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入地下洞穴的地方，洞高约十米，已经觉得规模宏大。沿着河流的方向继续往深处走，地势沉降、穹顶上升，最高处的洞顶高度将近二十米，才真正地让人觉得气势恢宏。整个洞顶似乎都是异常坚硬的花岗岩层，呈现出让人不安的褚红色，有些地方则布满碎金般的斑点。洞穴里比较潮湿，比人还粗的钟乳石动辄六、七米长，像是随时落下的断头铡，尖端处源源不断地淌下水珠。
地下河的水量很大，河流宽度固然不比曾经流经野筱村的黄河，但和它的一些支流相比也不逞多让。水质有些泛白，像是用开水冲稀之后的牛奶，但用灯去照射的时候，会看见为数不少的银色光点，像是闪电般倏忽明灭。那是一种手指长短的小鱼身上的鱼鳞反射出来的。一名梦师身手敏捷地抓住了一条鱼，手指却突然传来刺痛，这时才发现这种小鱼有着异常锋利的长牙。为了能让嘴巴闭合，那些长牙竟然是从下颚直接穿透出来的。
那名梦师吃痛地叫了一声，前面的教官回过身来喊：“别碰河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找死吗？”
这里是地下河流，隐藏在干旱了好几年的野筱村地下、令人惊异的巨大河流。自从鲛人出现以来，子桓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靠近过河流，所有河流都被宣布为禁地，由军队和研究院严密看守。这种河水湍急的声音，是全球大多数人类在一年以前被集体剥夺了的记忆。
鲛人从水中来。高级的鲛人懂得“化水”，在水中自然是无影无踪；但是低级鲛人并不会那种技能。它们会在水底潜游吗？它们怎么穿过河水低浅的地方而不被发现？
根据子洛判断，如果说子洛对鲛人的认识量是“一”，那么像苏雨航博士之类的研究院高层，掌握的情报量大概有“二十”。而有关鲛人的总情报量，恐怕不少于“一百”。子洛已经了解过了，作为研究院调查科科长，苏雨航博士目前正在进行实地调查，以证明或者否决一个说法：鲛人在高海拔的水体出现频率远低于低海拔的水体。这是一年以来人类总结出来的一条经验，但真实性、差别程度以至原因，都需要进一步的严肃考察。为了研究目的，调查科成员往往需要亲身驻扎在河流附近，看看是否能引出鲛人——人类了解鲛人的困难程度，在此可见一斑。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支在地下河边缓缓行进的队伍，简直就像是行走在幽灵的巢穴里，就连幽灵会以什么形式出现都毫无头绪。
他们走了大概两公里。没有人想到这个地下洞穴竟然有这么大，已经超出了野筱村附近的范围，而且依然没有走到尽头的迹象。厚重的花岗岩层依然构成整个顶部，意味着他们下来时的井口恐怕依然是唯一进入这个洞穴的入口。
“按理而言，这个地下洞穴过去应该流淌过岩浆之类的东西，而且是填满整个洞穴的分量。除非有那种高温高压环境，不然无法解释这么大范围的花岗岩层。”子洛低声说。
“这里的水，”埃米纳姆略微点头，“矿物含量看起来非常丰富，或许能支撑你的理论。但钟乳石都有这种规模了，你说的情况怎么也得是很久很久以前。”
在这段时间里，子洛低声跟子桓的同学们交谈，已经全部互相认识。玄子似乎对子洛很有兴趣，也没有顾及她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事实，一直低着头跟子洛聊天。子洛又天生是个波澜不惊的人，玄子的存在感已经隐隐连几位军官都影响到了，他还是脸如止水、对答如流。
在这种情况下，埃米纳姆有意地经常去接子洛的话，以争取表现机会。
在子桓的这一边，庄杜跋默默地用手肘顶了一下子桓，同时一脸八婆地说：“你看，冯楚又在摸她的匕首了。”
“……”
这个时候，子洛忽然说：“深入到这种程度，撤退已经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了，何况要回到十米高的井口也不是容易的事。我们还要往前走吗？”就这种情况看来，洞穴的规模让长野市的指挥军官也失了神，只是沉默着让他们继续深入。子洛转头看了看子桓，后者点点头，他就快步跟上指挥官打算建议撤退。
“长官……”子洛刚刚开口，他们的队伍就走到了洞穴逐渐变得狭窄的地方。河流的宽度并未改变，但河岸迅速收缩，到前面便已经看不见干的地面了。这正好顺理成章，子洛说：“长官，继续往前走我们就不得不涉水，万一鲛人在水中出现，有水中战斗能力的梦师毕竟只有少数，情况会对我们很不利。而且我们离入口也有一段距离了，撤退不方便。下官建议，眼下暂且撤退。”
长官并没有给予回应，一双眼睛依然盯着前方的河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梦师已经停了下来，他们瑟瑟地议论着，还没有下定淌水前行的决心。
“长官？”子洛再问了一声。
指挥官点了点头，眼睛还是没有看他，只是说：“子洛少尉，传言说你思虑周全，但这次你可能忽略了一些东西。”
“是因为任务要求？但就算是研究院也不会料到地下洞穴竟然有这么大。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前进，风险太高。”
“不，正是因为这个洞穴有这么大，我们才有前进的必要。”指挥官说，“这个洞穴、这条河流……正通往长野市的方向。”
在这个时候，第一个勇敢的梦师前进一步，踏进了水里。前两步河岸平缓，河水仅仅漫过脚背，但继续往前，河岸突然变陡，一下子便没去了梦师的整条小腿。毕竟与阳光隔绝，河水带有一股透骨的阴凉气息，浊白色的水有着比一般河水更强的质感，在冲激之下缓缓分开，就像一双流动的手扼住了人的膝盖。
又有几名梦师跟着进入水中……他们明显地比一般人更勇敢，但这却不是自然的。在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噩梦的煎熬以后，这些梦师除了身心俱疲，内心里同时也积攒了分量巨大的怒气和怨气。每夜梦中充斥着的杀戮，一方面让他们唯恐避之而不及，另一方面却也种下了宰杀的愿望——他们在梦中被控制着制造了太多杀戮，内心反而急于在现实中亲自实施相似的行为，以证明自己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与其说担心鲛人出现，倒不如说是有些渴望。在野筱村的时候迎战那三四个鲛人根本没有尽兴，那一点点胜利的甜头，反而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宣泄力量的欲望。
而在另外这一边，子洛还没有明白指挥官的话的含义。“在这种地方，我也没有保持方向感的自信。但是哪怕这是事实……”
“如果这是事实，那就说明以远离河流为战略基础的长野市其实只是假象，三百万居民脚下其实就隐藏着人类最严重的威胁。最重要的，其实是你提出来的假设——假如鲛人其实有力量去破开我们头顶的花岗岩层呢？假如他们没有大举进攻野筱村，就是为了不泄露从地底进攻长野市的计划呢？”
“我X！”这时候，梦师那边突然发出喊叫声。“不是鲛人！”离得最近的梦师连忙报告，“是那些鱼！它们会咬人！”牙齿从下颚突出的银鱼突然聚集起来，开始啃咬梦师的小腿。梦师穿的是普通军服，仅仅比一般的裤子稍厚，很快就被银鱼咬破。尖牙戳进皮肤当中，水里冒出细小的血沫，吸引了更多的银鱼汇聚而来。在灯光之下，鱼群银光粼粼，却带着几近疯狂的饥饿和进攻欲。
指挥官快步跑了上去，却命令道：“从水里面退出来！不得释放梦境！”
梦师们在水下不断踢腿，搅得河水飞溅，却依然无法摆脱银鱼。第一个被咬的梦师忽然站定，拔出枪来，对着水下一通乱射。火药进入水中以后威力自然大减，但毕竟距离极近，他只觉得双腿一热，水底就已经爆发开大团的血雾。
其他人也立即使用了类似的方法。枪声在洞穴中炸响，被击碎的银鱼被河流冲走，他们就急忙往岸边跑。但这条河的水确实比平常的水要重，抬腿异常困难，另一方面，银鱼的尸体也吸引来了更加疯狂的鱼群。有几个梦师挣扎着冲出河流，小腿以下的裤子已经被撕得破败不堪，连军靴上都布满了坑洞和齿痕。
现在河里还剩下两名梦师。子洛大喊一声“接住”，然后就将自己的配枪丢给了离岸比较近的那名梦师。那是实弹枪，有连射功能，在这种情况下比普通的**来得有效。那个梦师连发几枪，在水里开出一条通道来，然后才勉强到达了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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