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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明液湖畔的剑阵再次开启,势头分明不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这惊动了孤承山上那群闭关的老剑客以及一些拜山做客的散修。寄人篱下,总得做点什么才觉得踏实些。七八个散修纷纷抢身山下,准备替借剑给他们参悟的剑阁尽绵薄之力。刚下到山腰,这些散修就被返山的弟子们拦下了。
“诸位前辈的好意,剑阁心领。我们这些晚辈不敌来人,前辈们也别下去了。有阁主他老人家在,来人虽然是破妄大修士,也决计过不了湖。”
为首那名老成的弟子说完,就率着师弟师妹们走开。随便拎出一个都可以狠扫某些小门小派的天之骄子们适逢大败,难免心中不快,语气自然没好,只不过因为受过良好家教这才没说得直接。那些散修明白他的意思,以修为境界论,他们的确连某些晚辈弟子都不如,既然人家剑阁弟子们都不成,他们下山也是无用。散修们讪讪一笑,或恭维或勉励地说了几句,跟着那群情绪不高火气很旺的后生们上了山。
所有人回山之后并未返回自己的住处,而是不约而同的来到山腰那处视野最开阔,可以俯视整片枫海的大石观剑坪。等他们到场时,大石坪上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位置最靠前的赫然便是某位解剑长老。
在长空剑阁,凡能为弟子讲解剑诀的,无一都是徘徊在大宗师与破妄之间的大修士,这样的人灵识自然足够敏锐,不用弟子禀告就能觉察到山下发生的事。破妄境的大修士要闯山,阁主亲往拦截,这消息在勒乐等人回山之前,就已经传遍了整座孤承山。
尘世破妄大修士拢共才十九位,任何一位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能见着其中任何一位就已经是万幸了,更别提两大破妄修士之间的论道斗法了。
机会太过难得,那些为师做长的前辈们也不再端着架子,往日效仿大唐军纪用来要求弟子的剑阁条律也没人管了。一时间,孤承山上人头攒动,很快就把空阔如校场的大石坪站满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个分站在明液湖东西两岸的老人,以至于那些闭关许久的长老们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坪上,也没人上去行礼问安。一位留着羊须的鹤发长老最后到场,眯眼往那名蓑衣老翁处一看,消失在原地。守在山门处的勒乐赶紧向那道划破长空的身影传达老阁主的命令。那身影一顿,落在宏伟的山门上。山风猎猎,把他空荡荡的右袖吹成一杆大旗。
尘埃落定之后,包括山门上的独臂长老在内,所有人的灵识都集中在湖畔,静待两大破妄修士的惊天一战。
……
天下七大宗门之一的长空剑阁,青黄两剑倾巢而出,场面浩大肃穆。作为此地主人,长空阁主的气势无形中更进一步。
这位魁梧高大的老阁主肃立湖畔,气机释放如深渊瀚海。千顷枫野里,那些能抵抗自然伟力数百年不落的异种枫叶此时却摇摇欲坠。
破妄之战一触即发,蓑衣老翁却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他蹲下身子,双手在湖中掬起一捧清洌湖水,凑到嘴边啜饮了一小口。老翁咂吧着嘴品味良久,然后喟叹说道:“没有以前甜了。”
也不倒去掌中的残水,蓑衣老翁双手合十似居士行礼。礼毕分掌,没失去一滴的湖水合在了一起,盈而不溢,静静躺在他的右手里,似安眠的婴儿。
“如果去年四两真的留在剑阁跟你学剑,三更还怎么建院收徒?即便他们几个坚持将悉鉴教院建成,面子上也低了剑阁一筹。好在那孩子聪慧,没让三更难堪,不然我绝对不会答应任教。”言下之意,如果悉鉴教院低过剑阁,他是断然不肯前去任教的。老翁言语轻缓,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没有一丝倨傲的感觉,话语的意思却是再傲气不过。
“我很奇怪,你一直是我们这些人里最不擅长小伎俩的那个,怎么十六年未见,你也学会阴人的手段了?”老翁伸出盛满湖水的右手,对镜湖那头的老阁主说道:“敬破妄之前的那个秦渊海!”
老翁缓缓倾掌,掌中的残水流成一道细长的水线,如钓丝般垂入明液湖中。那水线极细,落入湖面时没有泛出一丝涟漪,明液湖面仍然如镜子般澄静。再仔细看,就能看见水线与湖面相接处生出一片若有如无的淡白雾气。水线继续流入湖中,雾气像沽永的泉水一样升腾而出,在湖面上蔓延开去。掌中水尽时,整个湖面被都那些越发浓郁的乳白雾气所笼罩。
本名秦渊海的老剑修神情安稳,没理会对方施出的术法,淡然说道:“自接任阁主那日起,秦杀胡才是我的名字,渊海只是我手中这把剑。”秦杀胡缓缓提起那把天下剑道排名前三的渊海阔剑,说道:“悉鉴教院也收西胡弟子,这不好。”
“有教无类,胡人唐人在我眼中没分别。”老翁抬头看着老阁主,说道:“我知道你更名秦杀胡。大汉朝都已经覆灭了,你这前朝遗族也成了大唐的剑阁阁主,却还记着年幼在西胡做质子饱受欺凌的那段经历,这是何必呢?”
蓑衣老翁轻轻挥了挥袖摆,乳白雾气驱散,露出白茫茫的一片被冰封的大湖。山上那群弟子禁不住惊咦出声,这画面远比他们在寒冬晨起,发现湖水结冰的视觉冲击剧烈的多。
同为破妄境的秦杀胡无视被人为冰封的湖面,提着渊海阔剑,说道:“冰原初见,你兼修佛道两门,那时我还没生念,有些羡慕。后来有了剑,我就不再羡慕,因为——世上万法,都不如我手中一剑。”
老阁主一言既出,山上一片惊呼。身兼佛道两门绝学又是破妄镜,蓑衣老翁的身份呼之欲出——风至余!
一身蓑衣的风至余没有反驳,只伸手指着冰湖,说道:“早前你用无谓剑意破了我的云魇,再试试这道出自你在忘机观的本家秦铮老道的冰鉴吧。”
拜师之前自然要打听清楚师门渊源,山上弟子除了勒乐,其余人都知道老阁主与忘机观前任观主之间的堂兄弟关系,并不吃惊。他们只是惊叹风至余对忘机观不传之秘信手拈来,期待着阁主尽快出手,好见识传说中的无谓剑意。
世人都知,长空剑阁的老阁主起初修道,十年无法入门生念,心灰意冷,远走冰原。后来不知怎的,被前任阁主收为关门弟子。在剑阁修行时,他是师兄弟中最高大的,也是最木讷的,更不合群的是他修行进度比任何同门都慢,人家入三味,他是生念境,人家入宗师,他还是生念境,每次七宗大比,他只能远远观战,人群中时不时有人喊他傻大个。与同门相处不好,又不被剑阁那些长老待见,傻大个默默去边塞从了军。十多年后回到剑阁,一人独战数位宗师同门,两剑之后,无一活口,随后成为长空剑阁第四十九任阁主。继任大典上,西胡舍卫宫被拦在孤承山外,那位破妄境的宫主不忿讨教,最终负伤而去。那是方外修士第一次见识大成的无谓剑意,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还有如此不知所谓却杀机无穷的剑道。
剑只杀生用,天道无谓,无谓天道,是无谓剑意。
当年的蠢笨傻大个,如今的魁梧老剑修,秦杀胡倒提渊海入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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