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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的秋雨斜织着蒙蒙的湿雾,田野上的簇簇野草和星星点点的野花在这冷凛凛的洗刷下匍匐着微黄的身躯,瑟瑟发抖。
广陵城外的官道上,八名彪悍的侍卫俱蓑衣掩甲,骑着健马,簇拥着一辆阔大的马车,一边的车辕上坐着一名健婢,两手笼在袖筒里昏昏欲睡,另一边的车辕上,蓑衣斗笠的赶车老汉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马鞭。整个天地间,就只有那侍卫急促而又整齐的马蹄声,车轴的咯吱声还有那间或响起的马鞭声在驱赶着这蒙蒙的雨雾前行。
厚厚的车帘遮掩的车厢里,一只精巧的铜盆中那红红的木炭火熏炙得车厢里温暖且干爽。也炙的火盆边的两名俏婢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松软的锦榻上,一名中年美妇紧蹙峨眉,丰腴白皙的脸上满布浓浓的哀伤。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少年的手,一只手里攥着锦帕,不时轻轻拭去少年额头的汗珠。
那瘦削少年方口剑眉,鼻梁微塌。仅着薄衫,黑发随意披散在脑后,斜倚着锦枕,眉宇间透着深深的忧愁,半眯着眼帘静静的盯着车顶晃动的宫灯,很长时间都不发一语,只有锦帕拂上额头或脸庞时才微微闭一下眼睛,然后与身旁的母亲偶偶细语几句,接着便又陷入沉思。
这少年名叫张谨字仲旭,乃是陈留太守张邈唯一的儿子。张邈一生轻财好施,以任侠闻名于乡里。平生好接济贫困,助人为乐,为此不惜倾家荡产,壮士多有归附于他的。奈何家中虽有千顷良田,万贯家财,娇妻美妾数十。却止有张谨一子,虽然张邈操作勤劳,终再无所出。
张谨自小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予取予求,爱逾明珠。以至于此子自小骄纵,,自三岁开始,不知道请了多少西席来教王冠读书识字,却被他百般刁难,千般捉弄。稀奇古怪的手段层出不穷,甚至于早上刚行过拜师礼,下午老师便拂袖而走。后来,方圆百里的学者大儒但听说是张邈为子延请西席,无不摇头急避,唯恐受他侮辱,斯文扫地。
如今他已十六岁,文不成,武不就,却整天和一班纨绔架鹰斗鸡,声色犬马,没少干恃强凌弱,为祸乡邻之事。
可自从半年前张谨与一众纨绔射猎春围时坠马摔伤,昏迷了十多天,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价躺在榻上摇头叹息,喃喃自语,不知所以。然后嘴里还时不时低吼:“泼油漆。。。砍人。。。保护费。。。保安。。。小萝莉。。。换灯泡。。。触电。。。穿越,。。。“。更是将张邈和夫人郭氏给他千挑万选的端庄秀丽的通房丫头秀云赶出卧房,要母亲郭氏将秀云送回娘家,择夫改嫁。
大家都以为是秀云惹恼了少爷,为此,几个贴身家将为了讨好,偷偷去将秀云的父母兄弟都绑了送到张谨跟前要他出气,却不承想每人挨了张谨一顿板子,三天都下不了榻。张谨不置一词,只是说服张邈赐给秀云一家上田五亩,大钱十贯。
秀云的父母自是感激涕零,跪在张谨面前磕了几百上千个响头,秀云更是投河上吊,寻死觅活,誓言永不改嫁,要为张谨守身如玉。当众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张谨又将寻上门来的一众纨绔哄将出去,还把辛苦调教,亲胜爷娘的十余只斗鸡都宰了赏给下人吃肉。整日除了吃饭,睡觉外,书简不离手,子曰不离口。更与新聘西席谈古论今,针砭时弊,常有中镝。乐得西席荀先生手舞足蹈。时时在东家跟前对这个新弟子赞不绝口。。。
只是摔伤已经半年,张谨依然不能下地行走,左腿自左膝一下没有半点知觉。这半年来,延请了无数名医,却都束手无策,张邈的弟弟广陵太守张超知道后,向张邈推荐了广陵名医吴普。这才有了此次之行。
晌午时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健婢嘶哑的声音传入车厢:“夫人,广陵到了”。八名侍卫跃下马背,自动散开警戒在大车四周。
中年美妇轻轻挑起窗帘,少年也微微支起身子向窗外看去,一座高逾十丈的坚城呈现在眼前,城门洞上方两个阴刻的隶书“广陵”。
城楼上高高挑起一杆暗红色的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张”字。城门外十余米处错落有致的摆着十余个粗大的拒马。两队彪悍的军士手执长枪分列门洞两侧,检查着进出城门之人。
城墙上,一支支长枪映着阴森的寒光。十步一名健卒,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在连绵的秋雨中依然挺直身躯,虎视眈眈。美妇放下车帘,淡淡的吩咐道:“进城,让张忠先去郡守府禀报郡守,我们往郡守府先拜见郡守大人,”。
一名侍卫跃上马背,泼喇喇的奔向城门,与守城健卒低语几句向马车招了一下手,径自穿城而去。马车复又起行,城门守卒听说是郡守的客人。不敢有丝毫为难,快速上前搬开拒马,让出马道,恭恭敬敬地目送马车进城。
顺着青石街道迤逦来到郡守府前,早有一干人等在府前守候。马车还未停稳,一貌美女子便娇笑着迎上来道:“嫂嫂可来了,前几日夫君接到消息,一直在为你们担心,黄巾贼逆近来猖狂的厉害,怕你们碰到麻烦,正要派人去迎接你们呢,这就来了,一路还安宁吧?”
健婢跳下车辕,支好马蹬,掀起厚厚的车帘。几名下人立刻围拢到马车边,每人手里支起一把油纸伞,伞顶即刻便响起一串细密的蓬蓬声,郭氏率先走下马车,一边吩咐车内的俏婢伺候少年穿衣,一边抓住迎来的貌美女子的手道:“弟妹安好,幸喜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健婢复又跳上马车,将车内的少年抱了出来。郭氏细心的掖好少年的衣服,拭去少年头上的几滴雨珠,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的走进郡守府。
郡府后院里,一干下人早就撑起十数把大油伞,簇拥着两位夫人和少年进入厢房,房中也早已升起炭火,健婢抱着少年去锦榻上靠好,貌美女子温柔地为少年盖上一袭薄裘,低声安慰道:“谨儿别怕,不巧你叔父今日府中来了几位挚友,正在作陪。你叔父已经寻到吴普大夫,明天他就会到府里替你延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少年微笑着对貌美女子一抱拳:“多谢叔父,婶婶,只是每次都是满怀希冀而来,黯然垂泪而归,谨儿早已经习惯了,只因我顽劣而摔伤了腿,却辛苦母亲这半年来衣未解带,食不知味。消瘦如斯,如今又要劳烦叔父跟婶婶,谨儿很是愧疚。。。”
用过晚饭后,少年依然靠在锦枕上。在母亲的安慰抚摸下昏昏入睡。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雨而至,还未到门口,便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张超拜见嫂嫂,嫂嫂可安好。”郭氏轻声道:“叔叔请进”。
俏婢掀起门帘,一个虬髯大汉阔步跨进厢房对美妇躬身抱拳道:“见过嫂嫂,先前因事未能远迎,嫂嫂莫怪。”郭氏急忙站起来敛踞一礼:“折煞奴家了,叔叔不必多礼,如今劳烦叔叔,还请叔叔莫怪才是。”
张超一挥手道:“嫂嫂哪里话,如此客气,自家侄儿有事,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能不尽力,如果不是嫂嫂怕唐突那吴普,不尽心给谨儿医治,一定要来广陵就医,我早把他绑到陈留给侄儿医治了”。一边说话,一边望向榻上少年,少年支起身子,微笑着抱拳施礼:“见过叔父,侄儿劳烦叔父了,叔父原谅则个。”
张超上前一把捏住少年的肩膀道:“咦!臭小子,两年未见,倒是跟叔父客气上了,什么时候这么有礼了?不会是把脑袋摔坏了吧?”
郭氏抿嘴一笑:“谨儿经此一事,变了很多,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让叔叔见笑了。”
“哦,不胡闹了?这可不像他啊。嫂嫂倒是说说,怎么个变法?”
郭氏道:“自从摔伤这半年以来,谨儿除了看病,吃饭,睡觉外,就是看书。让新请来的西席荀先生喜出望外,倾囊教授,恨不得将一肚子学问都灌到他脑子里,荀先生告诉老爷,说谨儿学东西特别快,很多东西一教就会,有很多他没有教过的谨儿也知道,就像突然就开窍了似的,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前月荀先生让谨儿以菊花为题赋诗一首,他是这样写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荀先生听完一个劲的直说谨儿了不得呢”。
张超沉吟半响后拍着手哈哈大笑着说道:“好诗。绝妙好诗,我都作不出这样绝妙的好诗,当浮一大白啊。这下可遂了大哥的心了,好小子,叔父这里正好来了几个好友,明天吴普来诊治过后,叔父带你去见见他们,正好让他们也品品这首绝妙好诗。”
少年苦笑了一下道:“侥幸,侥幸,再来一次的话,侄儿一定作不出来的”。张超摆手道:“切莫妄自菲薄,嫂嫂与谨儿暂且歇息,一切等明日再说”。说完便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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