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抵达孙家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不大的院子周围堵着不少人。
陈泼皮和四五个面生的年轻人正蹲在门外执筛子完钱,另有两人远远的站在后院墙底下,放着陈家人从里面翻墙出来。
见是杨子熙来了,陈泼皮忙迎上前,笑着道:“什么风把小神医给吹来了?”
杨子熙皱了皱眉,开口道:“我寻孙里长说事呢,不知可方便进去?”
“孙里长?”陈泼皮身后一人吐掉嘴里嚼着的槟榔,怪腔怪调的道:“这里没有孙里长,孙德望那老儿如今不过是普通乡民。”
“你给我闭嘴!”陈泼皮掉头冲那人低喝道,说完又回过脸冲着杨子熙笑道:“小神医要进去自然可以,不过得先经过我们的检查,不能带任何吃食进去。”说着眼神便望向了人高马大的韩烨。
韩烨微怒道:“我和小师父要进则进,谁也拦不住!你们凭什么啰嗦?”
陈泼皮抖着腿道:“这位兄台可是要与我们过过招啊?”
眼瞧着两边剑拔弩张起来,杨子熙忙冲陈泼皮道:“你们围着孙家几日了?这是准备围困死他们啊?”
“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泼皮掉了个书袋道,“当年我爹失踪那会子,老儿孙德望带着村里人上门围堵,让我家给胡寡妇家一个说法,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表面上声称不进我们孤儿寡母的屋,却围在门口不让我们出去,家里断粮断水,最终是在耗不住了,才将田产都交公出去,任由他们瓜分!现下我也依葫芦画瓢,堵着不让他孙家的人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孙家的人能耗得起多久!”
“这么说同意放我们进去,已经是破例了?”杨子熙笑道。
陈泼皮眼神闪烁道:“我陈泼皮人虽浑!但恩怨分明!我爹沉冤得雪还亏了小神医你。所以算是欠了你个情分。勉强破例放你和你的人进去,可你们也不能偷渡东西给孙家的人!”
杨子熙想了想便冲韩烨道:“我们又不是来孙家救人的,不过是进去说个事,没必要和他们在门口起冲突。检查就检查,反正我们也没捎带吃食。”
“这怎么成?”韩烨立刻反对道,“小师父你个女孩儿家,如何能让这些人……”
“想必陈少也不会让我为难是不?”杨子熙笑道。
陈泼皮忙喊来了手下,命他去寻个妇人来。那人飞快的蹿到对面的宅院里,一脚踹开大门,不一会便拖了个仆妇模样的人从隔壁院里出来。
杨子熙大大方方的让那浑身颤抖的仆妇查验过后,便冲陈泼皮点了点头,与韩烨一道推开了孙家的院门。
进了院子,杨子熙便有些意外。相比起年头上她来的那会子。孙家整个是大变了模样。
原本的小院子被收拾的挺规整的,如今倒是乱成了一团。牲口棚子里的那头杂毛驴子早就没了影,鸡笼子也是大敞开的,只剩下一地鸡毛没人收拾。
乡下人腌菜的瓦罐碎了一地,如同猫舔过般锃亮的在地上反射着阳光;地上原铺着的土砖都被一块块撬开。下面的地皮草显然已经被人挖了一遍又一遍。至于缠绕在栅栏上的蔓藤植物那更是早连根拔了,此刻已经不知在谁的肚子里了,院子正中那口水井是唯一没变样的,恐怕也正是靠着这口井,孙家的人才存活至今。
瞧这一地的狼藉,便可知孙家这大半个月过得是地狱般的日子。
杨子熙踢开脚边的空水桶,快步朝正屋行去。韩烨则紧跟其后,一刻也不放松。
进了正屋,杨子熙不由唬了一跳,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孙德望老两口缩在屋子南墙角,眼神戒备的盯着对面,他俩头发花白。脸色灰黄,嘴唇都干裂的起了皮。眼窝子深陷瞧着便像是几宿没睡过觉了。孙耀乙的媳妇二丫畏畏缩缩的陪在两人身侧,她披头散发,满脸的泪痕,脸色惨白如鬼。
北面老大孙耀甲要死不活的趴在炕上。瞧不清是死是活。老五孙耀戊年纪尚小,抱着腿蹲在炕角紧挨着老大。老三孙耀丙和老四孙耀丁则一左一右的盘踞在那鸡翅木和花梨木的椅子上,一人一个破碗正一点点的喝着水。他俩的情况其实也比孙家二老好不到哪里去,俱都是被十几天的断粮给折磨的皮包骨头了,只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如同两只饿惨了的野兽。
杨子熙一进屋,所有的视线的唰的集中到了她和韩烨身上。
孙耀丙和孙耀丁均是眼中一亮,条件反射的舔了舔嘴,恨不得扑上前的模样,但他们看到杨子熙身后跟着的韩烨,又硬生生的缩回了椅子上。
孙德望老两口瞧见了杨子熙和韩烨,倒像是见了八辈子的亲人,连滚带爬的摸索过来,孙德望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便捅了捅陈氏,陈氏忙拉着杨子熙的衣襟道:“杨姑娘!可有吃的没有?”
杨子熙无奈的摇了摇头:“陈泼皮在外面守着,我能进屋便是破例了,如何能有吃食带进来?”
她这话一出口,孙德望和陈氏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委顿在地。
陈氏甚至忍不住哭道:“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哦!陈泼皮那个天杀的混球就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呢!他这是想怎么样?!”
杨子熙见状,到没有开门见山的提及孙耀乙的事,只道:“陈泼皮想也就是为了出口气,倒不是要闹出人命来。你们这般苦熬着又有什么意思?该如何就如何吧,总归是性命比较重要。”
“放屁!”孙德望也不知是打哪儿来了力气,怒道:“他陈泼皮肖想我孙家的家业,凭他也配!我就是饿死了,也不会让他如意!”
对面孙耀丙却怪笑道:“老爹你可真想不开,准备守着银子去见阎王啊?老爹你年岁大了,不想活了别拖着我们哥几个一同陪葬啊!我们还年轻!有大好的人生呢!”
“你……”孙德望颤抖着嘴唇,憋了好久,方憋出一句:“你个不孝子!”
“我是不孝!我哪有二哥如你的心意啊?你的宝贝孙耀乙呢?五个儿子中你恐怕只惦记着他吧?留着家产也是为了他!宁可拖着我们哥几个都饿死,方才能逐了你的意!”
“你……你如何能这般瞎说?”陈氏也忍不住骂道。
“我怎么是瞎说?”孙耀丙的眼神闪了闪,凹陷的脸颊如同鬼魅般的笑了起来,“打小你们是怎么对我们哥几个的?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先尽老二挑,娶媳妇也是想着老二,彩礼、办酒就花去了家里大半的积蓄,可着只有他要娶媳妇我们都得打光棍是不?我就不明白了,耀乙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小幺,凭什么就他是特殊的?不就是读了几年书吗?可曾考了秀才回来了?就被巴巴的推举成了个宝贝!”
孙耀丙这一发泄可是刹不住了:“我们哥几个不过是孙家的打手!帮老爹你在外面耀武扬威撑腰的,孙耀乙那才是你亲儿子!这家业守着将来不也是他一个人的?与我等何关?陈泼皮他要就给他呗!不过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你们偏要熬到这份上都不松口?”
他瞥了眼杨子熙又接着道:“老二如今可知道我们的困境?他恐怕在仁和堂吃香的喝辣的呢吧?老爹你是不是算定了你‘唯一’的宝贝儿子定然无事,才拖着我们下水的?也是,若我们都死了,自然没人和他争产了!”
“你……你给我闭嘴!”孙德望一张老脸已经如同猪肝模样,他咬牙切齿的道,“我真后悔生了你们几个孽畜!你们……你们……”
“我们不孝!”孙耀丙替他接完了下面的话,“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还不是跟老爹你学的?老爹你先是鼓动我们把所有的吃食拿出来,说什么共度难关,自己却背着我们让娘私藏了不少东西。做你儿子可真累,不但要被你当枪使,还要被你当傻子忽悠。说什么饿死也不妥协,只怕我们哥几个尽数都饿死了,你们老两口还活着好好呢吧?”
“是啊!爹!你太不像话了,还不把藏的吃食都交出来?”老四孙耀戊也帮腔道。
“真没有了啊!”陈氏哭着道,“就藏了那些个鸡蛋,被你们撞见躲了去,哪里还有?”
“这话说了蒙谁呢?”孙耀丙冷笑道,瘦削如骷髅的脸好似魔鬼一般,“我可不是老大,你们说什么都信的傻瓜!爹娘你们对我们不仁,也就不要怪我们不义了,要不就将食物拿出来共享,要不就出去跟陈泼皮签字画押!反正我们不想死!不想随你们陪葬!”
孙德望被儿子的话惹毛了,他怒喝道:“就凭你今儿的这番话!我便宁可当没有你们这几个儿子!”
“这话爹你别和我们说,赶紧的出去和陈泼皮说去,就说你只有孙耀乙一个儿子,让他缠着你们父子俩讨债便是,何苦牵连着我们困死这里?”孙耀丙无所谓道,“我早就声称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了,可惜陈泼皮他不信!要不然我哪里还会呆在这鬼地方?”
父子几个此番已经撕破了脸皮,压根不管杨子熙和韩烨这两位外人在场,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戳心窝子。
杨子熙无奈的叹息道:“不必一口一个孙耀乙了。你们家老二在医馆如今情况不好,他手术后产生了并发症,神智受了损伤,此刻的智商大约只等同于五岁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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