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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忽然停了。
阳光普照，彩虹现于天际。
雨过天晴，正是适合杀人与被杀的好天气。
龙门亭中，易随欢屏息凝神，静静面对着王道林和他的十三口飞剑。
王道林有些奇怪，眼前的少主似乎并不似中了君子香的迹象。
在没有搞清楚少主中毒深浅之前，他不会贸然出手，他一向都是个谨慎的人。
易随欢并非没有中毒，只是没有想象中的严重罢了。
他体内的龙血曾帮助他抵御了十年的七花七虫毒，这区区君子香对他起的效果并不明显。
“龙血之为物，可比澎湃之潮汐，起落千仞，翻覆云雨。以气行血，以血通脉，暴发之际，如积仞发大水，飞瀑回急湍……”
趁着王道林迟疑的空当，易随欢悄悄用龙女所传的《圣龙活血篇》心法已经将血脉中的毒素排除殆尽。
易随欢长袖中藏着的诸葛神弩的金翎箭已悄然上弦，这种金翎箭上刻有“精准”与“炎爆”的符阵，如果三支箭都能命中元神境的王道林，易随欢便很有把握将其击杀。
对峙的两个人就像是钢丝上的舞者，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王道林额角的青筋向外凸起，黄豆大小的汗滴不断地流淌，他并不是畏惧年轻的少主，只是从少主的眼里他仿佛看到了已故魔主的影子——
那同样顽强如石、刚毅如兽的眼神！
王道林深吸一口气，赶走脑袋里奇怪的念头，他以望气术一看，却讶然发现少主已经到了摘星武者的武境。
没想到这才离开魔统一个多月，少主就从武学的零修为提升了三个武学大境！
王道林不由又深深呼出一口气。
易随欢忽然道：“道家养气本应吐一纳六，你的气已乱。”
他的口气与他的眼神同样凌冽。
“那又如何？纵然你已到了摘星武境，我浸淫道家元神境数十年，杀你依旧是十拿九稳。”
“那你为何迟迟不动手？因为你怕了！”
易随欢的身上展现出他那独特的气质，敌人纵然强我千百倍，我依然渺视敌人如草芥！
易随欢与他手中的沉虹斩开始动作。
“天似布，一剑可破；人似泥，一剑可斩！”
《天心剑术》第一式，拔剑斩天诀！
易随欢手里的不是剑，只是一把刀，招式的应有威力并没有发挥出十分之一，然而却依然有着一种无比恢宏傲岸的气象。
原本就莫名心虚的王道林极度骇然之下一退再退，退到小亭边缘，真气鼓荡袖袍，轻柔一拂有回环之柔力形成一重气流，无比惊险地使得易随欢这一刀稍微偏离了方向，在王道林右脸颊上划过一道血槽。
一击不中，易随欢借势往上一冲，狸猫般踏于亭内梁上，伺机再攻。
“道无为而无不为，剑不利而无不利。借我三千气，斩你项上头！”
吃了暗亏的王道林不会再轻易露出破绽，手指拈诀，念力动处，悬浮在四周的十三口朴拙飞剑就向易随欢绞杀而去。
元神境界，阴神可以出窍，分出一部分元神附着在飞剑上，便能以意念控制飞剑，飞剑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穿梭飞行指使如臂。
面对十三把飞剑，就相当于面临十三名劲敌。
很自然地，易随欢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靠着灵活身法，腾挪转移于亭中角落，以缓解飞剑的攻势。
“哧”的一响，有三把飞剑擦破易随欢右肩肩头、大臂、手肘，血丝飘飞，淡淡腥气弥散在空中。
照这样下去，易随欢纵然不被飞剑斩头也定然逃不脱被活活耗死的下场。
易随欢似乎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了，王道林完全可以闭着眼睛等待他的死亡。
就在这时！
易随欢抬手扬袖，三只金色的箭飞出，穿过飞剑丛，破空有爆响之音，射向王道林。
谨小慎微的王道林应变奇快，鹞子翻身，使个“铁板桥”身法，除了脚底板外整个身体折断般平平贴着地闪躲。
“咻咻”箭响，三只金翎箭贴脸划过，其中一只箭勉强算是命中，削掉了王道林半个鼻子，带出一条飞迸的血线。
鼻子的新伤处有火星点点，箭上带有的“炎爆”符阵效果将会使得他红烧般疼痛。
另一方面，易随欢又中了几下飞剑，左腿的小腿也被飞剑洞穿出两指宽的血窟窿，露出一截白惨惨的骨头。
脚伤使得易随欢的灵活性大幅下降，再面对凌冽飞剑，几度险象环生。
接连遭了两手暗算的王道林赤红了眼大吼道：“小畜生，竟敢伤我！受死吧！”
脸上火辣辣的刺骨疼痛使得他再也保持不了平静，杀得血性大炽，五官表情凶狠狞恶。
十三飞剑连成一线，浮于空中凝而不发，剑身都散发出淡淡的光华。
王道林的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掐诀捏印：“一气化三清，飞剑射金星——飞星斩！”
十三把飞剑首尾相连，各发出淡淡光华将所有飞剑连为一体，形成一口十丈大光剑，极具压制性的剑光斩劈向易随欢。
易随欢脸色一变，在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那十三把飞剑的光华刹那黯淡，纷纷自空中无力坠落下来。
一截鲜红的剑刃从王道林的胸膛处穿出。
杀人的剑的剑柄在忽施偷袭的沈夜飞的手里。
血自王道林的嘴角下滴，他的表情也变得很是痛心疾首：“小姐，你……”
以他的性格并不会完全不提防着沈夜飞，只是方才与易随欢战到兴起，完全被勾引起胸中暴戾之气，狂性一经激起，总不免忽略掉本不该忽略的因素。
沈夜飞得手的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王道林双眼瞳孔放大，仰面而倒。
沈夜飞自己也被吓得跌倒在地，惊愕地瞧着血泊中王管家的尸体。
她本来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就算是小猫小狗她都不忍心伤害，也正是她的善良和爱心使得她乐于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从而结识了易随欢。
然而现在她杀人了，为易随欢而杀人，杀的是一位她在心目中向来值得尊敬的慈祥长辈。
现在她是一种怎样悲哀与惶恐的心情？
死里逃生的易随欢走到尸体的面前。
沈夜飞在瑟瑟发抖，这种时候她很需要宽阔的肩膀和温暖的胸膛来倚靠。
易随欢并没有适时地给予她安慰，他的视野若恍若惚看到血泊中王道林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他手里的沉虹斩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斩落。
王道林尸首分离，颈部的血如喷泉涌出，冰冷的人头骨碌碌滚到沈夜飞脚边。
沈夜飞虽然不至于发出弱女子的尖叫，但也吃不住惊恐与恶心，仓皇退避几步，开始干呕。
她感到说不出的害怕，不仅害怕自己手里的血腥、更害怕易随欢毒辣的狠手。
易随欢已走到了她跟前，并没有扶起她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不祥人。不祥的人本就不该属于这片祥和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易随欢对于是否离开还有犹豫的话，现在的他去意已决，再没什么可以改变。
“你一定要走，我就跟你走。这是我说过的话，我现在也这么说！”小夜甚至比易随欢想象中还要坚强，她倔强地站起，紧咬住下唇，尝试努力平复心中的恐惧。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将面临的是如何残酷的命运，将要遭受多少灭绝人性的苦难。你何苦？”
“苦不苦，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我不会允许我心爱的人陪我一起去过穷困凶险的生活。我说过，你一直都是聪明的女孩，你应该已经看清了包围我的危险以及我自身的残忍血腥。感情用事只会害了你自己，想想你的父母，你若是跟着我遇到什么三长两短，你忍心他们承受高堂明镜悲白发的痛苦？如果你只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男子而轻易抛弃抚养你成人的至亲父母，那么你的爱、你所有付出在我身上的感情到底又值得几斤几两？”
伶牙俐齿的沈夜飞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本没有想那么多，但是现在她不得不去想。
这样一个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花季少女，第一次认识到命运的残酷无情。
她抿紧嘴巴，将抽噎声咽下，露出寡淡笑容，装作很坚强很蛮横道：“你这个混蛋，臭屁什么！跟我讲大道理？自以为很了不起么？你错了，在本小姐心中你一点也不重要，完全可有可无！”
“真是这样，实在极好。”易随欢走下亭子边缘的台阶，他被飞剑洞穿的腿微跛，步履蹒跚。
小夜叫住他：“我听人说飞剑伤在腿上，得养伤一个月才能下床走动。你不妨先在我家养好伤——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在留你，我看到小猫小狗断了腿也会为它们敷药疗伤的。”
她固执地格外强调自己对易随欢的漠不关心，关怀的心意欲盖弥彰。
易随欢固执的程度并不比沈夜飞要轻：“易随欢这个混蛋不是小猫小狗，他一旦决定要走，就算双腿废了，他用爬也要爬走！”
他走出十步，小夜终于忍不住道：“让我送你。”
她几乎是嘶声喊出来的。
易随欢回头，发现她的眼眶红得像血色的蔷薇，眼中饱含的水滴如花瓣上的露珠，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很干涩：“好的。”
☆☆☆
洛阳城外，长安古道，芳草碧连天。
十里长亭中。
易随欢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请回吧。”
“你是属于广阔的江湖的。但如果有一个人愿意等你一辈子，你会不会有朝一日回到这里来？”小夜怀着最后的期望，在问他。
“不会。”
易随欢终于离开，不曾回头一顾。
他的样子似乎很轻松，蹒跚的背影也很洒脱。
他的沉痛与悲伤永远只会藏在心中。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若有所失的小夜临风眺望行人远去的方向。
行人已在古道青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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