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姬流音的行装已经打点好,老头儿也不磨叽,把包好的五百两银子拿出来交给云南风,把事先已经烙好的三斤饼和二十斤蒸熟的鸡肉小心包好,一并让北泽背上。又让两个弟子把两大缸清水搬上船。老头儿亲自拿了四柄长剑,分给众人。
云南风一看那鸡肉,再看看老头儿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不觉一酸。想来老头儿昨晚一定是连夜赶工,才把这些都准备好。
待得诸事调度妥当,姬流音主仆向老头儿拜别,老头儿又单独对云南风交代了几句,这才吩咐船工开船。
这次籴粮的目的地是与仙山最近的魔部,一海之隔。云南风往年出海采购粮米,通常也就是在魔部边境的一些集市上。
海上时间似乎过得飞快,不觉到了傍晚。
傍晚的海面波光深沉,平静的外表下,潜伏着不安分的暗流。偶尔有几只海鸟贴着水面无声地掠过,然后振翼飘远。偌大的海面上,只有孤单的一艘海船,凌波彳亍。
船头甲板上,云南风与姬流音并肩而立,谈笑风生。云南风白衣胜雪,英姿无双,而流音则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男装,远远望去,却也是楚楚婉转,秀气怡人。
很多年后,不论是当年在场的船工,还是那时躲在角落里偷看的北泽与阿灵,回忆起夕阳下的那一幕,依然都会忍不住萌生一种想法。
这有如神仙眷侣的两个人,是多么完美的一对啊!
云南风负手而立,滔滔不绝地向流音讲着有关仙山的典故传奇。流音面带微笑地听着,目光却一直对着海面,半点也不瞥向身边的青年。晚霞照得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映在云南风眼中,已是无限风景。
“云少侠……”流音忽然打断云南风的描述。
云南风眉尖一扬:“你不要叫我少侠,我还不是什么少侠呢。”
“那……”流音犹豫了一下,“你年岁几何?”
“二十。”
“流音十九,不如流音就称你一声‘云大哥’,怎样?”
不待云南风作答,北泽的声音却已冷不防插了进来:“不好吧?”
“有何不好?”流音很诧异地望向北泽。北泽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也姓云嘛!你要是喊‘云大哥’,谁知道是喊我哥还是喊我呢?”
流音愣了片刻,意识到北泽是在打趣自己,不由嗔怒道:“小北泽你……”
流音抬手作势要去拍他。北泽一下跳开躲避,谁知不跳不打紧,一跳之间,船身猛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北泽身子不稳,惊叫一声,直接朝船舷外跌了出去。
云南风一惊之下身形掠起,伸手去拉,谁知因他自己也没站稳,竟拉了个空。
电光石火间,流音纤手轻挥,一段如云飞袖倾泻而出,准确地绕在北泽的腰间,将他从半空中卷牢。云南风一个起落,把北泽稳稳地托至船头。
众人又惊又怒,不约而同地朝船左侧看去。
眼前情景,看得云南风面色一冷。只见一艘比仙山的船大了数倍的海船,很放肆地停在他们左侧,船上一蓬锦帆,迎风飞扬。
流音有些吃惊地说道:“这船看起来怎么像艘战船?”
云南风恢复了镇定,淡淡道:“是海寇的船。”流音听得“海寇”两字,顿时想起四年前扶龙收拾海寇的事来,反而不怎么惊慌了。倒是北泽吓了一跳:“是海寇?可别抢了我们的口粮才是……”一旁阿灵冷哼一声,道:“没出息的小子,学那么多年剑法,还收拾不了几个小毛贼?”北泽恍然:“对对对,我忘了还有我哥呢,我怕什么。”
这时,对面船头跳上来一人,看见仙山人的船还在轻轻晃动,故作惊奇道:“哎呀哎呀,真是对不住对面的几位,吹了一阵西风,船给走偏了,没留神冲撞了各位,还请几位大哥不要怪罪!”
云南风微微一笑:“既然知道冲撞了,就赶紧让开道。”
对面海船上沉默了会儿,半晌,才传出一个人嘶哑的干笑声:“呵呵,那不成,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都可以让,就是不能让道。”
云南风眉尖一挑:“既然阁下这么说,那就把贵船上的食物让给我们,我们倒是乐意给诸位让道,如何?”
对面那人不笑了,脸色一变,破口骂道:“让你爷爷个鬼道!你大爷我看上你们的船了,有什么值钱东西赶紧交出来,还能饶你条小命!”
云南风脸上笑意不减:“你们在南海一带劫掠,难道不知道规矩吗?”
那匪首语带不屑之意:“话是这么说,咱们海寇这行世循祖训,非有魔王令,不抢仙人船。只是现在兵荒马乱的,无论官民,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也没有人管咱们这些歹人喽。为了生计,抢谁不是抢?别说你是仙人,是魔王咱都敢干一票!”
话说得毫不客气,劫船之意昭然。云南风脸色一沉,按在剑柄上的手不由暗暗聚力。
北泽在一旁正看得心头紧张,感觉身边有人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了流音映水明月般的脸庞。
流音笑着问他道:“喂,你都不担心你哥哥吃亏的么?”北泽瞄了瞄云南风,嘴角勾起了笑意:“不用担心,我哥又不是第一次出海,这样的事,他一定会处理好的。”
流音不以为然地说:“他出海多次,却未必有遭遇海寇的经历吧?”
“可是哥哥武功很高,碰见了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怕的。”北泽立刻毫不犹豫地辩驳阿灵本来正扒在船边看情形,听见北泽一番理论,忍不住插嘴道:“少臭屁了,都知道你哥哥武功好!可人家强盗都是干的杀人越货的勾当,你哥哥杀过人不?万一打起来,人家要杀他,他是杀人还是不杀人呢?”
北泽听得眼睛瞪大大的:“杀人?为什么要杀人?”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船头,没来由地,心里泛起一丝惶恐。
流音看见北泽那神情,越来越觉得逗趣他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了。
北泽眼巴巴地望着。终于,海盗头子大喝了一声,一众手下抛出两条粗重的铁链,钩上了仙山的船。二三十个铁塔也似的凶神大汉,片刻便顺着铁链爬上了仙山人的船。
云南风让几名船工入舱内躲避,自己则气定神闲地地站在敌群中央。姬流音讶然:“他怎么不斩断那些铁链?”
云南风目光自人群中轻轻扫过,一笑:“想动手?”
匪首面色阴鸷,冷笑道:“小兄弟,看你皮相不过是个读书人,舞刀弄剑,你还得跟本大爷学着点儿!”他目光乱瞟,一眼看见了云南风身后的绝美女子,呆了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贼小子,哪儿找的这么水灵的妞,你要是把她孝敬了本大爷,本大爷可以放过你!”说完又对流音喊道:“小娘子,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本大爷一见到你就感觉很亲切啊!”
流音最讨厌听到这种轻薄话,不由求助似的看向云南风。
云南风却只是笑。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大,几近张狂。众人都看得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有个海匪鄙夷道:“这小子吓傻了吧?”
北泽呆呆地看着云南风。在仙山这么多年,北泽从未看见他如此畅怀狂笑。
是否是因为与仙子同行,带给他以不同寻常的快乐?
他虽不能理解,却仿佛能真切地感受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那另一颗心中,此刻喷涌激荡的快意。
云南风抬手拔剑,剑出鞘了一半,忽又按了回去。他纵起身形,风一样穿过人群。一众海寇急忙转身,却见云南风人已经到了船舷边上。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云南风拔剑将连在两艘船上的铁链劈断,牢牢抓了其中一截在手中。
匪首还在发愣,云南风手运势一扬,便将那丈许铁链抡了过来。铁链上凝聚云南风御浪真力,势如怒潮。中间海寇猝不及防,尽被铁链卷倒。匪首怪叫一声,闪身要躲,谁知那铁链竟似游蛇般缠了过来。匪首只觉腰间一紧,只来得及一声惨叫,已被扔飞出去,继而高高跌进海中。
云南风扔掉铁链,对着掌心吹了口气,悠闲地看着七仰八歪的一众海寇:“自己跳,还是我帮你们一把?”
一时间船边数十人争先恐后地跳海,扑腾起飞溅不息的浪花,煞是壮观。末了,那匪首在海水中抹了把脸,愤怒地咆哮道:“妈的,又他妈把老子丢海里!”
北泽扒在船舷上看得大呼过瘾。他得意地冲流音笑笑:“怎样,早说了哥哥会处理好的吧?”
流音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假装没听见。
夜色降临,月华照海。海天之间,一望无际,隐隐升腾着弥散的寒气。瀚海中心,有一个黑点。那是船。一艘船,落寞地划开清波,撩带着汩汩水声。自夜空与海面交接的尽头,泛起飘零、细碎而又清冷的月光。
水光里,人影阑珊。云南风独立船头,眉头微蹙。
“云大哥,这么晚,为何不回舱里休息?”身后传来流音的一句轻语。
云南风转身注视流音,微笑着反问道:“你不也还没睡么?却又是为何?”
流音轻轻抬头瞄她一眼,犹豫了片刻,答道:“睡不着。”
云南风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流音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感觉两颊灼热得几乎快要熔化。
她不得不开口打破这份安静:“云南风。”
“嗯?”忽然被她叫出名字,云南风微微一愣。
“我脸上,是有星星还是有月亮?”
云南风闻言,倏地一怔,尴尬地把目光挪开,然后还装作很自在地撇撇嘴。
心中却不免在想:跟你的容颜比起来,月亮算什么。
流音顿了顿,低声问道:“云南风,你又不是第一次出海,为什么今晚会睡不着呢?”
“我在想,仙山之外,那些我没去过的远方,会是些什么样的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都有,你还这么年轻,大可以把赫野走个遍。”
云南风看了看流音自然微笑的脸庞,自嘲地笑了笑:“是,我还年轻。”
两人相对无言。
是夜,云南风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到处是大片大片的火光。火光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待他走近了,云南风看清了他的脸,不由悚然一惊,当即醒了过来。
但当他醒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脸是什么模样了。
那晚,北泽原本也可以有一点美好的预感,可惜他睡得太死,偏偏连美梦都没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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