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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寒雨乱池湖,凝恨天。
唐门,中秋午后,碧玉湖畔,伞盖连云。
再湿的雨,也浇不灭心中的战火和眼里的激情。
中秋大会的挑战赛即将开始,群战赛中胜出的十位新人王,将挑战上一届地榜高手,刷新地榜。
“上届地榜首席唐真,由于特殊原因,已不能参加今年中秋大会,经长老会商议决定,将唐真从地榜中除名,上届地榜剩余九人名次递进。”
“新人王,可以向地榜中的高手挑战,挑战获胜,则可取代对方位置,名登地榜。地榜中的高手,也可以互相挑战,根据实力,重新排名。如果谁自觉实力不行,难抗敌手,可以选择认输或者退出比赛。”
“最终,名列榜首者,可以赢得彩头,抱得美人归,与我唐门最美丽的女子结成连理。如果名列榜首者是位女子,长老会会另作安排,给出令她满意的奖励。”
“现在,我宣布,挑战赛正式开始。”
随着主持人的高声宣布,挑战赛在观众热烈的掌声和隆隆的战鼓声中,开始了。
“唐青鸾不才,挑战唐帅师兄,请唐帅师兄不吝赐教。”一道青影飞身上台。
上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玄天阁中,声名仅次于白馨、红袖的唐青鸾。
她这一登台挑战,台下的观众,特别是外门弟子,均为之一愣。
原来,唐青鸾指名道姓要挑战的,居然是原地榜中排名第五的玄冰阁高手唐帅,是现在地榜中排名最靠前的外门弟子,排在他之前的唐葫、唐思、唐云,都是内门弟子。
内门与外门的关系,素来不和。这种不和的关系,反映在现实中,那就是在双方势力分庭对抗时,内门或者外门的弟子往往会同仇敌忾,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比如在上午的群战赛里,尽管同台的数十人中,注定只有一人能够胜出,但上台的人都会自觉地分成内门或外门两个阵营,都想把对方阵营里的人先打倒,然后自己阵营中的人才会交手比斗。
内门与外门之间的这种不和,由来已久,而且已深入人心。
所以,按常理来说,唐青鸾上台,应当找一个内门高手进行挑战才对,可是,她一上台,就挑战同是外门弟子的唐帅,这个选择,太让人感到错愕。
“这个唐青鸾是怎么回事?一上台就挑战唐帅,这不是自相残杀,让内门的人看笑话吗?”
“就是。我原本是力挺青鸾姐的,可是她这样选择,实在令我失望。”
“我看唐青鸾此举,分明就是在向内门示好。真是太可耻了。”
台下观战的外门弟子感到十分气愤,他们议论开来,纷纷指责唐青鸾,唐青鸾的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是背叛。
相反,台下观战的内门弟子,却是心情高兴。毕竟,能够看到外门高手互相残杀,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享受。
坐在观战席上的唐门家主唐风,眼睛乜斜了同席的唐姥姥一眼,心中暗笑——“唐采莲,算你识相,懂得向内门示好。不然,就你纵容座下弟子与采花盗勾搭,令唐门蒙羞这件事,老子便可治你一个重罪。”
唐蓝太爷和唐凌长老,则都皱起了眉。他们也都乜斜了唐姥姥一眼,心中暗想:唐青鸾一登台就挑战外门弟子,是不是这个老太婆授意的?如果是这个老太婆授意的,那么他们今后就不得不对玄天阁的人多留一个心眼了。
唐姥姥感觉到了唐蓝、唐凌异样的眼神,不过她不为所动,面冷如霜,心硬如铁。
“青鸾师妹,你真的确定要挑战我吗?地榜中,内门高手不在少数,我觉得,你是不是应当先向他们挑战,等将他们打倒了,我们外门这边再一决高下?”
一个长得气丰神足,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走上台来,走到唐青鸾身边低声说道,正是唐青鸾要挑战的唐帅。
“哼。”唐青鸾冷哼了一声。她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一定会惹来外门弟子的很多非议,她也不想将自己置于一个“背叛者”的位置,但是这是唐姥姥在比赛之前特意交待她这么做的,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只能冷着脸,无视一切非议。
唐青鸾无情地盯向唐帅,冷笑道:“怎么?我挑战你,不可以吗?我不但要挑战你,还要让你输得很惨!嘿嘿,你是不是怕了?”
“唉!”唐帅叹息,他从唐青鸾眼中看到了决然之色,知道劝之无用,“这年头,谁怕谁!既然你执意要挑战我,那就放马过来吧。”
台上,两大年轻高手,大战在了一起。
唐青鸾,腿长,身细,行动敏捷,具有灵猫一样的气质,但她进攻的手段却异常之凶猛,招招夺命,辣手无情。
她手中舞着一双流星锤,那双流星锤在她手中,宛如两只凶恶的邪灵,破空旋舞,择人而食。流星锤过处,厉风呼啸,流光夺目,煞气慑魂。
面对唐青鸾凌厉的进攻,唐帅也取出了自己的兵器。他的兵器,是飞刀。
近身攻击,无法施放飞刀,唐帅就两手各夹一柄飞刀,上下格挡。同时,他脚下踩开了一种神奇的步法。这种步法,使他的身子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左歪右斜,将倒不倒,硬是在方寸之间,幻出百般变化来,令人难以捉摸。
凭着这神奇的步法,唐帅在流星锤影中钻进穿出,流星锤每每贴着他的衣服飞过,但却无法伤到他的身体。
不过,他自保有余,进攻却不足。每次他才冲到对手旁边,就立即被对手的兵器逼得赶紧退后;他想拉开距离,退到远处,可是对手的兵器却如影随形。
进无路,退无门,这就是唐帅现在的处境,他只能在方寸之地里左闪右避,十分被动。
“唐帅的颠簸步法固然玄妙,可惜战机已被唐青鸾夺了先,他要化被动为主动,难了!”唐葫说道。
“上一届中秋大会我与他交过手,如果他这么容易就被那个女子干掉,那他就不是唐帅了。”唐思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可是记得在去年的中秋大会上,唐帅在他手下走了四五十个回合,还不露败象。
果然,唐思的话才说完,唐帅的反击就已开始了。
其实,他并不只是一味地闪躲,他在闪躲的时候,也在注意观察对手招式的路数。尽管那两颗流星锤在他身体的前后左右砸来扫去,令人眼花缭乱,但还是有章法可循的。
——只要对手的招式里还有章法可循,那就不可能没有破绽。
唐帅坚信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在观察对手的招式路数,寻找突破点。
他发现,唐青鸾手上的两颗流星锤,并不是同步运行的。——当一颗流星锤速度极快时,另一颗流星锤就会相对变慢;当一颗流星锤作较远距离攻击时,另一颗流星锤会相对回收;当一颗流星锤狠狠砸下时,另一颗流星锤会相对上扬。等等。
之所以会如此,那是因为唐青鸾出招时,为平衡身体重心,协调新旧之力转换,不得已而为之。
这,就是她双流星锤的章法。
从这章法中不难看出,身体重心的转换点正是其弱点所在。
掌握了对手的弱点,然后就是谋而后动了。
唐帅故意仓惶身退,引敌右手上的流星锤追击他。当右手流星锤势尽,对手需要将重心转移到身体左边御使左手流星锤时,机会来了。
趁唐青鸾身体重心刚转将达、旧力刚去新力将生这际,唐帅把握机会,大喝一声,弹出手中飞刀,疾射唐青鸾左半身。
唐青鸾急见飞刀,来不及转换身体重心、变化招式,被迫踩开步法,走避飞刀。
这样一来,唐帅就赢得了变被动为主动的机会,他厉啸一声,突破双流星锤的包围,冲天而起。
人在半空,居高临下,占尽主动。
什么时机,是反攻的最佳时机?那就是现在。
唐帅双指连弹,全力出手,十二把飞刀迅若飞星,疾射对手。
唐青鸾急忙将双流星锤举到头顶,舞得风雨不透。
“当”、“当”、“当”、“当”,四把飞刀溅出火星,被双流星锤震飞。
“哧”、“哧”连响,双流星锤的链子被飞刀射断。两颗流星锤失去控制,砸落在人群中,砸伤五六名观众,引起唐门弟子的一片惊叫。
“笃”、“笃”、“笃”、“笃”、“笃”、“笃”,六把飞刀,全都扎进唐青鸾青色的胸襟里。
唐青鸾惨叫一声,身子像断线的风筝抛飞了出去,自她胸口飚出的鲜血,像是翩跹的蝶舞,最后变成一地触目惊心的落红。她的身子重重跌在数丈外,倒伏于地。
台下观众本就看得心弦紧绷,这时美人遇难,香消玉殒,他们均不由得惊呼出声,扼腕叹息不已。
观战席上的长老们也都悲叹着站了起来,只有唐姥姥依然冷静如故,安坐不动,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唐帅自空中落下,落在唐青鸾身边。
同是外门,彼此之间本无冤仇,只是赛场争锋,不得不全力以赴。然而,因此却将一个才色双佳的师妹害了,这让唐帅心中感到一阵悲伤。他蹲下身子去,想看看,还有没有救活唐青鸾的希望。
可就在唐帅扳过唐青鸾,正要查看唐青鸾伤势的时候,一件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中刀已伤得奄奄一息的唐青鸾,突然双目睁开,眼里射出狠厉的寒芒,同时,她的左手,已迅若灵蛇地一把扣住唐帅右手的脉门。
“不好。”唐帅心头一悚,知道不妙。要避,已然来不及!既然避不开,那就进攻吧。
几乎就在唐青鸾左手扣住唐帅右手脉门的时候,唐帅也出手如电,左手扣住了唐青鸾右手的脉门。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同时受制。手腕脉门受制,身体偏瘫,两人除了扣住对手脉门的那只手外,身体的其余部位大都已变得绵软无力。
“你……”唐帅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被对手利用,并偷袭。
“兵不厌诈,唐帅师哥,对不起了。”唐青鸾眼中闪过厉烈的狠色,冷声道。
唐帅目光落到唐青鸾的胸襟上,只见她胸部的衣服已被飞刀扎烂,露出里面一件银光闪闪的丝甲。
“原来,你身上竟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丝甲。”唐帅现在终于明白他那六把飞刀为什么没有伤到对手了。
“为了制造这个局,我不但穿了天蚕甲,还在衣服里挂了很多血包。所以师哥,你认命吧。”唐青鸾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果然好算计。但是,现在我们两人同时受制,你凭什么能赢我?”
“师哥,我还为你准备了这个。”唐青鸾眼中狠色再闪,斥喝一声,“小青,咬。”
随着唐青鸾的这声斥喝,一条头上长了一个红色肉冠的小青蛇,从她右手的袖子里蹿了出来,一口就咬在唐帅左手的虎口上,留下两个黑幽幽的牙洞,然后飕地一下,又缩回袖里。
“这是七步夺命的红冠蛇!”唐帅脸色变了,他知道这种蛇毒性的厉害。对方竟驯蛇害命,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正是红冠蛇。师哥,普通人被红冠蛇咬上一口,七步之内,必然致命。就算你内功高深,但在这种身体受制、无法运气排毒的情况下,你最多能坚持一盏茶的工夫,过后,你命将不保。师哥,认输吧!”唐青鸾脸上绽出了得意的笑。
台下的观众,却已炸开了锅,纷纷大骂唐青鸾阴险歹毒。特别是玄冰阁的弟子们,看到唐帅被暗算,心中更是愤怒无比,如果没有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唐门执法队阻拦,只怕他们此时已冲上台去,打唐青鸾一个满地找牙了。
“飞扬哥,你快上去救唐帅师哥啊!再迟,恐怕唐帅师哥就有生命危险了。”站在唐飞扬身后的玄冰阁弟子忍不住向唐飞扬道。
唐飞扬握紧了拳头,但当他目光望向观战席,看到唐凌长老脸上并无焦急之色时,他便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松开了拳头,淡淡地对催他的弟子道:“不急。”
唐凌长老还能这么安然地坐着,一定有他的道理。
果然,台上又起了变化。
“你的算计,一环扣一环,的确十分缜密。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不看在你我同属外门的情份上,你现在已经死了。”
唐帅眼里的愤怒之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之色。
在这情况下,他不去担心自己的性命,却在同情欲置他于死地的对手,有没有搞错?
“你这是什么眼神?同情我?可怜我?咯咯,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唐青鸾本来很得意的心情,彻底被唐帅这嚣张的话语和奇怪的眼神破坏了,她怒笑道,“我不信你还有反击的手段。”
“是吗?”
唐帅淡然一笑,突然嘴巴一张,一道寒光在他嘴里闪了一下。
只有身在咫尺的唐青鸾才能看清楚,唐帅嘴里的那道寒光,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飞刀,以唐帅现在的能力,肯定能够将嘴里的飞刀喷出,直接灭杀她。
“你……”唐青鸾大惊失色,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现在终于意识到唐帅的可怕了。如果唐帅现在选择喷出飞刀杀敌,那她这条命,肯定没了。
“既然你这么想赢,那这一战,就算你赢吧。”唐帅叹息一声,将嘴里的飞刀吞了回去,然后松开自己的左手。
唐青鸾身体恢复力气,她愧然地也松开了自己的左手。
唐帅恢复自由,运气将浸入自己体内的蛇毒压制住,然后走到台前,向下面的观众道:“唐青鸾无论心计、武功,均在我唐帅之上,我甘拜下风。”
言罢,他飞身下台,钻入人群中,找一个地方运功排毒去了。
唐青鸾愣愣地看着唐帅的背影,直到唐帅在人群中消失,她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拿解药给他的。毕竟,蛇毒进入血液后,要想运气排出体外,必须放血,放很多的血!而且就算是放血,也很难彻底清除红冠蛇的毒素。最好,还是能有解药清毒为妙。
唐帅两度对她施以仁念,她又岂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之人。刚才不择手段追求胜利,全是为了完成唐姥姥交代的任务,现在她已后悔,深深后悔。
“师哥,等等。”唐青鸾喊着,已飞身下台,追唐帅去了。——她只是想追上他,将解药拿给他。
“青鸾,不准去!”唐姥姥霍然站了起来,对唐青鸾喝道。
唐青鸾愣了愣,站住了身子。但是,下一刻,她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头也不回,就钻入人群中,继续追唐帅去了。
唐姥姥看到唐青鸾居然敢不听自己的话,不由气得脸色发紫,就像冷却了的猪血似的。
“我说唐老太婆啊,你的弟子似乎不怎么听你话哦。”唐蓝太爷见机会难得,遂借机在一旁讥言嘲讽。
“哼!臭老头,你欠抽吗?”唐姥姥怒扫唐蓝太爷一眼,面色不善地骂道。
“嘿嘿。”唐蓝太爷不置可否,一脸的笑。
唐姥姥冷哼一声,悻悻地坐回凳子上。
台下的观众则议论纷纷。人多嘴杂,大家伙儿聚在一起,最爱议论的,就是关于男女的绯闻。现在,唐帅自动认输,唐青鸾又去追唐帅,这无疑是一个绯闻爆点,也难怪观战弟子们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了。
主持人走上台来,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好,因为比斗双方现在一个也没在台上,这令他有些尴尬。他不由得将咨询的目光投向唐风。
“唐青鸾胜了,直接宣布结果就好。”唐风用秘语传音的功夫给主持人传音。
“惊险无比的角逐,唐青鸾以缜密的心计、高超的武功,最终稍胜一筹。现在我宣布,获胜者唐青鸾,代替唐帅,荣登地榜第五......哦不,第四名。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她。”
主持人大声宣布,然后他率先鼓起掌来。
可是,鼓了一会儿掌后,这位主持人脸色就比较难看了。因为,除了玄天阁弟子中有几人鼓掌外,其他绝大多数人,都出奇地没有鼓掌,只是翻着怪眼,不以为然。
也是,唐青鸾的取胜之道有些无耻,难怪大多数人都不愿为她鼓掌。而颇有见识的明眼人则已看出,唐帅只怕未尽全力,所以唐青鸾获胜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尴尬过后,主持人按照程序宣布,让下一个挑战者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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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冰阁,地牢深处,关押唐白馨的那间牢房。
牢门的锁头,已被马小英用一根细小的铁丝打开。
像是完成了一件得意的杰作,马小英将锁头扔在地上,赞叹道:“结构如此精密的锁头,我还是第一次碰到,简直堪称是一件艺术品。呵呵,看来唐门的制器窟果然不是吃干饭的,有两下子。”
“少贫嘴了,制器窟是唐门最重要的两大机构之一,哪里像你说的,才有两下子而已。”唐白馨嗔笑道。
现在,她已将自己的心,彻底交给了马小英,所以言语之间,多出一分女儿情态来,煞是可爱。
马小英以傻笑回应,他打开牢门,很绅士地一伸手,“白馨姑娘,请。”
“好。呵。”唐白馨甜蜜一笑,柔风摆柳,扭着骄人的身段,步出牢房。
这时,那朵鲜艳的玫瑰花,已别在她的发梢里。——是马小英亲手插上去的。
香花美人笑,可以倾人国。
马小英两眼放光,看着唐白馨从自己身边走过,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光。他知道,唐白馨已经接受他了。
在这弥漫着悲惨气息的地牢里,爱情之花怒放,更为珍贵,令人感动。
本来,唐白馨已觉得生无可恋,并不想再作任何的抗争,可是,突然间,爱情不期而至,这令她心底里又对这世界生出了留恋。所以,她这才走出牢房,迎向新生活。
只是,她能够从这个地牢里走出去吗?
玄冰阁的地牢,是这样可以自由进出的地方吗?
马小英很快就将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潜入地牢中来,不是因为他的易容术高明,也不是他鱼目混珠的计策用得巧妙,而是因为看守地牢的人故意放行!
放你进去,容易。不过,你要想从地牢里出来,那就难了。
马小英和唐白馨刚从地牢深处走出,就遇到了一伙人。
这伙人,马小英认得,因为他就是跟在这伙人身后进入地牢里的。
这伙人,本来总共有十个人,但在进入地牢之前,被马小英放倒了一人,现在还剩九人。这九人都穿着唐门弟子的衣服,马小英一直以为他们是唐门的人。
进入地牢后,马小英为了寻找唐白馨,便与这伙人分道了。现在,他救出唐白馨,向地牢出口的方向走去,那伙人也办完了事,正带着一个囚犯,匆匆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这伙人与马小英、唐白馨相遇,双方均都为之一愣。
马小英已经作好了战斗的准备。他可不认为,唐门弟子会让他带着唐白馨顺顺利利地从地牢门口走出去。
“赵阳,你这个混蛋,刚才离队跑哪去了?害得我们一阵好找。咦,你身边的这个姑娘是谁?”那伙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人看到马小英,不由得叫道。
马小英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在地牢外,他悄悄打翻了这伙人当中的一位,换上对方的衣服,并简单易容,将自己的相貌弄得与对方有几分相似,这才跟在这伙人身后,混入了地牢。
被马小英打翻的那位,名字就叫赵阳。
直到现在,马小英也没有卸妆,加上地牢阴暗,难怪对方会错认他为赵阳了。
马小英眼珠一转,正想用什么话忽悠对方。
就在这时,对方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人,冷目直盯马小英,寒声道:“你不是赵阳!你是谁?赵阳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们不是唐门的人!你们究竟又是什么人?”唐白馨突然开口。在唐门,无论内门外门,还没有哪个唐门弟子不认识唐白馨的,可是,眼前这伙人,竟没有认出唐白馨来,足见他们来路可疑。
“嗖!”回答唐白馨的,是兵器响动声。只眨眼工夫,这伙人中,有八位以极快的速度自黑氅中拔出手弩,拉弦上箭。动作整齐划一,敏捷果决,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训练有素、战斗力强。
八支弩箭,箭头寒光闪闪,对准了唐白馨和马小英。
马小英一闪身,挡在了唐白馨面前,快语道:“切莫动手。”
马小英从对方的反应中,已经看出,唐白馨说得没错,这伙人果然不是唐门中人。既然对方不是唐门中人,那就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不想因为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识破马小英的那位冷声问道,显然就是这伙人的头目。他和其他八人一样,同样身着黑氅,但不同的是他的眉毛,他的眉毛居然是红的,红眉斜飞双鬓,极有气势。
马小英上下打量着这个红眉人,见对方也就二十多岁年纪,身体健壮,虎目圆睛,目光坚毅,眉宇轩昂,冷毅中蕴藏威猛,颇有将军之相。
“你们不是唐门中人,我也不是唐门中人。你们是来救人的,我也是。”马小英笑道,“如果我们现在打起来,势必闹出大动静,到时候惊动唐门高手,就谁都走不了了。所以,我建议,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想得美!你将我们的人弄到哪里去了?”红眉人眼神不善地问道。
“哦,那个叫做赵阳的吗?放心吧,我只是点了他的软麻穴,将他藏在地牢外通道旁边的一丛绿草后面。只要出了地牢,我将地方指给你们,你们就能找到他的。”
红眉人眼中寒芒闪了闪,“你说的,是真的?”
“我制住他,只是为了换上他行头,跟在你们身后混入地牢,自然没必要对他下杀手。”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马小英笑容不改:“我说的自然是真话。”
红眉人瞥了马小英身后的唐白馨一眼,眼里也不由现出了惊艳之色。不过,这抹惊艳之色,只一转瞬,就在他深邃如渊的眼眸中隐去。
“我姑且信你。”红眉人说着,发出了一道手令,他身后的八名手下,立时松弦下箭,将手弩收到了黑氅里。动作,还是那样整齐划一、干净利落、快捷迅速。
如此训练有素的精兵小队,连唐白馨这位唐门年轻一代的高手看了,也都在心里暗赞。
“嗯,那走吧。”马小英说道。
“嗯。不过,在找到我的同伴之前,你和你身后的那个女子,不能并肩而行。”红眉人道,“你走在前面带路,那位女子走在我们小队的中间。如果你不老实,我们就辣手摧花!直到找到赵阳,并确定他无恙,我才能放你们自由。”
红眉人的这个安排,可谓考虑周全。
马小英却一皱眉,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爱人受到任何的委屈。他刚想反对,唐白馨却抢先道,“好,就如你所言。”
“馨妹,这……”马小英还想说什么。
“没事的,英哥。”唐白馨嫣然一笑,“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马小英无奈,只好答应,领头先走。红眉人及其属下、唐白馨和那名囚犯,紧随其后。
唐白馨走在这一行人的中间,与她并肩而行的是那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子枯槁的囚犯。
这队训练有素的精兵,冒死潜入唐门玄冰阁地牢,只为救这名囚犯而来,由此可见,这名囚犯的身份,绝不简单。唐白馨好奇心顿起,不由得多看了这名囚犯几眼。
这名囚犯瘦得可怜,简直就是皮包骨,他露在衣服外面的手上、脸上,都有清晰的烙铁印。这些烙铁印可能是在很久之前烙上去的,所以灼伤部位都结出了肉疙瘩。很显然,这个人,一定在地牢里被关了不短的时间,而且经受过很多酷刑的折磨。
这个人的身体,可能已被折磨到崩溃的边缘,但让唐白馨感到印象十分深刻的,却是这个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在暗夜里也能发出智慧光芒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十分空灵,就像从未被俗尘的罪恶污染过一般。
“他,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智者。不知道他为何被关进地牢中来。”唐白馨在心里,对此人作出了很高的评价。
她自认见过很多英雄人物,但像这名囚犯这样,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却绝无仅有。
那名囚犯发现唐白馨在看他时,他回过头来,对唐白馨笑了笑,点头示意,眼里流露出友好,十分有礼。
只是他笑的时候,唐白馨发现,他的牙齿已经被拔得一颗不剩,这让她心里感到十分难受。
唐白馨对他也笑了笑后,然后就没敢再去看他。她知道,如果自己再多看这个囚犯一眼,自己那颗慈悲之心肯定会剧痛起来。她不知道在过去的岁月里,这名囚犯在这地牢里经受了多少磨难,但她知道,那肯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
一行人,沿着狭仄的廊道,走向地牢出口。
一路上,见到不少狱卒躺在地上,他们身上的兵器,大多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就已被敌人结果了性命。很显然,结果他们性命的,正是以红眉人为首的这一队精兵。
“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出手够狠的。这些狱卒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被你们结果了,而且你们杀人时,也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真是佩服。”马小英一边从狱卒的尸身上跨过去,一边说道。
“我劝你还是少打听,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莫及的。”红眉人毫不留情地回道。
马小英伸了伸舌头,不以为然。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走到了地牢出口处。在出口处那里,有一道石梯,向上延伸,直通地牢大门。
然而,当他们来到石梯下方时,却都停住了脚步。因为他们发现,在那石梯的尽头,居然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牢头的服饰,左手执壶,右手拿杯,正在自酌自饮。
所有人在看到这个人时,都不自觉地被他的脸吓到了。他的脸,就像融化到一半的冰川,又像是炭火中被烧得变形的模具,脸上的肌肉似乎被熔化得全都移动了位置。他的头上,满头的红色伤疤,没有任何的毛发。
可就这样一个疤头怪人,却有着一双秀气的白色玉手,和一副令女子倾慕不已的美男身材。在他左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盘龙戒指。
样貌极丑,身材极美,如此巨大的反差,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给人的眼球以十分强烈的刺激。
唐白馨在看到这个人时,感觉上有些熟悉,但是,她的记忆里,却不曾见过如此丑陋之人。
这个人坐在石阶上,自饮自酌,对于马小英一行人的出现,并不感到任何的惊讶。
他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下马小英等人,最后目光在唐白馨和那名囚犯身上逗留了一下,然后收回目光,又自饮了一杯,淡然道:“你们的事,办完了?”
“你是谁?”马小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是这里的牢头。”
“你是这里的牢头?那我们现在要从这地牢出去,可不可以?”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收到长老会下发的释囚手令,而你们,也没有取得悲凉王的同意。”
“释囚手令,好理解,这悲凉王的同意,是怎么回事?”马小英又好奇地问道。
疤头怪人翻了翻白眼,又自酌自饮起来,对马小英的问题,不予理睬。
“兄弟,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跟他罗嗦什么,我们杀了那么多狱卒,难道还在乎多杀一个牢头?”红眉人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当即挥手下了灭杀令。
他身后的八名属下,立时掣弩上箭,一齐发射,八支特制弩箭,疾射石阶上的疤头怪人。
眼看八支弩箭就要扎在这疤头怪人的身上。
疤头怪人蓦然一抬头,张口喷出一口酒水。
酒水自他口中喷出,迅若飞星,力能穿石,那些弩箭碰着酒星子,立时便被弹回,带着比射来时大数倍的力道,反射回去。
“快闪!”红眉人发现不妙,急忙大喝,同时一把抱起那名囚犯,飞身急退。
马小英和唐白馨也是脸色微变,急忙闪身飞退。
红眉人的八名属下,退避不及,有三人被反射回来的弩箭射穿,当场倒毙;有两人被酒水喷到身上,千疮百孔,满身溢血,死得更惨;还有三人,因为动作比较快,就地翻滚,躲过了弩箭和酒星子,但是却被疤头怪人嘴里喷出的那口气震得倒飞出去四五丈,落地时,气血翻腾,喉头发甜,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个疤头怪人,竟能凭一口先天真气,就制造出这么辉煌的战果,简直太可怕了。
马小英、唐白馨、红眉人以及他那三名受了重伤的属下,无不心头悚然。谁能想到,玄冰阁地牢中的一名牢头,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你杀了我的属下,还他们命来。”红眉人看到自己手下死伤惨重,眼睛一红,怒火攻心,“锵”的一声自身后拔出一把弯月钢刀,冲上石梯,直攻向石梯上的疤头怪人。
红眉人的刀法,绝对够快够狠够绝,刀光如水,如巨浪奔涌,就算是曾经冒充修罗刀主的快刀手马如龙,见到这样迅捷、凌厉的刀法、刀光、刀影,也会大惊失色,自愧弗如。就连向来自视崖高的马小英,也对如此刀势,赞叹不已。
然而,这一切,在疤头怪人的眼里,就像是梦幻泡影,难经考验。
疤头怪人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就在红眉人的刀刃就要劈到他身上时,他骤然双手一分,酒杯酒壶俱已分列两旁,然后起身,一道黑线自他左手上的盘龙戒指中射出。
黑线一现,势如奔浪的刀光立时受挫。
红眉人的刀身上爆出点点星火,他虎吼连连,但脚步从台阶上退下来的速度,却丝毫不亚于他冲上去的速度,他进攻的招式,也全部变成了捉襟见肘的退守。
“当!”红眉人的膻中穴部位被踢了一脚,险些令他背过气去,好在他有移穴挪脉的功夫,否则如果被对方真的踢在膻中穴上,不死才怪。这时的他已被逼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
疤头怪人的攻势迅若疾风。他一脚踢中红眉人后,立马飞到马小英面前,攻了一招,然后从那三名精兵身前闪过,又电一般回到台阶上原来的位置。
从出手,到收手,只是眨眼的工夫,电光石火。
红眉人中了一脚,胸口发痛,难受得紧,他手上的弯刀刀刃上,现出一道道缺口;马小英用自己的招牌兵器——扇子——挡了敌人一招,被震得手心发麻;而那三名精兵,眼里还凝固着恐惧、不信、惊愕,但他们的头颅已与脖子分离,头颅与脖子分离时,他们还能够清醒地看到,自己的断脖处,鲜血像喷泉一样,开了好艳一朵花。
“盘龙丝!我记起来了,你是上届地榜首席唐真!可是你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白馨终于从对方的兵器上惊愕地认出对方身份。只是,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昔日貌比潘安、才胜子建的唐真,怎么今日再见时,却已变成了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疤头怪人!
唐白馨的心怦怦直跳。
马小英被对方刚才的那一击激起了心中的战志,毕竟他也是一个好武爱战之人,他就要冲上前去,与对方一见高低,然而,最终被唐白馨拦住了。
红眉人也不甘心,还想再次冲上去,但是那名囚犯的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淡淡说道:“放弃吧,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红眉人闻言,眼里的战火稍歇,他似乎对那名囚犯的判断很是信服,所以没作任何争辩,就收刀回鞘。
唐真回到台阶上,杯壶在手,又开始自饮自酌。唐白馨的话,令他的身子震了一震,他眼睛里瞬间流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色,似激动,似追忆,似感伤,似痛苦,又似忧郁的甜蜜,但,也仅仅是瞬间的流露而已。
一瞬之后,他的眼神,他的气质,变得冷漠如故。
“能够接住我的全力一击,只要你们不离开地牢,我就不会再为难你们。”唐真淡淡说道。
他的语气虽淡,但用心的人,都能听得出他这句话背后的骄傲。他骄傲,是他自认为有足够的资格骄傲。哪怕马小英和红眉人都看这个疤头怪人不顺眼,但都不得不承认,他是有足够的资格骄傲。
“看来我对地牢情况的了解,还不全面。”囚犯望着唐真,心中微感愕然,不过他的眼神依然空灵如故。
对于这次逃狱,他精心谋划多时,事前对地牢内外的守卫情况,曾作过详细的了解和分析,只是在他所掌握的情报中,这地牢的牢头应当是一位市侩的老者才对。那位老者的武功并不高强,只是因为用巧计从一些囚犯口中赚到一些有用的情报,才得以出任牢头之职。
那个老者牢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所以囚犯在谋划如何逃狱时,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
可是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位丑陋牢头,明显不是那位市侩的老者,囚犯从未见过他,而且这位丑陋的新牢头武功高得有些出奇,他的武功,做一个区区牢头,简直太大材小用了。这与囚犯所掌握的情况有些出入。
算一算,他也有近一年时间没有见到那位老者牢头了,看来地牢牢头的人事变更,应该是近一年来才发生的事情。
现在遇到这突发情况,硬闯看来是行不通了,只好另想办法。
“怎么办?”红眉人有些焦急地向囚犯问道。
囚犯仍很从容,“为今之计,只有找悲凉王帮忙了。”
“悲凉王?”红眉人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和马小英一样,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这个名字究竟代表什么?意味着什么?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名字能够先后被牢头和先生提起,其能量肯定小不了。
“跟我来。”囚犯说着,回头向地牢深处走去。
悲凉王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绝不好相与,若非万不得已,囚犯其实并不愿意去找他。
红眉人赶紧跟了上去。
马小英和唐白馨对视了一眼,最终也紧跟了上去。
离开前,唐白馨颇为伤心地望了一眼台阶上那个孤独而骄傲的身影。
她记得在一年多以前,那个年轻人还曾经给她投递过情书,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的身影就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没想到,今天,她会在此与他相见。她知道,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惊人的变故!
唐白馨感到很伤心。
真的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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