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俅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正在老营里等得不耐烦 闻焕章终于象兔子一样蹿进來了 一见高俅面 不说此行成败 先喟叹一声:“好我的大人啊 小生这一去 简直是九死一生呐 ”
“啊 ”高俅瞪大了眼 “此话怎讲 ”
闻焕章便诉苦道:“大人您不知道 ”说着绘声绘色 将济州城下遭遇说了一遍 最后道:“张叔夜张太守真真了不得 他煽颠了一城的百姓 所欲如何 不敢言 不敢言啊 ”
帐中九个节度使听着 皆面面相觑 有怜者、有蔑者、有惊者、有敬者……诸般表情 不一而足
高俅听到张叔夜居然斩了自家的奴才 心头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哪里还按捺得住 当下向正在进帐的徐京喝问道:“张叔夜何在 ”
徐京急忙拱手道:“回太尉大人 元帅虎帐 张叔夜不敢擅入 正在辕门外候令 ”
高俅从牙缝里往外蹦字:“给我传 ”
帐外虞候马上朗声道:“太尉有令 传济州太守张叔夜晋见 ”然后象接力棒一样 一声声直传到辕门外边去
张叔夜轻蔑地一笑 昂然而入 进得一重营门 就见前方党世雄叉腰而立 向自己低声狞笑道:“张叔夜 老匹夫 你也有今天 ”
这等跳梁小丑 张叔夜正眼也懒得瞧他一下 直直的过去 视党世雄如无物 党世雄气结 大喝一声:“给老爷摆阵 ”
瞬时间 张叔夜前方两排膀大腰圆的强兵劲卒齐声应和 “呛啷啷”一片金铁交鸣声中 一百多口雪亮的斩马刀互相碰撞 平地顿起刀山
这一百多名削刀手 全都是党世雄从官兵当中挑出來的大个头 一个个掌中握着斩马刀 面对面站成两排 刀连刀 刀架刀 刀刃向下摆出了一条雪亮的胡同 张叔夜想要进营 就得从刀下穿过 如果党世雄一声令下 这么多刀往下一聚 张叔夜当场就得被剁成肉泥
张叔夜又是轻蔑地一笑 一点也沒含糊 昂首挺胸 大踏步前进 目不稍瞬 面不改色 直进刀林
在高俅授意下 这座刀山越往后刀刃架得越低 存心要令张叔夜缩颈弯腰 效狗儿钻洞模样 谁知张叔夜早存了无回之心 生死皆置之度外 双眼怒瞪 血贯瞳仁 面对刀锋不躲不避 反而大步直逼上去
被这股英烈之气一逼 那些削刀手反而慌了手脚 张叔夜好歹是朝廷命官 堂堂的济州太守 是文官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是连武将都算不上的马前卒 天生垫踹窝的命 若姓张的被自己的刀划拉死了 文官们岂能罢休 那时争执起來 高俅肯定沒事儿 倒霉的还不是自己这些小兵 那时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 张叔夜顶天立地的身影到处 削刀手们无不色变 刀山波分浪裂间 皆已退避三舍 党世雄在后面只看得目瞪口呆 暗中叫妈:“想不到这老匹夫如此带种 若这回不治死他 被他记挂上了 日后还有老爷的活路吗 ”
张叔夜大步流星 须臾间已过了刀山 再來到一重营门处时 却见两旁站着一百名长枪手 每人掌中都端着一条大枪 脸对着脸 枪尖对着枪尖 当中只有数寸宽的一条甬道 人置身于其中 只能提心吊胆侧着身子往前蹭 党世英站在枪林之前 笑眯眯地向着张叔夜拱手:“张太守辛苦了 ”
但马上党世英就发觉不对 按理说 太尉大人布下了刀山阵 又有自家兄弟坐镇 张叔夜浑身是铁 他又能捻几根钉 刀阵一过 应该狼狈不堪 魂飞魄散 惶惶如丧家之犬 急急似漏网之鱼 一见自己把守的枪林 就当尿了才对 怎的这老匹夫却是龙行虎步、气势汹汹的就來了
张叔夜乜视着党世英和众长枪手 再一次轻蔑地一笑道:“技止此耳 ”说着大袖一拂 直入枪林
党世英一声令下 长枪往前一捅 “噗噗噗” 张叔夜一下子变成了筛子 高大的身躯终于软倒在地 殷红的鲜血熨热了身下的冷土……
但党世英也就只敢这样想像想像而已 真让他下令 他不敢 换成济州城的一个押司孔目 杀了也就杀了 小吏而已嘛 但张叔夜是济州太守 朝廷重臣 纵有高俅撑腰 又岂容他一个小小的武官放肆
跟着主子吆喝几声可以 但真要是喧宾夺主抢主子的戏 只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党世英看着张叔夜身形到处 长枪手惶恐而缩 枪林为之散乱 不由得也是目瞪口呆 心下只写了一百二十个“服”字 好人也罢 坏人也罢 对上了张叔夜这等硬汉 不管是因服而敬 还是因服而忌 终归是要服的
闯过了刀山枪林 虎帐已经在望 帐外侯着一人 却是高俅身边得用的张干办 在那里挺胸腆肚 不可一世
原來稳坐钓鱼台的高俅听到张叔夜眼皮也不眨地闯过了刀山枪林 自己先心惊胆战起來 问报信的道:“其人携兵器否 ”
报信的赶紧道:“回太尉大人 张叔夜携着口长剑 ”
一听这话 高俅马上想起济州城下刚刚被杀的那个奴才來 刹那间寒毛直竖 赶紧向帐中九个节度使吩咐道:“张叔夜來者不善 善者不來 几位都是全挂子的武艺 待会儿可要仔细保护本大人周全 ”众人齐声应喏
想了想 又向闻焕章道:“先生足智多谋 且出帐去使个法儿 把张叔夜的剑给我下了 免得他暴起伤人 失了朝廷的体统 ”
闻焕章答应了出來 心下却是暗暗叫苦:“这高俅小儿让我去撩拨那头大虫 却不是与虎谋皮 一个不好 被那张叔夜说我轻慢朝廷命官 一剑飞來时 济州城下那被砍头的奴才 就成了我的榜样 我只是个帮闲 身上沒有功名 有功名我也不來当这帮闲了 若被朝廷的济州太守杀了 也是白死 高俅小儿难道还帮我打官司不成 去休去休 我且寻个替死鬼儿吧 ”
于是 闻焕章就寻來了左近的张干办 此人平时与自己交厚 在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关键时刻 就由你顶上去吧
张干办这回随军办事 沿路州县的太守知府皆会过不少 都是恭恭敬敬的來拜 对他这个高太尉随身伺候的听用人 也是客客气气 优“礼”有加 这一路行來 张干办的箱子也装满了好几口 所以这些天到了济州 他总在帅帐左右踅摸 等待发财的机会 此时闻焕章把这接待济州太守的差事给了他 又向他面授机宜了一番 张干办真心感激 打躬作揖地去了
他只知道 先前济州太守闭门不纳党氏兄弟 双方起了误会 现在误会冰释 济州太守这不就巴巴地赶來请罪了吗 趁着这个风头火势 自己火中取栗拿他一把 又是一笔肥财进帐
正想到得意处时 张干办一抬眼看到了大步而來的张叔夜 不由得先倒抽一口凉气:“哎哟我的妈呀 今天这块庄稼不好收哇 ”
在这一刻 张干办深刻理解了闻焕章那一句“太尉大人还敬其人三分”的准确涵义 眼前这位横冲直撞的大爷 哪里是一般人得罪得起的
张叔夜视死如归 直闯过了刀山枪林 那一股凛冽的锋锐之气 正是最盛的时候 奸邪鼠辈 自然是望而丧胆
眼看张叔夜來到虎帐之前 张干办战战兢兢地迎上 行了一个只有杂技艺人才能完成的大礼 恭声道:“这位大人就是济州太守张叔夜张大人吗 小人奉太尉钧旨 在此恭候张大人多时了 ”
张叔夜只有一个字:“讲 ”
张干办小心翼翼地道:“太尉大人有令 帅帐重地 持兵器者不得擅入 请张太守解下佩剑 再入内拜谒 ”
冷哼一声 张叔夜亢声道:“岂有此理 军中何时有了这等荒谬的讲究 若高俅所到之处 三军将士都得弃兵解甲 还打甚么仗 讨甚么贼 误国覆军 皆由此辈谬令而來 待吾当面怒斥于他 ”现在除了杀皇帝 沒什么事儿是张叔夜不敢干的 说着手按宝剑 就要往帅帐里闯
张干办吓得魂飞魄散 双膝一软 已经跪倒在地 抱住了张叔夜的小腿 干嚎道:“爷爷 我的亲爷爷 您老人家可怜可怜小人 若您不解剑 就是我办事不力 违了太尉大人的军令 那时小人自然是个一死 倒也一了百了 只冤了我家中八十岁的老娘三岁的孩儿 张太守 张大人 您老就发个慈悲吧 ”
闻焕章已经号准了张叔夜这种人的脉 知道他们威武不能屈 富贵不能移 除了伤之以哀 动之以情 别无它法 眼见张叔夜长叹一声 解下佩剑 交予了张干办 闻焕章右手在左手掌心里一击 喜道:“吾计成矣 ”
当下趁着张干办给张叔夜叩头谢恩的时候 闻焕章溜进帅帐 摆出仙风道骨的高雅气质 一边向着高俅悠然施礼 一边淡淡地道:“小生幸不辱命 已经将张叔夜佩剑解去了 ”
话音未落 张干办捧了张叔夜长剑 进帐來献 高俅见了 胆气顿觉壮了三厘 当下打发了张干办 高俅高踞于帅案之后 将案几一把 喝道:“传张叔夜 ”
帐边专门打帘子的虞候急忙长声道:“太尉钧旨 传济州太守张叔夜进帐 ”
门帘一掀 高俅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帐门口一人挟光而立 刺得他眼珠子生痛 对于已经习惯于阴暗朝堂的高俅來说 这光明简直就是他势不两立
于是高俅把桌上虎胆一拍 大吼道:“大胆张叔夜 见了本大人 如何不跪 ”
就见张叔夜大步抢到帐中 长身而立 须眉皆张 亦是一声大吼:“男儿膝下有黄金 上跪天 下跪地 中跪人君 若是佞臣贼子 见而不跪 ”
都是大吼 却有猫嚎与虎啸之别 帐中诸人听着 无不色变 高俅又是胆战心惊 又是老羞成怒 恨不得拍碎了面前桌子 大叫道:“老匹夫 竟敢如此无礼 欺本大人刀枪不利否 ”
这时党世英、党世雄都已候在帐外 身边几十名膀大腰圆的刀斧手 此时听到高俅发躁 都是摩拳擦掌 只待自家主子一声令下 就要冲进去拿人
张叔夜眼望高俅 神威凛凛 高俅被他气势所慑 竟如被钉子钉住了的青蛙一般 一时间动弹不得 就听张叔夜冷笑道:“太尉刀枪之利 某亦深知 营门前刀山枪林 吾亲身试之 方知太尉刀枪之利 是怎样的甲于天下 ”
这一言既出 只激得高俅满面通红 一时张口结舌 却说不出话來
闻焕章心道:“这张太守已经失心疯了 看透了生死 以势胁之 又有何用 ”当下凑到高俅耳边 嘀咕了几句
高俅听了 精神一振 当下转嗔为喜 喝道:“张叔夜 本大人不屑陪你逞那等口舌之利 我只來问你 你可知罪 ”
张叔夜反问道:“吾有何罪 ”
高俅拍案道:“你还给本大人装傻 我來问你 老子兵进济州 那是多大的动静 怎的你并不前來界首迎接 不來迎接 倒也罢了 为何老子派人去济州联络 你却闭城不纳 闭城不纳 那也罢了 竟然还敢杀了老子的亲随 张叔夜 你好大胆 老子再不堪 也是官家金台拜帅 捧出來的 你如此蔑视老子 就是蔑视朝廷威严 蔑视当今圣主 张叔夜 我來问你 你仗了谁的势 竟然敢如此欺心罔上 ”
张叔夜朗声道:“吾不闻有朝廷太尉驾临 只知有十万贼兵入境 破人屋 夺人家 无恶不作 我替朝廷镇守一方 不能讨贼 已属羞惭 岂能自甘堕落 前往迎接贼寇 有贼寇先锋 一无文书 二无令信 前來赚我城池 我岂能开门揖盗 自陷于水火之中 既传御诏 何敢将御书手笔掷落于泥涂 此等罪人 不斩留他何用 高俅 我來问你 你为何保国安民的天朝官兵不做 竟然做起了强盗 你仗了谁的势 竟然敢如此欺心罔上 ”
高俅心下有鬼 被张叔夜这一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问得哑口无言 只恨无地自容 幸有旁边闻焕章从容道:“张太守此言差矣 老子云 兵之所居 荆棘生焉;大军过处 必有凶年;孙子也说过 兵乃凶器 可见自古以來 兴兵必然扰民 此是常理 圣人亦不能违背 何况我辈普通人呢 如今兴兵讨贼 便如割肉剜疮 须当忍一时之疼痛 方能痊愈 若是心慈手软 沒有舍小家顾大家的胸襟勇气 唉 吾见其殆矣 殆矣啊 ”
一听这话 高俅真如败部复活 死里逃生一般 心下说不出的畅快 暗道:“果然养着这等读书人 到头來是有用处的 ”当下得意洋洋地向张叔夜道:“张太守 连老子和孙子一家子圣人 都说打仗就是祸害老百姓 圣人都要祸害 何况我等不圣 嘿嘿 你还有什么说的 ”
张叔夜仰天长笑 笑声中充满悲愤:“世上多少事情 都坏在这一等蝇营狗苟、趋炎附势的读书人手里 见了你辈 方知庄子所言‘绝圣弃知 大盗乃止’也有几分道理 ”
闻焕章微微一笑 曼声道:“绝圣弃知 大盗乃止 其下却有‘焚符破玺 而民朴鄙’、‘殚残天下之圣法 而民始可与论议’ 太尉大人 张叔夜之心 不可测啊 ”
高俅愕然道:“甚么意思 ”
闻焕章巧言令色道:“太尉大人 张叔夜说 抛弃了古往今來的圣贤知识 才不会出现窃国大盗;又说 烧了当今官家的符宝印玺 老百姓就能朴素无欲;他还说 把祖宗的法律都废除了 老百姓就能参政议政 太尉大人 张叔夜他一个小小的太守 却把这些骇人听闻的念头时刻放在心里 他想干什么 小生真的想不透哇 ”
高俅听了这些话 又惊又喜 拍案叫道:“好你个张叔夜 原來你的心里 居然藏了恁多的龌龊 枉你还有脸以忠臣自居 你心存怨望 诽谤官家 妄议朝政 条条款款 都是不赦的大罪 你还不与本大人俯身束手 更待何时 ”
张叔夜怒目圆睁 喝道:“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然纵是尔等深文周纳 又岂能障天下人之目 塞天下人之口 蔽天下人之良知 掩耳盗铃 真令吾可发一笑 ”
高俅听了 心中一动 理直气壮地叫了起來:“张叔夜 你休要装清白 看本大人明察秋毫 揭穿你这一代忠臣的真实面目 ”这正是:
刀山枪林才通过 谗言佞语又飞來 却不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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