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武侠仙侠 > 追魂夺命记 > 第一回 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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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自贫贱苦自生,辗转飘落风雨中。乞丐,没有家也没有固定住所,流浪是他们唯一的归宿。饿了乞讨东西吃,累了躺在街角,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江湖无处不是家。无人管教,不受约束,这样的生活别有滋味。

  人以群分,咸阳城内的小乞丐也一样,唯独一个年纪约九岁,性格孤僻的小孩不与他们为伍。小乞丐们嫌弃小孩瘦弱,不懂得乞讨之法门,所以才将他疏远。不止这样,以二狗子为首的小乞丐们还给可怜的小孩起了个名字:小杂种。小孩自幼孤独无依,他的身世更是一个谜,很符合小杂种这个称谓,于是他便常常用以向别人介绍自己。

  小杂种饥肠辘辘,环着双臂游荡在大街上,终于他将目光停留在了一个衣冠楚楚的老头身上。他面善祥和,喜庆洋溢于眉目之间,更重要的是他的腰间还挂着一个钱袋。小杂种尾随在老头身后,一直跟着,生怕丢了似的。正当老头穿过人群之时,小杂种飞速般从他身边掠过,毫无疑问,钱袋到手了。小杂种将钱袋揣在怀中,他用手掂了掂,却并未如预知的那样沉重,“鼓鼓的钱袋为何轻飘飘的,莫非那老头也是个装富有的穷鬼?看他的穿着不像啊!或者里面是银票?”他来不及多想,便迅速躲入了街边小巷,直到确定老头没追上来才放慢了脚步。小杂种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打开了钱袋,果不其然,里面真是一张银票。小杂种不识字,就在他辨认银票的面额之际,竟被人从身后一把推倒了。他趴在地上回头一看,竟是二狗子等人。

  二狗子嚣张跋扈,依然是那副高傲的表情:“小杂种,看甚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银票,失声喊道:“一千两?”身后其他几个小乞丐忙凑过来,并争相喊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小杂种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把银票还给我!”他伸手向着二狗子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一千两银票,莫说是乞丐,即便是对富贵人家而言,也是一笔不敢奢想的财富。小杂种被另外几个小乞丐摁在地上,二狗子却想道:“有了这笔钱,我也可以成为大富翁,买大宅子,娶十个老婆……”事与愿违,就在他遐想之际,几个大汉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看着凶神恶煞的大汉,二狗子迅速将拿着银票的手背在身后,并惊恐道:“你们想干甚么?”一个大汉笑道:“干甚么?雷总管,他问我们干甚么?”所有大汉笑了起来。那个被称作雷总管的大汉怒道:“小子,你们真是活腻味了,竟然敢偷我们秦老爷的东西。”

  雷总管本名雷衡,是咸阳城最大的商户秦家的护院总管,为人暴躁无比,动不动就会闹出人命。而他口中所言秦老爷,便是人人敬畏的秦天,即被小杂种偷取钱袋的那个老头。秦天家财万贯,为人善和,却嫉恶如仇,江湖上没人不敬畏他三分,人送外号“一手遮天”。但就是这样一个令所有人惧怕的人,竟然在自己的地盘咸阳城,被偷了东西,他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秦天早已吩咐雷衡,一定要将偷东西的小贼带回去,然后活剐了他。

  二狗子自幼在咸阳城流浪,他虽然是个乞丐,却很关心江湖之事,闲暇之余喜欢听说书的讲故事,秦天这样的传奇人物自然是常常被提到的角色。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生活,即将化为泡影,二狗子不禁想道:“这小杂种,怎么会偷秦老爷的东西,这下惨了。”得罪了秦天,半条命已经进了阎王殿,死马当活马医,二狗子赔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雷总管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见谅。”他将银票双手奉上,然后指着小杂种手中的钱袋哀求道:“雷总管,秦老爷的钱袋就是这小子偷的,我只是想帮您拿回来,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几个走吧!”其他几个小乞丐也附和道:“对,对。”同时将小杂种抓了起来,把他手中的钱袋还给了雷衡,小杂种站在最前面,俨然成了挡箭牌。

  自始至终,二狗子都在极力辩解,小杂种却沉默不语。他的表情冷傲,不像承认也不像否认。雷衡看了看小杂种,然后指着他对二狗子等人道:“我明白了,是他偷了钱袋,却是你们指使的,对不对?”二狗子忙辩解道:“不对,是他偷的钱袋,我们与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其他几个小乞丐也在极力附和。雷衡怒道:“他娘的,还敢嘴硬,全部带回去。”二狗子慌忙诡辩道:“雷总管,你听我解释。”却已于事无补。

  秦天世居咸阳城,前几代人都是经营丝绸生意的小贩,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依旧毫无起色。终于到了秦天这一代,他发现食盐可以控制一座城市的命脉,于是便做起了食盐生意,直到他控制了咸阳及整个西北的食盐市场,方才一手遮天。秦天虽是个商人,但在江湖上的豪杰里,也能跻身前列。一个受人尊敬,誉满天下的豪杰,竟然在自己的地盘阴沟翻船,这传出去岂不是会被江湖上的朋友耻笑。秦天坐立不安,独自在客厅徘徊,想道:“在我的地盘,竟然有人敢偷我的东西,太不像话了,这治安太差了,改天要教训教训这知县。”他越想越生气,气得将手中的茶壶摔在了地上。下人在一旁吓得直哆嗦,他们从没见秦天这样生气过。咸阳城内,到处都有秦家的眼线,找个人绝非难事,小杂种和二狗子等人终于被带回来了。秦天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前院。

  秦家的护院站成了两排,小杂种和二狗子等人跪在中间。余怒未消的秦天气愤道:“六个小叫花子,让你们在咸阳城内游荡也就罢了,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二狗子指着左边的小杂种,带着哭腔哀求道:“秦老爷,是他偷了你的钱袋,不关我们几个的事。”其他四个和二狗子一伙的乞丐也附和道:“秦老爷饶命啊,不是我们偷的。”雷衡大喊道:“都给我闭嘴,秦老爷自有定断,用不着你们插嘴。”

  死亡就在眼前,二狗子等人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小杂种虽然也跪着,不过腰杆挺得笔直,他表情冷漠,面对二狗子等人的指认,丝毫不打算为自己辩解的样子。与其他乞丐相比,小小年纪的小杂种,称得上是鹤立鸡群。秦天混迹江湖多年,像小杂种这样另类的人,他还是头一遭见。

  秦天躬身托起小杂种的下巴问道:“他们都说是你偷了钱袋,你承不承认?”面对质问,小杂种依旧面不改色,沉默不语。雷衡踢了他一脚:“小子,秦老爷问你话呢,快说。”小杂种被踢翻在地,他立即恢复到之前的身形,还是闭口不言。秦天诧异无比。

  作为秦家的护院总管,雷衡凭借一双铁拳和一颗赤胆忠心,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头,可是眼下,竟被一个小乞丐漠视,这已经不再是耻辱二字所能形容的。气急败坏之余,雷衡便让人准备砍掉小杂种的双手。一个护院摁住小杂种的左手,还有一个护院手执尖刀。秦天在观察,雷衡在等着听哭喊求饶声,二狗子等人吓得直哆嗦,但是小杂种仍旧面不改色,即便是丝毫的挣扎和反抗也没有。

  雷衡愿本想吓吓小杂种,此刻,他终于按捺不住了:“砍掉左手,再砍右手。”秦天阻止道:“等等。”然后指着二狗子道:“砍他的双手。”二狗子连忙磕头,求饶道:“秦老爷饶命,你的钱袋真不是我偷的……”任凭他再怎么辩解,却难逃一劫。雷衡亲自执刀,就在他手中的尖刀落下之时,小杂种忽然道:“等等,是我偷的钱袋,与他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有甚么冲我来好了。”尖刀停在了空中,距离二狗子的手腕三分之一毫米处,雷衡的功夫果然了得。

  小杂种依旧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全然不把秦天等人放在眼里。敢于承担,不惧死亡,全天下能有几人能做到这点,可是眼下就有人做到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秦天想:“小小年纪便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此子日后必成大器。”他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敬佩过任何人,但对于眼前的小杂种,他真的服了。看着一脸正气的小杂种,秦天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小杂种默然不语。雷衡手中的刀再次提起,二狗子又开始求饶,小杂种道:“小杂种。”所有人大笑起来。从小杂种这个名字便能听出他的身世,一个无所依靠的孤儿罢了,秦天暗喜,又问:“为甚么要偷我的钱袋?”小杂种道:“饿。”秦天道:“我有一个不让你挨饿的办法,我秦某人膝下无子嗣,今日与你有缘,我就收你做义子。”

  独霸一方的秦天竟然要收一个小乞丐做义子,如此幸事,人间难得几回闻。二狗子等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小杂种,雷衡及护院门表现出的是惊异与惊恐,但见秦天面带微笑,大家知道这绝对是真的。两个护院赶紧扶小杂种站了起来,雷衡忙笑道:“少爷,还不赶紧给老爷磕头。”野鸡变凤凰,谁不敬畏三分,先前一脸凶相的雷衡,突然间和蔼异常。秦天早年丧妻,一片真情早已埋入黄土,这才没有儿女,眼下终于要有个儿子了,便笑的合不拢嘴。哪知小杂种竟然道:“不稀罕。”

  “不稀罕……”所有人怔住了,原本笑容满面的秦天,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差点晕过去,道:“你就是一个四处流浪,忍饥挨饿的小乞丐,难道做我秦某人的儿子会辱没了你不成?”小杂种又沉默不语。

  面对怒火冲天的秦天,雷衡连忙劝解道:“老爷,您别生气,小杂种可能是一时糊涂,让我来劝劝他。”秦天道:“不用了,想做我秦某人的传人,光靠嘴硬可是不行的。”雷衡问道:“既然如此,他们几个怎么处理?”秦天道:“小杂种暂时关押,其他几个砍掉双手。”二狗子等人连忙喊冤求饶。小杂种道:“是我偷了钱袋,他们几个与此事无关,要杀要刮我一人承担。”

  小杂种断然拒绝了秦天,但他身上特有的侠气傲骨仍然吸引着他。人生在世,缘分可遇而不可求。秦天想道:“小杂种若是答应做我义子,他与寻常小人又有何区别,我需要的不就是这个傲慢、有骨气的儿子吗?”道:“要不砍他们的双手也容易,咱们做笔交易。”小杂种道:“我猜一定不是让我做你的义子。”

  “你小子果然不一般,我没有看错人。”秦天大笑起来,继而道:“我准备在咸阳城最繁华的地段修建一栋最豪华酒楼,工程刚刚起步,小杂种,如果你帮我在三个月内如期完工,不止是你,还有你的这几位朋友,都将赦免。如若不然,你们几个都得人头落地。”小杂种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秦天想道:“这小子莫非是我肚中的蛔虫,怎会甚么都知道。”便道:“当然没这么简单,你不是偷了我的钱袋吗?这里面只有一千两银票,我就给你这一千两银票去建造酒楼。”雷衡惊道:“那酒楼预算需要十万两银子才能建成,一千两怎么可能……”

  把一千两银子当作十万两用,这当然不可能,秦天只是想难为小杂种,让其知难而退,自愿拜他为义父。性命堪忧,二狗子等人趴在地上不知所措,雷衡也想不通秦天的意图。秦天将钱袋举到小杂种眼前,一副傲慢的神态,不可侵犯,他自以为阴谋就要得逞,正等着小杂种跪地求饶。岂料小杂种竟然接过了钱袋,并指着二狗子等人道:“这件事容易,不过我需要他们跟我一起去。”

  一件难比登天的事,年纪轻轻的小杂种竟然说容易,秦天当即愣住了。雷衡问道:“你要他们和你一起,是不是想逃跑?”小杂种道:“整个咸阳城都是秦老爷的,我们能跑到哪儿去?”秦天想道:“我倒要看你小子能翻起多大浪花。”道:“我答应你。”小杂种带着二狗子等人领命而去。

  如何把一千两银子当作十万两来用,莫非小杂种有办法赚钱,可是酒楼的工期只有三个月,还哪儿来的时间去赚钱。秦天混迹江湖数十载,从未见过小杂种这样非同一般的小孩,但是对于他的承诺,秦天依旧是十分怀疑。小杂种等人刚出门,雷衡依照秦天吩咐,派两个护院跟了去。

  咸阳城内乞丐不少,二狗子算是大哥大级别的,他从来不把小杂种放在眼里,可是这次大不同了。人称“一手遮天”的秦天在咸阳城独霸尊大,他的势力更是遍布方圆数百里,二狗子等人若想趁机逃跑,无异天方夜谭,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握在小杂种手中。

  出了秦府,二狗子等人紧跟在小杂种后边,好像他的小跟班一样。小杂种带着二狗子等人穿街走巷,他们还以为他有甚么好办法,皆眉开眼笑,岂料最后竟到了全城最大的绸缎庄门口。

  小杂种刚要走进去,二狗子便拦住问道:“小杂……哦,不,我们来这干甚么?”小杂种道:“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花钱做身新衣服,不能临死还是叫花子吧!”一个小乞丐哇地一声哭了,另三个也乱了阵脚,二狗子则逼问道:“小杂种,你说过有办法的,怎么能让我们跟着你送死。”小杂种道:“拿着一千两银票,穿新衣服,喝酒吃肉,够咱们几个花一阵了,这就是我的计划。”二狗子揪住小杂种的衣领质问道:“你这算甚么计划?你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小杂种推开他道:“如果不死,就要被砍掉双手,咱们是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乞丐,等你们没了双手还指望有人给你们喂饭不成,最后还不是被活活饿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大家沉默了,几个乞丐垂头丧气无言以对。就在此刻,绸缎庄掌柜循着门外的争吵声而来,但见是几个小乞丐,掌柜颤抖着肥胖的身体骂道:“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都滚一边……”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因为小杂种拿出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在他面前晃悠。掌柜的眼珠子随着小杂种手中的银票转动,但他始终都没看清面额是多少。有生意上门,莫说是乞丐,即便是天花患者也不能放走,顾客是上帝,掌柜忙招呼道:“几位少爷,我们这可有全城最好的丝绸,保证叫你们满意,快请进!”二狗子等人经常遭人追赶驱打,头一次被称作“少爷”,这种恭维确实能让人安心,先前死亡的阴影一扫而光。眼见小杂种跟着掌柜走了进去,二狗子对其他人道:“兄弟们,小杂种说得对,横竖都是一死,何不潇洒一回。”几个小乞丐一直跟着二狗子混,这次自然不会例外,几个人肩并肩,紧追小杂种的步子而去。

  对于乞丐而言,绸缎庄绝对是禁区,看着琳琅满目、款式不一、颜色各异的绸缎,小乞丐们顿时瞠目结舌。一个小乞丐疑惑道:“二狗哥,这东西咱们能穿吗?”绸缎庄生意异常火爆,挑选布料的人很多,眼见几个小乞丐进来,大家纷纷避让,二狗子生怕别人听不见,故意高声道:“怎么不能穿了,我们有的是银子。”掌柜忙接茬道:“对,对,对,这绸缎要穿在你们身上,肯定更显气质。”一个身材消瘦,面无血色的黄脸婆不屑道:“还气质,一群小叫花子罢了。”店里的客人皆大笑起来。二狗子急眼了,对着那黄脸婆叫嚷道:“你说甚么?你……”小杂种等人急忙拦住了他。掌柜忙劝解道:“二位稍安勿躁,来者皆是客,咱们有话好好说。”黄脸婆和二狗子彼此瞪了对方一眼,小风波随之告一段落。

  在掌柜的精心推荐下,小杂种等人选了两匹最好的江南丝绸,裁缝给他们量完尺寸后,几个人便跟着去付钱。冤家路窄,就在此刻,那个黄脸婆也抱着选好的深蓝色布料来到柜台结账,恰巧站在了二狗子旁边。掌柜边打算盘边抽空看了一眼黄脸婆,道:“雷夫人,您的布料总共三两六钱银子。”二狗子嘟囔道:“不愧是雷夫人,长得够雷人。”那个被称作雷夫人的黄脸婆不满道:“小叫花子,你说谁呢?”二狗子一脸无辜地道:“谁承认就说谁了。”双方皆是气势汹汹,掌柜忙从柜台后走出来,劝解道:“二位,咱们有话好好说,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要伤了和气。”雷夫人瞪了二狗子一眼,便不再言语,反而对掌柜道:“这个布料我上次给我家相公买过,我记得是三两三钱银子,为何涨价了?”掌柜撇着嘴道:“雷夫人,现在物价飞涨,生意也不好做,大家都知道雷总管在秦家当差,这点小钱算甚么。”

  黄脸婆竟然是雷衡的夫人,二狗子等人为之一惊,死期即将来临,若是让雷衡知道今天的冲突,谁会晓得他要使出甚么阴招,死则死矣,不要临死了还活受罪。眼前便是“勾魂鬼”,还好她不知道小杂种等人的身份,岂料一个小乞丐失声喊道:“你是雷总管的夫人?”本来心情极不好的黄脸婆,突然间脸上泛起了浪花,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几个小乞丐默不作声,二狗子心想:“反正要死了,没必要白白让这个黄脸婆羞辱。”道:“雷衡只不过是秦家的一条看门狗,你们以为他是谁?”二狗子语出惊人,惊得客人纷纷回头,大家把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所指的小杂种身上。

  雷衡在咸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竟然有人敢对他不敬,无风不起浪,这其中定有缘由。面对众多诧异的眼神,二狗子又道:“你们眼前这位便是秦天秦老爷今天刚收的义子,只要他动动手指,莫说是小小的雷衡,即便是整个咸阳城也要抖上三抖。”众人无不震惊。

  二狗子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然没有了退路,小杂种索性就假戏真做,他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拍在桌子上,道:“掌柜的,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两个时辰后,我们来取衣服。”掌柜连忙道谢称是,小杂种拿着找来的银票,带二狗子等人离开了。

  能拿出一千两的银票,光赏金就给七八十两,出手如此阔绰,除了“一手遮天”秦天的义子,谁能有如此魄力。绸缎庄的客人纷纷挤到门口,目送几个小乞丐离去,对于秦天义子这回事,大家深信不疑。秦天一世英雄,怎么会收个乞丐做义子,这世道真是诡辩难测,叫花子也会有春天,而且是千年不遇的艳阳春。

  咸阳城本就不大,秦天收了个乞丐义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天功夫,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至于大家对此事的看法,传言甚多。有人说:“秦天独霸一方,想找个继承人,若是找个精明的,怕背叛他,所以才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乞丐做义子。”还有人说:“秦天控制咸阳及附近的食盐生意,家大业大,却以仁义行世处事,他肯定是可怜那个小乞丐。”也有人说:“秦天向来知恩图报,肯定是小乞丐做了甚么让他感恩之事。”更有人说:“这肯定是谣言,‘一手遮天’秦天盛名江湖已久,怎么会跟个小乞丐扯上关系。”种种言论,枚不胜举,除非见到那个被称作秦天义子的小乞丐,问个究竟,否则谁也说不过说。但此刻,小杂种及二狗子等人已经穿上了绫罗绸缎,正坐在咸阳最大的酒楼凤来楼大吃大喝。谁也不认识他们,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经过绸缎庄的风波,小乞丐们方才知觉麻烦缠身,因此谁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何况美酒美食当前,都是饥肠辘辘的乞丐,谁有心思去扯淡瞎诳。酒足饭饱,几个小乞丐这才觉得生活是这般有滋有味,但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心头,谁也高兴不起来。看着大伙愁眉苦脸的囧样,二狗子擦了擦嘴,然后摸着身上的锦衣道:“人生已然如此,夫复何求,兄弟们,但愿来世我们不做乞丐。”年龄最小的乞丐问道:“不做乞丐,我们做甚么?”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说:“当然是做有钱人了,就像这样,天天饮酒作乐。”小乞丐们笑作一团,甚是欢乐。二狗子道:“小杂种,以前的事对不起,都怪我们,不该欺负你。”另几个小乞丐点头称是,主动承认错误。小杂种道:“以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不过这次都怪我,要不是我偷了……”二狗子打断道:“你这话就说错了,我们还得感谢你呐。若不是你,咱们兄弟就得做一辈子乞丐,哪有机会享受这锦衣玉食。都是死,这样不是显得更有价值么?”大家连连称是,遂举杯再饮一杯。

  天色稍晚,夕阳西下,小乞丐们个个喝的酩酊大醉,趴倒在酒桌上蒙头大睡。小杂种喝的最少,头脑还算清醒,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要事去做。小杂种起身,给每个同伴怀中各塞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结了酒钱二十两,并让掌柜代为传话给二狗子等人:以后各谋生路,生死勿相忘,剩下的事由他独自摆平。自许诺秦天之后,从秦府出来那一刻,小杂种便有了应对之策,只是稍具危险性,一切皆因他而起,他只想自己解决。

  雷衡依秦天吩咐,派两个护院跟踪小杂种等人。护院跟着他们从绸缎庄到酒楼,消磨了一天时间。傍晚时分,眼见小杂种离去,而其他人酩酊大醉,两个护院齐跟了去。小杂种心细,早就发现了他们,转过几个街角后,躲进了一个废弃院落,这才摆脱他们。跟丢了小杂种,两个护院忧心忡忡,急急赶回了凤来楼,但二狗子等人皆杳无影踪,据掌柜说他们刚走。

  面对两个跟丢小杂种等人的护院,雷衡怒道:“两个废物,跟几个小孩子都跟丢了,留你们还有甚么用?”他们跪地求饶,连呼:“秦老爷,雷总管,饶命啊!”秦天并未恼怒,反而大笑起来。雷衡不禁问道:“老爷,你怎么了?”秦天道:“这个小杂种,果真不一般,嘿嘿,乳臭未干,却智慧超群。”雷衡道:“怎么讲?”秦天指着两护院道:“小杂种引开他们的时间刚好够另外几个小乞丐酒醒离开,一般人能计算的这么准确吗?”雷衡道:“或许是凑巧呢?”秦天道:“那我们等着看他要干甚么,你们两个继续找他们。”秦天心情好,两个护院幸免一死,遂领命而去。

  雷衡又道:“老爷,我在街上听到一个消息,大家都在传言您收了一个乞丐做义子。”秦天笑道:“我也想收小杂种,可是人家还不愿意呐!定是家中下人在外说漏了嘴,空穴来风,休要管它。”

  乞丐每天能干的活计便是乞讨,再者就是四处游走,小杂种也一样,他早已掌握了咸阳城内每条街巷线路。再稍微一打听,小杂种便找到了雷衡的府邸。雷衡虽是一介武夫,却因依傍势力熏天的秦天,也能捞取不少好处,这从他府邸的规模便能看出。红柱狮门,白墙深院,这府邸虽不及秦府壮观,却也非寻常人家。白天在绸缎庄遇到雷夫人,小杂种计由心生,才来到此处。

  雷衡是秦府的护院总管,晚上也住在秦府,隔三差五回次家。平日里,只有雷夫人一人在家,晚上亦是如此。小杂种敲门而入,被一个丫鬟带到了客厅。

  雷夫人看到小杂种,不免心中一惊:“秦老爷的义子怎么会来到我家?莫非是相公出了甚么事?”她亲自奉上茶水,问道:“少爷,天色已晚,不知到此何事?”小杂种故作惊异,道:“我今日假扮乞丐外出玩乐,回府听说雷总管不小心打碎了义父的汉玉紫罗兰,被关在了牢室之中。平日我与雷总管关系要好,这才给你报信。”

  江湖上都在传言,“一手遮天”秦天手中有一件至宝汉玉紫罗兰,乃是天下所有毒药的克星。只要饮用刚浸过紫罗兰的净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论身重何毒,皆可安然无恙。相传有一次,少林寺方丈弘扬大师身重奇毒,曾登门向秦天求救。江湖异闻,真假难知,小杂种也只是听来的,岂料今日要派上用场。

  雷夫人道:“汉玉紫罗兰只是个传闻,原来是真的啊!那么贵重的物品,相公将它打碎了,这可如何是好?”她一脸焦虑,坐立不安。小杂种见时机成熟,遂道:“雷夫人,这个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救出雷总管,不过需要你协助。”对小杂种是秦天义子一事,雷夫人深信不疑,如果他所言不虚,要解救雷衡,当真只有他有能力办到。雷夫人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急道:“少爷,有甚么吩咐您尽管说。”

  小杂种道:“我义父要在城中建一栋酒楼,但他把银两全部投向了盐行,因此急等用钱。他为人好面子,不想向他人张嘴,若是我们帮他筹到了银子,雷总管不就有希望了。”富甲一方的秦天也会缺钱,幸亏这话是他的“义子”说出口的,不然雷夫人怎会相信,她犯难道:“修建酒楼一事,我家相公也对我讲过,至少得十万两银子。我相公每月也就挣几十两银子,家中财物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两……”小杂种打断道:“雷夫人,我不是要你自己掏银子,我的意思是你协助我,咱们代我义父去借银子。”雷夫人眼前一亮:“少爷有何吩咐?”小杂种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二人皆大笑,遂一同出了门。

  夜色渐归,灯火如萤,星星点点照亮了街道,雷夫人和小杂种来到了钱府。大通银号遍及大江南北,而钱府主人钱尚志便是大通银号在咸阳的大掌柜。钱尚志的身家虽不及秦天之万一,但他有权决定咸阳大通银号的银两出借给谁。要拿出十万两银子,咸阳城除了秦天,也只剩大通银号。小杂种最初的打算也是如此,恰巧遇到雷夫人,才让此事顺利了许多。

  雷夫人素与钱尚志夫人有来往,经常一起打牌,即便是夜晚探访,也没有不见之理。钱氏夫妇正在吃晚饭,听闻雷夫人到,遂起身相迎。进到客厅,看着小杂种,钱氏夫妇一脸不解。雷夫人道:“这位是秦天秦老爷的义子,我们在绸缎庄偶然相识,姐姐,我不是对你说过吗?”钱夫人年长于雷夫人,雷夫人因此称之为姐姐。

  秦天何许人也,莫说是咸阳城,全天下想结识他的人都不计其数。钱尚志早就想拜会秦天,苦于没有机会,今日秦天的义子送上门,钱尚志当然得抓住机会,道:“原来是秦少爷啊,怪钱某眼拙,快请坐!来人呐,再整一桌好酒好菜。”小杂种道:“哎,钱掌柜,都是自己人,不必客套,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商。”秦天被称作“一手遮天”,他的义子竟然会求别人,这不是笑话吗?但机不可失,钱尚志给夫人使了一个眼神,她便领着雷夫人去往后堂了。

  钱尚志和小杂种各坐定之后,小杂种道:“钱掌柜,我义父要修建一座酒楼,想必此事你应该知道吧?”钱尚志说:“工程在建,当然知晓。起初我们大通银号想要入股,秦老爷并未应允。”半月前,大通银号听闻秦天要修建咸阳最大的酒楼,主家也想沾点光彩,遂命钱尚志前去商谈大通银号入股一事,他不但没见到秦天本人,还因此被主家降薪。小杂种道:“此事还有挽救的机会。”钱尚志说:“何解?”

  小杂种又道:“义父为了考验我,已将酒楼的事情全部交由我处理,我准备扩大酒楼规模至原来的两倍,现在缺少十万两银子。”钱尚志想:“秦天没有子嗣,竟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由一个小孩去做,一定是他求子心切,昏了头。不过他这义子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更兼气势逼人,难怪他会放心。”道:“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入伙?”他又惊又喜,眼神中透露着千百个愿意。小杂种忙摇手拒绝道:“当然不是。我义父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想自己的生意被别人搀和。我将扩充的事宜并没有告知于他,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眼下的情形再简单不过了,小杂种到此是想向大通银号借钱的。秦天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他之前扫了钱尚志的兴,钱尚志正愁没有机会挽回颜面,眼下正是时机。钱尚志道:“秦少爷,既然你来此向我借钱,咱们大通银号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小杂种道:“第一年利息三厘三,以后逐年递增一厘,第四年翻一倍。”钱尚志大笑道:“看来秦少爷是早有准备,不过还得有抵押物,这点你可知道?”小杂种从腰间取出秦天的那个钱袋,然后将上面那个大大的“秦”字呈现在钱尚志面前道:“这个你看怎样?”

  名缎金丝,价值不菲,富家子弟就是不一样。钱尚志却皱眉道:“这钱袋上的‘秦’字是纯金的,固然名贵,也总不及十万两银子吧?”小杂种道:“钱掌柜要是以为这钱袋是我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钱袋乃是我义父的随身之物,足可代表我们秦家的颜面。若是我敢携款私逃,你拿此物要江湖上的朋友评理,我义父岂会赖账。”以秦天的财力,断不会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而自毁名声,但钱尚志依旧心有疑虑。

  小杂种取过钱袋,指着“秦”字最上面的一块紫色玉石问道:“钱掌柜,你可知这是何物?”钱尚志看了看,道:“不就是一块玉石罢了,有甚么稀奇。”小杂种道:“你可曾听过汉玉紫罗兰?”秦天手中有件至宝汉玉紫罗兰,在江湖上传言许久,有不少觊觎者盗宝被杀,钱尚志岂有不知之理,他一脸惊恐道:“你说这玉石碎片就是……”小杂种接茬道:“大家都知道汉玉紫罗兰可治百毒,我义父为防不测,遂从紫罗兰上面扣下一个棱角,镶在了钱袋上,以备不时之需。”

  一听汉玉紫罗兰,钱尚志迷失了心智,他细细翻看着那枚玉石,问道:“秦少爷,我早就听闻这汉玉紫罗兰,不知它到底有多大?”小杂种一把夺过钱袋,起身道:“钱掌柜,如果你愿借钱,我便以这钱袋作为抵押,若是不愿意,我就此告辞。”他转身便走。钱尚志忙拦道:“秦少爷,这笔生意我做了。”

  大通银号富有,但抽出十万两银子绝非易事,尤其在咸阳城这个小地方。小杂种和雷夫人离开当晚,钱尚志立即赶往银庄,召集人员连夜筹备银两。次日清晨,小杂种用钱袋作抵押,换得十万两银子,整整十大箱。

  晴空万里,晨曦照在了秦府前院的校场上。秦府宅大院宽,气势恢宏。共分前后两个院,后院有花园、池塘,前院则是护院习武之处。每日早晨,雷衡便会带领护院在校场上练武,无论刮风下雨,从未间断过,因为秦天说过,要在江湖上立足的要素有三:人脉、道义、实力,而实力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对手下要求都能如此严格,秦天必然不是懒散之人。手下习武练功之时,他都会坐在校场正上方的椅子上品茶观看,时不时指点一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秦天不懂武功,但对于他的言辞,雷衡等人也会认真听取。

  英雄无敌多寂寞,这一点只有靠在椅子上的秦天能体会到。他闭着眼睛,一副安详的面容,阳光都不忍打搅。就在此刻,雷衡疾步上前道:“老爷,不好了。”秦天早就历经风雨,有泰山崩于眼前不动的心态,还没有甚么事能让他上心或为难,他依旧闭着眼,若无其事地说:“遇事不可慌张,更不可自乱阵脚。”雷衡连忙应允道:“是,是,是……”秦天问道:“是不是那个叫小杂种的小叫花子来了?”雷衡惊叹道:“老爷,您真是神了!”秦天微微笑道:“他是不是两手空空,跪在门外,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太年轻,小孩子嘛!”雷衡却道:“老爷,他不是两手空空,也没有跪在门外。”秦天终于睁开了眼睛,反问道:“他不是两手空空?”雷衡解释道:“小杂种带来了五辆马车,装有十个大箱子,说要面见于你。”秦天忽然瞪大了眼睛,端坐起来,连忙示意雷衡把小杂种带进来。

  小杂种一改几天前的乞丐装扮,全身绫罗绸缎甚是耀眼,人也精神了许多。校场上,十个大箱子排成了整齐的两行,当箱盖被一齐打开的瞬间,阳光照在了银子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护院们都看呆了,因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银子,也许是最后一次。然而更惊讶的要数秦天了,他万万没想到小杂种会在短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银子。

  小杂种上前道:“秦老爷,这是十万两银子,足够酒楼建设所需,希望你信守承诺。”雷衡插嘴道:“我们秦老爷说了,要你在三个月内将酒楼修建完毕,不是要你把银子带来。”秦天呵斥道:“退下。”雷衡忙退后,又对小杂种道:“我秦某人混迹江湖多年,靠的就是信誉二字,遵守诺言那是一定的,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小杂种问道:“你是想问我如何得来这十万两银子的对吗?”秦天暗想:“这小子年纪轻轻,竟能轻易猜透我的心思,当真是不可小视。”他的脸色铁青,惊得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小杂种却道:“其实这还得感谢秦老爷。”秦天惊疑道:“感谢我?”小杂种道:“对,感谢你!”见秦天一脸疑惑,他又道:“秦老爷人称一手遮天,身尊物贵,您的随身物品自然价值不菲,我就是以您的钱袋作抵押借来的十万两银子。”秦天暗暗称奇,却又不禁问道:“我的钱袋也很普通,怎么可能如此昂贵?”小杂种道:“秦老爷,您的钱袋是普通,但镶在上面的汉玉紫罗兰碎片可是价值不菲啊!”秦天大笑道:“原来如此,嘿嘿,小杂种你能用一小块普通玉石换得十万两银子,确实了得。”小杂种道:“不是我厉害,怪人性贪婪。”

  小杂种与秦天有约,拿着一千两银子在三个月内建造完酒楼。其实工期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如何将一千两银子变作十万两。而眼下,小杂种做到了,也就是履行了约定,接下来就得看秦天是否履行诺言了。

  经过这次风波,秦天对小杂种的喜爱愈加浓烈,但他又不忍让他离去。秦天想道:“小杂种聪慧过人,若是为奸人所用,当真要天下大乱,我得设法留下他,但又不能背弃诺言。”他紧锁眉头,一时间沉默不语。小杂种道:“秦老爷,我是否可以走了?还有你不能叫手下再找二狗子他们几个的麻烦。”秦天笑道:“我当然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不过……”小杂种问道:“不过甚么?”秦天道:“你拿假玉石骗了别人的银子,现在出去肯定会被追杀。”雷衡插嘴道:“小杂种,我们老爷说的有道理,不如你暂留府上,等风声过了再出去也不迟。”小杂种犹豫了:“这……”秦天见时机成熟,遂对雷衡道:“快给客人收拾房间。”然后拉着小杂种进了客厅。

  秦府气派非凡,客厅更是别样宏敞,“一手遮天”四个大字悬于空中,精美的玩物遍布四周柜架。小杂种与秦天同坐上座,享受着贵宾待遇,有两个丫鬟在一旁端茶倒水侍奉。

  秦天道:“小……”转而一笑道:“你这个名字?似乎……”小杂种道:“我自幼漂泊,无父无母,小杂种这个称谓还是同伴们取的。”秦天问道:“你聪慧绝顶,何不取个像样点的名字?”小杂种道:“我没有读过书,不识文断字,街上算命的取名字收钱,为了一个无所谓的称谓,我才不愿舍掉几个馒头。”秦天大笑起来,道:“小兄弟,咱们如此有缘,恰巧秦某识得几个文字,不如就由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小杂种问道:“不收银子吗?”秦天笑道:“当然不收。”小杂种道:“这样最好不过。”便笑了起来,这也是秦天和他相识以来见到的第一次微笑。

  秦天苦思冥想一阵,终于道:“人世险恶,名利熏天,为人处世之最高境界便是无所求。而你生性怪异,居无定所,甘愿平淡,我看你应无所求。就叫你应无求,你看如何?”小杂种疑道:“应无求?”秦天问道:“有何不妥?”小杂种道:“没甚么,反正我也不懂,就叫应无求吧!”

  在秦府暂住几日,应无求本想离去,奈何秦天及属下等人对其以礼相待,视若上宾。锦衣玉食,这绝对是乞丐不敢奢望的生活,却偏偏发生在了应无求的身上。应无求虽不曾读书,但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考虑再三,应无求便向秦天道明了心中疑虑。相处几日,秦天也渐渐明白了应无求的为人,他人小却有志气,更有侠肝义胆的豪气。秦天对于应无求的喜欢与日俱增,为了能够让他留下来,秦天于是便与他商议,将正在建设的酒楼以及日后运营交由他管理。对于秦天的恩德,应无求铭感于心,并欣然接受。

  苟富贵,不相忘。酒楼建成,万事俱备,开业在即,应无求命人找来二狗子等几个小伙伴,协助他一同管理酒楼。“乞丐化身应无求,咸阳城内开酒楼。秦家少爷不姓秦,声名远扬当其首。”秦家酒楼开业当日,这首民谣传遍了咸阳城内大街小巷。

  “一手遮天”秦天名扬四海,追随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酒楼开业当天,五湖四海的英雄近乎悉数到齐。中原武林盟主定江南、天下第一赌庄庄主宋学文、唐门门主唐御疆、河南少室山少林寺方丈弘扬及师弟弘清,还有其他各门各派的武林好汉,总之是热闹异常。知事者则已,不知事者还以为在开武林大会。

  鼓乐齐鸣,炮声震天。众宾客齐聚酒楼前,随着红布揭开,“天下酒楼”四个金灿灿的镀金大字耀眼夺目。定江南笑道:“秦兄开设酒楼还不忘胸怀天下,难得,难得。”一脸狡诈的宋学文插嘴道:“秦兄是不是也想独霸武林啊!”中原武林盟主是定江南,但秦天的名声却远远超过他,而在整个武林,宋学文的财力仅次于秦天,所以他经常会挑拨定江南和秦天之间的关系。定江南虽贵为盟主,却心胸狭窄,听到宋学文之言,似有不快。

  秦天一脸尴尬,忙解释道:“宋老弟过奖了,亲某人只不过是一届商户,怎敢有如此野心。”宋学文不依不饶道:“既然如此,我想请教秦兄,这天下酒楼‘天下’二字作何解释?”秦天还在考虑,他身旁的应无求便顶撞道:“姓宋的,你没听到盟主刚才所说吗?”宋学文问道:“盟主说甚么?”应无求道:“盟主说我义父胸怀天下,正合古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姓宋的,你竟敢质疑盟主的话语?莫非你有称霸武林的野心?”这古语还是账房孙先生教他的,岂料竟用上了。

  被一个孩童数落一番,宋学文怒火中烧:“你……”应无求终于承认是秦天的义子了,秦天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应无求还帮他渡过难关就更难得了,他忙笑道:“宋老弟莫生气,小儿年幼,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原谅。”对于应无求处事不惊的样子,所有人也为之一惊,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唐御疆平素看不惯定江南横行霸道,更看不惯宋学文趋炎附势,但见应无求对宋学文几句讽刺挖苦,他忙对秦天赞叹道:“早就听闻秦老板收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义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秦天笑道:“唐门主过奖了!”宋学文听得出唐御疆话中有话,便质问道:“唐门主不会也对我宋某人有意见吧!”唐御疆回道:“岂敢岂敢,宋庄主误会了。”

  天下酒楼还没开张,却被宋学文带头搞的火药味十足,局面很不畅快。一向慈悲为怀的弘扬方丈立即开解道:“诸位,今天是秦老板天下酒楼开业之际,我等可不能扫了兴啊!”弘扬方丈德高望重,且言之有理,身后所有武林豪杰附和道:“大师所言极是。”秦天立即接茬道:“诸位,里边请。”

  短暂的桌椅碰撞吵杂声之后,众英雄好汉入席坐定,大厅里随之安静。定江南和秦天分坐主席,其他各门各派分列左右。既然是祝贺,肯定得有人致贺词,这个任务非武林盟主定江南莫属。面见众武林同道,定江南起身道:“诸位,今天是秦老板天下酒楼开业之日,感谢各路英雄前来捧场,但我还有一事要宣布。”所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传出阵阵质疑声:“还有事?”

  定江南继续道:“诸位都知道,千百年来,江南五湖与我中原武林素有争端,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们……”弘扬方丈起身打断道:“定盟主,我中原武林与江南五湖有过摩擦,此事不假,但早在十年前,江南五湖盟主傲天下为化解南北纷争选择退隐之后,就从未起过争执。新任江南五湖盟主云沧衡更是侠义为怀,从未挑起过事端,敢问这‘挑衅’二字从何说起?”秦天则补充道:“大师所言极是。秦某人与云沧衡曾有过交往,此人光明磊落,侠肝义胆,爱护百姓,断然不会做出违背侠义之事。不仅如此,秦某人还和云沧衡有过协议,南方五湖的人可以在西北经商,我的商队也可以去南方,这件事天下皆知。”其他人无不点头称道。

  自古以来,天下就有南北二分之势。北方以中原为中心,东含东北,西包西北,统称中原武林;南方则以鄱阳湖、洞庭湖、太湖、洪泽湖及巢湖五湖为中心,发展周边地区,统称南方五湖。定江南为人残虐,野心极大,当上武林盟主以后便有吞并江南五湖之意。当时的五湖盟主傲天下为免生灵涂炭,便与中原武林达成协议,以他的退隐换得天下安宁。十年太平刚过,定江南野心重生,他和宋学文是一丘之貉,原本商议好借此机会挑起南北事端,然后踩着众多无辜人的尸体达到称霸武林的目的,但事与愿违,弘扬方丈和秦天在武林中享有崇高地位,有他二人阻挠,万事俱休。

  面见弘扬和秦天如此维护云沧衡,宋学文反驳道:“大家如此袒护云沧衡,莫非是在怀疑定盟主捏造是非不成?”弘扬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是就是,非则非,黑白岂可颠倒。”众人点头称道。就在此刻,两个仆人抬着一个担架进得酒楼,放在了厅堂中间的空地上。很明显,担架上是一具尸体,只不过用一块白布盖着,谁也看不清其中的奥秘。宋学文并没有急着掀开白布,而是缓缓道:“诸位英雄,敢问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千变手吗?”

  “甚么?千变手?”所有人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凡是武林同道,没有人不知道云沧衡的独门绝技千变手,其手法诡异,千变万化,云沧衡之所以纵横江南,靠的就是这套拳法。二十年前,南北交锋之时,定江南的对手一直是当时的五湖盟主傲天下,而与云沧衡交手的则是中原武林第二大高手唐门门主唐御疆,只可惜数次交手,唐御疆的御天神掌皆落败于云沧衡的千变手之下。南北平息干戈以来,唐御疆再也没有见过云沧衡,当再次听到千变手,一直沉默不语的唐御疆,突然怔住了,他立即问道:“你说甚么?千变手?”

  宋学文道:“不错,千变手。我敢说这世上除了云沧衡,找不出第二个人。”唐御疆问道:“宋庄主,你的意思是?”宋学文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蹲身揭开了担架上的白布。果然没错,真的是一具尸体,而且是一具被伤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浑身的掌印,青一块紫一块,甚是凄惨。

  唐御疆疾步上前,细细察看了尸体上的掌印,道:“千手齐来,无影无形,招招致命,变化无穷。没错,这是云沧衡的千变手。”有人惊喊道:“真的是云沧衡?”还有人问道:“那么此人是谁?”忽然,宋学文堂堂七尺男儿开始痛哭起来。众人不解,定江南则走上前道:“众位武林同道,躺在大家面前的便是天下第一赌庄二庄主宋学武。”众人大惊失色,他继续道:“近年来,南北相安无事,和睦相处。宋学武自幼沉迷武学,喜欢与人切磋,半月前,他前往鄱阳湖向云沧衡请教,明明说好是切磋,岂料云沧衡竟会下此毒手。”

  作为天下第一赌庄二庄主,宋学武在武林中的地位可见一斑,若真的是云沧衡杀了他,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一心向善,不忍看天下屠戮的弘扬方丈道:“唐门主,放眼天下武林,数你和云沧衡交手最多,你真的能确定这就是千变手?”唐御疆点头称是。

  当即有人喊道:“云沧衡杀害我中原武林同道,此仇不报,誓不罢休。”其他人和道:“此仇不报,誓不罢休。”定江南见时机成熟,便道:“诸位,云沧衡杀的不仅仅是宋学武,他这是在向我们中原武林挑战,其称霸南北武林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我们和他势不两立。”众人随道:“和江南五湖势不两立!”弘清悄声对弘扬道:“我看是定江南的狼子野心才是。”弘扬慨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阿弥陀佛。”

  南北再战,生灵涂炭,秦天道:“诸位武林同道,南北歇战多年,黎民之幸,若战事再起,后果不堪设想。我看此事尚有蹊跷,不如等查清楚再说。”弘扬亦道:“秦老板言之有理,应该查清楚。”起初还在痛哭的宋学文立即转悲为怒,大声吼道:“秦天,你甚么意思?我弟弟为云沧衡所杀,此事再明显不过,还有甚么不清楚的地方。”秦天道:“这……”弘扬劝道:“宋庄主息怒,公道自在人间,真相终会水落石出。”定江南道:“方丈,真相已然大白,何必还要等水落石出。现今南方五湖尚不知情,我们趁势一击,必能挫其锋锐,如果等到云沧衡杀过来,那可就迟了。”大部分人点头称是,附和道:“盟主言之有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应无求聪慧绝顶,早就看出了此中端倪。定江南和宋学文一丘之貉,是主战派;唐御疆是中立派;弘扬和秦天则心存慈悲,是主和派;其他人则心智不明,看不清黑白。眼下却是恶者得势,善者失利。

  应无求用稚嫩的声音道:“难道这天下间只有云沧衡会千变手吗?说不定是别人练成了也未可知。”宋学文怒道:“你小小年纪,懂甚么。”秦天将应无求拉回身边,笑道:“小子年幼,口无遮拦,诸位莫见怪。”唐御疆则道:“秦老板,小公子言之有理,不过这真是云沧衡的手法,因为武功再相似,内功修为是不能伪造的。”应无求回应道:“唐叔叔,你和五湖盟主十多年没有交手了,他现在的内功修为你又怎么知道?”唐御疆一时间无言以对,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因为眼前的应无求只不过八九岁而已。应无求走到尸体旁蹲身看了看,又起身道:“这个人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是谁,怎么能确定就是你们所说的二庄主。”所有人这才凑到跟前,果然如应无求所说,死者的脸部真的无法辨认。

  宋学文暴跳如雷,大吼道:“他可是我骨肉同胞的亲弟弟,难道我会用他的性命开玩笑吗?”宋学文所说不无道理,天下第一赌庄的二庄主若是诈死,挑起南北战争,那他以后在江湖上怎么立足,又有何面目见人。武林中信誉为重,失信之人犹如行尸走肉,宋学武绝不会傻到将自己推进火坑。然江湖险恶,甚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关键是应无求一语中的,道破了诸多破绽。

  弘扬方丈道:“不管怎样,秦少爷说的不无道理,此事必须查清楚,以免生灵涂炭。”众人点头称是。定江南半天隐忍不语,眼见大势已去,终于道:“诸位,不管怎样,江南五湖与我中原武林势不两立,这是铁定的事实。不管宋学武是不是云沧衡所杀,我们都要时刻警惕,谁能保证下一个被杀的不是秦老板或者弘扬大师,当然还有可能是秦老板的爱子。”定江南话有所指,正当众人费解之时,他已带人走出了酒楼,宋学文及属下紧随其后。

  定江南离去,“武林大会”结束,天下酒楼开业酒宴继续。

  由于定江南临走时留下的恶语,弘扬方丈和秦天心情一直不怎么畅快,其他人喝得酩酊大醉,他二人却在屋中详谈了半天,直至深夜。弘扬和秦天私交甚厚,人尽皆知,亦或许是志同道合的缘故。江湖传言,弘扬曾身中奇毒,为秦天所救。汉玉紫罗兰的传闻也是由此开始的,但真假始终是一个谜。

  天下酒楼面向天下,开业之后,门庭若市,当然这全靠应无求及几个小兄弟治理有方。应无求出身贫寒,他知道那种食不果腹的生活有多难熬,因此,他让人在酒楼前摆了粥摊,每天施舍给街上的乞丐。但凡路过的英雄豪杰,应无求都会请他们吃酒,顺便听听江湖轶闻,好不自在。秦家少爷应无求的名声因此名扬天下,得到诸多武林同道的拥护,闻讯至咸阳拜会他的人大有人在,混吃混喝的也不少。天下酒楼宾客众多,始终不曾盈利,这也在情理之中。尽管如此,秦天对义子应无求还是很支持,些许钱财换取盛名,何乐而不为。

  应无求天生聪慧,然靠天是指不住的,提高自身的学识与武功才是王道,这也是秦天经常教导他的话。秦天因早年负伤,致经脉错乱,终身未能习武,甚是遗憾,所以他坚持要义子应无求习武,以强身健体、自卫防暴,若能行侠仗义,便再好不过。因此,除了管理酒楼结交天下英雄之外,应无求还要跟雷衡习武功、,随酒楼账房孙先生识字。秦府与天下酒楼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为了练好应无求的基本功,雷衡要他每天晨跑前往府中习武。无论刮风下雨,应无求从未间断过,其进步亦是神速,打倒几个护院轻而易举。傍晚时分,账房孙先生则会教应无求读书识字,不出半年,他已能出口成章,诗词文赋更是不在话下。

  秋风叶落,花飞满街。应无求正在屋中读书,忽闻楼上雅间有人在吟诵诗词,“一叶误入秋深深,花残物损人非人。前生不似今世苦,今生空对前世恨。”诗中写尽秋思,却掩藏不住华丽与哀伤,应无求虽不懂情与爱,但却读得懂忧与愁。咸阳城内何时出来这等风流才子,出于好奇,应无求只身来到楼上。

  敲门而入,竟是一个带着书童的青年才俊,一身白衣,风度翩翩,手持铁扇,潇洒自如。尚未介绍,应无求便随口吟诵道:“天寒香殒醉露阁,独自心伤总为何?不是秋深花要落,落花犹待赏花客。”应无求的诗与前诗遥相对应,为其解愁,妙语连珠。青年人半晌才醒悟过来,忙抱拳笑道:“早闻秦家少爷少年英雄,仗义豪爽,才华卓绝,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应无求惊疑道:“你认得我?”青年人道:“虽不曾相识,但猜也能猜到八九分。在下江南洞庭湖蔚孝林,见过秦少爷。”应无求笑道:“原来是洞庭湖少主,久仰久仰。”

  应无求早就听人讲过,江南五湖之一洞庭湖湖主乃是大侠蔚成荫,此人武功盖世,治理有方,洞庭四周甚是繁华。洞庭湖的大通银号开遍大江南北,咸阳城内便有一家,即是应无求骗得十万两银子的银号。蔚成荫独子蔚孝林,人称白衣书生,风流年少,才情独占江南,且武功一流。看着眼前蔚孝林弱不禁风的样子,应无求怎么也感觉不出他会武功,心想是江湖上言过其实了。

  应无求刚与蔚孝林寒暄几句,一杯热茶还没喝完,忽听楼下有喧闹之声。莫非有人敢来天下酒楼闹事,应无求急急走出去,蔚孝林也跟了出来。

  楼下大厅站着五个壮汉,不停对着二狗子等人叫嚷:“我们有事求见秦少爷,快去通报。”应无求站在楼上扶着栏杆道:“诸位好汉,不知有何事求见,可否告知?”带头的大汉道:“你个小屁孩懂甚么,我们要见的是秦少爷,快去通报。”二狗子道:“他就是秦少爷。”五个大汉一改之前的怒色,随即笑脸相迎,齐抱拳道:“见过秦少爷。”应无求问道:“几位英雄,不知到此何干?”带头大汉道:“秦少爷,我们兄弟世居江南,人称江南五虎,早闻秦少爷广纳贤士,特来拜访。”应无求惊叹道:“既然是五虎,想必武功修为定然登峰造极。”大汉道:“那是当然,我兄弟五人的五行拳早已打遍江南五湖,英雄无敌多寂寞,再三商量之后,我们便决定来到中原武林,途经宝地,特来拜会秦少爷。”应无求道:“几位英雄真给我面子,快上来说话。”

  应无求身旁的蔚孝林道:“慢着,江南五虎远道而来,想必一定渴了,先喝杯酒再说。”手中铁扇一挥,身旁酒桌上一杯酒飞了出去,正中带头大汉的额头,并将其打翻在地晕了过去,酒杯旋即回到了铁扇之上。好俊的功夫,满满一杯酒往返飞了一个来回,竟没一滴洒出。应无求自叹不及蔚孝林的十分之一。蔚孝林又问道:“几位,谁还想喝一杯?”就在所有人的嗤笑声中,四个大汉抬着晕倒在地的大汉逃出了天下酒楼。

  看着落荒而逃的骗子,蔚孝林道:“秦少爷,这些人都抓住了你喜欢结交天下英雄的弱点,所以才会跑来混吃混喝,以后你可要吸取教训。”应无求道:“感谢蔚大哥出手相助,不过,若非情非得已,谁愿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我看他们也是生活所迫。”他又对二狗子吩咐道:“老二,快去给刚才那几个人送一百两银子,好让他治伤。”蔚孝林疑惑道:“秦少爷,这是何意?”应无求笑道:“他们让我见识了蔚大哥的真功夫,我不得表示感谢吗?”蔚孝林也笑了,只不过他哪儿知道,应无求是为了保住天下酒楼的名声才那样做的。

  应无求和蔚孝林一见如故,两人饮酒赋诗,谈论武林大事,直至天黑,蔚孝林才缓缓离去。临走前,应无求问明了蔚孝林住在大通银号,并相约改日登门造访。

  应无求带着醉意做了一夜美梦,在梦中,他也拥有了蔚孝林那般厉害的功夫,惩奸除恶,好不威风。次日清晨,雷雨交加,虽然孙先生和二狗子等人极力阻拦,但应无求依然坚持前往府中跟雷衡习武,因为他有了目标,一定要尽早达到蔚孝林的武功境界。尽管应无求知道雷衡的武功远不及蔚孝林,但在咸阳城内,他算是最厉害的角色了。应无求一向都不是好高骛远之人,所以他暂时甘心跟着雷衡学习基本功,等日后有机会改投名师未尝不可。

  冒雨疾行,来到秦府门前,应无求已经全身湿透。为了迎候他的到来,秦府大门从不会上锁。当然秦府是不会担心有窃贼的。应无求上前推门,竟然纹丝不动,他感到莫名奇怪。秋风瑟瑟,大雨滂沱,全身发冷的应无求甚是懊恼,嘟囔道:“竟然敢不给我留门。”遂退后一步,扎马步屏气运功,双掌打出,大门随之而开。应无求还没来得及品味自己的功力,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满院子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成河,像一块红地毯。至于刚才大门推不开,是因为有几具尸体堆在门口。

  愣了好半晌,应无求才醒悟过来,失声喊道:“义父?”冲进了院子。他找遍了卧室,来到了大厅,却见秦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应无求将他翻了过来,摸着他的脸颊痛哭道:“义父,你快醒醒,义父,你快醒醒。”“咳咳……”秦天真的醒了过来。应无求抱着他的头哭道:“义父,怎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秦天睁开眼睛,挣扎道:“无求,不要问那么多,快走。”应无求道:“不,我不走,快告诉我仇家是谁,我要为你们报仇。”秦天央求道:“快走吧,日后若有机会,你肯定能报仇的。”应无求哭喊道:“义父。”便哽咽了。秦天笑着道:“今生有幸,收了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已经很欣慰了,快点走吧,越远越好。”他气力虚弱,睁眼都吃力。应无求哭道:“义父,我带你一起走。”秦天道:“傻孩子,我已经不行了,你快走。后院池塘底有家传宝物,你现在带着只会招来祸患,日后有机会再回来取……走……”他闭上了眼睛。应无求高喊道:“义父,义父……”却已无济于事。时间仓促,来不及厚葬秦天,应无求只能用一块白布盖在了他身上,然后逃走了。

  离开秦府,应无求当即冒雨前往天下酒楼,他准备带些衣物再行离开。离天下酒楼尚隔一个街道的地方,隐隐传来厮杀声,待应无求走近酒楼,但见刀光剑影,血洒窗纸。杀人者一定是要斩草除根,来此寻找应无求的,还好他一早离开,躲过一劫。应无求躲在酒楼侧面的墙角下,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听着二狗子等人的惨叫声,暗自心伤。

  杀手质问道:“快说,应无求在哪儿?”孙先生道:“你们这群恶棍,我们少爷早就走了,你们休想找到他。”大义凛然,刚正不阿,应无求在外听得真真切切。随着孙先生一句:“少爷,一定要为我们报仇。”便被一刀毙命,但这句话深深印在了应无求心里。天下酒楼被翻了个底朝天,人畜不留,杀手们依旧没有找到应无求的踪影,最后齐聚大厅。一个杀手道:“没找到秦家少爷,这可怎么办?回去如何交差?”另一个杀手道:“不必说了,先去大通银号再说。”应无求心中惊疑道:“甚么?他们要去大通银号?难道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蔚孝林蔚大哥?”他来不及多想,便朝着小路赶往了大通银号。

  雷雨交加,咸阳城一夜巨变,尽被遮掩,无人知晓,除了那些死者和风雨中奔跑的应无求。来到大通银号,应无求使用轻功入院,直冲内堂,推门而入。

  蔚孝林正和钱尚志喝茶谈笑,两侧有侍从伺候,丝毫危机感都没有,但见应无求全身湿透了站在眼前,他们不觉一惊。应无求急喊道:“蔚大哥,快点走,有杀手正朝这边赶来。”蔚孝林惊讶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应无求道:“来不及解释了,杀手马上就到。”蔚孝林淡淡地道:“我没有问你,我在问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钱尚志。钱尚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少主,饶命啊,我早就给西域十三罗刹交代好了,只要带着汉玉紫罗兰回来,一个活口都不留。”蔚孝林用扇子指着全身湿漉漉的应无求道:“那他怎么还活着,而且站到了我的面前。”

  应无求彻底明白了,原来雇佣杀手的幕后主使竟然是钱尚志和蔚孝林,他当即怒道:“蔚孝林,枉我视你如兄弟,没想到你是个畜生。”蔚孝林笑道:“秦少爷,咱们萍水相逢,何来兄弟之谈。”应无求问道:“蔚孝林,我秦家与你有何冤仇,你竟要下此毒手。”钱尚志道:“应无求,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应无求不解道:“我?”钱尚志道:“你用一块假的汉玉紫罗兰碎片,骗取我们银号十万两银子,你说这不怪你怪谁?”应无求愤怒道:“钱尚志,我骗了你的银子是不假,可我有说不还吗?咱们签订的期限是一年,这才过去半年不到,秦府家财何止你洞庭湖十倍,怎会赖你区区十万两银子。”应无求所说句句在理,钱尚志一时没了应答之语。蔚孝林则道:“应无求,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废话少说,快点交出汉玉紫罗兰,我便饶你小命。”应无求笑道:“蔚孝林,这才是你的真实意图吧!不过你休想。”蔚孝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上路。”

  应无求自知不是蔚孝林的对手,也没打算抵抗,眼看铁扇及至面门,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聆听死亡的声音。忽然,一阵大喊:“秦少爷,快走。”应无求睁眼一看,五个大汉挡在了他的面前,正是昨日被蔚孝林打走的江南五虎。应无求又惊又喜,但他知道五虎根本不是蔚孝林的对手,他们此来不是白白送命。大虎道:“秦少爷,你快走,这里我们挡着。”应无求道:“可是你们……”二虎道:“秦少爷,你对我兄弟有恩,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三虎道:“秦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四虎道:“记得替我们报仇。”五虎道:“快走。”他一掌将应无求送出了门外,并单腿关上了门。

  江南五虎的能力,应无求最清楚不过,他们能拖住蔚孝林的时间不过片刻功夫。成大事不拘小节,应无求立即跳出墙外,直冲咸阳东门而去。秦家少爷声名远播,咸阳守城卫队这一关,自然不在话下。出了咸阳,已经风停雨住,道路泥泞不堪,人过留痕,为了隐蔽行踪,应无求便朝着草木茂盛之处逃路。

  为了给应无求创造足够的逃跑时间,江南五虎拼尽了全力,最后全都惨死在蔚孝林的铁扇之下。清除障碍之后,应无求已经没了踪影,除了叫人外出盲目寻找,蔚孝林一筹莫展,恰逢受命血洗秦府的西域十三罗刹回来复命。大罗刹率先道:“少主,对不起,我们没能找到汉玉紫罗兰。”蔚孝林道:“这早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了,汉玉紫罗兰何等珍贵,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找到。”西域十三罗刹齐声道:“谢少主。”蔚孝林质问道:“汉玉紫罗兰找不到,暂且不说,为甚么让应无求跑了?”十三罗刹皆目瞪口呆,他们原本商议好将这件事隐瞒的。大罗刹道:“少主放心,有西域雪狼带路,找到秦天的义子易如反掌。我们之所以这么快回来,就是因为有雪狼引导,看来应无求已经来过了。”蔚孝林看了看眼前体型巨大的西域雪狼,它足有一人之高,全身雪白,目光锐利,甚是凶狠,便道:“应无求刚逃走不久,快点将他抓回来,要活的,汉玉紫罗兰全靠他了。”

  西域雪狼嗅觉灵敏,十三罗刹将应无求的衣物给它闻过之后,它便能觅迹寻踪。雪狼在前方带路,十三罗刹骑马紧随其后,果然在咸阳以东三十里的荒原上,他们发现了应无求。

  西域雪狼像疯了一般,朝着应无求狂奔而去。应无求拼了命地朝前奔跑,试图甩开凶恶的畜生。十三罗刹则跟在后面大笑。越过山沟,穿过林地,应无求忽然止步,竟到了悬崖边上,他踩在半空的左脚立即缩了回来。此时,西域雪狼距应无求仅十米之遥,它放慢了脚步,朝着他一步步逼近。十三罗刹骑着高头大马极速而至,看着进退两难的应无求,他们大笑起来。二罗刹喊道:“跑呀,怎么不跑了?”大罗刹道:“秦少爷,快点交出汉玉紫罗兰,看在秦天的面子上,我可以留你全尸。”九罗刹道:“不然就让雪狼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十三罗刹又是一阵大笑。

  应无求道:“休想。”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眼前几步之遥的雪狼砸去。雪狼顿时被激怒,便向应无求飞奔而来。应无求见势后退一步,竟步入了万丈深渊,只留下一声惨叫。大罗刹高喊道:“雪狼,快回来。”已经无济于事。应无求的惨叫声还在山谷中回荡,雪狼则在悬崖边上徘徊,似有不甘。二罗刹道:“大哥,应无求一死,没人知道汉玉紫罗兰的下落,这可如何是好。”三罗刹道:“蔚孝林说过,要活人,这下连尸体都没了。”七罗刹骂道:“都怪这个畜生。”他飞身下马,朝着雪狼一脚踢了过去,只听一声嚎叫,雪狼也掉落山崖。十三罗刹视而不见,继续商议他们的后路。

  二罗刹道:“大哥,蔚孝林心狠手辣,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岂不是死路一条。”其他人问道:“大哥,到底该怎么办?”大罗刹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为上策,我们尽快回西域去,以免招来杀身之祸。”七罗刹问道:“那我们的酬劳怎么办?”三罗刹回道:“保命要紧,还管甚么酬劳。”十三罗刹驾着马飞奔离去。

  自十三罗刹追踪应无求后,蔚孝林一边在暗中亲身前往秦府寻找汉玉紫罗兰,一边等候消息。但过去了两天时间,不但没有应无求的影子,连十三罗刹也没了踪影。蔚孝林想道:“莫不是十三罗刹得到汉玉紫罗兰私吞了?或者是有人发现了秦府灭门真相,中原武林的高手已经把他们解决了?”秦天江湖名望极高,被灭满门,早就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消息一出,各地英雄开始从四处纷纷赶来。为免祸及自身,蔚孝林决定带着没有得到汉玉紫罗兰的遗憾离开。

  除了失踪的应无求、十三罗刹,知道秦府灭门真相的人还有钱尚志,心狠手辣的蔚孝林当然不会把如此大的威胁留在世上。趁着黑夜,蔚孝林灭了钱尚志满门,烧掉了大通银号,并连夜离开了咸阳。

  “一手遮天”秦天被灭满门,这是中原武林数十年来最大的事件,无数人为之悲伤,当然也有人在惦记他的汉玉紫罗兰和他一生积累的财富。自秦府出事当天起,便引起了众人哄抢,鱼龙混杂之徒涌入秦府,肆意抢夺,引发咸阳大乱。其中有许多武林高手趁乱潜入寻宝,宋学文等辈首当其冲,但都无功而返。事情过去第三天,以定江南为首的中原武林同道悉数齐聚咸阳秦府,这才震慑住了趁火打劫之徒。秦府尸体遍地,血红一片接着一片,繁华陨落,已不同往日。客厅内,财物已被抢夺一空,到处是打斗的痕迹,秦天的尸体在正中央,“一手遮天”的牌匾倒落在一旁。想起秦天一生光明磊落,众英雄无不为之伤痛。

  弘扬的师弟弘清不仅医术精湛,还认得各门各派武功的手法套路,他细细察验了秦天的尸体。定江南问道:“大师,可识得是哪门哪派下的毒手?”弘清道:“秦老板不会武功,下手之人刻意隐瞒手法,无从查验。不过我看过了雷衡及手下的尸体,是被乱刀砍死的,刀长五尺,刀刃宽三十三寸,厚半寸。”宋学文道:“天下用刀之人多了,如你所说,只是很普通的刀,没甚么稀奇。”唐御疆道:“不对,我见过这把刀,是百里疾的追魂刀。”他表情凝重,忧心忡忡。

  一听追魂刀的名号,所有人呆住了。

  那是在六年前,傲天下退隐之后不久,江南五湖出了个刀客百里疾,一把追魂刀杀遍武林,他的惊魂十一斩更是无人能及,被奉为刀圣。百里疾虽出身江南,却不守江南五湖的规矩,是出了名的江湖浪子。他打遍了江南五湖,之后又遍寻中原武林高手比武,欲争天下第一名号,唐御疆、弘扬大师等人皆败于其刀下。为了维护中原武林的颜面,定江南未敢与百里疾比武,而是找到了隐迹江湖多年的名剑门。时任名剑门掌门的剑神闻人夺命,年纪轻轻,却剑法精湛,侠肝义胆。为了江湖安宁,闻人夺命接受了百里疾的挑战,并与之在泰山之巅进行了巅峰对决。传闻剑神与刀圣那场大战进行了三天三夜,最后胜负难分,结果谁也不知道。只不过,那场巅峰对决之后,百里疾便音信杳无,闻人夺命则发了疯,他时不时会重现江湖,逢人便打,逢人便杀,不分老幼,不分男女。闻人夺命为武林除了一小害,他自己却成了大害,这些年死在他夺命剑下的人不计其数。闻人夺命武功极高,杀遍天下从无敌手,江湖上的人只能闻风而逃。

  定江南道:“唐门主多虑了,刀可以仿造,但武功修为是模仿不了的。”他又遍视群雄,道:“诸位请看,这伤口粗糙不堪,很明显是功力不够,怎么可能是刀圣的手法。”宋学文附和道:“盟主言之有理,何况那百里疾失踪多年,江湖上早没了音信,说不定早就死了。”唐御疆自惭道:“二位言之有理,是我多虑了。”其他人悬着的心也掉了下来。一个疯剑神闻人夺命已经搅得江湖上鸡犬不宁,这要是刀圣复活,那后果可想而知。

  秦天生前挚友弘扬大师道:“秦老板处世侠义为怀,真不知何人会下此毒手。”唐御疆道:“大师所言极是,秦老板于我中原武林恩惠颇多,我等定要查出真凶,为他报仇雪恨。”众人喊道:“查出真凶,报仇雪恨。”宋学文道:“诸位稍安勿躁,依我看,此事定是江南五湖的贼人所为,他们肯定是奔着汉玉紫罗兰而来的。”定江南道:“宋庄主言之有理,如此毒辣的手段,跟杀害宋学武的手法极为相似,除了云沧衡等人,谁能为之?”弘扬道:“定盟主,大通银号也惨遭血洗,难道江南五湖会自相残杀不成?”唐御疆道:“大师言之有理,大通银号乃是洞庭湖蔚成荫的产业,江南五湖的人肯定不敢动。”定江南无言以对。

  秦府被灭满门,中原武林的英雄大多认为是江南五湖的人所作,南北格局势如水火。但大通银号被烧,使事件变的错综复杂。

  弘清道:“既不是中原人士所为,也非江南五湖之人所作,难道是西域之人不成?”所有人连连点头,表示有可能。然宋学文道:“我天下第一赌庄的探子遍布四海,从未听说西域十三罗刹来过咸阳。”

  你争我辩,始终未有分晓。最后,中原武林同道只得先将秦天厚葬,再行商议。然作恶者手法隐秘,未留下蛛丝马迹,中原武林人士查探许久毫无头绪。秦府灭门,只得告一段落。咸阳之乱,夺宝之争,由明转暗,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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