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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离亚利桑那州界已经很近了,天色变得有些昏暗,路上的车子也少得多了,许多人都就近开进汽车旅馆安顿下来,知道在这样的旺季里,越靠近旅游区,越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如果不住在旅馆里,那就只能在车里呆上一夜,这么热的天,如果连个澡都不能洗,那真是太不舒服了。
切诺基慢慢地开进了一个六元汽车旅馆(Motel6),几排两三层的房子映在绿树丛林之中,房前有宽敞的停车场,走廊里有卖饮料、零食、香烟的机器。这是一家价格最便宜、适合于讲求实际的旅客的旅馆。它的房价是每人每夜仅6美元,因而起名“六元汽车旅馆”(Motel6)。
路虎车也慢慢地跟了进去,但离得很远。
哈里斯和德西两人并没有马上下车,车子也没有熄火,他们警惕地望着旅馆四周的动静,一只脚始终轻踏在油门上。
徐行慢慢地下了车,推开旅馆的门走了进去,一股冷气冲了出来。
这里外表的样子是典型的西部木屋,里面设备齐全:长柜台里陈列着各种名牌巧克力、棒棒精、香烟、雪茄烟、杂志和小说。拭得挣亮的老式电唱机就像传奇故事中的道具。屋内稀稀落落地放了十几张磨滑的松木桌子,墙边还有十多处开敞式单间座位,几乎每张桌子边上都坐着大口喝酒说话的人,除了警察,这里什么人都有。
旅馆的老板是一个高大肥硕的中年白人,五十多岁,头顶只剩下不多的几根金发被精心地梳成了大背,他穿着敝口的衬衫,露着狂放卷曲的白色胸膛和金色胸毛,通红的鼻子暗示着他对酒精有着强烈的爱好。他正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领地,不停有人叫着加酒菜,店里两名女招待来回奔走忙得不可开交。
“还有位子么?”徐行站在吧台前问道。
“除非你愿意和别人坐在一起,要不然就只有坐在这里!”老板耸耸肥肩,微笑地回答。
“生意不错!”徐行坐在台前的吧椅上,看了看大堂的情况,等待着那两只惊弓之鸟进来。
“现在是旅游旺季!”老板的肥手搭在柜台上,看了看大堂,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们在霍尔布鲁克找不到地方住!要点什么?炒鸡蛋和煎香肠以及烤面包的味道还不错,冰咖啡?”
“来杯黑啤,再来一份黑胡椒牛排,半生的。”徐行随口说道,他的眼睛看着桌面上的菜单。
“你是司机么?”老板问道,他的眼神很锐利,这一点和他的体形并不相称,眼光在徐行的手上一扫而过,随即闪过一丝警觉。
“是!不过我今天晚上不开车!”徐行淡淡地回答,他知道老板话里的意思,但并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等一下!”老板转身走了进去。
徐行轻轻瞟了一眼柜台里的镜子,哈里斯和德西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登山包,步履蹒跚行走艰难,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每个人的包里都应该有五百万美元,”徐行心中忖道,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奇怪的微笑,“如果是百元钞票那就是五万张,每一万张是25磅重,五万张就是125磅,56。7公斤,这两个壮汉应该不会要百元钞票,如果是五十元的面值那就得乘上二,应该是250磅,113。4公斤,听哈里斯和德西的脚步声,那每个包至少有一百三十公斤重,所以应该还有二十元面值的钞票,这也比较符合绑匪们的思维逻辑。”
徐行的目光在两人的胸前一扫而过,那里面分明藏着两把手枪。
两人慢慢地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前,把包放下,自己才坐了下来,然后用凶狠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那桌子原来的主人,一个已经谢顶很久的暴牙瘦子,直到他端起盘子离开座位才放声大笑起来,哈里斯举手招来女招待点菜。
“什么菜最好?”哈里斯问道,他看都不看摆在桌上的菜单。
“都很好,但黑胡椒牛排客人们点得最多!”女招待扭了扭屁股,闪开了哈里斯正要按上来的手。
“各来两份,两份杂菜沙拉,两份甜甜圈,两份洋葱肉饼,四扎冰啤,再来两包骆驼,快点!”德西迅速点了菜,然后在哈里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大概是让他收敛一些,哈里斯一脸不高兴地拍了拍手。
看来整个计划是德西来安排,而哈里斯最多只是个工具而已,现在徐行开始明白为会什么会有一个人质死亡了,而那很可能是在德西还来不及制止的情况下发生的,受害的很有可能是那个基思主管,因为犯人对于监狱官员的怨恨是相当正常的。
那个被赶出家园的可怜客人走到吧台边,低着头暗暗骂着粗话,却不敢再去看那两个凶汉一眼,只是重新吃盘里的杂菜沙拉。
“你的东西!四块钱!”老板面无表情地看了哈里斯和德西那个方向一眼,把徐行的菜放在他的面前。
付过钱,徐行埋头吃了起来,他吃得很慢很细,这汽车旅馆的牛排味道虽然一般,但块头还是很大,足够让他熬到哈里斯他们吃完。
那张桌上点的四份牛排也端上来了。
“一共是二十二块二十分。”女招待警觉地看着哈里斯的手。
德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块的丢在桌上,随口说道:“不用找了!”
女招待淡淡地说声谢谢,转身去招呼另一个桌上的客人,哈里斯伸手去摸女招待的屁股,却被德西挡了下来。
哈里斯满脸不高兴,恨恨地拿起盘中的牛排,一口咬了下去,倒像是在咬着刚才没有摸到的屁股。
虽然这个大堂里的人的声音基本上都不小,但哈里斯和德西的声音还是最大的,尤其是他们在吃第一份牛排的时候那发出的牙齿与骨头的磨擦声真的可以让所有的人想起某种非洲草原上的动物。
“那两个家伙几年没有吃过牛排了!”老板嘀咕了一声,然后扭过头去,装成毫不注意的样子,就像大堂里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似的,他们先是安静了一下,接着又重新开始大声地说笑吃东西,只是他们的目光都刻意回避着一个方向。
“今天还有房间么?”徐行轻声问老板。
老板摇摇头说道:“我看你只好睡在车里,因为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满了!”
“如果那两个人要呢?”那个被赶出座位的客人歪了歪头问道。
老板面色一沉,说道:“那也不行!”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走过来的德西。
“还有房间么?”德西问道。
“没有了!”老板摇摇头,“这里有不少人都只能在车上睡!”
“一间房间要多少钱?”德西问道。
“标准间两个床位,一晚上是六块。”老板平静地回答。
“你自己睡哪儿?”德西接着问道。
“我睡楼上我自己的房间里!”老板平静地回答。
“好,我出五十块,你把你的房间让给我睡怎么样!”德西微笑着把一张五十元钱放在台子上。
“两百块!”老板回答,他的表情十分地平淡,好像并不在意这个生意能不能成,只是想用一个高价把对方吓跑。
“好!”德西又拿出三张五十元的钞票放在桌上,那个瘦子有些发愣,两百元足以住进四星级酒店了。
“成交!”老板刚才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地反应过来,伸手抓起那四张钞票放进口袋,只是他的眼里却没有赚到外快的喜悦。
德西得意地往回走,伸手向哈里斯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徐行抬起头,老板耸耸肩,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着说道:“这种事并不常有!”
“那你今天晚上睡哪儿?”那个秃顶瘦子问道。
“我可以让我的伙计放假,我自己值班!”老板微笑着回答。
“你可真会做生意,”那个客人也笑了起来,他摸出一张名片放在老板的面前说道,“如果哪一天你想要和别人一起多开几家店,那就来找我!”
“迈克。米尔肯,前列腺癌基金会,”老板低声地念着名片上的字,脸色很平静,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惊讶表情,“迈克。米尔肯,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他露出用力思索的表情,徐行扫了一眼这个瘦小的客人,想不到这个家伙身家亿万,居然到这里来吃两块钱一份的杂菜沙拉。
“对了,垃圾债券大王米尔肯!”老板轻声叫了起来。
“不,只是迈克。米尔肯,和债券无关,我被判终生不得从事证券业!”米尔肯轻轻摇了摇头,好像并不遗憾。
“我是安斯。德普,这家店的经理,很高兴认识你!”老板伸出手来,米尔肯微笑着抬起手,两人热情地握了一下。
“你在二十年前可是鼎鼎大名啊!”老板微笑着回答道,“谁不知道是你一手创造了垃圾债券市场,那个时候,我也在纽约,在华尔街日报上天天都看到你的名字和公司并购的新闻在一起!”
米尔肯摇了摇头,并不显得得意。
在债券市场风云变幻的那十年间,他坐在贝佛利山的X形豪华桌子后面支配着整个债券市场,左手中是买家,右手中是卖家,与生俱来的超凡能力为自己聚敛了大量财富,影响了许多人的生活,但其中的大部分并不是正面的影响。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一个叫朱利亚尼的检察官走进华尔街,声称要伸张正义,铲除腐败。最先垮台的是套汇高手伊万?伯斯基,他供出了自己。
米尔肯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听说你被判十年监禁,好几亿美元的罚款和民事赔偿,你是不是刚被放出来?”安斯放低声量,伏在桌上轻轻问道。
米尔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用眼角瞟了一眼徐行,看他对这边的谈话毫无反应,接着对着老板笑道:“两年不到就出来了,因为我表现好!”
安斯突然眼角一凝,对米尔肯抱歉地笑笑,“那两个家伙来了!失陪一下!”
哈里斯和德西背着那装着一千万美元的包走了过来,老板走出柜台向着楼上走去,示意两人跟着他上去。徐行漫不经心地喝着杯中的深色啤酒,似乎对两人从他身后经过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他已经凝起全副心神留心着三个人的动静。
三个人的脚步声在二楼离楼梯口四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没有转弯,根据徐行在外面所判断的旅馆结构,那应该是二楼尽头的房间,......
钥匙的声音,弹子锁打开的声音,门栓的磨擦声,门开了,朝北的那一间,从那里可以直接从窗子跳到停车场上。
“这里是浴室,这里是电话,要什么就拨这个。另外如果你们还想来个马杀鸡,就在这里投25分硬币,整个床垫便会好好地振动一番。没有零钱?……这是两个,我个人赠送!另外我们提供免费早点咖啡,免费收看电影和体育频道,收当地的电话免费。”这是老板的声音。
“没事了,你出去吧!”德西的声音。
关门的声音,一个胖子走路的声音,还有两个包被丢在地上的闷响,哈里斯兴奋地低叫:“我们终于甩掉那群杂种了!”
“还没有!”德西低沉的声音,“记得我的话,路上别惹事!”
“这几年我一直看那个家伙不顺眼,有什么大不了!”哈里斯不以为然的声音,徐行在胸口轻轻划了个十字,为可怜的基思主管祈祷。
“你是圣礼教的?”边上的米尔肯的声音,徐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米尔肯好像对徐行很是好奇,徐行闭上眼睛,不去理他。
“很少有人会在吃完牛排喝完酒后还做祈祷的!这个世界上有这个习惯的宗教大概有……”这个半秃的瘦子向来以能说会道闻名,对他感兴趣的话题常常能条理分明地即兴讲上几个小时,直到被助手强行拉走,今天他显然又犯了毛病。
徐行凝神听着远处的声音,而把米尔肯在耳边发出的嗡嗡声努力忘却。
“我是说你摸那个女招待的屁股,别在这种地方惹事,这样的小事也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德西低沉的声音,“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好了!听你的!”哈里斯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打开包,接下来是数钞票的声音。
老板出现在大堂里,他正向着柜台走来。
“圣礼教的全是一群怪人!”米尔肯摇摇头,心里暗暗说道,接着又喝了一口啤酒。
201号房间里。
“两天后我们就可以住在沙漠王宫里,把这几十年受的罪全都补回来!”哈里斯兴奋的声音。
“不,我们应该先去墨西哥!”德西低声地说道。
“为什么?”哈里斯很是疑惑。
“至少让他们以为我们去了那里!以为,……”德西低声笑着说道。
“对,让杂种们到墨西哥去找我们,而我们却在高级酒店里玩女人!”哈里斯兴奋不已。
“好了,你先去洗澡。”德西的声音。
哈里斯又提起包走进浴室,看来两人之间并不是那么信任对方。
老板回到了柜台里,对着米尔肯笑了笑,道:“那两个讨厌家伙不会再打扰你了,你要不再来点什么?”
“啤酒来一杯,”米尔肯推出自己已经空了的杯子,他悄声对安斯说道,“生啤里含有大量抗氧化剂,对我的病有好处。”
安斯看了他一眼,转身在柜台的大木制啤酒桶处接了一杯清凉深咖啡色的液体放在桌上,嘴里慢慢问道:“你说什么?”
“这啤酒中含有抗氧化剂,对前列腺癌很有好处!”米尔肯看了看安斯,点了点自己。
“你说你有前列腺癌?”安斯低声问道。
“是的,已经七年了,医生曾经说我活不过两年,”米尔肯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暴牙,“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我原来也有一个朋友得了这种病,……他已经死了,但不是死于这个。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安斯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心思,脸色也暗了下来。
“我有许多朋友死于这个病,史蒂文.罗斯,时代华纳董事长就是其中一个,”米尔肯摇了摇头,“当时我刚被放出来,在做身体检查的时候,我想到史蒂文,于是我对医生说我要做PSA化验,PSA是前列腺特异抗原的简称,那医生说我太年轻,才四十六岁,不可能得这种老年病,我坚持做了,结果是24,正常人是0到4,活组织检查更糟,我跑遍了全国最有名的医院,和所有人谈过了,可找不到什么办法。有位医生劝我安排好财产,大家都以为我的日子到头了,……”这家伙说起话来还真是滔滔不绝。
“你是怎么做到的?”安斯已经坐了下来,手搭在台子上,认真地听着米尔肯的故事。
“做到什么?”米尔肯问道。
“活了这么久?”安斯耸了耸鼻子问道。
“哦!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才四十六岁,我还有妻子和儿女,一年半!开玩笑,”米尔肯低下头,两眼向上看着安斯,“两周后,我去休斯顿安德森癌症中心,装成一个参加前列腺癌研讨会的医生,用的是一个假名。然后在一次会议结束后,我对唐纳德?科菲医生说,我是迈克?米尔肯,我想治好我的病。但他说现在只有一些保守的疗法,实际上,那时对这个领域的研究非常少,其他进展也几乎没有。”
安斯用心聆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然后我说我要启动一个攻克癌症的曼哈顿计划,于是我就建立了PCF,……”米尔肯喝了一口生啤。
“ProstateCancerFoundation?”安斯问道,他拿出名片,仔细看了看。
“是的,现在它成了世界最大的前列腺癌研究私人赞助机构,”米尔肯很得意地说道,“它改变了那时的现状。”
“什么现状?”安斯问道。
“前列腺研究方面,或是任何疾病研究的现状。打个比方,”米尔肯轻轻敲了敲桌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任何疗法都会受到质疑,人们不愿去尝试,前列腺癌在医学研究中还是死水一潭。缺乏资金,这一领域吸引不到年青科学家推进研究、分析临床数据。由于没有激动人心的进展,它的研究又很难吸引到更多的资金。”
米尔肯一边说,安斯一边不停地点头。
米尔肯摊了摊手,摇着头说:“典型的马太效应!”
“难道他们就无视病人们走向死亡么?”安斯好奇地问道。
“问题倒不在于癌症界无视数万男性正在走向死亡。”米尔肯摇了摇头,不太同意安斯的看法,“问题在于患者从确诊前列腺癌到死去要经过很长时间。虽然这种癌症在男性,特别是年轻男性中流行很快,但多数人是在晚年患上的,在肿瘤扩散之前,便死于其他疾病了。”
安斯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也许是他那个得了前列腺癌的朋友吧。
“潜伏期过长反而增加了研究难度,重大突破很少能出现。”米尔肯接着说道,“患者病情的巨大差异,也使得治疗手段五花八门,有根治手术、放射治疗、注射激素的药物去势,或是这几种方法相结合。至于对患者该用什么方法,医生们争论十分激烈。对疗程也几乎没有一致的看法,有人甚至认为一些疗程加重了癌症。你知道医生们自己怎么说么?”
安斯摇摇头。
“非常令人沮丧,举步维艰,我们处在一个寂静角落里,没人愿意与我们相伴,选错了科研方向,入错了行。这都是他们亲口对我说的话。”米尔肯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对于新进的理学和医学博士来说,研究前列腺癌是拿职业生涯冒险。”
“政府没有钱么?”安斯问道。
“想得到联邦政府资金可不容易,申请资助的程序十分繁琐。比如申请国家癌症研究所的资助,光是搜集数据和背景研究资料就要至少花一年的时间,申请材料和相关数据常常有几百页厚,政府审查又要花一年。何时拨钱,还得看联邦政府预算周期,很可能又要等上一年。这一通煎熬之后,受资助的研究人员被锁定在自己提出的研究课题里,而问题是,科学在这三年的发展通常已超越了当初的设想。科学家们如果把精力都花在怎么弄到钱上,那还搞什么研究!”米尔肯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当然不会认输的,对不对?所以你就建了这个基金会,为他们筹钱?”安斯微笑起来,反问了一句。
米尔肯摇摇头,微微笑道:“不,光给钱并没有用,许多有钱人每一年都会签上一张巨额支票送到各种基金会里,然后听凭这些钱被那些人使用而不闻不问,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
米尔肯又拿起酒杯,用力灌了口酒,接着说道:“因为我可以为他们找到更多,我得改变医学研究的文化,我是个商人,商人有商人的做法!”
“研究文化?”安斯有些困惑。
“十年前,我在癌症界所看到的是一种学究惰性。那些研究人员埋在数据和理论里,没有人行动起来。于是我开始敲打他们,要求他们拿出最好的点子,而不是自认为能得到资助的稳妥主张。申请时间也不再漫长,表格仅有5页,提议通过后,他们在90天内就能得到七万五千到一万五千美元的全额赠款。”米尔肯得意地说道。
“喔!”安斯眨了眨眼,表示对那方式的惊叹。
“是的,我向科学家灌输紧迫感,使他们全力以赴拿出成果、缩短研究进度,商业的思维方式彻底改变了医学研究。如今我的做法已成为模式,”米尔肯笑了笑,“米尔肯模式,……”
“是什么?”安斯喝了一口酒问道。
“简而言之,就是大幅缩短等待资金时间,向癌症研究注入大笔快钱,资助与疗法有关的点子而不去资助基础研究,让受资助研究人员对研究结果负责,开展跨学科合作以及研究机构、私人企业、学术界之间的合作,以此加快研究。”
“听起来很不错!”安斯认同地点了点头,他拿起米尔肯的杯子,再给他续了一杯酒。
米尔肯喝了一大口,接着对他说:“我认为人若等著条件成熟、万事俱备,恐怕就死定了,因为他等不到那时候。很多商人都必须在信息不够全面完备之时就根据已知情况做出决策。在我干过的那行,拿主意十秒钟都嫌长,你得决定哪种债券你买还是不买,卖还是不卖。现在有人说:天哪,时间太短了。我说:不短。为做那样的决定,我准备了一辈子。我觉得摆脱决策时的惰性,对做事非常有帮助。”他一边说一边敲打着桌面,就像他敲着那些研究员们的脑袋一般。
徐行伸手示意再要一杯啤酒,安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给他续上,米尔肯对着徐行露一出个歉意的微笑。
“还有呢?”安斯又问道,两人现在完全像是多年交往的老朋友了。
米尔肯说道:“还有一个重大障碍是公众的意识。这一疾病没有代言人,没有公众面孔。”
“是什么意思?”安斯问道。
米尔肯偏偏头,比了一个上面的手势,解释道:“相比之下,90年代初妇女把乳腺癌防治变成了强大的社会政治运动。包括前第一夫人贝蒂。福特在内的乳腺癌患者抱病走到公众中间,成功地激起了人们的理解、同情和资助。但前列腺患者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他们隐瞒病情。这种病不适合公开讨论,因为它似乎显示患者性能力和生殖能力有问题。人们会认为得这种病的人存在缺陷。”
安斯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
“我很侥幸,及时发现了癌症。但太多的人对危险浑然不知。所以,最大问题并非研究进展不大,而是公众意识缺乏。更糟的是,最危险的群体─黑人,大多不知道他们的前列腺癌发病率比白人高65%,死亡率也是白人的两倍。”
“我飞到华盛顿去找奎西?弗姆,为新成立的癌症基金会争取政治支持。弗姆对我说,他不能不答应,因为他不想我在他办公室哭起来。我承认,我感情丰富。但人有了激情才什么事都能做成啊!”
“其实联邦的钱也并不是那么难拿!”徐行摇摇头,一口喝干了酒,站起身走了出去。
“这里面不是有厕所么?”米尔肯悄声问道。
“有些人喜欢对着树,”安斯强忍住笑,偷偷看着大门外,“对了,你说那做一次PSA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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