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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海农民工的休息日，若是厂里管吃管住，一般都不停伙食，但是只开两餐。李角他们刚刚吃完上午饭不久，他并不想和凌山芝吃饭。
在下海的经济发展历史中，农民工食宿问题，曾经是这个新兴城市面临的巨大难题。
下海开始急剧扩张时，外地人员大量涌入，当地人也把餐饮、住宿、零售、娱乐等等服务业，看成能够谋利、可以相应发展的行业。从经济理论和发展现实上，从专家的评价结论中，这也是没有问题的。
早期，镇政府花十万元，请了一位全国知名的经济学家。他在此看了半天，听了半天，给了镇政府领导十二个字的结论：“双翅方能腾飞，发展方能前行”。其实这种结论，给三岁小孩一块糖，也可以得出。
果然，镇政府按照制造业和服务业并举方针，把下海当地人，引导上办工厂和办服务两条道路上来，无形之中也形成了两大利益集团。制造业需要靠压低农民工工资，才能谋取更大的利润。而服务业则要从农民工兜里掏出更多的钱，才能谋取更多的利润。
二三产业利润分割矛盾，在下海一直以数以百万计的农民工食宿为主线。原本在老板们开办工厂的同时，他们就面临农民工食宿问题。当时还没有专门的服务业配套设施，只好自己建宿舍办食堂，牵扯了许多理论上可以节约的人财物力，也非常累人。所以办工厂的，也并不反对规划扩充服务业。其实在办工厂浪潮中落伍，现在准备大办服务业的那部分下海人，从能力和财力上，都是比较偏弱的。
为了“乡里乡亲，有钱大家挣”，在镇政府的统一安排下，先是服务业经营者大量划占土地，建起了众多的简易宿舍房，开办了以大食堂为主要内容，与大排档、低中高餐馆相配套的餐饮服务系统。但是从规定价格和划定顾客群开始，三产业内部外部矛盾，便急剧尖锐起来，甚至多次发生流血冲突。搞得镇政府焦头烂额。
本来在实体经济中，三产业是依附于二产业的，工厂垮了，农民工走了，服务业还有什么可混的。终于，二产业的老板们站出来了。他们对镇领导说，如果提高农民工工资，工厂就办不下去了，没有能力招收农民工；如果按照现在服务业规定的农民工食宿价格，农民工吃不起住不起，也要离开，工厂还是办不下去。
而且自从大办服务业以来，下海的社会治安状况急剧下降。农民工也不好管理了。举个例子，在厂里，农民工的宿舍是依据同工种、同班次来分配的，便于统一作息管理。现在到了外边，都是自己找乡亲、朋友一起住，互通信息，相互撺夺，破坏性极大。
怎么办？镇政府也没办法。只好又花了上百万元，邀来了十几位专家学者，也请下海二三产业的代表人物一起会诊。结果几天下来，争论得一塌糊涂。最后只好由最权威的专家出面，给了一个结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专家们的这个结论也不一般，整整讲了一个下午，只听得镇领导和下海各位老板云遮雾罩。
最后也只有三个印象，一是听到了许多根本不知道的外国人的名字，好像都是“诺贝尔”的经济学家。二是批驳了一些专家的落后的、不实际的观点，那些专家在不在场，他们也不大清楚。三是用投影仪打出了许多色彩艳丽的柱形的、圆形的、曲线的图。最后在一条曲线上画了一个非常清晰的红点。指出，这就是下海二三产业，最合理的利益分配点，“是下海一切工作的出发点，也是下海一切工作的落脚点。”
还是没人能弄明白。但下海镇的领导是精明的，他们送走了专家学者以后，下定决心按照自己的土办法做。他们称此为“下海特色”。这就是采取行政手段，把农民工食宿分两类情况分别处理，一是从属于工厂的食堂宿舍，各厂继续办下去。二是独立的食堂宿舍，按照就近原则依附于各工厂。这些工厂每年付给一定量的租金。
其它专门针对外来人口临时吃饭、住宿和农民工娱乐等设施全部承包租赁，由外地人来做，价格放开。挣了下海人不眼红，亏了也不会给当地人带来什么损失。下海镇所有的人，最不济也是房屋土地的出租者，确保都有一份不菲的收入。
因此在下海，就有了一种奇特现象：在厂里吃饭，一个月300元的伙食，吃得还不错。可要是到街上下馆子，10元钱还吃不到一碗有两片油菜叶子的白水煮米粉。
一般农民工并不愿意在街上下馆子。李角一般也不想出来吃。当他被凌山芝拉出来时，其实心里也很清楚，作为一个男的，对方又是大老远过来看自己的，虽说她自称要请客，李角也绝对不会让她请的。
俩人争来争去，最后李角说：“什么也别说了，我请客。你看想吃什么？”
凌山芝也不客气，想了想说道：“我就是想吃碗白面面条。这个下海还自称现代化呢，大街上连卖白面面条的都没有。”
李角说道：“下海当然是全国最现代化的地方。在麒山北面就有超星级饭店。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东西，只要你提前预订，都能吃到。这项业务，现在除了北京，也只在下海有。别的地方倒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觉得有些招摇。但是下海镇政府不怕，他们认为这是有利于招商引资的创新之举。怎么样，要不你去那儿，咱们预订一碗岐山哨子面？”
凌山芝睁大眼睛听李角说。最后笑了，一本正经说道：“那就是金手指服务吧？还是算了吧，太复杂了！那样，咱俩得先换身行头，搞一辆高级轿车，身上撒上法国香水儿，兜里揣一张透支百万元的银行卡。还得等到明天才能吃到一碗哨子面。你想想，那酸辣味儿，羊肉膻腥味儿，再混上法国香水味儿。哎呀呀，一塌糊涂！”
说得李角和凌山芝都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也忘掉了买彩票时的不快。李角觉得这姑娘，一点儿不像山沟沟里出来的农村姑娘。或许现在村里的姑娘在家的时候，在她们熟悉的环境里都会这样。而这个凌山芝，好像就没有她感到陌生的地方、不熟悉的人。这性格说来真的不错，可就是有些叫人担心。
李角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街上好像有河南烩面，那是白面做的。25元钱一大碗。不过想不起具体在哪儿了。要不咱们再找找？”
只听凌山芝说道：“吃什么都一样，我那么大老远跑过来，也不是为了吃饭，是有事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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