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喝了两口茶,意态萧索地叹道:“罢了,老夫知道你说的是哪几个,可这几人自诩身份,一个也不像是会使这种手段的。”说着,抬手把茶杯甩给云南风:“这茶淡出鸟来,还是你喝吧。”
云南风伸手接住,转着手中茶杯,冷笑道:“那您可就错了,当今世道乖戾,这上流显贵之人,总喜好做些下流行径,也不足为奇。”
黑慈奇怪地望着他,失笑道:“不想避世而居的的仙山年轻人,竟也有这等愤世嫉俗的情怀,真真一桩奇事。”
北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抹嘴笑道:“这有什么奇怪,我哥哥这些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也游历过不少地方,见识少不得要高人一等!”
黑慈摇头道:“如今世人蒙昧,有些所谓见识不过口耳相传,不可尽信。云公子天性聪慧,名士之境,武学上的悟性远胜某家,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唯独锋芒太过,还须历练。”
云南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只觉胸中有股无源野火幽幽燃起。
锋芒太过么?他心里暗自冷笑。十数年来也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可见此人大言炎炎,权当放屁好了。
夜色渐深,北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众人意兴阑珊,便各自回屋休息。
老头儿也待要走,却见柳承风倚在门口,愣了愣:“好徒弟,你还不回去睡觉?”柳承风一脚踏住门户,沉声道:“觉可以迟些睡,有些事却得趁早问明白。”
老头儿道:“什么事这么要紧?”
柳承风道:“也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只是我之前去接凰船上抛尸,顺道打您回来的船上走了一圈,您猜我看见了什么?”
老头儿道:“难道是那灰衣人还躲在船上?”
柳承风哂笑道:“非也。”
老头儿道:“莫非是那影刀慕容藏在船上?”
柳承风摇头:“亦非也。”
老头儿脸色变了:“糟了,难不成接凰把你丢在他船上的尸骸给扔回来了?”
柳承风叹气:“唉,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
老头儿轻出了一口气:“那你咋呼什么……”
柳承风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可小徒本以为能看到一船粮米,满舱肉脯!”
老头儿脸上一阵抽搐,半晌才道:“其实吧……人家明部龙泉太子送了不少,回来的时候都给忘在那儿了。为师正要跟你商量此事……”
柳承风摆手打断他:“找云南风商量去,告辞。”说完大袖飘飘,径自去了。
老头儿对着满山夜色深吸了一口气。
秋意愁杀人啊。
两日后,黑慈拎着蓝雨向传世老头儿辞行。北泽听说蓝雨要走,有些不舍地下山送行。
船起锚前,北泽偷偷问蓝雨:“我师父答应把那什么无双剑送给你了吗?”
蓝雨摇摇头:“你看看我黑大叔的脸色就知道了。”北泽便朝蓝雨身后瞟了一眼,黑慈脸色果然十分难看,想来老头儿终究还是没答应。
北泽有些担忧:“那你岂不是要一辈子做那什么剑奴……”他眼珠一转,忽而喜道:“没事,我以后剑法练成了,就跟师父讨这把剑,把它送给你不就成了?”
蓝雨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你师父要是送给你那就是你的了,给我也不济事。”他拍了拍北泽的胳膊,慷慨地道:“没事,就算将来那破剑真传给了北泽哥哥,我也不会跟你争的。”
北泽怔了怔。在他愣神的当儿,蓝雨已经跳上了船,遥遥向他挥手。海风疾掠而过,一叶孤帆不多时便漂远了。
热闹一去,秋意更显得消沉了些。北泽开始担心仙子她们也可能会离开,心里发慌,练完剑便去找云南风。云南风正和老头儿在入世堂里激烈地争吵,北泽站在门外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只得怏怏躲开。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几天后的清晨,姬流音竟也上山来辞行。
彼时北泽与云南风晨练结束,正打算回入世堂找老头儿讨几本书看。两人刚走到堂下,抬头便遇上一抹丽影。姬流音一身藕合色罗裙,外披轻纱,在入世堂前慢吞吞地踱着小碎步。
兄弟两个感觉足底好似生了根,再难迈动一步。
她……那么美!
“看,再盯着看!眼珠子都掉地上了!”突然流音身后跳出来一个又尖又脆的声音,只见流音的女仆阿灵哈哈大笑着从门柱后闪了出来。
兄弟俩臊得面如凃血,只恨脚下没个洞容自己把头钻进去。
流音闻言朝他们看过来,见堂下两人已成木雕,扑哧笑了:“来得真巧,正要去找你们。”
北泽听得心花怒放,不假思索道:“巧了,我们也在找仙子哩!”流音一愣:“是……是吗,找我有什么事么?”
北泽的圆谎能力堪称突破天际,云南风担心他又胡编一气,赶紧轻咳两声:“仙子莫听他信口胡诌,我们恰巧经过罢了。”
阿灵已经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云南风道:“那小子傻乎乎的也就算了,你一做大哥的怎么也跟着仙子仙子地叫上了,好不羞人!”
她这么一说,云南风与姬流音的脸同时红了。北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就叫仙子不是挺好么?流音姐姐本就是仙子一样的人物……”
流音伸出手,在北泽的鼻尖儿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好啦,就你嘴甜。”
云南风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么?”
流音微笑道:“我们要回洪都了,昨天已经跟师父还有柳师兄说过了,今天特地来找你们道别。”
云南风错愕失神:“要走了?这么快?”流音嗔道:“还快?都在这儿住了四年啦。”话这么说,她心里也不禁觉得怅然。
北泽傻眼:“哎,仙子也要走了?”他伤感地挠挠头,道:“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走啊,仙子,我那么喜欢你……”
流音无奈道:“要是可以,我也想一直就这么住在仙山的。可是洪都来了消息,王上召我火速回去呢!”
云南风心里一乱,结结巴巴道:“那……那什么时……时候走,我……我送你吧。”
流音主仆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惊讶得像看见了亘古未有的奇观。
阿灵假装吃惊道:“哎哟,伶牙俐齿的云南风,说话竟也会结巴的?”
流音注视着云南风,半开玩笑地道:“那说好了哦,我们午后就走。”
仙山天才弟子抛下一句“我们要练剑了”,拉着北泽落荒而逃。
云南风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丢脸过。他对此归结为全是因了北泽太蠢的缘故。故而他今天练剑的时候格外认真。他一认真的后果就是北泽的屁股都快被他踢烂了。
最后打人的和被打的都累了,就躺在草坡上休息。
北泽瞄了一眼云南风:“哥哥,你是不是也舍不得仙子就这么走了呀?”云南风不想搭理他,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北泽一个囫囵坐起来,若有所思道:“可是我们山上都快断粮了,仙子她们带的干粮应该不够吃吧?”
云南风眼睛一亮,猛地坐起身来:“对啊,我们可以送些干粮给她们!”
北泽道:“不过我们自己粮食也不够吃了,你要是动剩下的那点面跟米,师父一定会发现的……”
云南风笑道:“无妨,师父后院藏着十几只肥鸡,他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呢。你去顺几只过来,我们找个林子去烤熟了,再采摘十来斤浆果,一并偷偷塞给她们,稳当得很。”
北泽嘿嘿一笑:“稳当,甚是稳当!”
两个人正在偷偷合计,身后冷不防炸起一声沉稳的冷笑:“小子,替人家想得倒挺周到嘛。”
北泽被唬得半死,啊呀一声跳了起来,云南风急忙按住他,起身便拜:“师父……”老头儿不待他说完,“啪啪”一人赏了一个爆栗,虎着脸斥道:“两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惦记你师父最后那点口粮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云南风飞快答道:“不敢,也就昨天刚知道。”北泽见师父朝自己瞪来,赶紧也摆摆手:“不是我的主意…”
老头儿眯眼看着云南风,似笑非笑地问:“你当真不敢?”
云南风不得不想到姬流音,若她们真的带不够干粮,会不会被迫来向老头儿讨?那仙姬一样的女子,怎么可以为这种柴米小事屈尊?
他心里百般纠结,一时间竟忘了答言。北泽在一旁急得拼命使眼色,云南风恍如未见。
老头儿看着他为难的神情,有些得意地说道:“那丫头的饮食起居一直是让承风安排的,我们断炊,她们自然跟着一损俱损。她现在的食物绝对不够走完这三天海路的。小子,为难了吧?”
他狡黠地冲云南风笑笑:“为师倒有一个办法,让你既能解决本门当下的断粮问题,又能解决她俩的路上的温饱问题,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好徒儿……”
云南风心头雪亮:“师父,您又想让我替您下山买粮?”老头儿脸一冷:“怎么,放你下山去玩一圈你还不愿意么?”
云南风当即露出笑容:“怎么会?南风十分乐意。”柳传世拍拍云南风的头,笑容慈祥:“好徒儿,又要辛苦你了。原本为师其实想亲自去买粮的,可现在突然悟道,不得已要闭关修炼……”
北泽在一旁极其小声地嘟嚷了一句:“每年都是一个套路,师父您太可耻了……”
老头儿把脸转向北泽:“你刚才念叨什么?”
北泽摸摸后脑勺,憨厚地笑了:“呵呵,我说师父年纪大啦,不便再为了买粮长途跋涉嘛。”
老头欣慰地点点,朝云南风示意了一下:“南风,你跟我上来拿衣服、银子和干粮。船已经替你们备了,拿了行李立刻出发。”
云南风讶然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北泽也去么?”老头儿诡秘地朝他笑道:“你不想和姬丫头一起走么?老夫可是替你们安排了同一艘船哦!”
云南风心中欣喜,面上免不了露出尴尬之色:“师父,这恐怕…恐怕人家不同意吧?”柳老头把胸膛拍得砰砰响,信心满满地答道:“那丫头听说有你同行,不仅没拒绝,好像还很高兴呢!”
北泽在一旁听得心痒,小心翼翼地插话道:“师父,那……可不可以让我也和哥哥一起去呢?”老头儿笑眯眯地望着他:“去吧去吧,如今山上有些事要处理,为师不久又要闭关,没空管你。不要给你哥惹麻烦便是。”
北泽胡乱地点了点头,抑制不住心头激动,哈哈笑出声来。
老头儿忽然深深嗅了一口气:“真香啊,南风,是什么花这么香呢?”
云南风正看着手舞足蹈的北泽入神,被他一问,没反应过来:“什么?”老头儿自言自语道:“是秋桂么?咱们南海的秋桂花?”
云南风看他陶醉的模样,竟自失神,脱口接道:“也许是仙子的迟桂花香。”
他深吸一口气,果然心脾间幽香沁散。抬望眼,一片山明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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