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浩瀚,溶溶月色笼罩着沙海,一望无边的沙海。如果你此时从云端望去,会看到沙漠中一个又一个居民密集的区域。有的位于绿洲中,有的在河流两岸,还有的深入沙海。
此时夜已过半,大多数人都睡了,只有位于天山脚下的一个帐篷依旧是空的。人呢?
不远处的砾石地上,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这是一对母子。母亲长得并不出众,是一个寻常的汉人妇女。孩子还小,五岁左右。两人脸上、衣上都是土,妇女手指粗糙,显然并非贵家子弟。此时母亲正摸着孩子的头,指着天上的圆月道:“孩子,你要记着,咱是汉人。天上月圆月缺的变化,咱汉人最懂。”孩子不答,反问:“娘,为什么你不让我把你晚上说的话对别人讲?”他娘叹了口气:“你会懂的。”说完便沉默了。孩子终是孩子,只会用发亮的眼睛看着娘。一会儿,妇人改变了话题,指着东方说道:“看,那儿是东方,我们的家在那儿!”孩子楞了一下,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帐篷。母亲看到了,再叹了口气后将孩子搂紧,说道:“听着,孩子,人间事就像天上的月儿。只要尽力,终会圆满起来的。”看着孩子似懂非懂,母亲叹道:“睡吧!”
这孩子姓唐,名青。父母都是秦汉时期被虏的中原兵的后人,世代在这远离先祖与文明的地方做奴隶。直到小唐青的父亲在一次外部族入侵他所属的月氏部落时重伤而死,月氏王才给了当时尚在娘腹中的唐青一个口头优待——赦为平民。但这又有什么用?别人都把他当做小奴隶对待。只有他母亲欢天喜地,还按规矩给他定了一个汉姓“唐”——要知道部中的奴隶是没有姓的!可怜他小小年纪,饱尝世态炎凉。
两个月后的一天。唐青干了一天的活儿,披星戴月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所谓床,不过是一堆干草罢了。母亲从外面进来,捏着干活干得酸麻的手臂,看着孩子,心里真不是滋味。当下走过去,坐在“床”边问:“累吗?”没有回答。“这孩子真可怜,”母亲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月儿又圆了,部落里的集市就要开了。会有三五队商人经过这儿,买卖物品。唐青之母等待的日子就快到了。
从第一支驼队到来,唐青的母亲便数着日子等。终于听旁人说马四爷的商队到了,唐母大喜。第二天一早叫起死活不愿睁眼的唐青,拍拍他身上的土。又在“床”下左摸右摸,摸出个什么东西来,收在怀里。唐青只见那东西亮亮的一闪就被娘收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娘在他耳边道:“跟娘走。”
唐青揉了揉眼睛,看着天色仍然未明,不明白娘要干什么,只有随着她。
外面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也是哈欠连连。小唐青被母亲拉着,穿过一座座帐篷间的空地,来到一座牛皮帐篷外。一路上,母亲极为小心,生怕被任何有心人看见。终于来到帐篷门外,唐母四下一看,一头钻入帐里。
唐青被乃母扯入帐内,兼之昨日力疲,早早被叫醒,早已晕头转向。一入此帐,四面美丽的挂饰、脚下的毛皮地毯之类从所未见之物,更让他只觉耀眼生花,一时呆了。
唐母却只看着坐在台几后的主人。这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头发微白,肤色较深,显因长时间风吹日晒所致。这人此刻也讶然地望着唐母。唐母忽然向那人跪了下去,道:“四爷,我求您件事。”
这位四爷站了起来,问道:“快起来,你有什么事求我?”唐母道:“我是这里的使婢。这是我的孩子,叫唐青。求老爷收留他,别让他跟着我受罪。”马四爷皱了皱眉头道:“可是……”“这孩子不是奴仆。”唐母急忙分辨,“你看。”刚刚清醒过来的唐青,看到母亲从怀中拿出的东西,立时又呆了。
这是一块无瑕的宝璧。呈扁圆形,通体透明,似可放光。唐母指着宝璧道:“我夫为月氏老王战死,赐下此物,并赐我儿自由。此事千真万确!”
马四爷看着宝璧,摇摇头道:“战场上战死的不计其数,为何月氏王这么慷慨?我不信。”唐母忽然一咬牙道:“四爷,别人不管,你不能不管。这块‘飞天’璧,可拿来送你。”
马四爷双眉一扬:“宝物人人想要,但本人不要来路不明的东西。”唐母无法,脱下外衣,将前襟缝线抽出。“原来妈的衣服是两层的,怪不得有些怪哩!”又一次清醒过来的唐青想。
一封封口按着手印的信来到马四爷手里。他疑惑地看着唐母,拆开封皮,将信抽出。渐渐地,他双眼转柔,抬头道:“好,我带他走,从此不再来这儿。嫂子保重。”唐母长出一口气。起身拉了唐青的手,推他走前两步,道谢不止。小唐青一头雾水,只觉怪异。忽然母亲将他拉到身边,泪光闪闪地说道:“孩子,妈让你姓唐,正因终要你回中原老家。”唐母终没有文化,不懂表达,停下了口,只知哽咽。一会儿又道:“好好听四叔的话,跟着四叔学好……”
马四爷听到帐外渐渐有了人声,道:“嫂子珍重,本人将不再来此。天将放亮,嫂子自便。”
唐青不明所以地看着娘。唐母站起来,迅速揭帐离开。
马四爷走下座位,来到正奇怪母亲为何离开的唐青身边,拉起他的手。问他几岁了,认不认字等问题,唐青一一答了。四爷喊来下人,让下人带唐青去沐浴,明日再带来见他。
第二天清早,浴后的唐青,被昨日的下人领着回至马四爷的帐篷。小唐青发现帐中除了马四爷外,多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马四爷招手叫唐青过去。待唐青走近,拉起唐青的小手,指着那个孩子道:“他叫马登,我的儿子。以后你们住在一块儿。”唐青朝马登望去,见他眉目端正,双眼有神,短衣襟小打扮,似比自己大些。从这天起,两小儿便一同起坐,形影不离。
唐青一有空就缠着马四爷问那宝璧,在离开小绿洲的路上一直在问。可马四爷只知皱着眉赶路,从不回答。唐青少年心性,不知愁味。且自小为奴,日日辛劳。每日一早爬起,很晚才睡,一日与母亲说不上两句。有时主家活紧,便住在主家。十天八天有之,一、两月也不奇。再加上整日在主家遭人白眼,天天一肚子气鼓鼓的,不曾留意其它。故刚离绿境之时,并不想家。
驼队是经营皮革生意的。马四爷更是西北道上有名的皮商,专营中亚经西域至中原的皮货。这一带做皮货的,多少都知道他。四爷的驼队每从中原收了订单自西域动身,前往花刺子模地区收买,再回到西域,将货发出,一次常用上八、九个月。这不光是因为路途遥远,而且是因为每到一地都需分散人手,进入各部落或左近市集搜求愿意出卖的皮料。
小唐青虽对这种生意一窍不通,可也满觉新鲜。再加上有马登在旁不时讲解,更是开心。他自幼无友,族中虽有同龄人,可都瞧不起他。有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族中那些面孔扁平、有汉人血统的人,也这样对他!
但如今有了马登。这位马少爷待人和气,平易近人,且从不拿架子。与商队中每一个年轻人都有交情——虽然这些人都在二十上下,与马登本人的年纪相差甚远。每日早晨总是马登叫醒唐青,开始热热闹闹的一天,晚上又住同一个帐篷。几天下来,两人已近无话不谈了。
这天下午,商队在低草与沙丘交织地带上行进。风吹长草,有如绿浪,使人精神一爽。骆驼背上的小唐青呆呆看着,似已无法说话。
后面的马登策马赶上,见状叫道:“喂,你不会没见过吧?”
这当然是说笑。要知唐青出生的月氏部落,是原花刺子模汗国势力范围内受控制的小部族,一年前才进入南疆定居。而花刺子模,正占据着今天哈萨克斯坦地区的大片天然牧场。小唐青绝非没见过“青波碧浪”。而据他妈说,他名字中的“青”便是自此而来。
小唐青回头看了他一眼,才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帐篷前的绿草地了。”马登一愣道:“想家了?”小家伙儿一摆头道:“没呀,只是觉得酸酸的。”马登一提马,与唐青并头道:“别想了。大家是孩子,有些事别想。你妈要你跟着我爹,总是有理由的。”
这番话的口气不像小孩子说的,唐青当然不懂。他往日只知干活、挨打、受气——当年娘也是这么过来的——且族中无人与他对话。因而人虽六岁,却不懂得话中之话。
马登便不一样了。他自幼随乃父与商人打交道。父亲虽非大大有名之人,总算还有把子字号。他母亲虽非大门户的千金,也是个读过两天书的女子。说不上通文,可也识得字,写得信。在夫人的教导下,马登也习字学书。虽说塞上边庭之地,到底有本《论语》。五岁开始,又随商队外出做生意。如今虽只比唐青大一年,已很有经验。见唐青出神,便知他想家。
小唐青一回头,见他手中有一物。形状怪异,通体细长,上有小孔。便道:“如晦,这是什么呀?”如晦是马登的字。小唐青还是刚知道称人不能称名,要叫“字”的。虽然字本来该二十以后才有,但塞上边地,马四爷也不管那套。早给马登取字,颇有点卖弄风雅的意思在内。
马登得意地靠近,满意地看了一眼唐青疑惑的表情,道:“这个吗,这叫萧。”小唐青问:“萧是干什么的?”“当然是保护自己用的啊!”唐青一呆,心忖真是奇了,这东西如何保护自己?马登知他不信,一笑伸手,在唐青发呆之际照他的小头敲来,唐青自然用手去挡。还没等他说出“你干嘛”三字,马登手腕一反,自己头上一痛,已着了一下。唐青呆了,直直地瞧着马登。他出身下等,生来就被周围所有人呼呼喝喝。但一向习惯,还不怎样。可这些日子以来,马登的出现,使他接触到了友情的存在。可这一下却将他对温暖的感觉、对光明的憧憬打散了。幸好马登一见他的表情,还以为他被打痛了,忙道:“你别不开心!我刚用的手法是一种武术,只想让你见识一下罢了。嘿,谁叫你不信呢?”唐青这才回复过来,半信半疑地说道:“真的?”马登刚要说话,前面一乱,两人一齐抬头。只见一名队中把式跑来,叫道:“少爷!前面的路被挡了!几个土匪在打货的主意呢!”唐青一惊。要知道他虽没见过世面,“土匪”的意思还是懂的,心想坏了。哪知马登得信,却满轻松地笑道:“走,我让你知道是否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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