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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新年刚过，欢庆的气氛还没有消散，气温已经颇高，阳光暖暖地飘洒开来，晒得人昏昏入睡。
甄诚坐在开往凌海市的火车上，懒洋洋地靠着铺位，手里拿着一本线装的《金匮玉函要略方论》，眼睛又扫了一遍同一卧铺车厢的乘客。
这是他在桂州山区支医三年养成的习惯。
在那个简陋的山区医院里，他身兼医生、护士、陪护等数个职务，必须时刻关注病人的病情变化，三年下来练成了这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功夫。此时下意识地把火车车厢当成了病房，把同行的旅客当成了自己的病人，隔段时间就会巡视一遍。直到对面中铺上一个少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醒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咧嘴笑了笑。
少女十八九岁的年龄，染着一头火红的头发，眉弯如画，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自从上车就看见这个惫懒小子不时拿眼睛窥视自己，早就把他当做了色狼登徒子之类的危险人物，按照她自己的大小姐脾气，要是在别的地方，肯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了。但这会儿碍于下铺爷爷的威严，只好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火气，不时狠狠瞪回去几眼。眼见得甄诚不但无视自己的“眼镖”，还一副嬉皮笑脸的坏样子，毫无悔改之意，俏脸上立刻布满了严霜，大声斥责道：“再敢乱看，姑奶奶抠出你的眼珠子！”
甄诚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既对少女的误会，也对自己的职业习惯。少女却误以为甄诚是在挑衅，火气更盛，蹭地一下从铺位上跳下来，指着甄诚的鼻子怒喝：“你个臭流氓，信不信我揍你！”
少女子话音刚落，下铺就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怜儿不许胡闹！小孩子乱说话，这位小哥别生气。”开口的是位年近七十的老者，一副长者风度，脸上带着歉意，前一句是对少女说的，后一句则是在给甄诚道歉。
甄诚明白少女误会了，却也不想多做解释，就摆了摆手，对老者笑道：“没事，童言无忌，您老不用放在心上。”
老者心里不由对甄诚高看了一眼，现在的年轻人火气都很盛，这无端被骂作流氓，免不了要不依不饶地吵闹几句，心术不端的人见自己的孙女长得漂亮，怕是还会多出一番纠缠。虽然自己不怕事，但碍于身份，处理起来也碍手碍脚。他很了解孙女的脾气，唯恐天下不乱，活脱脱就是一个女暴龙，发作起来谁也拉不住。这个年轻人没有计较，看得出他确实是不当回事，老爷子还是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
少女虽然内心很不高兴，尤其是听到甄诚的那一句“童言无忌”，居然把自己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说成是小屁孩，更是恨不得狠踹这个惫懒小子几脚，但碍于爷爷的威严，不好继续发作，只能气鼓鼓地坐在铺位上，一双大眼睛盯在甄诚身上，恨不能扎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一口恶气未曾出，怎肯善甘罢休！少女转动着眼珠，内心已经有了计较，小狐狸一般狡猾的表情在俏脸上稍显即逝，一边向甄诚靠近，一边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瘪着嘴，大眼睛哩蒙着一层雾气，委委屈屈地冲甄诚说：“大叔，对不起。”边说变把把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搭在甄诚肩膀上轻轻摇晃着，声音娇媚入骨，甜腻得几乎要把人的骨头给酥掉。
甄诚还真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在他看来，这些豆蔻少女都是温室里的花骨朵，自小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脾气大些也是正常的，只要本性不坏，没什么不可以原谅。他兴味盎然地看着少女表演变脸神功，还真没看出少女的真实意图。
少女靠了过来，小手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叔，我都请求你原谅了，你就不要跟我计较了，求求你了……”。
甄诚刚刚捕捉到少女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狡黠，肩膀上就传来一阵疼痛，这才恍然原来是中了对方的“蟹钳大法”，这些小孩子的手段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他不露声色地晃了晃肩膀，那只作怪的白嫩小手就滑到了一边。
少女狡计得逞，挺拔的瑶鼻发出一声轻哼，再也掩饰不住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甄诚见少女虽然有些娇蛮，却知道分寸，也不会当真去计较少女子的小手段。
老者慧眼如炬，少女的这些小手段根本瞒不了他，不过他看到甄诚面色沉静，跟没事人一样，也暗暗惊讶这个小子真能沉得住气。
“小哥是要去凌海吗？”转移话题也是疗伤的手段之一，老者毫不犹豫地用在了甄诚身上，跟他攀谈起来。
“是呀。”甄诚显得兴缺缺缺，淡淡答到。
“那我们同路啊，小哥是去上学吗？”老者呵呵笑了起来。在他看来，甄诚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文质彬彬，应该是个大学生。
甄诚摇头，道：“不，我回单位上班。”
萍水相逢，甄诚不愿细说，其实他是凌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三年前刚刚大学毕业就被医院派到桂东省支医，现在三年期满。按照计划，他应该在年前回单位报道，之后有一个月假期。但因为甄诚在支医期间，利用自己高超的医术为当地老百姓解除了很多病痛，留下了很好地口碑，桂东省民风淳朴，都盛情挽留甄诚在当地过年。甄诚父母均已离世，目前是孤家寡人，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何况盛情难却，就给医院人事部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说年后回去补办复职手续，随后就留了下来。
少女怜儿成功报复了甄诚，满腔怒火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不再对甄诚感兴趣，坐在铺位上对付一只冰激凌，一边把玩着一款小巧的手机，不知道跟谁在通话，“……我说高小天，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别跟我提你那些狐朋狗友，听着就来气……”。
听筒里传来“高小天”的豪放声音，“小怜儿，哥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尤家那个二小子真的不错，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呀，至少比姓唐的好吧……”
“闭嘴！”少女低喝一声，然后偷眼看了看老者，见老者正与甄诚聊天，没有关注她，胆子就放开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别在我面前提那些什么姓尤的、姓唐的混蛋，都跟你一个德行，讨厌的二世祖！”少女狠狠咬了一口冰激凌，仿佛咬了“二世祖”一口，却猛地打了一个哆嗦，龇了龇牙，显然是被冰得不轻。
甄诚除了痴迷医术，对类似手机之类的时髦物品一向不甚关注，在他看来，手机只要能打电话就行了，其他的功能有没有无所谓，他只是隐约听说这款手机刚刚上市，价格不菲。
甄诚更加关注的是少女手里的冰激凌。
目光再次扫过少女的脸庞，甄诚心里打了个突，就再也挪不开了。不过，甄诚注意她并不是因为她的美丽容颜，而是因为她的脸色有问题。旁人也许瞧不出什么端倪，也分辨不出少女的脸色和其它人有什么不同，但落在甄诚眼里，她的脸色有些泛白，眉心间还隐隐然的含着一抹淡青色，——这分明就是女性痛经的前兆。
老者和甄诚聊了几句，看甄诚言语清爽，文质彬彬，原本还颇有些好感，此时看见甄诚又一次盯着孙女的俏脸，一副看美女看直了眼的猪哥相，顿时怫然不悦，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甄诚本来还在犹豫怎么提醒这位少女，总不能够直接跟人家说“我看你的脸色不对，痛经很快就要发作了”吧，要真是这样说了的话，肯定会被当做是变态或者色狼。他无奈地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放弃了。
老者城府甚深，心中已经厌恶至极，就半眯起眼睛，不再搭理甄诚。甄诚一看老者这个样子也就明白了，是自己的表现太过反常，让人家误会自己存心不良。
甄诚无奈地摇头，老话说“好心没好报”还真是一点都没错。算了，还是别惹麻烦了，好在此时离凌海市已经不远，少女就算发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顶多就是多遭一些罪罢了。
感受到老者那边飘来的若有若无防贼似的目光，甄诚干脆躺倒了蒙头大睡，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那位少女的脸色却突然变得苍白了起来，眉心处那一道淡青色比原来扩大了数倍，慢慢向脸上伸展，额头蒙上了一层细汗。看来，痛经已经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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