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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大汉太史公证道飞升,有幸经历此盛事的长安民众被震撼得无以复加,好几天没合眼仍然精神亢奋。比他们更兴奋的还要数当时的兰台史令,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加官进爵留名青史的机会。千年难见的证道飞升如果由自己记录进史书,该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更何况飞升之人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番不但可以借机在汉书上写一篇自传,还很有可能被陛下褒奖补上太史公的缺。这位在太史公跨进天门之后成为史官之首的年轻笔吏当即秉笔,洋洋洒洒的数千文字之后,还别出心载地地画了一幅飞仙图。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他连夜送呈御览的路上,急不择路误入了一口枯井,跌死了,那篇记载着人间帝王被仙威镇服跪拜的珍贵文图也随之消失。
——这是野史对《汉书》没记载人间最后一次证道的传言。后来,汉末承平皇帝主持重新编校本朝四百余年的史记,不顾群臣反对,一意孤行地为开国太史公单独列出一篇,篇幅规格比帝王们的本纪更高。可惜这位承平皇帝往日的行为荒唐透顶,再加上有野史在前,人们只当这位少年陛下是拿祖宗开涮,依旧把它当做奇闻故事来看。
唯一能直接证明仙界存在的证道飞升真假难辨,在加上神佛很久都没有在世间显化,于是,有一些人怀疑与神佛对立的魔族是杜撰的,把修行这项神佛恩泽也归结为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开启了造物密藏,他们根本认为神佛根本就不存在。
莫枯原本在将信将疑之间,在真实目睹几个修士,尤其是秦州供奉魏忠展示出的手段之后,他实在想不到除了神佛传法,人类还能哪种途径获知从天地之间感悟强大力量的奥秘?从那时起,莫枯已有八分相信神佛之说。与世上所有修士一样,这八分相信是减少还是增加,只有到了破妄境才会有定论。在此之前,神佛魔怪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也就是:诸天神佛,我不见则是个无。
《羊肠道》诸多散句中,只有这句能解决现阶段莫枯对神魔之说的信疑选择,他因此琢磨最多,记忆最深刻。所以,当意识到严叙白那一剑是念力攻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到这句话,然后就莫名其妙的破了严叙白附在隔山眸上的念力。
莫枯道出实情后,四两禁不住拍了他一巴掌:“难怪小白无功而返,你小子这是走狗屎运了!”知道莫枯只是在无意之中契合了识海防御手段,压根不解其中奥秘,四两又给他解释:“装满念力的识海在某种意义上是很唯心的,只要你心念一动,就能控制识海的闭合开启。‘诸天神佛,我不见则是个无’关键就在于‘不见’二字。”
不想去想烦心的事,又赶不走萦之不去的念头,怎么办?最简单的是睡觉,睡着了自然不会想;不想看见某人,又赶不走他,怎么办?最简单的是闭上眼。他人念力闯入识海,最简单的应对方式就是关闭识海。
莫枯恍然大悟,可是——如果真的这么简单,修士的念力攻击还有什么威力可言?莫枯扭过头准备向四两请教心中的疑惑,发现四两像是傻了,两眼直直地望着自己。莫枯暂缓发问,想着这一路四两总是搞怪,笑着说道:“你又怎么了?”
四两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莫枯,像是呓语般说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如果你事先关闭识海,只要对方念力够强,也能破门而入。如果对方念力进入之后……你关上识海也就把对方的念力也关了进去,这和人上门闹事一个理,除非你关门放狗……严叙白的念力很强,寻常的狗要不死他……”四两双手搭上莫枯的肩头,很认真地说道:“我敢肯定,你识海一定有条狗,一条比小白还强大很多的狗!”
“怎么说话的?”
“说话注意点!”
莫枯和严叙白异口同声地对四两的说话方式表达不满,四两看了看皱眉的莫枯,又扭头看了看黑着脸的严叙白,嘿嘿一笑,低声在莫枯耳边说道:“看小白那张酸菜脸,我就已经猜到了。”
亲眼见过莫枯识海一角的严叙白神情黯然。虽说隔山而望的那一眼让他这一生都无处可逃,他却没见过她除了漠然之外的其他样子。夜里辗转无眠的时候,总默默猜想她如果笑了,那容颜是否绽放如莲;如果她生气了,是否像山涧清溪结了冰……今天,他第一次不用猜测,亲眼见她的喜怒哀乐,呵,通过别人的识海!
四两这回没调侃吃味的大舅子,他揽着莫枯的肩头,带着兴奋和好奇问道:“你识海是什么样子?”
修士在内观之时,念力有如清澈的净水。念力越是雄浑,识海越是广阔,有如一片真实的大海。
经四两这么一问,莫枯也想起自己的识海灰蒙蒙的一片,连一滴水都没见到。原本这不奇怪,毕竟他没生念识海自然是干涸的。可是,没有念力的时候怎么能破掉严叙白的攻击呢?这不符合情理啊。莫枯闭上双眼,试图找回那种奇妙的感觉,可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只得对四两抱歉摇头。
就在这时,严叙白突然出声对四两说道:“他的识海里没有一滴水,全是浓雾……那雾能变幻成人像。”
四两转头看着严叙白,说:“就算没有生念,识海也该是什么都没有的,怎么会出现浓雾?你确定没有看错?”
严叙白的念力曾进入莫枯识海,亲眼所见哪能有错。多此一问的四两自言自语道:“如果莫枯没有念力,怎么能躲过小白的攻击?如果那浓雾是变异的念力,为什么没入生念境?……这小子身上的怪事真是层出不穷。”
莫枯不在意自己的识海怪与不怪,他此时最关心的是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刚准备开口,四两就堵住了他的发问:“别问我,你这事在整个修行界都太罕见,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你还是等到了长安后去悉鉴教院求解吧。”四两语气慎重地补充道:“往后别让人随便进你的识海,你也别随便附识别人的命器。”
未经许可就附识他人命器,这种行为在修行界被视为释放敌意。因为无论命器上承载的是真元还是念力,都很容易被顺藤摸瓜窥探到的修士真元运行方式或识根构造。如果遇到脾气不好的,动辄会被抹除识念,除非你识念强过他太多。
莫枯这才知道当日贸然附识四两的飞剑是很唐突无礼的,他朝四两歉意一笑,同时想到严叙白当时直接进入了他的识海,也不知瞧没瞧见自己的识根。
严叙白此时又想起那位浓雾所化,青衣黑发的人间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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