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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执念
金色的阳光自窗棂洒落进来，屋内很是亮堂，桌上摆放的那一茶壶，拉出滑稽的影子，如一只折翼的胖鸟，小小的木桌内便是它一整片天空。房内站着两人，沉默着，吴亚凡静静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今天的事，你都已经看到了？”吴战突然淡淡地说道。
吴雨烟默然，点点头轻声道：“一直隐瞒的就是这个么？”
吴战怒道：“家族中本就多是诸多不满，若不是这般，对凡儿打击更甚。”
她想起吴亚凡入魔的时候的样子，担忧道：“以前为何不曾有见过他这般……已经持续有多久了？”
吴战脸色痛苦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嘶哑的说道：“近来他身体发作愈加频繁，凡儿并非常人，若不是他性子坚韧，他的身体……怕是早已入膏肓。”
吴雨烟心中一惊，她低头温柔怜惜的看着床上的人儿，因为痛苦而紧咬着牙关，双颊紧绷，那苍白的小脸仍然是有着一份执着，一份坚毅，一份希望。
吴战沉声道：“这些年，凭着对母亲的眷念、对生活的憧憬坚持下来，看着他一次次挺过来，我不知道该为他高兴还是担心。”
吴战眼角抽动，仿佛回到那些夜晚，那些月圆当空，印魔心生的夜晚，从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看出，一直以来父子都饱受折磨。
“甚至有那样几次，连我自己都觉的没有了希望，可是……凡儿还是挺过来了。”吴战浑身一抖，痛苦的说道：“但是，我不知道这样还能多久…或是还要多久…也许还有多久？他才能真正解脱束缚。”许多年来的苦痛放在心里，若不是身前昏迷的人儿，怕是吴战要吼叫出来才是。
吴雨烟看着昏睡中的亚凡，在看向吴战，眼前这个男人，原先俊朗的脸孔早已不在，岁月在脸庞留下的只剩沧桑，棱角道道分明，双鬓也微微泛白，岁月不饶人，这些年期间，亚凡受苦，眼前的男人又何尝不是呢？吴雨烟看得心惊，原来自己心中一直不肯认作父亲的男人，一直在用生命付出，一直默默给他筑起了生的围墙，承受着妻离的痛苦，却还要一次次看着儿子死亡的打击，多年来他早已心力憔悴。
吴雨烟沉默，吴战却一直抬着头，他眼角有些湿润，这些年凡儿心底受的苦，又有几人能知晓，自己心中承受的痛又有谁能明白。
吴雨烟心中伤痛怜悯，轻轻道：“若是凡儿这般，如何能够受得起那打击，家族中的冷言恶语怕早已经是他心中的魔。”
吴战清醒过来，重重的吐了口气，整理了心情，说道：“本不该和你说这些，自素素离走之后，哀莫大于心死，当年我深陷于此。”
吴战上前紧握着吴亚凡的手，满脸悲愤，他全身轻轻颤抖，好像在诉说着什么，是不满！是伤痛！或是绝望！最后他轻轻道：“可是凡儿的状况……我却怎能放得下！”
“如今他的身体堪忧，怎么能坐以待毙，最后也只能放手搏一搏，这也是素素离走前最后的交代。”
听到“素素”两个字，吴雨烟全身一震，想起心中那仙子般的女子，竟不知觉间成了她精神上的支柱，她离走那一刻，自己一度精神恍惚，也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时光，最后才慢慢淡下来。
吴战说道：“这次你回来，凡儿还是需要你多多引导，让他早日走出阴影。”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知道吴亚凡的希望非常渺茫，只是……希望还在，又怎能放弃，吴战起身，抬头看着床头的画卷，突然他双眼炯炯有神，双手也紧紧握成拳头，仿佛变了一个人，刚毅的脸庞满是眷念，也许那里有光亮，有希望。
吴雨烟心中悲痛，小心翼翼地问道：“族长，当年……”
吴战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画中的人儿，只是看着，没有任何话语，淡淡柔情，淡淡的忧伤。
吴雨烟双眼泪水模糊，眼前的男人虽然没有说话，却已经告诉了她，他心中的答案，她感觉天意弄人，人亦奈何啊！转头看了看吴战脸色，原本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世事无常，当年之事怕是另有起因，眼前的男人隐忍下来，也许是他不善言语，或者他是根本就不想说出来。
吴战平静下来，也许是觉得刚刚情绪失控，他转了话题：“学院……还好吧？”
“恩！”吴雨烟努力点了点头，是呀！怎么能不好，对于亚凡、这个家来说，自己真的是太好了，她想到了素素，不禁又潸然泪下。
吴战明白她心中的执念，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不必如此想法！”他转念想了想，又道：“更何况我也不甚称职，多年来，于你，于亚凡都不甚关心。”
吴雨烟使劲摇着头，一直以来，眼前的男人更多是一个家人，一个长辈，多年过来，吴战便已经是她心中的父亲，只是倔强的她不肯承认。
这一刻，她鼓起勇气低声说道：“族长，最后一次唤您族长。”
吴战呆滞了片刻，随即释然，轻松的笑了笑，“傻丫头！”
“父亲打算怎么处理？”吴雨烟也低低的笑了，带着些苦涩，以前觉得难以启齿，一旦开口也就不那么别扭了。
吴战走到窗前，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尽显憔悴之色，眼角、额头的皱纹变得清晰起来，只是眼中那份希望更加坚定了，他轻轻呼了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尽量的平静、自然，“以后，让亚凡跟着你吧！”
语气平静，没有什么情绪，尽管如此，吴雨烟还是觉得他话语中有数不尽的失落和道不尽的沧桑。
吴雨烟觉得仿佛有千万斤的重担落在肩头，让她呼不出气来，心下担忧无比，“父亲，亚凡之前有提过，可是……。”那时候，她毫不知情，一心只为帮亚凡逃脱束缚，可是谁又知，束缚之外又是牢笼，而且关乎性命生死，如此这番情况，她竟一时不敢应承下来。
吴战突然接道：“可是亚凡性命攸关，不敢接手！”
吴雨烟紧咬上唇，心里难受，甚至她觉得有些委屈，不是不想承担，而是太在乎，万一失去，怎能承受？
“所以需要你，亚凡最依赖，唯一的，姐姐。”吴战说到最后，竟有些无力。吴雨烟全身一震，心里有一个声音默声道：“唯一的，姐姐。”她颤抖着，仿佛被利箭击穿身体那般，是在担心什么，在怕什么呢？
吴战转过身，看着她闪烁的眼神，，是寂寥，是彷徨，还是恐惧？那是多少年前才有过的呀，也许只是在素素救下她的那个夜晚才有这样的眼神。吴战心下一暖，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无力，这才是一家人，是至亲之人，吴战拍了拍她肩膀，道：“生死有命，不管结果如何，尽力就好。”
吴雨烟用力的点着头，不说话，慢慢镇定下来，留在眼中的只剩坚定不移。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人各有所思，太阳变烈了，洒在房间里，一束一束，阳光下细细的灰尘飞舞，如薄雾飘然，弥蒙了眼睛，却开敞了心灵。
像是连接地狱的幽冥通道，漆黑一片，深邃的看不见尽头，如深渊妖魔张开了恐怖魔网，仿佛要收拢世间一切，是非与善恶、情感与欲望。
他仿佛在黑暗中行走一世，渴望尘世却无法走出黑暗牢笼，在连接人间与炼狱的九幽冥道中，只有他孤独一人。
于是他歇斯底里的逃跑，便在这黑暗中游走，是什么模糊了眼睛，是对尘世的眷念，是对爱的渴望，还是对生的追求？他愤怒、更不甘心，这一生夙愿未了……泪，晶莹剔透，划过了心田，如电闪般，点亮了黑暗，也重燃起那颗坚毅的心。
吴亚凡缓缓睁开了眼睛，金色的光线映入了他的眼帘，刺得眼睛有些生疼，让他眯起了眼睛，他醒来，想起身，刚用手支撑起来，却如触电一般，手一松，又倒了下去，手心传来的剧痛，拉扯到肩膀胸口，只觉得一镇剧痛，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咳咳咳……”他疼得脸色发白，连着干咳几声。
咳嗽声在房间里格外响亮，两人一惊，低声道：“凡儿”“亚凡”。
吴亚凡看着两人，心底有着一股暖意，他不想让吴战担心，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听吴战说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先躺着吧！”刚刚那番动作，自己都气血翻腾，几乎坚持不住，更何况以他虚弱的身体，作为承受主体，没有被两股力量撕扯碎裂已经是幸运的了。
吴雨烟心底一阵难受，想想刚刚自己所作为真是太过鲁莽，自己差点一手害了他，要不是吴战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吴亚凡肩头还是丝丝疼痛，手臂轻微的颤抖着，轻声唤道：“父亲。”
吴战说道：“好好休养，暂时不能行动。”
吴亚凡一听，顿时心中失落，脸色愈加显得苍白，若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
吴战无奈，哪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道：“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动身。”
吴亚凡一怔，看着吴战，双眼突然变得光彩有神，他心中欢悦，心下激动，自然的就想要起来，“嘶”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嘴唇都在发抖，又剧烈咳嗽起来。
吴雨烟坐在床沿，轻轻拍打着他的胸口，道：“先不说这些，等你身体好了，在和父亲商量。”
吴亚凡有些惊愕的看着她，四目相对，仿佛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两人的内心，一股无法言语的情感萦绕在心头，两人同时转头找寻那个男子，眼前已经没有人，那一刹，房门口，一道孤独寂寥的背影，从拐角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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