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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布鲁克林区的一个住宅区里,警察和FBI已经把一栋房子封锁得严严实实,黄色的警戒线已经圈出了一大片的空地。这是一间相当大的套房,楼上楼下有六个房间,而死者就在二楼的卧室里。
艾丝利是接到莫停的电话匆匆赶来的,而莫停正好负责这个区的凶杀组,她赶到的时候,保护证人组的探员们正散布在房子的各个角落愁眉苦脸地寻找着线索,莫停在门口接她。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案件可能成为悬案。”莫停一边走一边说道。
“怎么说?”
“你看了就知道了,”莫停推开二楼的卧室,“准备好!”
艾丝利看了一眼就扭过去,但那可怖的景像已经深深印在了脑中。
维莱塔的脸圆鼓鼓的,像只要炸裂的气球,舌头发紫长长伸出挂在嘴外,眼睛外凸像是对自己的死亡无比的惊讶。他脖子上有一根尼龙绳,绳子系紧在卧室房顶的一个钩子上,巨大的身体就挂在那上面,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睡裤,一条很脏的睡裤,上面全是呕吐物,散发着浓烈的酒气,酸气还有臭气。
几名警察正要把他摘下来,突然睡裤掉了下来,一阵恶臭散发出来,警察们都向后跳开了几步。
艾丝利赶紧抚住了嘴,转身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窗子,大口地呼吸着,莫停微笑着看着那具尸体被放在地上,法医杜桑开始做第二次检查,这两个家伙好像鼻子是用泥巴做的。
一个小时后,莫停朝艾丝利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过来了。
“跟我来,我们去看照片,反正你也只要了解这个。”莫停圈着艾丝利走到边上的小房间里,法医杜桑正在全神贯注地洗着手,整整用了大半瓶的洗手液。
又是那个大特写,但这只是所有照片中的一张。还有许多别的照片,包括放大的脸,全是彩色的,全是高感光。艾丝利一张张地看,强忍住心中的反胃感,安慰自己,这总比闻着臭气看着真切的尸体好一点。
一旁,莫停将照片一张张地递给她,嘴里说道:“很高明的手法。”
“你怎么会认定这是谋杀而非自杀呢?”艾丝利问莫停,她一边讲话,一边飞快地看着那些照片。
“原因之一,这个家伙既然会做证,那就不会自杀,……”莫停先说了第一个理由,艾丝利点点头。
“接下来,我们就得听听专家是怎么说的。”莫停望向正把手在自己身上擦干的杜桑法医,“医生,请你给我们解释一下你的看法。”
杜桑医生走了过来,一把抓过艾丝利手中的照片,抬起他的胳臂,点着照片说道:“当他被挂上钩子时,他已经死了。”
“所以医生认为,”莫停说,“他是在睡觉时被尼龙绳勒死的。”
“被勒死的!”艾丝利皱着眉头看着照片,想起马西诺被法警带出法庭时那平静的表情,教父们在家族里拥有无上的权威,就算在监狱里也是一样,如果他还可以发号施令的话。
“那并不是我的原话,”杜桑打断了艾丝利的话,伸手拦住一位正拎着咖啡壶走进来的警察,“给我来一杯,非常感谢,今天真是累死了。你们得有一些常识,如果这个家伙真是被勒死的,他在尸体解剖时会显示出窒息的症状。在勒死时颈静脉和颈动脉堵塞,脊椎动脉却畅通,结果是脸上出现淤血,膨胀,发紫,等等。”
“那脸是发紫发胀,的确也是鼓鼓的。”莫停说,他看着照片上那张脸,心中无比厌恶,这个家伙不知道干过多少坏事,只是因为和艾丝利做了一番讨价还价,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受警方保护的污点证人。
“也许它先前就是这样的,这可以是因为酗酒,但它不像一个被勒死者那样紫那样肿胀。”杜桑轻笑着说道。
“这么说他不是被勒死的?”艾丝利问道。
杜桑医生低声笑起来,他看了一眼艾丝利,说道:“我只是说可能这张脸是因为酗酒而发紫发肿的,但没有排除被勒死的可能性,因为当凶手将他拖进浴室并吊起来时,他一定放松了尼龙绳。这样情况就完全变了,勒住喉咙引起的肿胀和紫斑会因此消失。”
杜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手里端着咖啡杯,时不时喝上一小口,“在进行尸体解剖之前我对死因什么也不能讲,看上去他像是被勒死的。但也可能是假装被勒死的,被毒死的,或死于心肌梗塞,或因为被勒住咽喉吓死的。”
“那好吧,如果是谋杀,那一定有个人把他挂上这根钩子,不是他自己被人逼上去,那就是某个杀手把他挂上去!”艾丝利说道,她想起那个被关在警察局又神秘消失的那个断眉男人。
“这里被严密地看守着!没有发现有人进来过,我只是想,”莫停慢慢地扫视着卧室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同事们在仔细地查找所有可能的线索,“既然这个杀手做得这么天衣无缝,他为什么还要伪造出上吊的假像呢?那只会浪费他的时间!”莫停问。
“他以为他做得不是天衣无缝。他认为他这么做才没有破绽。他确实想得很周到,但还是有漏洞。他没有医学知识——我对您说过,这是最棘手的领域之一。”杜桑医生又要了一杯咖啡,他的表情很是惬意,“如果他真是被勒死的,我解剖尸体必然会在结膜和头皮里发现出血,而且是大出血。当然也可能根本没出血。”
“怎么会根本没出血?”莫停问,淡淡地微笑着,一脸狡黠,他喜欢这样和杜桑斗嘴,因为这样就可以知道许多刑事鉴识学的知识,同时还很有趣。
“这取决于勒杀工具,也就是那根绳子,是不是抽紧了或中间又松开了。”杜桑比划了一下。
“这就是说,”艾丝利试探着说道,“如果绳子抽紧了,那么,您就会找到特别多的血。”
杜桑笑了起来:“完全相反!如果绳子抽紧了,非常紧而且突然,我就根本找不到出血。”
“为什么根本不出血?”艾丝利有些不明白。
莫停试着解释道:“因为那时候所有的血管都突然闭合,血上不去。对不对?”
“对,莫停,也有可能绳子被猛一下抽紧了!凶手也不是在床上勒死他的,如果是勒死的话,应该是在浴室里。”
“浴缸旁的呕吐痕迹。”莫停说。
“是的,那些呕吐物我们在床上找不到。这样,死亡就是在浴室里发生的。”
“当然也可能是前面发生过喉结突然受损,比如被突然击打到喉部,”杜桑喝咖啡,然后来回走动,继续讲解,“如果是勒杀的话,我承认,现在有一些证据可以支持这个结论。因为我在喉结下发现了一个明显的勒痕。它是平面延伸,颈部很明显。相信我在尸体解剖时也能在甲状软骨和环状软骨里发现骨折。”
“总之您肯定他不是自杀的。”莫停问道,他摊了摊手,冲艾丝利做了个鬼脸。
“几乎完全肯定了!”杜桑转头望了望这间屋子,“不管是谁藏在这屋里——我可以推断,是一个男人谋杀了他,嘿嘿嘿——他肯定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有人想让他死,但是方法不对,莫停,你说呢!”艾丝利问道,莫停点点头,他也了解黑手党的作风,这样的做法太高调了,而且,为什么舌头还在?对于背叛家族的黑手党徒们,砍手挖舌是一定的惩罚。
“也许不是他的同伴们做的,杀手们有自己的习惯。”莫停耸耸肩,这个解释只能算是勉强合格。
“对了,医生!死亡是在什么时间发生的、您有些什么看法?”莫停问道。
杜桑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摇了摇头,说道:“这真的很难说清,……”
“为什么难?您来的时候尸体发硬了没有?”莫停紧紧追问道。
“先是局部变硬,下颚的肌肉已经硬了,还有脖子和胳膊,但腿和脚还没有。”杜桑慢慢地说道,脸上显出深深思索的样子。
“这么说您到达时,他死了还不足五个小时。”莫停大胆地做出猜测。
“这正是问题所在。”杜桑好像有些发愣。
“这怎么是个问题?”莫停低声说,“书上说五个小时后尸体就完全发硬了。”
“常温下五个小时,只是这房子里的温度不正常,浴室里尤其不正常。浴室里非常暖和,这么热的天它开着暖气,也许,当我来时,他已经死去五个小时了,但因为温暖,还没有全身发硬。另外,发硬根本不是从下颚开始,而是从心脏,这我没解剖尸体又怎么能断定呢?”
“我们知道,早晨七点钟他无论如何已死了。因为这时候有人发现了他正挂在绳子上,而您在七点三十分来到这里,在那个时候,有没有尸斑?”莫停问。
“我还没有发现有。”杜桑耸耸肩。
“这么说他死了还不到三小时,……”
“别急,莫停,当一个人被迅速勒死时,血虽然流得更快,但它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时内是液体,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尸斑出现得晚。”
“亲爱的大夫,”莫停温和地说,“请您给我一个大概的估计吧,他最早死于何时,最迟死于何时?”
“这我不能给您准确的时间!这谁也做不到!”杜桑摇摇头。
“不确切的时间,可不可以?”莫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的强忍痛苦状。
杜桑喝了口咖啡,咕哝道:“不确切——这是不是说,您允许我有一小时的偏差?”
“对!”莫停重重地点头。
“那我要说,他不是死于零点三十分之前,也不是死于一点三十分之后。这就是说……”
“……他在二十三点三十分就已经死了,但也有可能是两点三十分才死的,明白了,亲爱的大夫。”莫停说,他看了一眼艾丝利,如释重负。
杜桑愉快地冲他点点头。
莫停拉着艾丝利出了门,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学法医么?”
“不会是因为杜桑吧!”艾丝利笑着说。
“那真是太对了!”莫停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
25号公路由北向南无限延伸,路上满是南下的人们,这个季节,休假的人们会开车去桑州的大峡谷看看风景,或是去拉斯维加斯试试手气,又或是更远一些,到洛杉机看看大明星们如何拍片,也可以再往南去加州海滩上晒晒太阳。但不管如何,这条路都是一条重要的线路,尽管它并不是当年白人西进抢占印第安人土地时的那条让美国人引以为豪的美国之路。
徐行还是开着一辆路虎车,不过已经是另一部路虎车了,这是他花两千块钱在丹佛市的二手车市上买的,这辆探索者3才跑了三千公里就被它的主人抛弃了,好在他慧眼识货,还了两次价就把车买了下来,而那辆从赫兹租来的探索者2被里里外外冲洗得干干净净,停放在一个停车场里,也许一百年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它。
原因很简单,用老方的话说就是:“美国是个在轮子上的国家,中国也是在轮子上的国家,不同的是前者是四个轮子的汽车或是十八个轮子的重型卡车,而后者是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一辆汽车在美国的地位几乎等同于一辆自行车在中国的地位,在中国,会不会有人关心停在车棚里的那辆车为什么总是没有人用?”
老方对于生存总是有着自己的一套,他有他的过去,也有他的现在和将来,不管他过去是不是一个成功的杀手,他现在已经很好地担负起徐行联络人的职责,虽然有的时候有些罗嗦,但总的来说,他还没有出过什么错,这一些徐行也承认,所以他总想给老方找上一点点小麻烦,探探他能力的底限,当然也随便看看他所代表的那个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
天气有些闷热,徐行打开冰柜,那里面空空如也,而油表上也显示油只剩下了五分之一,好在高速公路上会有许多加油站,而每个加油站都会有便利店,这里面从吃的到用的,从看的到套的全都有。
在下一个休息站上,徐行把车开了进去,停在了加油位上,一边让工作人员把油箱加满,自己到加油站的小店里,准备买上一些三明治和纯净水放在冰柜里,这样路上尽量可以少作不必要的停留。
走出小店,前面不远处已经停了一辆半新的福特房车,这种车子后面是一个大号的车厢,里面有厨房卧室洗手间,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最适合做长途旅行,不但可以少去许多跋涉之苦风尘之袭,也多了不少荒野处处为家的乐趣。
徐行心中一动,突然也想开着这样的车子周游世界,只是转念一想,别人是携家带口其乐融融,而自己若是一个人开着这大大的房车岂不是如蜗牛一般,孤孤单单毫无乐趣,徒惹老方笑话。
驾驶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安坐车中,慢慢织着她的手工,就像是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在夏日的午后,为家人织着一件冬日的衣物。
她的手中织的是一条红色的披肩,披肩已经织好了,老太太正在上面用白色的丝线勾出一句话:Happinessisabutter........
奶油!?徐行心底一黯,想起了那个奶油和老鼠的故事,只是这里应该不是说幸福是奶油吧,霍桑倒是说过幸福是蝴蝶的话。
他慢慢向着车子走去,自己的车子被福特车挡在后面。
一位白发浓密,脸色红润的高大老者显然是这辆车的主人,他左手中握着一瓶玻璃清洁剂,右手中是一块抹布,正慢慢地绕着庞大的车体擦着窗户,尽管只穿着衬衫和短裤,在这炽烈阳光下还是不停地冒着汗,手臂上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更是闪闪发光。
在徐行向他走来的时候,他也望向徐行。
“年青人,我把车停在这里不要紧吧!”老者对着徐行发问,他看到徐行对着自己的车子发愣,还以为自己是挡了徐行的路,于是客气地发问。
“不,不要紧,我只是在看您夫人织的那个披肩!”徐行微笑着摇摇头,“上面好像有些字!”
老者看了一眼车里的爱妻,笑着说道:“Happinessisabutterflywhich,whenpursued,isalwaysjustbeyondyourgrasp,butwhich,ifyouwillsitdownquietly,mayalightuponyou!”(幸福好比一只蝴蝶,刻意追逐时似乎总是难以到手,而恬静淡泊中却可能悄悄降临你身!)
“霍桑说的!”车里的老太太接了一句,两人相视而笑,徐行也笑了,只是笑意中仍有一丝苦涩,不是奶油,但脑海中仍然无法挥去杰克在说这个故事时的眼神。
“安妮从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镇,她这一辈子一直帮我照料那个农场,除了在电视上,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海,原本我们打算可以老死在海边,去年我们终于退休了,我们把农场卖了,想在加州买一座平房。”老人转向徐行,灰蓝色的眼睛打量着他,眼中除了平和并无它物,就像暴风雨过后的天空,只有平静。
“但我对蒙迪说应该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地方都很美丽,而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死了也不会平静!”安妮老太太接口说道,她谈到死的时候很平静,接受这一点对她这样的老人并不困难,唯一的困惑是那一刻是何时来临,又是怎样发生的。
“而且她还拿着一本国家地理杂志对我说,蒙迪,我们连大峡谷都还没有去过,”老人学着他妻子的声音,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所以,我们就改变了计划,买了这辆车,沿着这条路一直开,直到我们看完最美丽的风景再找一个地方呆下来,也许会在海滩边买一座小木屋!”
老人伸出手,轻轻搭在车窗上,他的妻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按在上面,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脸上是无限的幸福。
“很快……,很快,……,我们已经看到梦想就在前方,……”两人突然齐声哼唱起一首歌,歌的曲调很是奇怪,但歌词很美,……“美丽的风景永远看不够,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蒙迪和安妮紧紧相望,一边唱着歌一边打着拍子,这是他们无数次唱过的歌,带着悠长岁月中的无数美好回忆,......
徐行微笑着看着这一对恩爱夫妻,那苍苍白发在风中轻轻抖动,他们已经很老了,他们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失,就像那已将燃尽的白烛,微弱的烛火在油中轻轻闪舞,随时都会熄灭,但他们却欣然接受,毫无怨言。
歌声突然停了下来,蒙迪转头看着徐行,笑着说道:“这歌唱了四十年了,还是唱不够,……”
徐行微笑着挥了挥手,走向自己的车子,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对这两个可爱的老人说些什么,祝他们幸福么?不需要了,他们已经很幸福了,而其它的祝愿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徐行钻进车子,发动,开出了休息处,后视镜中蒙迪和安妮仍是安静地呆在他们的幸福生活里。
蒙迪和安妮,这是两个老人的名字,对于他们,徐行只是一个过客,对于徐行,他们也只是一个过客,其实,谁又不是呢?
........
车子沿着25号公路一直南行,收音机里放着忧伤的音乐,车窗里挤进来的风吹乱了徐行的头发,嘴里还慢慢嚼着最后半块火腿三明治,时不时拿起一瓶矿泉水给自己灌上一口。他这时的形象,正如每一个前去南部旅行的游客。
福特车身边不停驰过5轴18轮、载重40吨、长度超过20米的巨型卡车,每辆车上都标明了各个公司的名字和标志。
这些巨型卡车每一辆的价格都超过一百万美元,那硕大的驾驶室就如一个小型的汽车旅馆,不但冰箱、彩电、移动电话、各种电炊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间密封的小卧室。
它们一连串地从高速公路上经过时,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阵阵声浪由远而近,又由远而远排空而去,这一来一去之间,仿佛这一段空间都已经被完全扭曲,让人生出奇特的眩晕之感。
如果说美国的高速公路是这个庞大有机体的血管,那这些卡车就是在血流中运送氧份的红血球。这些巨型卡车借助四通八达密如蛛网的高速公路,把美国各地生产的物品迅速集中,再输送到每座小城的超级市场。
随着现代文明逐日西进,农村变成了城镇,城镇变成了小城市,小城市变成了大城市,大城市变成了超级都市圈,城市之间以高速公路相连,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有机体,不停吞噬着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滴曾经的文明。
昔日那些跃马横枪彩羽飘飘的印第安酋长和残阳瘦马双枪套腿的牛仔早已经成为了历史书中的插页,他们不但不再是美国中西部的象征,甚至都慢慢地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现在这些戴着宽檐帽,身着紧身衣,破旧牛仔裤上挂着枪套,登牛皮长靴的孤胆英雄们,只有在怀旧的西部片和摆酷的广告片中才能见到。
车队慢了下来,徐行看着窗外那一辆辆缓缓开过的巨型卡车,还有那驾驶室里发须蓬乱的卡车司机们,他们高高在上,手中拿着啤酒瓶,听着收音机放着的西部情歌,当他们俯视身边那些娇小玲珑的车子时总是饱含轻蔑。
纵然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天然野性已经被现代文明所磨光,而这些驾驶火车头般庞然巨物的卡车司机却还保留着那残存在血液里的动物凶猛的天性,他们留着长长的胡髯,总是一副不羁的眼神,驾着高大的铁马在高速公路上日复一日地往来飞驰,就像昔日的牛仔一样以坐骑为伴孤身只影,过着简单快乐的漂泊生活。
高速公路有成千上万的卡车货栈,它们向过往司机提供车辆检修、货物交易、食品供应、邮电通讯、音乐舞会和赌博、健身服务。来自全国各地的卡车司机在长途紧张驾驶之后,钻进卡车货栈把卡车交给技术人员检修,而自己在餐馆里吃些可口的饭菜,喝着冰凉的啤酒,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女招待,接着倒头睡个好觉,第二天再匆匆上路。
这种浪迹天涯的生活经常被小说和电影演绎得十分浪漫而伤感,而这些以车为家四海飘零卡车司机也被人们当成了新都市时代的牛仔,取代了旧日那些与马为伴的牛仔们。
徐行突然觉得自己的车子实在太小了,他羡慕地看着身边那高出路虎车近两米的巨型卡车,突然又想开起这样的车来,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见异思迁,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身边的巨卡又齐声加着油门向前奔去,轰隆声震耳欲聋,烟气甚嚣尘上,犹如当年北非决战时,万千坦克齐头并进全速冲向敌阵,带着一股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气势,抚今追昔,此情此景足以让人心下热血沸腾向往不已。
徐行深深吸了口气,把矿泉水扔进冰柜,把油门一加到底,路虎车怒吼着向前奔去,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他要在明天清晨看到那片红色的荒漠,在彩绘沙漠中看到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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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进入新墨西哥不久就到了黄昏,这儿是一个叫作拉斯韦加斯的小城,它虽然和内华达的赌城同名同姓,但却远远没有那么气派,除了货车客栈里有些司机在打扑克赌钱之外,这里看到不一台老虎机的影子。
又开了两个小时,车子已经过了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基,转上了40号公路,从这儿开始到亚利桑那的旗杆市大概有四百公里,这是一段长达五小时的行程,这条路正好翻越了北美大陆高耸的分水岭----洛基山脉。
许多车子在这条路上向着亚利桑那州前行,飞驰而过的车辆带起阵阵狂风和沙尘,道路被烘烤得散发出一股焦味,四处都是这样带着焦味的热气,包围着每一辆车。笔直的公路似乎永无休止地从远处的地平线下输出,满眼所见除了烈日照射下的沙漠与灌木丛,便是平整得难以置信的沉积岩峭壁,时间在这里有了凝滞的感觉。
一个人在这样的路上开着车无疑是一件相当无聊的事,就连徐行这么有耐心的人都一直加着油门,想要快点度过这段单调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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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哔!!”一连串的喇叭声,徐行朝后视镜中望去,一辆半新的切诺基正在不耐烦地叫着,看来这个司机的脾气并不太好,它是刚转上高速公路的,接连超了好几辆车,现在跟在路虎后面,可是路虎的速度始终比它快上一些,这让切诺基的司机十分不耐烦。
徐行很快认出这个司机和他身边的同伴,卡农城四号监狱的哈里斯和德西,他们已经把自己好好洗了一遍,把身上的毛发也除去了不少,戴着墨镜,看起来年青多了,瞧着他们幸福的样子,简直就像两只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
“不知道是谁倒了霉,希望不是那个已经够倒霉的基思主管,……”徐行微微一笑,伸手在胸口轻轻划了个十字,顺手把收音机调到一个当地的频道。
正是新闻时间,电台里,主持人正绘声绘色地说着昨天发生在联邦监狱的惊险一幕。
“两名极度危险的持枪逃犯胁持着包括飞行员在内的三名人质,他们还勒索了一千万美元的赎金,直升机降落在离监狱三百公里的落矶山的一个小镇郊外,当人们发现飞机时,两名人质和飞行员还留在现场,其中一名人质被杀害,另两人的腿部中弹,好在没有生命危险,警方已经展开大规模的搜捕行动,在所有他们可能到的地方布下关卡,发现可疑情况的市民请注意保护好自身安全,及时与警方联系!他们的特征是……”
“哔哔!”切诺基更加不耐烦地叫了起来,四处扭着想要从路虎边上超过去。
徐行关上了收音机,微微一笑,松开油门,退出快车道,切诺基超了上来,哈里斯狠狠地瞪着徐行,德西看了徐行一眼,转头对哈里斯说了句别惹事。哈里斯扭过头,大声地唱起歌来。
徐行脸上带着冰冷的微笑,不远不近地跟上了那辆切诺基,他还不确定自己要做些什么,但这一定会是一个很有趣的追逐游戏,至少可以打发这一段无聊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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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经过一天的忙碌,杜桑医生一个人走出办公大楼,走进停车场,准备回家好好睡个觉,顺便把那具恶心的尸体形象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他掏出车钥匙,正要开门,身后突然有两个男人走了上来,他们一直藏在阴影中,其中一个男人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问道:“杜桑医生?”
这让杜桑吃了一惊,差点把车钥匙扔在地上。
“我是!”杜桑警惕地看着这两个藏在黑暗中的男人。
“有人想请您帮个忙!”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
“那你应该预约!”杜桑气恼地说道。
“我们没有时间!如果你不想现在就受到伤害,请和我们走一趟,不会有任何坏处,我们会付钱的!”另一个男人开始站在杜桑的身后,两个开始夹着杜桑,就像他们想要做一个大号的热狗。
杜桑咬了咬牙,委屈地点点头。
一个男人带着杜桑上了他的车,另一个男人开着车在前面带路,开出了停车场,向着昆斯大道开去。
“去哪儿?”杜桑开着车问道,因为是自己在开车,他的心也开始放松下来,看来这两个人确是有求于自己,他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会面对一具可怕的尸体。
车子在一个黑黑的小巷子里停下,这里应该是一个什么地方的后门,但那个气味很熟悉,是殡仪馆,杜桑被两个男人带到殡仪馆的地下室里,一种甲醛液体的气味四处弥漫着,马西诺静静躺在那个巨大的黑色棺材里。
“这是什么?”杜桑惊讶地看着那具棺材。
“医生,请您帮忙检查一下这个人的死因!”黑暗中一个女人在说话,杜桑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因为那里很暗。
“这里条件不够,我得到我的实验室去!”杜桑为难地说道。
那个女人沉默了一阵,轻轻说了声好,然后那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带着杜桑出去了,一辆殡仪车跟着杜桑的车子向着实验室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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