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走在郑叶后面,默默跟着。他现在对郑叶已然有了几分心服。
“赵松,咱们再去一下道馆,今日收获的就可称丰盛了。”
还要去道馆才算丰盛,赵松无法表达自己的感觉,不过接着去道馆他却要说两句,“为什么不选择墨家呢?从教义上讲,儒墨是最有可能相助我们此次伐妖的,尚清静无为,崇尚自由的道家在儒道墨法四大家中应当是最不好说服的啊。”
“错,如果论教义能说服百家,万古以来,学宫不会一直那样独立而不羁。如果真正论起来,以朝廷官员身份运用一些手腕的话,儒道墨法四大家之中,道家之人说不定反倒是最好说服的。”
“最好说服的?”荒诞,赵松刚要反驳,看着郑叶笑容洋溢的样子,心中又不是很确定了。
“太过执着本身就是错,道家是这样,你可也是这样。你是个聪明人,何必将自己定势成一种人,你已经做到长史,何必还要将自己视为小吏呢?”郑叶背着手,冲着道馆的方向慢悠悠地前行。
“执着?长史?”赵松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没有背景,没有天赋的自己,在大周的官场底层一步步打拼上来,为了能更好的晋升,趋炎附势,贪权贪利,玩弄权术,察言观色,阿谀奉承,他一样一样钻研的透彻无比。在刚开始他告诉自己,这样只是为了哄弄上官,更快升迁,但不知不觉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就这样,就这样过了近十年。这样以局外人的身份一审视,他忽然很恶心过去的自己,那么丑陋,那么残缺,那么令人生厌。他抬起头,略微有些迷茫,“是啊,我已经不是昔日做什么都胆战心惊的刀笔小吏,而是大周掌握实权的南越州牧府长史。”
赵松好像有些明白了一些,但此刻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谜团,他突然快跑赶上了郑叶,他高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郑叶停了来,等着赵松到自己身边,看着半蹲着喘着粗气的赵松,他笑了笑,“那天我看了你整理送来的文书,你很有才干,而我们儒家孟圣人说过,人性本善,我信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赵松神色喃喃自语,他的眉间闪过一丝神采,“是啊,可以这么简单的,我为何要过得那么复杂。”
儒馆如果说是闹市的话,那么道馆真是个荒无人影的小路,甚至可以说是荒凉,转了半圈,连个人影都没有。
终于,郑叶在一处亭子里看到一名提着酒壶,醺醺欲醉的青年弟子,他轻轻拍了他一下,“兄台,你们道馆的道家子弟都哪里去了,为何人这般少?”
那青年弟子把酒壶往亭子里的长凳上一拍,醉醺醺地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的,“你问,你问道馆的道家弟子?”
他笑了几声,打了个酒嗝,半醉半醒地说道:“有,有道馆吗?你给我指指。”
郑叶一笑,他伸手指了指地上,“这难道不是吗?”
“谁,谁跟你说这是道馆的?”他痴笑几声,一根指头指着郑叶,“你说这是道馆,我,我还说这南越学宫是道馆呢,我还觉得,这,这天下也是道馆呢。你,你真是傻子。”
“真是妙人,”郑叶轻笑一声,低语这么一句,觉得很是有趣“那,你们道家的道无为先生在吗?”
“哦,”他打了个酒嗝,“你说那糟老头子啊,刚才还和我拼酒呢。”
“在,在哪呢,”他脑袋转了好几圈,因由酒劲上了,脑袋一沉,直接往桌子上一栽,不过他也不抬头,伸着晃摆不定的手指向一个方向一指,“想起来了,肯定,肯定是在那儿。”
郑叶顺着他指的,很费力地瞅了又瞅,才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杨树上隐约有个人影。
“兄台,谢喽。”郑叶冲这醉酒的道家弟子一摆手,一跳,直跃起五六米,跳到了那棵杨树上。
打鼾声响的正厉害,郑叶倚在一根枝杈上,观望着这道家赫赫有名的道无为。
这道无为相貌很是普通,白发白须极长,发间也不扎发髻,就那么自然披散着,穿着一身松散的白袍,放荡不羁,虽然看起来就是个低矮,有些发福的胖老头,不过郑叶却不敢小视他,因为朱师曾告诉过他,南越学宫百家之中,名声最广者虽是儒家程先意,但修为最高者当属道家道无为。
郑叶正盯着道无为看着,却突然见道无为睁开了眼,俩人就这么对视着。
足有好几秒,道无为这胖老头突然“啊”的大叫一声,跳到树下,喊道:“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快来人啊。”
郑叶也跳了下来,黑着一张脸,“先生不必这样吧?郑叶只是来求见先生而已。”
“有在树上求见的吗?”道无为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有在树上睡觉的吗?”郑叶反问道。
“怎么,你可以把床当床,老人家我为什么就不能把树当床?”道无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先生,我不是来和老人家您辩论来的,我名郑叶,是这南越的新任州牧。”
道无为睁大眼睛,很是吃惊地样子,“州牧?州牧是官吗?很大吗?”
郑叶顺着道无为往下说,“是不大,但是刚好能管到先生,和先生所在南越学宫里的所有道家子弟。”
“有的人是永远自由的,比如老头子我,你信吗?”
郑叶往近旁的假山引水里一望,回道:“没有人是永远自由的,就像这鱼,它可不知道有水困住了他。”
“可是这或许是一只长有飞鸟般翅膀的鱼?”
“可是这鱼它有众多的伙伴,它能自己飞吗?”
“老头子是那鱼一定会的。”道无为信誓旦旦地说道。
郑叶抚了一下额头,他算是明白了,对这个胖老头绝不能以平常法子对待。
他咳嗽了一下,“先生,我也不和你废话了,我就问你,这次南越伐妖,你去还是不去?”
“你觉得呢?”
“去?”郑叶眨了眨眼,满怀希望。
“不去,”道无为哼了一声,“就凭你打扰老头子睡觉,老头子就不和你去。”
“别这样决绝,老人家,儒家可已经先行决定参加了,道家并无多少压力的,而且,您要想清楚,自古民不与官斗,官要想惩治你,手段无穷极,您老还是从了吧。”郑叶阴着一张脸说道,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与那些贪赃枉法,五毒俱全的官员深深相似。
“什么,儒家已经决定参加了,”道无为惊讶无比,缓了一会儿,想起郑叶后面的话,鼻子一哼,嗤了一下,“怎么,你还想威胁老头子?”
郑叶欺身上前,“先生,郑叶可以行州牧的权利,率兵进驻学宫,封住道家学馆,您,我们自然是封不住,不过只要您真可以作您说的那条不顾同伴的鱼,甚至还有冒着与大周为敌的后果。这样不知先生觉得可否?”
“你这样阴毒的方法都想的出来,还威胁老头子,你真是,你真是……”道无为气得直打哆嗦。
“那又如何?”郑叶心中愧疚无比,也觉得自己这样威胁一位道家名宿太过分,但想到是为南越大局,便故作强硬道,“郑叶出去,不需一个时辰,便可召来大周甲士。您要是真能抛下一众弟子,当那长着飞翅的鱼,便一个人去逍遥吧,郑叶这浅水是困不住您这飞鱼的,不过,可要小心大周的天网。”
“你,你……”道无为跺了跺脚。
“这样吧,”郑叶想了一下,“郑叶也退一步,只要先生一人参加便可,行否?”
“早说嘛,”道无为马上换上一副笑颜,“郑州牧也真是,有话好好商量,这种小事,道老头能不跟你去吗?”
小事,郑叶心脏一挤,还好好商量,我这要不是软硬兼施,您老能答应?
道无为也在想着,看来违逆这小贼是不行了,反正有程先意率着儒家参加在先,而且道家就我一个,真要问起来,老头子就说我受老友邀请,盛情难却才参加的,干学宫鸟事。
道无为脸上涌现出哀伤的神色,“道家之人岂能失却自由,为了我道家全士的自由之身,在州牧郑叶的强行威胁,一再*迫下,老头子只好从了,怪不得老头子啊。”
“先生,这是您老回去跟众道家子弟说的,就别在郑叶面前摆了。”郑叶面色一黑,真老辣,就这么几句,我的形象败坏完了,道无为该引得多少同情与赞赏。他拱拱手,既然拿下了,便该走了,说道:“郑叶这就告辞,您老慢慢组织对道家弟子和其他流派弟子所说的措辞。”
“郑州牧不要走,小老儿难得与州牧相识,一见如故啊,小老儿可以请客,请郑州牧喝酒。”道无为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一只手,却悄然打开,作请状。
“不敢劳烦先生,”这厮真是道家名宿嘛,郑叶无语,也太厚黑了,您就是送人走,哪有一边说着挽留话,一边请人走,他一拱手,“郑叶告辞,郑叶这就告辞。”
说完郑叶转身就走,连头也不回。
道无为看着郑叶离开,摇了摇头,自以为得计,一副绝世智者的模样。
其实这便是郑叶所思的最可能的结果,毕竟道家道义有所坚持,他就不指望能说服整个道家,他的打算,原就是拉这位南越百家第一人参与伐妖便够了。强项可力压,但不可死折,否则就得不偿失了。不过道家道无为答应了,虽然不算是道家,但以道无为在学宫中的影响力,既可更加有利于说服其他流派,也可分担程先意一人所担的压力。
郑叶走出道馆,有一人还在道馆门前站着,他静静地看着学宫内人聚人散,品味着动,品味着静,多少年了,他再没有如今日这般安详,这般静谧,他,是赵松。
郑叶放缓了步子,走到赵松身前,“赵松,你可否悟了?”
赵松转过身子,对着郑叶,释去重重负担一般,笑的极为开怀,他的脸上原本因为劳累而早早出现的皱纹,在这一刹那都已消散,他跪在地上,“赵松,三十有二,松听闻儒家有有教无类之说,恳请郑师不嫌,能收我为徒。今日松得郑师之助方才顿悟,深慕儒学,深慕郑师,请郑师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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