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爷俩的事,还真是有些意思。
说起来凌头并非牛下村本村人士,十年前,他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凌小羽来到了牛下村。据凌头所述,老家遭遇瘟疫,人畜不免。不得已带着已有身孕的妻子背井离乡。在路上,妻子产后虚弱,病死他乡,盘缠也被强人掳去。凌头顶风冒雪,一路乞讨才来到这治安比较稳定的临华郡。
村里人听他说得可怜,又无去处,便让他住在了牛下村。隔年,经过村里长辈担保,在顾家镇办理了常住手续,凌头便成了牛下村人士。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凌头的本性暴露无遗,成为了附近颇有臭名的职业赌徒。
村里人对此厌烦得紧,但鉴于凌头的作为对村里也并没什么危害,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倒是对凌小羽颇为的喜爱。
凌小羽从小无娘,邻居张大嫂产女不久,奶水充足,见之可怜,倒是主动做起了小羽的奶妈。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羽渐渐长大,到了满村跑的年纪。要知道乡村的小孩,不论男女,大都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大家都混在一起疯玩。上树掏鸟,下水捉虾,什么好玩的都玩过。也正因为如此,村里的孩子身上总是显得脏兮兮的,不知道刚从什么地方摸爬回来。
而凌小羽不同,不但长的白白净净,粉粉嫩嫩,任谁见了都想捏两把。而且小小年纪就很懂事,见了谁都婶婶伯伯叫个不停。村里的人都爱不释手,连村里的长辈在村会上都夸赞了两句,说此子将来必有成就。
这让凌头脸上也大大有光,特地从某村请了个老秀才教小羽读书认字,见小羽越发的知书达礼,周围的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都说凌头积了大德,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
邻居张嫂可坐不住了,带着女儿翠兰就到了凌家,非说什么一乳奶水养大的男女,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要给小羽和翠兰定个娃娃亲。
偏偏凌头得意忘形,尾巴朝天。瞅了一眼小翠兰,大嘴一咧,白眼一翻,露出一副熏天赫地,舍我其谁的模样:“乡野村妇,哪能配得上我凌家小羽!”这话可惹恼了张嫂,一番推拉之后,凌头的脖子上出现了三道血痕。
之后,提亲的事陆陆续续又发生了三起,结果都是大同小异。这下可是激怒了众多的妇女,流言蜚语也随之而来。说凌头一把年纪,哪能生出这么年幼的孩子,多半不是亲生。也许是凌头的婆娘红杏出墙,偷汉产子,凌头被扣了一个大大绿帽而不自知。
其实凌头的年纪也就四十出头,大不了夏铁柱几岁。只是比较显老,如同年过花甲一般。这种情况,原本在乡村也是屡见不鲜,但搁在激起民愤的凌头身上,自然是要有一番故事。
凌头听说自然是怒火中烧,暴跳如雷。但也自知犯了众怒,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多多少少都牵连到了小羽身上。
就在凌头变为过街老鼠的时候,凌小羽也成为了村里孩子间的众矢之的。
哪家的孩子调皮捣蛋,家中的长辈或打,或骂,最后还得赠送一句:“你看看人家凌小羽,怎样……”时间不长,一村小孩就联合了起来,开始找凌小羽的麻烦。
要说凌小羽天性胆小,脾气不错,对辱骂之声充耳不闻。这让一干小孩变本加厉,偶尔还会拳脚相加。而小羽本身就有些瘦弱,即使奋起反抗,也是毫无成果。每次都弄得灰头土脸,悖悖回家。
因为凌头常常不在家,开始并不知道。村里的大人知道此事后,肯定不会为了外人责怪自己的孩子。又因为凌头可恨的缘故,竟渐渐地看起了小辈的笑话。
可怜凌小羽,从人人眼中的必有成就,慢慢便成了软弱无能。
后来凌头得知此事,大觉丢脸。轰走了老秀才,大骂书生百无一用。原本怎么看怎么好的儿子,现在也变得不顺眼起来。
这种小孩间的打闹,大人自然不能出面。
为了儿子能摆脱受人欺负的境地,从那时起,凌小羽便不再读书,而是天天独自一人上山砍柴。一是为了锻炼他的气力,二是练练他的胆量。每天三担柴,对于七八岁的少年可不轻松。看着儿子磨得血淋淋的手脚,凌头心里也一阵心疼。但终于还是狠下了心,不管不问起来。
一年时间匆匆而过,每天三担柴也增加到了十担。见儿子依然可以从容完成,这让凌头心里乐开了花,自觉报仇的时候到了。
第二天,凌小羽便停止了砍柴的任务,又出现在了村子里。而凌头则悄悄地藏在附近,坐看好戏。村里小孩眼见往日的受气包又回来了,开心至极,呼啦都围了上来。凌头心中冷笑,就是三五个一起上,也不是小羽的对手,何况一多半还都是跟来起哄的。
就当他自信满满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凌头,大有吐血得冲动。
也许是人多的原因,也许是凌小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强的原因。场中的小羽被人抹得浑身都是泥巴,却依然低着头,脸色煞白,哪有丝毫反抗的苗头。而对方,竟然比其还小两岁的样子。那小孩眼见周围一片叫好,而对方又不还手,人来疯似得竟掴了小羽一巴掌。
凌小羽生气了,刚想动手之时,忽闻村后一声大吼,直愣愣地冲过来一青头小子。此子年纪约十四五岁,皮肤黝黑,长得是大眼浓眉,虎头虎脑,一身敦肉,显得异常结实。
只见他横冲直撞,转眼就冲到了人群中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动手的小孩竟被他高举头顶,划了一个弧线,扔出了人群,落在了晒干的牛粪之中。
四周一片愕然。
那小子瞅着凌小羽脸上的五指印,大怒。他嗷嗷怪声,哪管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一阵乱揍,竟隐隐有武学之象。周围十几个半大的小孩,男女通吃,竟无一人幸免。不一会,就传出了一片哭声。
凌头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从哪冒出的愣小子,竟如此生猛。
原来,凌小羽在过去的一年中,竟在山上遇见了另一个砍柴少年,夏猛。
两人一样,在山上并没有什么玩伴。所以一回生二回熟,倒成了不错的朋友。每天相约,一起上山下山。
而这次,夏猛在老地方等了许久,仍不见凌小羽的影子,便来到了牛下村看个究竟。哪知道,刚到村中,便看到小羽被打的场面。便有了上面的一幕。而凌头后来才知道,这夏猛便是夏铁柱的儿子,夏铁蛋儿。
当知道打人者是夏家的小子之后,原本气势汹汹的村里人顿时蔫了下来。
虽说夏猛出手颇重,打得众儿郎浑身紫青。但碍于夏母的威名,只能打碎牙自己咽,愤愤而回。好歹只是些皮外伤,没出什么乱子。
这事可乐坏了凌头,手舞足蹈,大呼解气。连连夸赞夏猛勇猛果敢,义薄云天。为此,他让儿子继续砍柴,还特意交代,一定要好好向夏猛学习。
要说凌小羽还真听话,不到半年时间,就跟着夏猛学会了一嘴骂人的脏话……
这让凌头大为光火,把儿子一顿好揍。
于是,每次看到儿子那胆小怕事的样子,凌头都会大生闷气。同时又不免有些叹息,世间繁乱,人心险恶,担心儿子长大后会吃大亏。轻则损财,重则破家,更甚者把小命都会搭进去。
今日,赌坊归来。本来心情大好的凌头,进家又见到儿子这副唯唯诺诺的德行,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凌头进了院子,刚想拆开包袱,看着儿子在一旁呆傻的模样,越发得憋气。把眼一瞪,道:“愣着干什么,下神呢?去,把昨晚吃剩的花生拿过来。哎呀,在井下存着呢!再拿几个碟子过来。”
凌小羽一阵手忙脚乱,好歹完成了任务。不大会,桌子上就摆满了香喷喷的菜肴。
“我呸!好个奸商!这分明就是只乌鸦,哪是什么鹌鹑!混帐东西!”凌头眼看着四只烤鹌鹑变成了三只,本就不好的心情又坏了三分。接着把乌鸦拎到了儿子的面前,又说道:“给,你吃。童男子阳气重,也不会有什么晦气。”
“喔!”凌小羽倒也听话,撕下一对翅膀就嚼了起来。接着望着一桌子的酒菜,又怯怯地说道:“爹,好久没吃米了。”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方为男子汉,大丈夫。米啊面啊,不吃也罢。”凌头一翻白眼,不以为然。
凌小羽面露为难,叹了口气:“唉!肥肉厚酒,务以相强,命之曰烂肠之食。”
“臭小子!又拽什么文,掉什么酸。好好吃饭。”凌头暗恼。
“酒乃灌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凌小羽嘴里叨咕个不停。
谁知道凌头的耳朵贼灵,一巴掌扫在了对方的头皮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你读书就学了这些没用的东西。”
凌小羽不敢再说话,低头闷吃了起来。凌头嘴里骂得凶,却拿出了两块甜糕,扔给了凌小羽。惹得小羽甜甜一笑,很是开心。
两碗酒下肚,凌头兴致颇高,又倒了一碗,推到了儿子面前:“来,你也不小了。今天陪爹喝两碗。”凌小羽听罢挠了挠头,没敢怠慢,困难地抿了一口,顿时小脸纠结在了一起。
“没用的东西。看着!”说罢,凌头端起酒碗,一仰而尽。夸张地咂了咂嘴,打了个酒嗝:“这叫酒喝满口!”
接着,抓起一把牛肉,塞进嘴里:“这叫肉吃满腮!记住了吗?”
“记住了。酒喝满口,肉吃满腮!”凌小羽隐隐觉得不妙。
“你来!”凌头倒满了酒,瞪着双眼,示意着儿子喝酒。
凌小羽心中叫苦不迭,一脸无奈望着父亲。爷俩互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儿子败下阵来。
他自知难逃一劫,便硬着头皮,举起海碗,强行把酒灌了下去。一股辛辣直冲脑门,眼泪都呛了出来。赶紧捏了两块牛肉,搁在嘴里。
凌头见罢拍着儿子肩膀,露出满意之色。接着与其碰了一下海碗,说道:“来,干了!”凌小羽吓了一跳,嘴角咧到了耳根,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时辰之后,凌头把儿子抱上了床。凝视着儿子酣然而睡的样子,凌头那满是沧桑的脸庞浮现出少见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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