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两京旧事之建武风云 > 离歌且莫翻新阙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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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严虔朝着照壁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冯异在家中忽然打了个寒战。冯夫人吕氏在他旁边抬起头来,伸手掖了掖他的外袍道:“冷吗?”

  冯异摇摇头。这莫名的寒意绝非因为寒冷而起,可是它来得如此的突然,却让人心里一阵不安。他努力将这种不安的预感压了下去,笑道:“今天怎么一整天都没见彰儿他们?”

  “几个孩子一大早便说要出去逛逛,我想他们这几天在家忙前忙后也憋得慌,就让他们去了。”

  冯异点点头:“说来还有几天都到十五了。来父城的人越来越多,难保中间混了什么人进来。这几天大家若是要出去的话,多带几个人吧。”

  吕氏一怔,道:“有人要害我们吗?”

  “这个倒也不是。只是凡事小心,有备无患总是没错。”冯异起身道,“走吧,陪我去看看前面准备得怎么样了,可别有什么疏忽到时候怠慢了客人们。”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吕氏看着他默默的想道,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冯异的不安,可是她也知道以冯异的性子,凭空猜测的事情他是绝不会说的,问了也是白问。

  这样想着,她也站起身道:“走吧。”

  两人方一起身,就听见一个声音在门口道:“师父,师母,陈冲求见。”

  虽然冯家并不把陈冲当外人,穿堂入室他也不用禀报,但陈冲自十岁起,一应读书识字武艺兵法都是冯异所教,他执弟子礼多年,倒从不敢坏了规矩。

  冯异回过头来:“冲儿?你来得正好,进来吧。”

  陈冲走了进来,又行了一礼,冯异已经道:“冲儿,先坐吧。”一面说一面又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吕氏猜他们必然有事要说,不由得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后面看看。”说着便推门出去,陈冲刚要坐下,听吕氏这样一说,又急忙起身送她离去,这才重新在位子上侧着身子坐下,说道:“师父,今早上听彰儿说,陛下来了一道手谕?”

  冯异笑了起来:“你的消息倒是快。是啊,幽州快坚持不下去了,彭宠的重兵包围了蓟县,朱浮频频差人到洛阳求援,陛下派人来问我的意见,是发兵还是不发兵。”

  “幽州这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陈冲小小的吃了一惊,彭宠叛变的事情他虽然知道,但他一直以为朱浮虽然为人刻薄寡恩,却并不是庸碌无能之辈,偌大一个幽州,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坚持不下去?

  冯异继续说道:“如今代郡、上谷、涿郡、广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等九郡都受到了攻击,渔阳的人马来势汹汹,若是朝廷一直没有行动,只怕幽州十郡都不复为朝廷所有了。”

  陈冲皱了皱眉:“可是,以朝廷现在的家底,真的能够四面开战?”

  洛阳朝廷如今四面楚歌,西边赤眉横行,东边战乱不断,南边群雄割据,都需要人马前去平定,即使陈冲并不清楚朝廷府库的底细,他也可以断定若是北边也开打,朝廷的那点家底一定维持不了三个月。

  可是真的放弃幽州,一旦朱浮身死,朝廷只怕就要声名扫地了,何况东边正是战乱频频,若是彭宠和东边的张步等人连兵,这个后果……陈冲不敢想。

  发兵幽州,或许可以解幽州一时之危急,但这却等于让朝廷陷入一个无底的大泥潭;不发兵幽州,短期或许无事,长远而论必然只会让彭宠坐大,拖得越久,平定起来的代价便会越大。

  冯异并不知道,在刘秀发这道手谕来问自己的意见之前,曾经也在朝会上对这事讨论过好几次,群臣议论纷纷,有说要救的,有说不救的。但有意思的是,说要救的并无信心一定能够救下来,更清楚朝廷并无底气四面开战;说不救的也知道这一仗迟早要打,拖下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双方各执一词确又并不针锋相对,逼得刘秀不得不派人分别前往关中和父城,询问邓禹和冯异对此事的意见。

  打还是不打,都是一个难题。

  陈冲皱眉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学生觉得这一仗还是不打为妙。”

  冯异笑了笑,他各方面权衡之下,这一仗是打还是不打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他还是想听听陈冲的看法,是否与自己不谋而合。这样想着他说:“为何还是不打为妙?”

  “中原各郡盗贼四起,朝廷无力平定。渔阳不过边郡,胜了不过是一城一郡之得失,而抽调兵力北上,一旦失败,则中原空虚,朝廷四面受敌,所伤实多。何况……就学生看来,渔阳骑兵天下闻名,朝廷也派不出人可以在短期里平叛,一旦这仗打成了持久战,只怕渔阳未破,朝廷就先被拖垮了。”

  冯异点点头,说道:“若是朝廷放任不管,一旦渔阳和涿郡连兵,又当如何?”

  陈冲想了想道:“那就要看上谷太守耿况是否真的心意坚定了。只要上谷心属朝廷,渔阳纵然和涿郡连兵,也大可不惧。”

  冯异的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陈冲虽然说得简略,但他的意思却十分明白。涿郡张丰不过暗弱之主,只要上谷能够心意坚定的制衡渔阳,那么彭宠即使和张丰连兵,也最多只能在幽州打打闹闹,朝廷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在中原各郡。

  只是上谷太守耿况当年和彭宠却是私交不俗,两郡从来都是共同进退,此次彭宠叛乱,耿况是个什么态度,却在未知之间。从看到刘秀的手谕那一刻起,冯异就明白了刘秀的意思,当今的天子并非拿不定是战是和的主意,只是上谷心意不明,他不敢妄动罢了。而要坚定上谷太守忠于朝廷的心,有一个人大约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这个人身份特殊,朝廷碍于耿纯的先例在前,顾忌太多罢了。

  所以,陛下才给了自己那道手谕吧?他的真正目的,其实倒是在那个人身上,冯异点了点头,对陈冲说道:“若是要知道上谷的心意是否坚定,又当如何做?”

  陈冲皱眉沉思道:“若要知晓耿太守的心意,有一个人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只是耿伯山的例子在前,朝廷必然顾忌很多,只怕反不如找人私下前往。”

  冯异笑了起来,说道:“冲儿,你已经有名将的风采了。”他笑道,“我之前一直在考虑,是不是需要亲自走一趟去见见寇子翼,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中间的关键,这趟差事我也就可以放心的交给你了。”

  陈冲慌忙道:“学生定然不辱使命。”

  以寇恂的身份和地位,他若是肯出面劝耿况一句,一定可以坚定上谷的心,只要上谷心意坚定,渔阳的叛乱也就不过是癣疥之疾。

  只要上谷不会和渔阳一起叛乱。

  冯异默默的想道。彭宠身份特殊,朝中有太多的大臣都曾经是他的旧部,若是如今对彭宠毫不容情,岂不是逼着这些人要立刻在朝廷和渔阳之间做二选一的选择?且不说并非人人都有耿纯那样的决断,即使他们都心向朝廷,兔死狐悲,这个朝廷只怕也要离心离德了。

  大局的稳定,永远高于一切。

  冯异又交待了陈冲几句,陈冲便要告辞,还未起身,忽然听到外面一个声音道:“六哥要去见寇太守?”

  陈冲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冯彰回来了,他回过头去,果然见冯彰走进门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跟着冯彰一起进了屋子给冯异行礼道:“爹爹。”

  陈冲便知道这少女和小男孩,必然是冯锦心和冯䜣了——小孩子变化太快,他许久未见,几乎要认不出来了。果然这三人话音刚落,就听见冯䜣已经起身上前道:“爹,明天开始教䜣儿练箭好不好?”

  冯异奇怪的看了这个幼子一眼,说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学的?”说着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还不快去给六哥见礼。”

  冯䜣转身给陈冲行过礼,上前拉着陈冲的衣角道:“六哥,我好想你。”小孩子一句话直把陈冲哄得心花怒放,伸手一把将冯䜣抱到自己跟前,比划了一下笑了起来:“䜣儿又长高了。”

  “那六哥送我一把弓好吗?我不要我的小竹弓,什么都打不到。我要像哥哥那样,一箭射过去就可以射中飞鸟的咽喉。”冯䜣立刻接口道。陈冲不料这小孩子顺杆上的本事已经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由得笑道:“䜣儿还小,哥哥的硬弓是用不了的,不如再等等,等䜣儿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六哥就送你一把真正的弓,好不好?”他一面说着,一面比划了一个高度。冯䜣想了想,似乎觉得要长那么高也不是一件很长远的事,便也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我需要学多久,才能像哥哥一样?”

  陈冲一怔,笑着摇了摇头:“那得等䜣儿再长大一点才行。”冯异见他进门不过几句话,竟有大半不离练箭,不由得奇道:“䜣儿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学吗?”锦心在一旁咯咯的笑了起来:“爹你有所不知,䜣儿是今天被人取笑了,心里在赌气罢了。说不定明天就把这茬给忘了。”

  “才不会忘的。”不等旁人开口,冯䜣已经反驳道,“那位姐姐既然说我根本不可能射中飞鸟,那我就一定要做给她看看。”

  陈冲听了这话不禁莞尔,方才他还觉得冯彰和冯䜣虽然是兄弟,性子却一点都不像,不料这份倔脾气倒是十足的一模一样。他不由得笑道:“谁敢取笑我们䜣儿的?”

  锦心忍住笑说道:“其实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哥哥射中了一只飞鸟。结果那只鸟被一位姑娘拾去了,䜣儿就自告奋勇要去拿回来,谁知那位姑娘不相信䜣儿能够射中飞鸟,不肯还给他,最后还是哥哥自己出面才要了回来。其实要我说,䜣儿也不必赌气,那位姑娘姓谁名谁,家住何方我们都是一无所知,你即使练好了箭术,又如何能够做给她看?”

  冯䜣显然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见锦心如此一说,才想起自己似乎真的不知道那姑娘是何方人士,不免呆了一呆,陈冲见他如此,又忙哄了他几句。小孩子的脾气原本来得快去得也快,果然不一会儿,冯䜣似乎就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转而又和陈冲嬉笑起来。两人又闹了片刻,冯䜣大概是出去了一天很累,说着说着话就止不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头一偏就在陈冲身边睡了过去。锦心见状忙吩咐了人将冯䜣抱了下去,自己也行了个礼下去了。冯彰见弟弟妹妹都退了下去,这才说道:“方才进门的时候,听见六哥说打算明日去阳翟见寇太守?”陈冲点点头,又把刚才的事情简略的给冯彰说了一下,就听冯彰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今天我在城里听说寇太守已经到了应城,大约明日就要到父城来,六哥若是要去见他,不如明日登门拜访即是。”

  “寇子翼明日要到父城?”冯异一怔,寇恂这个时候到父城来,只怕是要过了十五才会离开了,虽说此次祭祀规模浩大,但以寇恂颍川太守的身份,却也还没到亲自登门的地步,他这个时候亲自来父城,却也未免太招摇了一点。

  “彰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爹,太守的布告已经发到了父城,广招知水利,善农桑者,允许明日揭榜谒见,若是建议被采纳,赏布帛各五十匹。如今只怕满城的人都知道了。”

  “还有此事?”冯异低头想了想,终于摇摇头道:“冲儿,寇子翼既然要来父城,那你也不用去阳翟了。我们准备一下,明日去见见他罢。”

  “是。”陈冲点点头。几人又聊了片刻,陈冲便起身告辞。冯彰见状忙说道:“六哥,我送你出门。”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陈冲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出了大门,又朝前走了一截路,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陈冲忽然停下了脚步道:“有什么事要给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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