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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营,沈以文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正在出神间,忽然听到外面哄乱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如同炸开了锅。他正要出去看个究竟,已经有人掀了营帐帘子进来,急促道:“沈队率,萧将军被杀了。”
“什么?”沈以文一下了自座位上弹了起来,从下令三军放纵三日到现在,不过区区半日,萧广竟然就身首异处。他一把抓住来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来人吞了口唾沫,似乎仍然有些难以置信道:“我……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侍御史杜诗带着棨戟和圣旨到了中军帐,没过片刻就从里面传出了萧将军的首级。”那人喘了口气,正要继续说,又一人已经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中军的将令,高声道:“各队约束手下,即刻返回大营听候吩咐。没有命令擅离大营者,斩!”
话音刚落,那传令官已经跑了出去,大约又去别处传令去了。沈以文看了看传令官的背影,忽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一次,陛下是动真格的了。”
那人小心翼翼的看着沈以文,轻声道:“队率好像并不意外?”
他点点头,抚掌大笑了起来,笑得旁边的人莫名其妙。
“将军被杀了,我们现在都不能离开大营,队率你竟然还笑得出来。”那人不满道,“好好的发财的机会,就这样没有了。将来的新长官,也不知道会是谁。”
“朝廷终于没让人失望,又如何不开心?”
沈以文拍了拍那人的肩头,笑道:“现在不能出去,未必是一件坏事。”
“是么?”
“是。相信我,洛阳的新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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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广因扰民而被杀之事极大的震撼了各营的将领,于是洛阳的治安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好转了起来。沈以文因为得了命令约束手下不得擅离,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大半的时间他便呆在自己的营帐中看书。
军中识字的人实在少得可怜,似自己这般读过两年书稍微识得几个字的便已经被部下称之为“文武双全”。其实平时忙于军旅,读书的时间极少,如今既然闲来无事,便也将久不曾翻看的竹简取了出来。
他看的是《施氏易》,昔日《易》有施,孟,梁丘,京房数家流派,他十五岁那年游学长安,偶然听到过几次刘昆的课,刘昆是《施氏易》的大师,在王莽时仅仅学生就有五百余人,平素德高望重。沈以文一度想拜其为师,可惜未来得及入门,王莽便因刘昆多聚徒众,私行大礼,有僣上心而将其全家下了大狱,于是拜师之事便不了了之。
如果那时候自己真的拜在了刘昆的名下,现在也不会在军中吧。他对着竹简无声的笑了笑,或许,自己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安心心的做学问,然后教几个学生,种着自己的田,成亲生子,安度晚年。那样的日子,真像是在梦里一样。
营外忽然喧哗了起来,有人高声叫道:“沈队率在么?”他掀了帘子出去,却见是中军的传令官,忙问道:“请问是何事?”
“请沈队率收拾东西,即日出发前往孟津。”来人道,递给沈以文一片木牍,“这是调令。”
他便知道冯异果然依约来调他了。忙接了过来道谢。来人笑道:“恭喜沈队率。”沈以文笑了笑,和来人客套了几句,萧广死后,朝廷暂时没有派人来接管,一应事务都由副将暂代。虽然大家彼此依然熟悉,但那副将在各方面的确远不如萧广,别的不论,自从萧广死后,各营一日三餐的待遇便逐日下滑——他并不知道洛阳的粮食已经日渐紧张,朝廷为了支援大司徒邓禹的西进,各军都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控制粮草——但这些,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队官所能够知道的了。于是在他们这些下层的士兵看来,这只能是因为将军死后,他们再不受重视所致。因此能够去一个被朝廷所重视的队伍中建功立业,无论如何也比在这里一事无成要好。更何况冯异在军中的风评,那是多少人都望尘莫及的。
送走了传令官,沈以文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安排好交接事务之后便起身出发。军旅中人行囊极为简单,也不过是随身的衣物。他仔细的擦着皮甲。这是除了武器之外,他最有价值的东西。汉军其实比想象中的更穷,军中屯一级以下的人绝少有能够穿铁甲的。他这身皮甲,都还是上一次因为立功才得到的奖赏,也就这么一件,若是坏了可就没了。如此想着,他又取出布来,将皮甲和武器都擦拭干净了。到了那边,应该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他一面想着一面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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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津距离洛阳并不远,沈以文到达之时正是黄昏,那些站岗的士卒们刀尖上挑着夕阳,一眼望去只觉得寒意阵阵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真正的虎狼之师。这是沈以文对这只队伍第一眼的印象。那种肃杀森严,令行禁止,几乎深刻的刻进了每个人的骨髓里,让他一走进营地就能够从大营的每一丝风中嗅到这种气息。
缴过令之后,沈以文回到了分给自己的住处,冯异给他的职务依然只是个队率,他倒也不介意,队率其实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头目,平素的训练和寻常士兵一般无二。
见过自己所统辖的几个什长,又去营地里看过一圈。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军中有规矩,天黑以后不能随意走动,沈以文也只得转身回营。
如此转眼便已是一日。军中的生活枯燥而单调,而冯异军中的训练强度之大却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于是第一天,毫无心理准备的沈以文便差点被高强度的训练给累趴下。不过他天生好强,决不允许自己的表现比部下还差,以免惹得大家笑话,愣是生生咬牙坚持了下来。等到晚上归营,才发现双腿似乎灌满了铅,躺在床上浑身骨头几乎要散架。
而更要命的还在后面,他这个队隶属于前军,一直以来担任的都是冲锋的角色,这固然是一个便于立功的位置,但也绝对是最危险的位置。前军的伤亡率居高不下,训练的强度也是三军之首。因此沈以文很快就发现,他这个队率的武艺放在前军最多也就是三流水准,即使他手下的那几个什长,也有人强过自己。
这直接导致了他的什长们心生不服。
这对沈以文而言,绝对是一件比训练辛苦更灾难性的事情。
这一日,沈以文看着自己的部下五人一列,列阵而出,弯弓射向箭靶,心中不免喜忧参半。喜的是前军的战斗力果然强悍,射箭的准确率极高;忧的是自己的箭术寻常至极,在他们面前能够马马虎虎保住不丢人就已经是大吉大利。这般看着他们训练,沈以文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最后一个伍的射手已经射完了箭,清越的铮声在空中响起,不少人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这代表着只要方才没有脱靶的便可以回去休息。校场上的人立时散了大半,剩下几十人都是各队在刚才的训练中脱靶的士卒,按照规矩,他们需得在此地继续训练到射中为止,还需留下来打扫靶场。
沈以文是唯一的一个可以休息却依然留下来的人。他默默的拿了一张弓,找了个僻静的位置站定,将弓拉满,就那样瞄准着眼前的靶子,不射出那只箭,却也不曾歇手休息。有个伍长发现了他的身影,好奇的问道:“沈队率,你不回去休息?”
他摇摇头:“我还不累。”
于是那伍长嘿嘿的笑了两声,招呼着身边的战友们离去,在他离去的瞬间,一支利箭破风而出,端正的定在了不远处靶子的红心之上,兀自颤抖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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