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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山河等荡魔山弟子全部身负重伤,其中尤以那位翳眼青年伤势最重,被四两一剑斩灭魔相,他受到护灵反噬,幸而不死却变成痴呆。荡魔未成险些入魔,这群师兄弟带着身心痛苦和不敢发作的怨念,相扶走出岐州城。彼时,造成这一切的四两和严叙白正在争论风至余与老阁主谁更强,谁也没看他们一眼。
莫枯没有去听那些听不懂的剑道剑意佛法道功,他看着钱山河等人的背影,有些同情。这不是矫情,没有敌对和实利的碰撞,人还是能拾起那么一点高尚的。更何况,他对他们的悲哀感同身受,他甚至连他们都不如。钱山河被用来打赌半途晾在一边,就像被人弃之不用的玩物,在角落里自生自灭,而他自己呢,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陪衬,游离在这场盛宴外,时不时被抢骨头的猛狗咬上一口。
不管人看起来多稳重多坚强,其坚强稳健的身躯下,都有一颗不堪一击的心房,他一样会在孤独的时候,无依的时候,失落、伤心、痛苦和脆弱的时候,想起某个人。
这一刻,莫枯很想念那一袭青衣的顾惜卿。
想到她,然后想到更多与她相关的,河州……四两……秦州牧……严叙白……樵易……淑姨和淑姨的丈夫秦清湛……忘机观……罗浮山……道门……往日,莫枯能从想念中得到慰藉,现在,他想起她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他不想去想,却越来越想,就像人在浇火时,把酒精错当成水,火势越烧越旺。
必须做点什么,转移这个令人压抑的念头。莫枯离开岐州城,独自往长安方向走去。
长安城有他想要的东西,也有他想做的事。
……
明寂寺所谓的居士奉香结善缘,其实还是那四万九千两银子的事。四两的原话把四大皆空的大师们说得俗不可耐,如果莫枯还待在武陵镇上坐进观天,说不定还得斥责四两,但经樵易的嘴与自己的眼,莫枯对修行界的看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长空剑阁能按爹娘老子的身份地位给弟子排名,明寂寺收徒弟赚香油钱也就不算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了。
应验了冤家路窄这句话,莫枯再次遇上了即将要拜入明寂寺的谈上流,以及似乎抛去公职做了仆役的赵栓。除此二人,老相识王麻子也不期而遇。王麻子去京城做什么,难道是去看那场举世瞩目的决战?如果真是这样,也用不着乔装打扮吧?要不是莫枯的鼻子比狗还灵敏,差点还真没认出来在脸贴了一大块乌黑膏药,拔光了眉毛的王麻子。
惊弓之鸟的莫枯在认出王麻子之后,一拳砸了过去,正中那块膏药。露出真容的王麻子不知怎得并没生气,而是陪着笑脸,看样子还想请莫枯吃饭喝酒。可惜这计划还没落实,路过的赵栓勒马止车,唤了一声麻子。王麻子一惊,回头发现是赵栓后,疯了似得撇下莫枯就冲了过去。
莫枯本来没打算弄清楚他们怎么起了冲突,可是赵栓和王麻子一番厮打中叫嚷声音太大,莫枯这才弄清原委。原来,渭河命案最终把罪名定在一群倒霉又活该的水匪身上,本来也没王麻子什么事,可他有个在秦州城做守卒的爹,这老卒没等州衙定案,就火急火燎奔去王麻子那里,要他去投案自首。王麻子嘴上答应,私底下乘他爹不注意,来了个畏罪潜逃。这一番厮打后,真相大白。自作自受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赵栓对王麻子一阵拳打脚踢,而父子两人都被恶意捉弄的王麻子竟然丝毫不敢还手。
荒唐的事,荒唐的结局,荒唐的画面,让莫枯想起四两那份要改变江湖现状的愿望。可是,世上每个人都只有在逼到穷途末路才会选择狗急跳墙,而一旦还有活路可走,任何委屈都可以逆来顺受,不改变这些,江湖怎么热血?可人性就是如此,如何改变?又有谁能改变?
人性很难被改变,但人的表情变化往往比翻书还快。现在,搞清楚这一切原来是场乌龙之后,王麻子再也不用请莫枯做证,于是对莫枯就没好脸色了。他瞪着那双尖细的眼睛,似把因由都归结在了莫枯身上,恨不得把那张没一粒斑点的光洁小脸砸得坑坑洼洼才可泄愤。从没选择去秦州衙门洗冤而是直接脚底抹油逃跑就可以看出,王麻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主动向比自己厉害的角色动手,尤其是在没有喽喽们帮战的情况下。可是,他并不知道莫枯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再加上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于是——
莫枯倏地跨出一步,抬手就是两拳,王麻子双眼顿时乌青。再加上少了两条眉毛,那模样滑稽如戏台上的丑角。可无论是谈上流还是赵栓,都无法笑出来,因为莫枯的动作太快了!他们不是没见过莫枯的身手,可之前的莫枯动作虽快却仍在普通人的能力范围,而刚才的迈步出拳已快到他们根本没看清!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小子是之前故意藏私还是新近有了奇遇被四两传授修行手段?
莫枯盯着王麻子,低缓说道:“我知道你先前找我麻烦是被赵栓逼得,可现在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赵大捕头故意玩弄你们父子两个,你不去找他麻烦却把怒气撒在我身上,认为我无权无势小人物一个,是可以随便拿来欺负泄愤的?”
“莫枯,你别在这里挑拨,我当时只是开个玩笑!刚才我可看见了,王麻子只是看你一眼而已,反倒是你动手伤人。你别仗着身手好就可以不讲理,大唐还是有律法的,由不得你逞强胡来!”赵栓拿腔作势地喝道。
莫枯霍然回头,一脚踹出,跟着一拳砸在赵栓膝关节。咔嚓一声响后,滚出几尺远的赵栓抱着骨折的腿,指着莫枯颤声厉喝:“你……”一字出口,莫枯一拳砸在赵栓指着他的那只手,于是,那只手极不情愿地垂了下去。
赵栓忍着痛出的冷汗,咬牙切齿说:“你……”没有后续,莫枯一拳砸在他的腮帮子上。吐出被砸落的血牙,赵栓无法再言语,只用藏怒宿怨的眼神盯着莫枯。接着,赵栓遭受了王麻子同样的待遇,只不过浮肿的更厉害,以至于愤毒的眼神无法表露。
莫枯收手,回头看着马车边上的谈上流,后者把头扭到一边,不敢与他对视。本来怒视莫枯的王麻子也赶紧低头,他算是看出来了,一旦动上手,这小子简直跟野狼一样,你越叫嚣,他下手越狠。王麻子非得叫嚣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来剧痛难忍低声哼唧的赵栓也悄无声息了。
莫枯俯视着赵栓,声音平缓说道:“你第一句是不是想说,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你这个差官动手!我已经把你打了,你还想这么说,实在太白痴了些,所以我没让你说完。接着,你无非要放话威胁一下,我不管你是找回面子还是真打主意跟我没完,反正还是很白痴,所以我又没让你说完。”莫枯顿了顿,看了谈上流一眼,继续说道:“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出了河州,你的言语就没什么分量了。既然如此,你说那么多废话什么呢?还不如等我走开,你举起捕刀往我背上砍几下。”
看着那道让自己遭受从来未有过的屈辱的背影,谈上流一把抢过赵栓的捕刀,即将冲上去的那一刻被人扯住了衣衫。赵栓对自家公子说道:“我听说明寂寺收徒会先考核弟子心境,莫枯故意激你动手好折辱你,你千万别冲动上当。等你日后修行有成,他哪里会是你的对手?到时候咱们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赵栓把恨恨把刀丢在地上,扶起赵栓往马车走去。迟疑了片刻,王麻子默默拾起脚下的刀,唰唰两下砍断马车套缰,翻身上马后怒吼了一声,朝莫枯背后冲去。
身后马蹄急促,莫枯头也不回,依旧不紧不慢地前行着。王麻子身下的这匹黄骠马远不如四两那匹神骏,但奔行速度也是极快的,借着快马的冲力,王麻子倒也不怎么担心莫枯那怪异的巨力。不过,王麻子到底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物,不敢砍死莫枯,只要叫他受伤出丑,让谈上流和赵栓泄愤就可以了。这样想着,王麻子在距离莫枯只有一个马身长度时,把刀背向下对准那直挺挺的背后砍去。
就在这时,莫枯突然转身。
对上那双冷静的眼神,王麻子心里一突,这小子竟没有一丝慌乱,难道他真以为可以硬抗快马之力?王麻子不自主夹紧马腹,吃痛的马匹又加了几分力。
奔马近,莫枯侧身。
王麻子落刀。
莫枯出拳。
把画面静止。王麻子的刀背距离莫枯肩头半尺处悬停,脖子歪在一边的黄骠马的黄亮如缎毛皮被重力击出波纹凝固,莫枯拳头下马的颈骨上有一丝裂缝。下一刻,膘肥体壮的大黄马带着王麻子歪倒,那柄刀距离莫枯的肩头越来越远。
为了防备莫枯乘胜追击,王麻子在下坠过程中匆匆将刀横在身前,依旧没能抵挡那只坚硬如铁的拳头砸在他身上。不像军刀那样宁折不屈,大唐捕快佩刀薄而带软,在拳力下如一根宽面条,骤然变了形状。
黄骠马倒地不起,王麻子横飞出去,官道上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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