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因得适当的温度而变化为鸡子，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子。
毛主席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因为在我上完最直接、最生动的“第一课”后，自己在女子面前，不再是一块冰凉坚硬的石头，而是一只撞破蛋壳且蠢蠢欲动的小鸡子，一旦有适宜的阳光、土壤、水分和温度，那么，这只小鸡子就一定会焕发出勃勃生机。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目睹那惊心动魄一幕的当天夜里，自己遗精了。不过，在那一团憋了若干年的精虫第一次爬出睾道几小时之前，既这天傍晚，我见到了久别的胡卫东。我和他的会面，是应他个人之邀，这叫我很惊讶。但在惊讶之外，我还有一个更大的惊讶，因为前来向我传话的并不是胡卫东本人，竟然还是那个“恶人”——石五儿。
当时，我刚刚走出大门洞，正和他碰一个迎面。
我一惊，顿时就呆住了。心想，难道他是白天没打着我，晚上又追我家来了。果然，他只瞥了我一眼，便二话不说，上来就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喃喃说：“五儿哥，干吗打我呀？”
石五儿眼睛一立，问：“白天你跑啥？”
我说：“我哪看见是你，要是你我也不敢跑呀。”
石五儿说：“白天的事儿不提了。我问你，你认识胡卫东不？”
我点点头道：“认识，他和我是一个班的。”
石五儿恶声喝道：“走，他现在要见一见你！”
我不禁暗暗叫苦。他妈的！这个小人精儿太精明、太厉害了，居然请来了这么一个凶煞恶神来胁迫我。此时，我已经全明白了，即使我真想不去，自己也不敢不去了。
见面的地点不远，离我家也没有几步道，就在胡同西头路口，那一棵大柳树下。
时值深冬，白日很短，天还没黑透的时候，路灯就亮了。那幽暗地桔黄色光线，穿过枯干柳枝的间隙，将摇曳斑离的影子打在胡卫东那张充满稚气的脸上。
我和他相面而站，近在咫尺。自夏季初我被关入大牢，到初冬时获释回家，已经过去了小半年光景。半年多不见胡卫东，他最突出的变化是人长高了。那突飞猛进的身材，使他的头顶已经越过了我的鼻尖。
我久久凝视着他，几乎达到了目不转睛的程度。在全班五十六个同学中，胡卫东是唯一一个主动上门求见自己的。这件事本身叫我激动了好大一阵子，只差一点就忘了刚才被人打的那一个大嘴巴子。我想，在自己那期盼眼神里面，肯定是充满了柔情蜜意。
然而，就在我还沉浸在友情之中，胡卫东却晃晃脑袋，开门见山就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我一愣，没有应声。
是啊，胡卫东为什么要见我呢？对于单纯的我来说，这的确还是一个大问题，也让我非常的疑惑。我不明白，究竟是出于哪一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使他还需要特意找来一个大“恶人”相伴随，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说头？
胡卫东又问：“你哑巴啦，怎么不说话呢！”
我说：“你先告诉我一个为什么，然后我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了。”
他继续问：“你真的不知道？”
我看见，胡卫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那一对小眼睛又闪出了绿豆般光亮。我有点不高兴了。本来主动来找我的是他，反过来他竟然问我为什么？这不就是骑驴找驴吗？我一寻思到这，那颗心也不由地一凉，刚才那一点柔情蜜意便消失了。
我说：“你有屁就快放，有话就快点说。”
在我说话之间，还偷偷瞥了一眼石五儿。只见他双手抱成一个孔洞，正在划燃火柴点香烟呢。那通红的火光，映亮了他那张可憎的脸。
胡卫东踌躇一下，一边揉着手一边说：“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说：“你不会是来同我话别吧？”
他说：“你想得倒是美，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达到这个高度呢。”
我嘿嘿一笑：“这都快过大年了，你要去哪里呀？”
他低声道：“去农村呗。”
胡卫东的一句话，让我马上想起了上山下乡的我二哥。二哥在临走之前，还曾专程到了拘留所一趟，他想和我见上一面，却因公安没有批准而未能如愿。
我说：“为什么要去那？你总不会去上山下乡吧”
他瞅瞅我，并没有回答我。
其实，有些事情用不着去问，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原来，胡卫东他爹在一家机关食堂做采买，整天和人吃的嚼物打交道，总会遇到那些东西多了三、五斤的时候。要是赶上粮食多了，他家米袋子也会重一斤二斤。运气大好的时候，还会拿回一些市面上稀罕儿的货物，比如鸡、鸭、鱼、肉一类的高档副食品。
占小便宜吃大亏。胡卫东的老爹犯事了，让人家给告发了。具体原因我没记清楚，好像是倒卖了几个猪肘子，再不就是往家里偷了几个猪肘子，反正和猪身上的部位有关系。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事情的本质，那就是胡卫东他爹也被革命人民群众打倒了，戴上了一顶“贪污分子”的帽子，还连累全家人都跟着他一块发配到了农村。
在那个时候，好与坏泾渭分明，贪污公家东西和偷别人东西的小偷是没有区别的，那可是一件丢人丢脸的磕碜事儿，在人前是抬不起的脑袋，十分没有面子，曾经作为一个“小革命家”的胡卫东，他哪能好意思和我说起这件事呢。
于是，我们俩在这地方就僵住了。他看看我，我瞧瞧他，谁都没有话说了。
这时候，石五儿发话了，他说：“卫东，我看咱俩还是回去吧。”
胡卫东却摇摇头，态度也十分坚决。
石五儿说：“咱不走也行，这大冷天的你倒是赶紧说话啊！”
我也乘机高声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和我绕弯子。”
胡卫东没有吱声，还在眼盯盯看着我。从他那两道视线中，反射出两束寒光，就像冰凉的水淋透了衣服，让人心凉的直起鸡皮疙瘩。
我说：“你不用这样瞅你，我可不怕你！”
然而，我话音未落，石五儿那只手就落到了自己头上。紧接着，他又将一口烟吐在了我的脸上，呛得我咳嗽了好几声。
这时，胡卫东突然大喊起来。他几乎提高了八度语调，并且还直呼出我的大名：“李福国！你这个大傻憨子恨不恨我？”
突兀而来的一句问话，再一次把我给问懵了，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于我来说，恨不恨胡卫东，这的确是一个复杂的话题。在我进“局子”之前，如果我说一点也不恨胡卫东，那不是我这人疯了，就一定是自己在说假话。然而，与其说恨，还莫不如说是“妒忌”。当然，在这“妒忌”之中，还掺进了许多许多的“羡慕”之意。因为胡卫东实在是太聪明了，他聪明得高高在上，让我望而仰止，就好像那一朵盛开在珠穆朗玛峰上的雪莲，我们连看都看不见。不过，我又是一个死心眼儿的人，还没拥有那一个比天大的胸怀，让我从自己嘴里吐出来“不恨”二字，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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