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下了场雨，幸好路上铺了层石子，倒也不怕泥泞。
官道上行人远远避开面前车队，等那百十人过去才敢回头张望。好奇之余鼻子还能闻到阵幽香，不由嗅了嗅鼻子。
本就是雨后清新空气，加上风铃清脆声响，如此一来显更加闲适了。
数百侍卫围在车厢前后，皆是银甲蓝披风，头盔上两根翎羽晃来晃去。侍卫坐下都是高头大马，随便一匹扔到市面也能称得上品良驹，没个百十两黄金根本拿不下来。
尤其是那拉车的八匹马，光看身形就知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宝驹，更难得是这八匹皆是栗色白蹄，头顶星纹白毛。
流云仿商汤古法，礼制等级森严，商人最多只能用两马拉车，六品以下官员三匹，六品以上能用四马，一二品大员五马。
再上就是侯爵六，王侯七，皇后太子乘坐八马车，帝王九马龙辇。
至于能和太子皇后一样八马拉车的，整个流云只有那东海得到开国皇帝特许的上官家，一路上虽然没人打扰这支车队，不过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惊掉了下巴。
短短几天时间官场上就疯传一个消息，连千里外的赵凯都有所耳闻：东海王上官浩宇隔二十年再出东海。
林老车夫显得有些疲惫，此刻强忍倦意从羊皮水壶里到了点水，轻轻拍在脸上一个激灵，这才缓过神来，马鞭无力抽了下马屁股，速度立马又加快了几分。
谁能想为东海王驾车的居然是这样一个麻衣老头？
扭头望了眼紧闭的车门，小声道：“老爷，该是午饭时间了，停下休息会吧。”
“怎么，你饿了？”
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林车夫脸上也挂着喜意，这几年可是很少听到王爷这种语气了，摸摸胡子不由尴尬，“老爷都几十年没出远门了，我这不是怕老爷累嘛……”
“废话，我瞌睡就躺在里面睡了，倒是老林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跟我出来干嘛？”车门打开，东海王端着盘糕点放在林车夫旁边，板起脸道：“我在东海城南边给你弄了间小院，不怎么大，胜在别致。这次回去你就安心养老去吧，难道真给我上官家当一辈子车夫不成，眼老手花的，不知那天赶着赶着就掉沟里去了，伤到我孙子怎么办？”
林车夫将手在衣服上擦擦，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说话含糊不清：“信不信小人闭着眼都能去扬州？看我老了就想赶我走不成，回去我非在城里好好说道说道，老爷您占不住理的。”
“再说了除了赶车小人还能干嘛，儿孙自有儿孙福，倒不如就死在这马车上，小人反而开心的紧，极品的小叶紫檀呐！”
东海王被他这番话弄的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转头回到车厢里，“好！等你死了我就把这车拆了给你做棺材板！有福不享，活该你淋雨受罪。”
车夫翻翻白眼，伸手拿了个糕点扔给边上护卫统领陈彪，小心掸去洒在脚下的糕点碎片，左手拍拍木板。
“棺材板啊…”
……
扬州城。
这几天连绵小雨不断，赶路不便。
天寻已经快到家门口却被阻在这里，心情比那浓浓的乌云还要阴沉。
前两天有位老掌柜找到他，直言是上官家负责扬州贸易的管事，只是交给他一封信就匆匆离开。
天寻对于家里能找到他一点都不意外，拆开信封见到爷爷笔迹时还很欣喜，离开昆仑后联系不便，这可是近两个月第一次和家里联系。没想到信上只是不温不火提了两句注意安全，临了还让他不着急赶路，天寻郁闷可想而知，他可是离家好久的亲孙子啊。
天寻关上窗子，躺在铺着丝绸绒被的大床上，怎么样都觉得不舒服。
客栈是胖三选的，大概是报复几年前游历的艰苦，如今骤然暴富拼命享受。
“由简入奢也需要一个过程啊。”天寻喃喃道，不久沉沉睡去。
本想眯个午觉，没想一觉睡到太阳下山，直到外面有人敲门才醒，只是外面天空依旧阴沉，自然是看不到太阳的。
天寻顶着鸡窝似的头发开门，脸上还挂着枕头印痕，外面胖三见他模样立马催促：“小哥你快点，不知道今天大观楼来了位了不得的人物？再晚该没位置了。”
说完跺脚，拿起布巾帮他洗脸。
“有多了不得？”天寻挠挠头，胖三停下动作，眨眨小眼睛坏笑道：“花魁杜伊人！”
先朝时有好事者模仿江湖武榜，给各处美女佳人评了个十大花魁榜，没想到千年流传下来影响甚大，两年一次评选已成江南地区的一大盛事。
花魁榜不论地域，百年前连匈奴王妃榜上有名过。尤其是这榜只论相貌气质，不论出生，如果生的模样不行，就算是赵家公主想上榜都没门，自然是很有可信度的。
扬州杜伊人是一年前评选出来的花魁之一，虽说只排了第七，可那是天下第七美人！难怪胖三这么心急。
胖子觉得自己还是很讲兄弟情谊的，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这不赶忙给几位师弟分享来了嘛。
玉书自然是没兴趣的，九荒就更不用说了，连门都没给他开。想来想去也就天寻还靠点谱，没想到也是兴趣缺缺的样子。胖三露出个早知如此的深情，趁着天寻低头洗脸，嘴里嘀咕道：“十几岁的毛孩子，什么都不懂啊，该出杀手锏了……”
摆了个自认帅气的姿势，沾水将头发抹的一丝不乱，对着桌台上铜镜照照脸，胖子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陪着去就告诉你上官初夏排第几！”
天寻猛然抬头愣了愣神，狠狠望着胖三背影，扔了毛巾咬牙追上去。
……
大观楼高三十丈，顶层能看见半个扬州风光。
菜肴珍稀美味，价格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平日里整天客人都不会超过百人。
幸好江淮地区多盐贾富商，这座楼大观楼就是专门为这些人开放，官员们闲来无事也都三三两两前来，因此大观楼在这江淮地区十分出名。
门口迎客小厮周穆青是个生员，没错，真真正正流云历一零七零年扬州梅花书院生员才出身。
开国靠武将打天下，治理则是文人占据优势，流云已经建国一千零七十四年，期间多是太平年代，如今武将地位早已不如文官。
天下文人虽多，能取得功名的却很少，流云王朝有乡试，会试和殿试之说，不过在乡试之前，郡县内各处学道还有有童子试，童子试过关就是秀才，从而拥有了进入更好书院的学习资格。
而在此基础之上的人称为生员，他们有资格参加乡试，乡试的取中者才叫举人；举人再参加的就是顺天的会试和皇上钦点的殿试，会试取中者称为贡士。
贡士中参加殿试的一、二、三甲就被成为进士，一甲进士的一、二、三名就是流云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文试每场千里挑一，别说周穆青仅仅是个生员，就算这样那也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难以达到的高度了。
读书人自有傲骨，何况他能考入江南十甲之一的梅花书院，自然不是一般人。而如今周穆青心甘情愿仅仅在大观楼外当个迎客小厮，可见这楼除了繁华奢侈，幕后主人也不会一般。
多半是沾了杜伊人的光，今天大观楼外停满了马车，周穆青遥遥见远处一位富态公子哥往这边走来，瞧见打扮眼中精芒闪烁，隔老远就小跑过来，也不顾水花沾湿裤脚，对着胖三一口一个爷叫的情切。
胖三听着心里满是舒坦，随手掏出张银票甩给小厮笑道：“三爷赏的，带我们找个好位置。”
周穆青连忙低头道谢，眼睛飞快扫过面额脸色一惊，抬头时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不着痕迹将这百两银票塞到袖子里，躬身领着胖三进楼。
大观楼共有三十三层，取意于道家的三十三重天，中间立主楼，旁边还有四个副楼，吃喝玩乐无一不有，传闻百年前太子赵勾都夸赞过这里。
瞧这两个人多半是为了杜伊人而来，于是周穆青带着他们直奔主楼，沿楼梯进到三十层大厅。
胖三扶着楼梯微喘，天寻十分无语，装作无视他四下打量。
入眼只见这里顶上四层中空，每层周围一圈布着矮桌，总共也就百十个桌子，都直接俯视下面舞台。
皇家主色调一直都是黄色，因此流云平民也一直以金色为尊，胖三自认见过东海王府极具内敛的奢华，如今看到这装饰依然愣了下，连天寻都忍不住看了几眼。
要说这大观楼能吸引两淮商贾前来还是有道理的，不说那红漆金贴各种名贵木料，单单是中间吊着的那个丈宽挂满水晶珠宝的烛台就能值数千金，鲜红的蜡烛燃烧，透过水晶折射在四周，晶莹剔透。
穿着十分清凉的侍女穿梭其中，晃的胖子一直炫目。
周穆青可没两位主顾的悠闲劲，此刻正楼上楼下跑着帮他们寻位置，一直找到三十二层才发现个空闲的矮桌，赶忙招手喊两人上楼。
胖三正出神，没想到刚到三十二层就见位紫袍青年一巴掌打周穆青脸上。
伸手指着才露头的胖三道：“死胖子，敢和爷抢位置！？”
天寻默然看了眼青年。
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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