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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屠杀
猎人祖祖辈辈靠打猎为生，传到他这里，应该是第十八代了吧！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祖辈们以虎豹豺狼为敌，而他，将枪瞄准的是日本鬼子，那是比毒虫猛兽不知要狠毒多少倍的衣冠禽兽，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本来应该在山里过着安安稳稳的打猎生活，孝顺父母，照顾妻小。但是有一天，月牙山里传来了一阵枪声和乌哩哇啦的野兽的嚎叫，日本鬼子进山了。
那天本来心情不错，上山不久，就打了两只兔子和三只山鸡，他用猎枪挑着，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沿着山间小路往回走。
雾气渐消，空气湿润清凉，油绿的叶子闪着金光，林间有清澈的小溪穿过，树上几只百灵在唱歌，一只淘气的小梅花鹿沿着小溪，向密林深处，左跳右跃，不见了踪影。
猎人来到小溪边，将猎枪和猎物从肩头上卸下来，蹲下身洗了洗脸。清澈的河水映出俊秀的面庞。浓眉大眼，方鼻阔口，双耳下垂，眉宇间有凌然正气，让人感到不怒自威。
他用双手掬了一捧水，放在嘴边，贪婪地喝了起来。
月牙泉水香甜解渴，清凉爽口，水里有几条漂亮的棒花鱼，舒展着美丽的花衣服，翩翩起舞。往日黑灰色的斑纹，今天不知为什么变成了红色。
“蓬蓬．．．蓬蓬．．．”几声枪响，打破了山林间的宁静，凭着猎人的敏锐，他知道，枪声离自己家不远。他迅速起身，扛起枪和猎物，向前面一处山岗奔去。站在山岗上极目远眺，有一股黑烟直插云霄，而且还有火光闪现。
不好，家里有事，一种不祥的预感消消爬上他的心头。想到这，他将枪上的猎物甩在地上，背起猎枪，猫下腰，深吸了一口气，沿着回家的路，飞奔而去。
一路上，他甩丢了两双草鞋，脚趾被磨破了，流出了鲜血，树枝撕碎了他身上的衣服，并在他的脸上、胳膊上、大腿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血痕，他都浑然不知。
往日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他怎能不急，家里有最亲爱的母亲和可爱的妻子儿子。
离家不到一百米，他已经能够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种烧焦的糊味和浓烈的血腥味。他加快了脚步，恨不得插上翅膀，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当他拔开树丛，看到院子里的一切的时候，他还是被惊呆了。老母亲被吊在一棵树上，胸口上有两个血窟窿在流血。妻子香草赤身裸体躺在院门旁的草垛旁，后背插着一把日本军刀。可爱的儿子静静地躺在妈妈的身下，早已停止了呼吸。三间茅草屋早已化为灰烬。
他忍无可忍，纵出草丛，冲进院子。他用匕首割断绳子，将老母亲慢慢放下来。由于过分激动，他脚步踉跄，险些跌到。他将妻子扶起来，将儿子抱起来，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与其说是呼唤，不如说是悲鸣。
这声音凄惨悲切，由近及远，在整个山谷回响。猎人因悲伤过度，昏死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东西在舔自己的脸，原来是猎狗“花虎”。“花虎”的嘴巴在流血，黄黑相间的皮毛间，有长长的一道血印，看来，为了保护主人，“花虎”殊死搏斗，深受重伤。
猎人一把将“花虎”搂在怀里，就像搂着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妻儿。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母亲操劳的身影和被生活重担压弯的身体；儿子骑在自己后背上，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驾驾驾”的；耳边响起妻子香草洞房花烛夜娇滴滴的声音：“傻样，俺嫁给你，一不图名，二不图利，就图跟你一心一意过安稳日子，给你生个大胖小子。”由于越搂越紧，“花虎”嗷的一声，从怀里窜了出去。
猎人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冷战，他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从悲痛中醒过来。抬头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拿起院里的铁锹，默默地向后院走去。在天黑之前，他必须让自己的亲人们入土为安。
山里的夜晚有些凉爽，风迷了星星的眼睛，使它忍不住地眨啊眨的。
一个孤独的人，孤独地坐在三座新坟旁的一块石头上，其中一座坟上插了一把日本军刀。猎人嘴里正叼着一支长约一尺的黑色烟斗，随着烟雾的升腾，烟斗一闪一闪的，像坟茔里的鬼火。
猎人此刻热血沸腾，他正在思考一项周密的计划。
父亲牺牲的时候，给他留了两件宝，一件是总不离身的狙击猎枪，另一件就是这支烟斗。
老游击队长将这两样东西交给猎人的时候说：“孩子，你爸爸真是好样的，他用这支枪杀死了200多个鬼子。临牺牲的时候，人们找到了他身边的这支枪，可唯独寻不见那只烟斗。后来，人们费了好大劲，终于在一个日本狙击手的胸口找到了。那时，这支烟斗已经穿透了小日本的身体。看来，你爸爸是在遭到日本狙击手的伏击后，强忍伤痛，待小日本近身后，用烟斗杀死了他。”
想到这，猎人吐出了最后几个烟圈，从石头上站起来，将烟斗狠狠地磕在石头上。烟灰如碎星星般掉落在地，猎人用脚使劲地拧了两下。
“花虎”在一旁追逐着烟圈，偶尔“汪汪”两声。猎人找了一些草药，嚼碎了敷在它身上，它已经好多了。
猎人径直来到坟旁，将军刀拔下来，连同步枪、烟斗一块收在身边，钻进柴垛里睡去了。
这堆柴垛是他和红子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那晚的星星是那么的亮，月儿是那么的圆。他第一次亲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从此，那淡淡的体香和秸秆幽幽的清香，便成了他永恒的记忆。
但今晚，这里却到处充满了血腥味。一家三口惨死的场景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他不时被恶梦惊醒，接着从一个黑暗陷入另一个黑暗，从一个深渊跌落另一个深渊。
“花虎”的叫声再一次将他唤醒，他从柴垛里钻出来，揉揉眼睛，天已蒙蒙亮。
他在废墟里一阵摸索，终于找到了一瓶仅存的烈酒，几只瓷碗，几块烧糊的干粮。他在坟前清理了一块空地，将干粮和酒放在瓷碗里，并点燃了三根秸棒，双膝跪倒，呆立良久。“花虎”静静地蹲坐在一旁，看着主人，眼角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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