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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林建强又带着三个人回到厂里,去了厂部。按照工厂规定,就算嫌疑人最后查无实据,洗脱了嫌疑,这个曾经被公安局抓过的、怀疑过的人,工厂最好的处理,也是要把人辞退的。这种不成文的土政策,其执行力度远远大于庄严神圣之法。
当然,如果是辞退,押在厂里的那两个月工资,还是会退给他们的。要是这样,工作没有了,人又不能走,刘家富他们可就真要陷于绝境了!
全靠林建强一番好说歹说,鉴于邓耀前是“主犯”,完全是他要拉大家“准备做私活儿、偷东西”。关键还在于,这些大家并不同意,也没有形成事实,所以怨不得大家。
最后,厂里看在林建强的面子上,只给了个“扣除一个月工资”的轻微处罚,允许继续上班。而邓耀前不管最后,法律上有事没事,却已经被正式开除出厂。
这时候,就算刘家富觉得,不替邓耀前说些好话,心里有愧,也不敢再说什么了。那样是要给好兄弟添更多麻烦的。刘家富还暗自想到,再过两天,自己再去求求林建强,把邓耀前放出来,也不枉师徒一场。
等这一路事情办下来,林建强已经精疲力竭,腰也痛得直不起来。刘家富、吕桂馨、余呈祥和李角他们千恩万谢,道不尽感激之情。要林建强无论如何在宿舍休息休息,中午吃个饭。林建强不答应,执意要回,最后由李角和罗大年扶着把他送回家。
望着林建强的背影,刘家富眼里浸着泪感慨道:“真是条重情重义的好汉子!也不枉我在下海认了这么一个好兄弟!”转过头又对吕桂馨说道,“这三个月,我也没法儿走了,走就等于害了好兄弟。可过完这三个月,又要到快过年的时候了,再要张罗,只能是明年开春以后了。听天由命吧!”
吕桂馨恨恨说道:“都怨那个邓耀前,就知道死要钱,结果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
刘家富则感叹说道:“最倒霉的还是小邓。他也是为了帮我,又没有其他办法,结果就这么倒霉,偏偏出了事。不知道他到底陷进多深,看他平时很少出厂子,也不会有多大事。
“我心里很明白,邓耀前和李角叫的师父,不是师傅。音同字不同,意义更不同。一般的师傅,不过是对手艺人的尊称。而这个师父是老师加父亲,那是肩负着管教、授业、爱护、扶育责任的人。哎,我这个师父算是白当了!
“再看看人家余师傅,平时那么抠门儿,这次为救自己的两个徒弟,不光是积极奔走,竟然还掏出500元钱!还是人家工人阶级,到了关键时候,就是比咱们农民强。而我,现在哪还敢救自己的徒弟?真是有愧啊!”
吕桂馨劝慰说道:“也别多想了,那不是咱们能管的。就连咱们自己的事情,咱们也做不了主。回头等邓耀前出来,咱们给他拿些钱,也不枉你们师徒一场。”
在刘家富和吕桂馨说话的时候,在不远处的镇公安派出所的羁押室里,邓耀前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当时在羁押室里的几个人都知道,李角、吕桂馨、余呈祥带着林建强来派出所了,也都盼望着能出去。可后来,师父和罗大年、白文良出去了,他却继续留了下来。当其他人走后,邓耀前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对多乖苦命的绝望发泄。
到县城上了高中以后,邓耀前就没有回过家。他发誓,不考上好大学,绝不回家。所以假期也一边学习,一边打零工挣钱补贴自己。时不时会接到家里寄来的信。这信来自地图距离70多公里之外的山中小村,可它竟艰难地需要走四天才能到县城。信的内容也始终差不多。
前面是以父亲口吻写道:“吾儿耀前:见字如晤。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寄去的钱省着花,但不要饿着自己身体。愿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后面是妹妹的一句:“哥哥:我好想你!!”
邓耀前原以为,家里还和过去那样,艰难地维持着生活。而他的学费,是靠父母和妹妹采山货、采草药,低价卖给走村串户的小贩子,积攒下来的。这也是家乡唯一可以得到现金的途径。
他根本没想到,就在他去县城上高中不久,父亲就得了重病。母亲大半时间种田,剩下时间看护父亲。他的这点儿学费,完全是妹妹那双稚嫩的小手从大山里、密林中,一分一分抠出来的。
父亲死也不肯看病,可家里总不能看着他这样痛苦逝去。邓耀前的叔叔,从地图距离10多公里之外的镇上,请来了医生,山路极不好走,竟然花了一天时间。医生来了以后,开了很多药。这需要花很多钱,为了不影响邓耀前上学交学费,邓耀前的叔叔自己倾其所有,还自己出面向亲朋好友借了许多钱。这样又让他父亲维持了两年多的生命。
在邓耀前刚上高三不久,在一个深秋的普通日子里,母亲下地收包谷,妹妹上山去采药,离开时,只见邓耀前的父亲静静睡在那里,没叫醒他,留下中午饭就都走了。可傍晚回来,发现他早已经死了,也没留下任何话。
对家里人,这已经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事情,可告不告诉邓耀前,要不要他回来奔丧,母亲拿不准主意。最后按照邓耀前叔叔的意见,还是要让邓耀前回来,以此激励他发愤学习,考上好大学,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邓耀前回来以后,当他知道了一切,当他看到掉光了牙齿的母亲,走的时候,那还是一口好牙。当他看到比锉刀还要粗糙大手的妹妹,走的时候,那还是双柔软小手。当他看到皱纹密密深刻在脸上的叔叔,走到时候,那还是张自豪欢笑的青年的脸。
就像在下海的羁押室里那样,邓耀前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多乖苦命的绝望发泄。
所有人都希望他继续读书,考上大学,他也将是山村里第一位大学生。叔叔更是苦口婆心劝他,他父亲治病办丧事欠的钱,就算加上叔叔出的,数目虽然在当地不算少,可也不过万元以上。
大家都不着急邓耀前家还钱,将来他大学毕了业,在大城市找了能挣钱的好工作,大家说不准还要靠他帮忙呢。山里人思想简单、信息闭塞,以为上完了大学,就跟媒体上宣传高等教育成就所说的那样,从此事业顺畅、升官发财、衣食无忧。
邓耀前却清楚得很,这些年大学毕业生,毕业就是失业,五年以后恐怕更是如此。让他更揪心的是,将来四年大学的学费,就算把妹妹卖掉,也远远不够。要是继续坚持,按照山里人的办法,恐怕真的要用妹妹的卖身彩礼钱当学费了。
在父亲坟前,他整整跪了一天,到了晚上,他悄悄叮嘱妹妹,一定坚持好好上学。第二天一早就偷偷跑了。直到学校放寒假,住在附近的同学,把他的行李送回家。大家才知道,他已经不知去向好几个月了。连同学也不知道邓耀前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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