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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与萧氏家族所在的杜陵县几乎是紧紧相连,可萧墨却是从未到过长安,年幼时杜陵那片天地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大了,长大后也想过要去长安,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此刻看着长安城古老高耸的城墙,萧墨的心里突然有些激动,不知道她是否来过长安。
前面数百丈便是长安城西大门,司马虓此时却再没有之前的冲动,功劳、名声,也不再去想了,他很清楚,只有手下握有雄兵强将,才能有自己立足之地。
“长安城内只有数千守兵,河间王怯懦,都督大军攻克长安必定易如反掌。”王浚继续对司马虓循循善诱。
司马虓冷笑道:“王将军既然认为攻取长安如此简单,那此战就交给将军手下将士吧。”
王浚笑了笑,说道:“都督破潼关、夺灞水,威名赫赫,长安守城军士若闻都督攻城,定然未战心怯。”
司马虓已是打定主意,这攻城之战定要王浚先打,“潼关为王将军所破,我可不能夺了将军功劳,灞水一战也全靠将军帐下萧中郎,我可不敢居功。”
两人正在就攻城之事互相推辞礼让,却听见前方“咯吱”“咯吱”响了几声,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长安城那厚重的大门竟然打开了。
萧墨见状也上前几步,却看到护城河上吊桥缓缓放下,一队城中守兵骑马出城朝着这边行来,到了十丈外被士兵拦下,领头一人连忙下马,向前走了两步,跪伏在地上大声道:“城门校尉张舍拜见范阳王、大将军。”
萧墨看着张舍,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这城门校尉大开城门献降,想必是城中出了什么乱子了吧。
也确实如萧墨所想一样,张舍被叫去问话,从他口中得知,河间王司马颙在灞水失守后便悄悄独自逃离了长安,不知去向。而此时司马虓、王浚兵临城下,守城将士找不到主帅,顿时乱作一团。张舍知道长安定然是守不住的,司马颙又弃他们而去,自然不愿平白丢了性命,便与下属商议一番,才决定打开城门请降,以求保全自己。
这样的结果倒是让司马虓与王浚两人面面相觑,不过既然能不废一兵一卒取得长安,他们倒也很是满意。
王浚干笑了两声,对司马虓道:“都督,请入城。”
“呵呵,将军请。”
几队士兵上前开道,司马虓、王浚两人施施然向城门行去,萧墨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然后去找祁弘。
祁弘正在调集士兵准备入城,萧墨斟酌了一会儿,对祁弘道:“兄长,我们虽已取得长安,可城外尚不安定,何不屯兵灞水,以防有敌来犯。”
祁弘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懿之向来聪慧过人,怎地今日却犯糊涂了?如今河间王失势,成都王退守益州,唯有东海王独大,人人都避其锋芒,此时安敢来犯?”
萧墨眉间却浮现一丝忧虑,“有范阳王整顿城内,我们多做些防备总岂不更好些?”
“此事不妥,岂能让范阳王独自驻军城内?”
“兄长多虑了,范阳王胸中无大志,唯东海王马首是瞻,求的不过是安身立命,东海王还需依仗王将军,范阳王自然不会有异心的。”
祁弘盯着萧墨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懿之是在阻止我领兵入城吧?”
萧墨垂眸道:“我只是认为兄长屯兵灞水更为恰当。”
良久,祁弘才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在担忧什么,我会好好约束他们,不会让邺城之事在长安发生。”
“可是他们终究有一半是外族人,一旦入城……”
“懿之!”祁弘打断萧墨的话,喝道:“就是因为有一半是外族人,所以这样的军队才最难带,破城而不得入城,会寒了将士的心,你可明白?”
萧墨看着眼前这位一直如亲兄长一般待他的祁弘,第一次对自己严词厉色,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晌才道:“那兄长便好好约束他们吧。”
第一次进入长安城,萧墨眼前看到的和想像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市井萧瑟,也没有人心惶惶一片混乱,更不见传言中那般车喧人闹的繁华。街边稀稀落落依然可见有小贩摆的摊点,只是他们看到大军进城,便不紧不慢的收摊回家,两旁商铺也开始闭门谢客。
路上行人都往家里赶,嬉闹的孩童被家中长者带了回去,渐渐地,长安城才开始变得安静起来,萧墨看着这一切,颇有些感到意外,这座城显得有些太过平静了,或许,是因为司马颙不战而逃,也让城中百姓免遭战祸之苦吧。
司马虓与王浚直入内城,祁弘则跟刘舆部署城中防务,维持城中秩序,萧墨从未在战乱中见到过如此平静的城市,心底倒生出一丝好奇,于是便想在城中四处看看。
“周平,你可曾到过长安?”萧墨走在前面,问跟在身后的周平。
“从未到过。”
“你祖籍在哪?”
“冀州高阳。”
“可还有亲人?”
“不知。”
“……”
萧墨突然住了口,他此刻倒是对杜维颇为怀念,他实在是无法跟周平再聊下去了,这一问一答倒像是在审讯。
转了几条街,到了城南,萧墨路过一家酒肆时停住了脚步,对周平道:“你先回去。”
周平不似杜维、祁弘,他在身边陪着也是无话可说,还不如让他回去,自己一个人倒还好些。
酒肆里面坐了三名年过六旬的老人,此时正慢慢悠悠的喝着酒,时不时说上几句,脸上的笑容满是回忆和沧桑。
萧墨刚一走进酒肆,顿时便迎来三道目光,见他们看向自己,萧墨笑了笑,问:“此处可有酒喝?”
其中一位老人放下酒碗,问萧墨,“客是外乡人吧?”
萧墨一愣,“长者何以有此一问?莫不是此处的酒不予外乡人喝?”
那位老人笑着站了起来,“自然不是,客请入座吧。”
萧墨寻了临窗的矮塌坐下,那个老人便去里间端了一壶酒出来,“客请自便。”
萧墨跟老人道了声谢,才开始斟酒自饮,听着几位老人闲聊,萧墨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看到时不时有一队巡逻士兵从外面的街道经过,心中却在想着她是否也到过长安,如果她来过,自己该如何寻觅她的踪迹?这些年来,经历过太多次的希望与失望,萧墨已经变得平静了许多,对于寻找她,或许也只是一种习惯,萧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直寻她。
“可是这酒不合客的口味?”见萧墨碗中只喝了两口的酒,刚才那个老人便开口询问。
听到问话,萧墨这才收回心神,笑着回道:“并非如此,只是我不善饮酒,故而少饮罢了。”
“客不好酒,却入酒肆,这倒也新奇”
“城中别处都闭门不迎客,这才入了此处。”
老人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萧墨想了想又问:“此间酒肆照常经营,这是何故?”
城池易主,必有祸乱,城中百姓都想平安的避过这一段时期,自然是能不出门则不出门,更别说开门营生了。
老人喝了一口酒,摇着头道:“见得多,也就无惧了。”
萧墨闻言,一时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有些明白这几位老人的心境,生在乱世,一生又都在战乱中渡过,还有什么没见过,又还有什么可怕的。萧墨想到自己何尝不也一样,萧家突遭巨变,所有重担落入他的肩上,背着全族人的性命,让他每走的一步都都如履薄冰,也让他拿起长剑开始从心惊肉跳的防卫,到后来麻木不仁的屠戮。
又与三位老人又聊了一阵,萧墨才得知,这三位竟然是蜀汉平襄候姜维的旧部,后来姜维自刎殉国后,他们便被曹魏收编,一生南征北战却都侥幸活了下来,直到后来年老体弱无法再上战场,又寻不到家人,才到了长安,开了这间酒肆,互相做伴喝酒说话,以了此残生。
看看窗外,天已经快黑了,萧墨向几位老人辞别,刚走出酒肆,却看到周平在一旁站着,周平见他出来,便连忙走到他身侧静静站着。
萧墨便知道他定然是一直在外面等自己,“回去吧。”
萧墨有些头疼,自从把周平调到自己身边后,他似乎是找不到事做,所以整天跟着自己形影不离,看来还得给他找些事做才行。
“你想法子去把城中所有首饰商铺的名单给我找来,越详细越好。”
萧墨的记忆中,她也并不是对指环很有兴趣,自己手上的这枚铜指环的来历也很简单。当年还年幼的萧墨不知从哪得到一个铜环,拿在手中把玩,被她看到后,便拿去在上面刻了一个奇怪的标记,并告诉萧墨,这个就是属于她的符号。
但郑惜手中的指环又确实与她有关,没有丝毫头绪的萧墨也只得从城中首饰商铺着手寻找有关她的踪迹。
萧墨正躺在床榻上想着以后要做的事情,却突然听到外边周平有些急切的说道:“萧中郎,城中失火了。”
萧墨披上衣服,迅速出了房门,却看到远处火光冲天,“是城南方向,你速去召集人马赶往灭火。”
萧墨骑马先一步往城南赶去,离得近了,听到的全是哭喊声和呼救声,看到火势渐大,开始蔓延,萧墨忙去帮着疏散人群。
只过了半盏茶时间,已经有上百间房屋着火,整个城南被火光照得通明,火势已无法阻止。
随后而来的祁弘和刘舆只得让士兵尽量拆除与城南相接的房屋,以免大火继续蔓延。
看着熊熊火海中四处逃窜的百姓,看着那间疯狂燃烧的酒肆,萧墨脸上一片阴沉。
大火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才渐渐得到控制,可是城南几乎一大半都化为了焦土,清查逃离城南的人,葬生火海的城中百姓有六千余人。
萧墨阴沉着脸,看着士兵们正将已经弱下来的火势一点点扑灭,这时周平朝他走来,“已经查到了。”
“说!”
周平在萧墨耳边低声道:“昨夜,祁将军部下一队人在巡逻的时候与城中百姓起了冲突,便放火烧了那家人房屋。”
“何事起冲突?”萧墨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寒意。
“那家人做的是珠宝营生,放火的几个巡逻士兵到他家寻酒喝,看到了尚未来得及收好的珠宝。”
萧墨点点头,转身朝正在指挥灭火的祁弘走去。
“兄长,可有查明失火原因?”
祁弘自然早就查清了事情始末,听到萧墨的问话,脸色不由得一变,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萧墨看着祁弘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兄长,不管失火的真正原因为何,这是懿之最后一次唤你兄长。”
萧墨说完便转身离去,祁弘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才全部被扑灭,城南一片狼藉,整个长安城上空也是一片烟雾弥漫,久久都未曾散去,看着这一切,萧墨心中突然有些惆怅,长安,这乱世何时才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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