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被扔进牢房里,还不晓得自己触犯刑律的罪名,那叫“恶毒攻击”罪。
所谓“恶毒攻击”罪规定:“凡是投寄反革命匿名信,秘密或公开张贴、散发反革命传单,写反动标语,喊反动口,以攻击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彪同志的,都是现行反革命行为,应当依法惩办。”简称“恶攻”罪。
林彪同志是干吗吃的的,不用我多讲一句废话,全国人民都知道,更何况那个号称全世界人民的伟大导师毛主席啦。在那时候,走在华夏大地大街小巷上,随便喊一个会说话的小崽子,用不着你任何刻意地启发和暗示,便能张口呼出“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
谁都知道,那“万岁”一词是君王时代皇上头上的顶戴花翎。在君王年代,如果有谁敢公然诅咒“万岁爷”,那么一定要诛杀他一家九族的。号称“人民共和国”的开国之父——毛主席,他老人家虽然没有身穿一袭龙袍,但是,不似皇帝,胜似皇帝。在人民共和国国土的鞭及之内,又会有哪几个狂人胆敢冒犯伟大领袖的“龙颜”呢?!
我娘说,满屋子沉闷窒息的氛围,叫人都喘不过气来。熬到后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我爹叫道:“孩子他爹,你倒是说一句话呀!难道咱们一点招也没有了?”
“哼!”我爹鼻子一哼,没好声道:“有啥法?还有啥法子,他这是在*儿上拔火罐——自寻死(屎)路啊!”
是啊,无限忠于、无限热爱毛主席的我爹,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心眼,就知道闷头盖社会主义大厦,为遥远的共产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哪还能有什么特殊的招法救我,公安局没有直接把他拷起来就算便宜了他。在我被抓起来的当天下午,行动神速的公安也光临了我爹单位。我想,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没有立即抓走我爹,是因为他脑瓜子上还有两道亮闪闪“金箍咒”,时时刻刻在护佑他,使他能够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第一道,我爹根子正,雇农出身,房屋一间,地无一垄,一个货真价实穷光腚儿,属于苦大仇深那一类人民,也正是毛主席所要拯救并且依靠的一群人。第二道,我爹政治面貌通红响亮,加入中国共产党已有二十多年,并且,他本人又是中国领导阶级——工人阶级中的一员,曾经多次荣膺劳动模范称号,绝对属于政治上可以信任的人。
我爹能救他自己,却救不了我,急得他“咣咣”捶大腿,一边捶还一边骂:“我他娘的怎这么背字儿,居然养了这么一个小孽种,简直傻到了他姥姥家去啦!”
我心里清楚,我爹不是骂我姥姥,他是在骂我呀!
但我娘却说,虽说你姥姥家也是穷人,但人人都扛活,命大,个个还活得有精神头,全是正正常常的人,要想找出一个像你这样缺心眼儿的傻瓜,那还真找不出来一个。
我反诘道,照你这么说我是一个傻子呗!
我娘抬起手,象征性地打了我一巴掌,嗔怪道:只要一说你傻你就不高兴了,你晓得不晓得,好有好的坏处,孬也有孬的好处,还不是这一个“傻”字才救了你。
我娘说到这,似乎还兴奋起来了。
她说,傻小子儿你知道吗,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无费功夫啊!正是你爹顺口说出的一个“傻”字,才提醒了正在一旁安慰你爹的大姐夫,他张口就问俺——“妈,憨弟小时候不是得过一场大病吗?”
我娘说,我大姐夫冷不丁地这一句话,让她一时也没有转过弯来,只是连连应道:“是啊,是啊,那一场大病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小命。”
我娘说,天底下没有比那俩口子更懂得对方的人,你大姐夫话音未落,你大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她接过话说——“有办法了!大家想一想,憨弟是不是比正常人苶一点?”
一石激起千层浪,浪浪打在人心上。
“是啊,一个傻子能明白什么事儿,是不应该负法律责任的。”我大嫂说。
“国家有这一条规定,但专门指有精神病的人。”我大哥说。
“精神病和傻子能有啥区别?还不是都一样的人啊。”我二姐激动得站了起来,好像找到了自己兴奋点一样,尖声叫唤道:“精神有病的人是脑子不听自己使唤,傻子同样也属于脑子不好使的人,天底下没有谁不明白这么一回事。”
“是呀,还是桂花说得对,一个傻子哪能懂得打倒不打倒的,只要我们大家保持口径一致,坚决咬住这一条就行。”我大姐夫又说。
我娘讲到这,她呵呵笑了,说,这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大家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一时间,人人都像那发到时候的豆芽,个个都张嘴说话了。
我娘说,连平时一句话不说的我二姐夫也咧开嘴笑了。
我问我娘,那我爹这时候干啥那?
我娘说,你爹也不懊恼了,说话也顺溜了,那苦瓜脸上也现出了一点阳光。呵呵,他就像一个大领导那样,还做出了一个重要指示。
我爹说:“我看他大姐夫说的完全在理,也是一个可以走一走的门道,自古当官的就不踩病人,我们共产党更没得说,咱们不妨先去试一试。”
此时我全听明白了,家里人已经准备妥当,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傻子”给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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