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我在江湖漂 > 第十六章 神奇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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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星期后,我离开了深圳这个伤心地。

  我是坐长途卧铺大巴回的老家。我没有系上安全带,也不曾留心大巴的车况或者路况。我甚至是暗暗地希望,这部在夜色中奔驰的陈旧的车,在某一个急转弯的时候,飞翔于突如其来地悬崖峭壁之下,那是我心酸的快乐。我一直认为,我是悲情的,也是自私的,尽管我不奢望有那么多的人陪葬我于某个山沟。

  也是自此之后,在我未来的无数次的苦痛中,而我又恰恰坐在这样的大巴车上时,我就不免希望大巴在我似梦似醒的时候做一次彻底的飞翔,从此远离尘嚣,再没有苦痛和牵挂。但是,在我无数次的乘坐这样的夜班车的经历当中,我所搭乘的车从没有出过任何状况,哪怕是一次抛锚也没有。

  我不怕死,甚至还渴望出点事故。这样的怪念头一直到我家宝宝出世后才有所改观。这个可爱的小不点儿,这个自己倾力完成的作品,成了我最最的牵挂,我开始在夜班车上彻夜不眠,开始关心车况和路况,还会注意当班司机有没有疲劳的迹象,甚至在有得选择的情况下不再搭乘长途夜班卧铺车。这是后话。

  在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我抵达了老家——有“江南小煤海”之称的梅城。惨淡的残月,昏黄而残缺的路灯,灰暗的路面和因煤灰而笼罩的楼房,远处近处不时响起的鸡犬之声,还有某家男女争吵摔打的声音……让我极其诧异,这些年来我从来就没有远行过,而我的故乡,仍然静止在原处,就像那些可怜巴巴年老色衰的站街女,穿着黑色的廉价的衣裙,在幽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心里剧痛了一下,我的小月曾经也是个站街的姑娘啊。

  我不想回家,怕惊扰两位老人家的清梦,更怕面对母亲无限爱怜的目光。我不去想何去何从,我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凄清里自怜自挂,像是受伤了的小狗一般,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然后是遗忘和陨落。

  这夜,是我的世界,是小月的世界,是我们的无奈的一去不复返的青春的爱情。

  我去了月岭,这座山城中央的制高点——我曾经承诺带小月去发疯的根据地。

  月岭在小城的中央,山顶有一座七层的塔,叫月塔。我的少年岁月,有大半的时间就浪费在月岭和月塔之上。那些短暂而漫长的少年时光,三月里搞野炊,五月里摘草莓,十月里偷橘子,冬天的雪仗……全都是以月岭做为我的基地的。只是,我再也无法把小月带回来,去我的少年时光徜徉。

  我拾级而上,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和小月说着话,指点着自己在哪个山坳的淘过,在哪个灌木丛后扔过石子儿吓过人,哪里又是自己野炊的地方。陡峭的石级让我有些喘。在半山腰的小石桥上,我坐了下来,点了颗烟,说小月,让我们休息一下吧。我把随身的皮包抱在怀里,深深地就象是搂着小月,泪水顿时爬满了我的面颊。

  “大哥,醒醒,别着凉了……”

  “大哥,你这么有雅兴一个人上月岭来玩啊?”

  七嘴八舌的问话把我从梦中吵醒,定神一看,是一群初中生的模样的孩子。我苦笑了一下,于是用了句很流行的电视剧台词:“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唯我思娇的情绪度日如年。”

  我的粤语表演一下子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小伙子们一阵哈哈大笑,快活得像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在他们的邀请下,我们一起爬上了山顶,站在月塔之上,我似乎成了他们的同龄人,迎着徐徐而来的风儿,一起喊叫着那句精彩的台词: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合唱般的声音在夜色里远远地荡漾开来——无边,无边……

  我们在月塔底层的围廊里席地而坐,在微弱的灯光下,我慷慨地打开自己的555香烟,散了给他们过瘾。其实,我非常的不愿意尼古丁残害他们稚嫩的肺叶。他们是一群在校的学生,本来应该有个快乐充实的学生时代,可学校和家长只知道作业、考试、分数和升学。比方说“胖子”的父母干脆就只知道做生意和赚钱;“烧饼”的家长在闹离婚,谁也不肯对他负责,“烧饼”只能饱一顿饥一餐地没有人搭理。他们极端地厌学和叛逆,他们讨厌自己的父母、老师和学校。看着他们围坐在我身边,我极其自责,又无能为力,我很替他们惋惜,也很可怜他们的家长。我记住了两个小孩的外号,一个叫“烧饼”,因为他姓肖,个头也不比我矮多少;另一个叫“胖子”,是个胖墩儿,他家就在月岭,经营着很大一片柑橘场(没准我就曾经偷过他们家不少的柑橘)。在大家的建议下,胖子回去“偷”了一大口袋的橘子过来。我又一次回到了快乐的少年时光。

  我和他们说我快乐的童年,捉鸟摸鱼,斗鸡走狗,也说乡下一年一度的武术会,说练“工字桩”和“梅花桩”的痛苦(梅山武术的分支)。我也说自己在外闯荡的经历,我说,人到了独自出门,打得人赢,写得人赢,说得人赢就够了。我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成功的家伙,有那么好的工作并不是因为有多高的学历,而是通过学习,我掌握了可以让自己求生存的本领;我说,自己学到了本领,并不是帮父母和老师学习的,而是为了自己能有一个理想的未来……而事实上,我是一个灰溜溜的失败者,我能在月岭和这群少年偶遇,只是要逃离我曾经深爱的深圳。我多么希望能成为他们的良师益友,而我能做的只有这夸夸其谈,因为我曾是一个何其叛逆的问题少年,而我的父亲,当年为了一家六口的生计,根本就来不及考虑——青春期的我有多少问题会影响我的一生。

  正在我高谈阔论时,月塔的外面来了四五个男女,其中一个喝醉了的家伙大声地叫嚣:梅城算个卵,月岭算个卵……估计是喝高了就发泄对社会极度不满,至少是对梅城这个小社会极度不满。我忙示意大家不要吭声,并轻声地交代,如果对方要惹什么事,我们也不怕,只要等我一动手,你们就只管跑路。看着他们兴奋而略显紧张的眼睛,我弯起左手肘,鼓了鼓自己的肌肉:“三两个人还不在我眼里,也许今晚你们可以见识一下我神奇的左手”,我不无自得地说。我顺手抓起墙角的一块红砖,稍稍运了运劲儿,“吧嗒”一响,红砖应声而断。我用的是右手。

  小伙子们眼睛里充满佩服。

  “哟嗬,今晚丐帮在这里聚会啊?!”那个粗鲁的醉汉在门口不无戏谑地说,他身后是另外两男两女。

  我们谁也没吭声,但有两个小孩已经蠢蠢欲动,我忙用眼神制止了他们,我可不想有什么事儿来破坏我和小月的“少年时光”。我扬了扬手中的橘子,对烧饼说:“来来,大家吃橘子。”

  烧饼是个很会来事儿的家伙,把橘子从我手上接了过去,不软不硬地接了句:“是不是丐帮,管哪个卵事。”接着剥开橘子吃了一瓣,嚷嚷着“好酸好酸”,然后“叭”的一声把剩下的橘子摔在了墙上,还夸张地干呕了两下,做出要吐的样子。很是对我的心思。

  那个醉汉打了个酒嗝,朝我们的圈子走近了两步,正要发作,他身后一个穿白衫的高挑女孩忙一把拉住了他,说人家玩人家的,干你什么事儿?

  “就干我事儿了”,醉汉梗了一下脖子,然后指了指我,“兄弟,你的包包很漂亮,给我看看。”

  我顺从地把包包递了过去,然后死死地盯住了他的手,心里划算着,只要他打开我的包,我就打开他的头。醉汉的手在包包上摸索着,那女孩拼命地抢了过去,把包递到我面前,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他喝醉了。我抬起头来,瞟了她一眼,她早扭过脸去,留给我一个似曾相识的侧面,昏暗的灯光让我不敢肯定她是谁。我把包背好想要问她时,她已经拽着醉汉朝月塔的上层爬去。她会是谁呢?

  经过这么一闹,我已经没有兴致再高谈阔论,就劝了小伙子们回家休息,说父母虽然有什么不对,但总归是为了他们好。胖子和烧饼说什么也不肯走,我说,你们把我当大哥的话,就听我的劝,要不就连兄弟也没得做。这样他们才依依不舍地道别,烧饼还一再叮嘱我要小心。

  我哈哈一笑,怕个卵。我扬了扬我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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