影,若有所思。

  

  某一刻北泽无意间回头,发现那人的瞳仁竟是灰色的。他突然感觉,那弥散如飞灰的眼神,总仿佛似曾相识。

  

  入得城来,云南风一望此间情形,不由叹气。街道两边店铺倒闭,门墙崩坏,仿佛遭受过劫掠一般。随处可见屋舍的残垣断壁,人们背着包袱惶惶往北方逃离。偶尔吹来几阵冷风,吹起满街沙尘,引得行人纷纷捂鼻躲避。不时有一两队巡逻的士兵穿行而过,咒骂着驱赶人群。

  

  全城似乎笼罩着一层阴云。没人有空去注意几个外地来的不速之客。

  

  云南风叹道:“果然如前辈所言,这里也受了动乱波及。”他想起几天前接凰在仙山上说过的话,不由苦笑。

  

  那人点点头:“不错。我这些日子在魔部走动,略知动乱始源。魔部左将军接凰跟右将军势同水火,两派各自拥兵数十万,一个打着平叛旗号,一个打着勤王旗号,在魔部腹地平原一带打得正激烈。你们身居仙山,自然不知世间风雨。”

  

  云南风蹙眉道:“没想到战乱波及如此之广,连边陲小镇都不能幸免么?”那人摇头道:“你不知这其中曲折。魔部土地以魔河为界,分南北两境,右将军卫文远如今就被左将军接凰拒在魔河以南,卫文远连吃败仗,据守乏力,就下了这么道命令,要这后方边境居民尽数迁往腹地,协同作战,否则杀无赦,这才有了今日潮城这死气沉沉的光景。”

  

  云南风摇摇头:“南北之争,苦的终究只是百姓。那右将军一道命令换得哀鸿遍野,何苦为之。”

  

  北泽负手憨笑:“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是来买粮,又不是打仗。”那人拍拍北泽的后脑勺,叹道:“你这天真孩子。”

  

  云南风忽然想起一事,疑惑道:“说到接凰,我倒想起来,我们来之前,他恰巧也到仙山来取他的天罗剑。前辈知不知道当年他为何把剑放在我们仙山?”

  

  那人目光一闪,继而淡然:“早些年一场旷日大战,他内功受损,镇不住天罗的火气,如今他‘天罗意’大成,自然要取回。”

  

  云南风默然片刻,微微笑道:“前辈恐怕不是寻常高手,不知跟家师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人摸着鼻梁想了想,便道:“你执意要问,说与你听也无无妨。我是老头儿从前的师弟,姓……成,名莫,成败的成,莫问是非的莫。”

  

  云南风从没听老头儿说起过他居然还有一个师弟,也没想起来《谈武奇录》里有这么号人物,猜到是化名,想来不便再追问,便道:“失敬,原来是成师叔。”

  

  北泽跟着他们一路走,两人的对话他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倒是眼下的情景令他有些诧异。他没有看见一家像样的店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大哥,这地方这么破,咱上哪去买粮啊?”

  

  云南风身形一滞。毕竟这里他不是第一次来,很难不注意到,从前的几家大米行现在已经不见了。乱世出奸商,也不知这些富商跑去哪里发横财了。

  

  这个情况让云南风微觉发愁,略作思索,他拍拍北泽:“这样吧北泽,我们分头转转,看之前的几家米行还在不在了。半个时辰后,还在这里会合。”

  

  北泽摇摇头:“那怎么行,我根本不认识路的,转转就回不来了。”

  

  “这好办,”成莫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你跟我走。”

  

  云南风觉得有些奇怪:“前辈没有别的事了吗?何必劳神一再帮助我们?”成莫抚摸着鼻梁,想了想,给了个很合理的回答:“缘分吧,反正我只是一介闲人,帮贤侄带个路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云南风喜出望外:“有前辈照应,那再好不过!”

  

  于是商定云南风独自往偏僻的街道走,成莫和北泽往城中心方向行进。云南风离开之前,瞥了北泽一眼,犹豫着对成莫说道:“前辈,愚弟不通世故,烦请照顾着些吧。”

  

  成莫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你放心。”

  

  大抵因为动乱之故,北泽二人所经之处,哪怕是曾经最热闹喧嚣的集市,也难逃废弃荒芜的命运。残檐之下,偶尔可见三三两两的小户人家,在匆匆忙忙地把家当搬到路边的马车上。见到这两个陌生人从容地走过,人们纷纷投来警惕而紧张的目光。北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成莫走在北泽身边,对周身的事物毫不关心,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这个惶惑懵懂的少年。盯了半晌之后,他移开目光,然后忽然叹了口气。

  

  北泽回头翻了个白眼:“大叔你叹什么气?”成莫戚然道:“黍黎之祸,之于寻常百姓,实难承受,我等空怀一身武功,却不能救之万一,委实难安!”

  

  北泽不以为然道:“他们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大叔何必如此。想来世间灾祸万千,我们有知有不知,所知者为之长发一叹,所不知者,任由它自生自灭而已。既然救不了,只好先活自己的了。”

  

  成莫悚然一惊:这哪像这傻小子说出来的话——冷漠如斯,却又明晰如斯?他深吸一口气,奇道:“小子,这话跟谁学的?”

  

  “这也不是学的啦,”北泽挠挠头,“我记得从前哥哥看过一本书,叫《北泽神话》,是个周游天下的人写的,里面有句话就是这么说的。哥哥还叫我看呢,说什么智者圣箴,不抵这几句弃世名言哩!”

  

  成莫不由目瞪口呆:这个柳传世,都他妈让徒弟看的什么书啊!

  

  正暗自摇头间,猛听北泽“咦”了一声。成莫抬头,目光所及,却见北泽指着不远处的街道一隅发呆。四五个腰悬钢刀的甲兵,把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围在了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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