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漫山红叶飘飞,枯枝斑斓。但见流水如绸,寂静无声,虫息鸟藏,一片萧索之象。依稀可见几条小道,盘山而上,隐没林海之间。
此山盛产红枫树,因此被世人叫做红枫山。虽然最高处不过千丈,但其中山头林立,高低起伏,连绵十数里,在附近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
其中有一处山头,状似牛头,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牛头峰。
山脚下有一个村庄,名为牛下村。名字很朴实,就像村里的人一样。村庄不大,零零散散几十户人家,土墙草屋,倒也简陋。临近一瞧,却看到几名孩童,在村里爬高上低、追逐打闹,好不开心。不远处,大片的庄稼业已成熟,金黄一片,其中还有收割庄稼的农民,忙得是不亦乐乎。
牛下村以南二十里,便是远近闻名的顾家镇。虽然以镇为名,但更像是一座城池。城门城墙还有护卫,一应俱全。单论繁华程度,虽然赶不上一流大城,但比起其他的一些小城,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据说以前顾家镇并不叫做顾家镇,规模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只因为千年前此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顾家,出了一个天才。此子不但武学天赋极高,并且头脑聪颖,善于经营。短短百年时间,就让顾家成为了整个临华郡顶级势力,从此,这座小镇也改名叫做了顾家镇。
时至今日,虽然顾家已经迁至到了临华郡的主城通阳城,但是此地作为顾家的祖地,经过顾家多年的经营,其规模当然不是其他小镇可以比拟。毕竟能够成为郡中的顶级势力,其底蕴那可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而此时,正值丰收之季。
方圆百里的农户宁愿多废点脚力,也愿意来到这顾家镇出售这半年的收成。因为顾家价钱统一,口碑良好,不会和农户去做什么扯皮杀价的事。即使出售给其他的势力,也相应的比较安全,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为了区区口粮,而在这顾家镇里惹是生非。
所以每年的三月和九月,四面八方的农户都拖家带口、接踵而来。
就在顾家镇里热火朝天的时候,在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内,却袅袅秋风,满目荆榛。偶尔闪过一青年,还蹑手蹑脚,左顾右盼,一副怕人看见的嘴脸。见周围没人,便迅速撩开了旁边的布帘,猫腰跨进了屋内。留下个布帘重新落下,露出了上面斗大的黑字。
赌!
这当然就是个赌坊了。
每年这个时候,赌坊免不了会出现一些陌生的面孔,其中大部分都是农户家中来帮忙的小辈。自家的子女倒没什么,亲戚家的孩子帮忙当然不会白帮,多少都会给点碎银当作零花。这就难免会出现一些异想天开的主,拿着几两碎银,便想要一夜暴富。偏偏好吃懒做,不愿付出,只好把主意打到了赌坊里。赌钱,自然是不能让长辈看到,所以就出现了上面的一幕。
进了赌坊,屋内是乌烟瘴气、人声嘈杂,这情景倒是和门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数十人围着六个赌桌大呼小叫,纷纷攘攘。叫骂声,怪笑声不绝于耳。
当看到青年战战兢兢还略带些兴奋的表情,坐在中间桌前的一名老汉大嘴一咧,露出了一脸的不屑。
这老汉姓凌,正是牛下村人。
“一看就是个雏儿,估计是瞒着家里人偷偷跑过来试试手气,换点钱花。”老汉擓着胡渣,心中冷笑。这赌钱,三分真七分假,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就青年那德行,还没开赌就输了七分。
还真让这老汉猜中了,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青年便灰头土脸的出了屋子。
老汉见了,一脸得意,嘿嘿怪笑,似乎对猜中了这一结果很是满意。
“老凌头,就赢老子这么点钱,你笑个孙子啊。”坐在老汉对面的中年大汉不乐意了,黑着脸说道。
“哎!说得对,说得好!老汉笑的,就是个孙子!”被称为老凌头的人一阵摇头晃脑。
“嘿!我说凌头,你欠揍不是?”大汉一拍桌子,立起身来,哧拉一声扒了上衣,露出了一身横肉,面露不善地盯着对方。
凌头吓了一跳,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自忖道:这夏铁柱可是大贵村里的屠夫,在附近几个村那可是出了名的。在这顾家镇里对方倒是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出了镇子可就不好说了。这牛下村和大贵村可是邻村,自己要回牛下村,难免和他走在一道,到时候被他揍一顿那可是大大不妙。
不过,这夏铁柱之所以名气不小,可不是因为他那一身蛮力,而是因为他的老婆。
要说他老婆,那可是个人物,方圆十几个村庄就没有不知道的。
前几年,也不知道从哪窜来的一伙泼皮无赖,在牛下村附近几个村庄打家劫舍。要说那领头的人本事可不小,在大贵村,一个人赤手空拳就把夏铁柱等几个壮汉打翻在地。
夏铁柱有个儿子,叫铁蛋儿,那年才七岁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见父亲被打,冲上去就要拼命,却被那领头的一巴掌扇飞了出去。恰好这一幕被闻讯而来、夏铁柱的老婆看见了,那婆娘当场就发了飙。
具体的细节凌头是不知道,传闻也是众说纷纭,但结局却是大同小异。那领头的被剁下了一只手,脸被打的跟猪头一样,昏死在当场。直到顾家的护卫军来时,都没有醒过来。
经此一事,夏铁柱的老婆就成了几个村的风云人物。任谁见了都要客气三分,连带着夏铁柱也沾了光。
听说,就是这么一个厉害女人,是不喜欢自家的男人在外赌钱的。
据说有一回,夏铁柱双手揪双耳,在家门前跪了整整一天,就是因为赌钱被抓了个正着。因为是名人,这丑事也被传了个七村八乡,落到了凌头的耳朵里。
想到这,凌头心里踏实了许多。想必这夏铁柱不希望老婆知道赌钱这回事吧,若是他真要动手,这倒是威胁对方的一手好牌。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开玩笑,看着那对面一身黝黑油腻的劲疙瘩,凌老汉顿时矮了半截。
“我说铁柱老弟,你这心眼也太小了吧。看见那个刚才出去的娃娃了吗?我笑的是他半炷香的时间就输了个精光,和你有个麻绳关系?你说笑个孙子,老汉当然说是笑孙子的喽。”凌老汉把事情解释了一遍,但是口气也没有改变多少。接下来还要赌钱呢,气势上不能输了。
听罢,夏铁柱脸色缓和了许多,一声冷哼,坐了下来,但是衣服却没有穿起来的意思。凌头却浑不在意,搓着双手,继续着刚才的赌局。
刚才发生的闹剧,周围的人只是草草撇了两眼,都没有理会。
像这样的小冲突,赌坊里发生的多了去了,也见怪不怪了。再说,在顾家镇里开赌坊,没有几个高手看着场子,说出去都没人信。就夏铁柱这种空有几分力气的莽夫,是万万不敢在这撒野的。
也许是因为此事打破了夏铁柱原本平静的心态,也许是凌头原本就技高一筹,半日的功夫夏铁柱就输了个精光。
看着手里足足有近十两的银子,凌头脸上乐开了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想想外面的农户,忙乎了半年,除了极个别的种粮大户,大部分农户赚到手的银子都不会超过五十两。
“铁柱兄弟,输赢是常事,犯不上着急上火。咦?你的脸怎么变长了?”看着夏铁柱拉下的黑脸,凌头露出了一副虚假的关心之色。
一句话使得夏铁柱的脸又长了三分,只是眼中异色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头并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两人也是老赌友了,以前也是各有胜负。要说这赌技,凌头自认会高对方一筹。不过要说这赌品,自己就有些自愧不如。别看这夏铁柱脾气不好,但赌品颇高。输是输,赢是赢,从没做过什么输了不认账的赖皮事。这也是凌头最乐意和夏铁柱赌钱的原因之一。
“时候不早啦,还得赶二十多里的路程才能回村。要不今天就到这吧,你说呢?老弟。”凌头把银子收入怀中,对今天的成果很是满意。
夏铁柱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一声不吭,穿起自己的衣服,埋头出了赌坊。
“咦?”
凌头是什么人?牛下村唯一不种庄稼,不劳作,却吃香喝辣的人。和夏铁柱不一样,夏铁柱有自己家的买卖,偶尔才会来这赌坊消遣一下。而凌头基本上天天都混迹于赌坊,赌技自然精湛。这不单需要说假话、吹牛皮的时候,要脸不红、心不虚,目不斜视、气势如虹的本事之外,最重要的是要察言观色,知彼知己,才能决胜于赌局。
这一守一攻,凌头自然是熟练掌握。所以夏铁柱临走时的异样,并没有逃过凌头的眼睛。
要论以前,对方输钱之后,凌头都会冷嘲热讽一把。这痛打落水狗的事,对下一次赌钱的气势,可是有不小的影响。而每次,夏铁柱都会发发狠话,说下次要怎样报仇云云,总之是免不了一番嘴皮上的争斗。可是今天这样,对方连一句还口的话都没说,这反倒让凌头心里有些不安。
不过很快,凌头就给对方扣了一个输了太多而失魂落魄的原因,彻底把此事抛却脑后。他也没有在赌场多待,在顾家镇里买了四只烤鹌鹑,半只烤牛腿,几碟素菜,打了八角最好的老酒,临走时又挑了几块甜糕。他哼着小调,背上两个包袱,一手抱着包好的牛腿,一手扛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四个酒葫芦,叮叮当当一路直奔牛下村而去。
二十里路是一段不小的路程,对于经常穿梭其中的凌头也用了接近一个时辰,才走了大半。天色已有些昏暗,一条大道上除了凌头那略显伛偻的身影,再没有其他人。一阵秋风掠过,倒吹起了凌头一身鸡皮疙瘩。
“晌午还热得气闷,现在又冷得哆嗦。这鬼天气,倒是让老汉穿多还是穿少。”凌头脚下不停,嘴上也没闲着。
又走了二里,终于是到了牛下村。
村中一片热闹,农户聚在一起摆开了宴席,庆祝半年的劳作圆满结束。
唯独西北角凌头的家中亮着孤零零的灯火,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听不真切的喧哗声,更显得此处越发的冷清。凌头站在院门前,轻叹了口气,拍门喊道:“小羽,开门。”
“来了!”院内传出了很稚嫩的声音。不一会,院门打开,闪出了一名总角少年。
少年身高五尺,略显得有些单薄。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蓝衣,脚踏一双登山木屐。面如美玉,唇似点朱。看起来是眉清目秀,文质彬彬,颇有些书生潜质。若不是着装确实有些穷酸,还以为是哪户书香世家的少爷呢。
他倚着院门,一双清澈无尘的双眼含着淡淡笑意:“爹,您回来了。”
“嗯,回来了。”凌头白眼一翻,没好气地说道。
少年听罢面色一白,微低着头,乖巧地接过两个包袱。之后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凌头一看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一肚子无名之火化作了一声冷哼。
这少年正是凌头的独子,凌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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