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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仙
无尽海边,太阳从天边跳出了脑袋,有几声鸡鸣从海边小村中响起,唤醒了熟睡中的人们,开始新的一天。
村子背后是一个小山头,被茂密的树林所覆盖。再往上,树林的尽头是一片草地,有一个小湖嵌在了草地中央。草地的尽头是一道光秃秃的石壁,约莫十丈来高,靠着石壁底部搭了一间破旧的小茅屋,以及两个简陋的羊圈,圈里是几十只羊。
伴随着几根茅草的掉落,小茅屋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步履蹒跚老人走了出来。
老人相当老了,佝偻着背,数不清的补丁却无法缝补衣服上所有的口子。眼窝深深地凹了进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全是皱纹,古铜色的皱纹里说不定藏了多少污垢。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迷人的湿气,老人赶紧扶住了墙,生怕被风吹倒。一头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苍发散落开来,要是你靠得近些,就能清楚的看到几个黄白色的寄生虫从中飞了出来,围着老人不停的绕圈。
老人在风中呆了一会。接着,他走到了羊圈边,打开了圈门,几十只羊立马从圈门中挤了出来,对着老人“咩咩”叫了几声。就随着一只最大的山羊向草地走去,悠闲的吃起草来。
老人挪回茅屋边,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倚在茅屋墙上,眯着眼静静看着。
太阳渐渐升高,爬到了头顶之上,老人挪了挪身体,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渐渐的好像睡着了。
“别跑……”,“别跑,你给我站住,看我怎么收拾你。”几声大喊从树林中闯出,接着一前一后跑出了两个身影,是两个小男孩,十岁左右年纪。
前边的男孩略微高些,已经跑到了湖边,向湖里看了一眼,接着一跃而下。后面的男孩也马上到了湖边,见前面的男孩正在湖中对着自己大作鬼脸,怒道:“有种你就别跑”,也不管身上衣服,跟着跳进湖中。
山羊们被两个小男孩惊到了,抬起头看着湖中,向两个小男孩“咩咩”叫了几声,似是责怪他们打扰到了自己,然后不耐烦的把屁股尾巴尖晃动了两下,接着吃草了。
茅屋边的老人也把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看着两个小男孩在湖中追逐,打闹,嘻戏,玩得好不高兴。
不知不觉间老人的嘴角挂上了几分笑意,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又被慢慢勾起。
渐渐的,日已偏西,两个男孩显然也累了。一个小男孩不经意间,看到两条鱼在他们不远的水底觅食,于是一边指着鱼,一边小声的对着旁边的人道:“大哥,瞧,咱们抓起来烤着吃。”另一个马上点点头,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随后,两人轻轻的向鱼游去,待靠鱼近了,两人对视一眼后,就一头扎下水底,向着鱼抓去。
不久,水面上冒出几个气泡,两人的小脑袋从湖面上一蹿而出,甩了甩脸上的水,两人同时举起双手,每人手里都抓着一条鱼,赫然就是刚刚看见的那两条。
之后,两人兴高采烈的抱着鱼游上了岸。把鱼丢在地上,把湿衣服脱下,铺在了草地上。
接着,其中一个跑进了树林,抱了些树枝和几个石头出来,在草地上燃起了火堆。还用几根树枝在火堆周围搭起了架子,将湿衣服挂在架子上,让火烘干。
另一个则拎着两条鱼跑到湖边杀鱼去了。不一会儿,两人都已经弄好,用木棍穿好鱼,烤了起来。
看着看着,老人的笑意更浓了。
丝丝鱼香在草地上蔓延开来,两人更是馋得直流口水。老人也用鼻子在空中努力闻着,但他闻的却不是鱼香,而是曾经的那种温馨。
“好喽”,随着一声大喝,大些的那个男孩就抬起鱼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常常被烫得嘘嘴嘘舌,直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小些的那个男孩刚要吃,却是看见那老爷爷微笑的看着自己这边。他毫不犹豫,抬着鱼就向老爷爷跑去。
蹲在了老人面前,将冒着香气的鱼递到老人面前,两只大眼睛里清澈如水,“老爷爷,您吃鱼。”
老人眼里不经流出了两行清泪,颤抖着双手接过鱼,好奇的放在眼前,似乎很久没吃过鱼了,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最终还是咬了下去。
小男孩始终看着老人,善良的笑着。
另一个小男孩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蹲在老人面前,陪着先前的男孩一边嬉闹,一边同吃另一条鱼。
不一会,三人都已吃完。两个小男孩站起身来,余晖从石壁顶部照下来,射在两人脸上。
他们眯起眼,看着石壁,毕竟还只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对事物好奇心很强,矮的那个边看边道:“大哥,我们今后长大了,一起爬上去看太阳,好吗?”
“好,拉钩。”两只小手伸出小拇指,紧紧的钩在了一起。
老人身躯大震,看着两张幼稚的面庞,在余晖的照耀下,竟有几分坚毅。
过了半响,余晖完全躲在了石壁背后,两个小男孩也失去了兴趣,重新蹲下身来,看着老爷爷,询问道:“老爷爷,你活了那么久,见过神仙吗?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两个小孩,“呵呵”一笑,却是挪了挪身子,将身下的大青石让出一片,然后朝两个小孩招了招手,他们马上爬上了大青石,在老人旁边坐下。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摸着两人的小脑袋,反问道:“你们想做神仙吗?”
“当然想了!”两个小男孩一个劲的点头。
“为什么呢?”老头追问道。
“当神仙可以长生不死”,“还可以拯救百姓”,另一个满怀憧憬的补充道。
突然,起风了,从遥远的天际一卷一卷的白云象是野马一样伴随着风奔踏而来。在身后留下长长的尾巴。
正在幻想当神仙的两个小男孩发现了这等奇怪的现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众目睽睽之下,天上的白云继续着自己的惊世之举,左边的白云迅速变红,象火焰一样在天空中跳跃起舞;右边的白云则缥缈着发出金色的光彩,在风中翻腾,隐隐像是一尊佛像;中间的白云象是突然化成了一个太极,凝固了起来,接着云彩色四周散射出玄清光芒。三种不同的云团都在迅速扩大着……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越了他们已知的范畴,两个小脑袋愣愣的盯着天空发呆。
三道人影突然从云彩中冲了出来,随着风飘落下来。
“啊,神仙”,刚刚还在梦想着当神仙的两个小男孩早已目瞪口呆,大声叫了出来。
老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慈祥的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对空中的变化仿佛毫不知情。
三人静悄悄的落到了茅屋前,生怕惊扰到什么,然后对着老人深深行礼。
中间一位身着道袍,剑眉星目,颇有仙家风范的中年人两眼闪着泪光,颤抖着声音道:“师…,师……”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深深呼吸,改口叫了一声“前辈”。
老人动都懒得动一下,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
右边一个金衣和尚的语气极为缓和谦逊,在话语中用了多个敬词:“前辈,多年不见,大家十分想念您,因此委托我们来找你。”
老人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漠然看着眼前三人。
旁边的红衣青年则是痛哭出声:“前辈,难道你真的不肯回去,真的要……”
“是你们的师父让你们来得吧,他们的日子不多了。”老人终于开口了。
三人身躯微微一颤:“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遮掩前辈的慧眼。前辈您若跟我们回去,不也可以……”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缓缓杵着墙站了起来,风中,头发飘飘而起,破烂不堪的衣衫亦随风起舞:“无数年前,我说过,我不要什么长生不死,我不要得道成仙。我只要我的亲人可以相聚,我只要能够拥有我的兄弟,我只要自己的爱人能陪在身边”。
三个人深深地垂下了头,中年人语音激动:“前辈,过去的一切我们无法挽回,过去的……”
老人显然不想再听下去了,拉起两个不明所以的小孩,走过了三个人的身边,在中年人身边停了停,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年人面前的土壤顿时被打湿:“大人,难道您真的要消失在风中……”
“呵……”老人的背更加佝偻了:“只有消失在风中,或许才可以找回从前。”
老人拉着两个小男孩来到羊群旁,蹲了下来,慈爱的看着两人,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孙子:“你们两个是好孩子,帮爷爷一个忙好吗?”
两个小孩也蹲了下去,瞪大了清澈如水的眼睛,道:“老爷爷你说吧,我们一定办到。”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道:“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神仙的!也千万别想做神仙!你们以后就安心帮爷爷照顾这些羊,好吗?”
两人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个人,疑惑的抓了抓头,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齐声道:“那我们不做神仙了,一定帮您照顾好羊,您就放心吧!”
老人终于放下心来,欣慰的笑道:“真是好孩子,赶紧回家吧!”
两个小孩便不再多想,转身向回跑去,
一边跑一边嬉笑着问道:
“你长大要干什么啊?”
“放羊”
“放羊做什么呢?”
“卖钱”
“卖钱做什么?”
“娶媳妇”
“娶媳妇做什么?”
“生孩子”
“生孩子做什么?”
“放羊……”
稚嫩的声音越来越远……
老人看着两个小孩消失在了树林尽头,才不舍的站起来,向茅屋中走去。
更加孤寂落寞的话语从屋中幽幽传来:“唉!要是天下无仙,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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