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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日黄昏。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黛青色的屋瓦上,朔阳老街两侧渐渐亮起一排排红灯笼,映着微微泛蓝的天空,生出一片朦胧梦幻的光晕。
此时正是一日里从喧嚣到宁静的过渡,道上路人行色匆匆,皆赶在这个时候回去休憩用饭,再过半个时辰,夜市便要热闹起来。
又过片刻,街上已经稀稀疏疏没几道人影,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咚咚”的清脆鼓声,两道瘦长的影子自长街尽头跳跃而来。
一个是清丽蓝衫少女,扎两个羊角小辫,手里晃着一面朱红油漆的拨浪鼓,一蹦一跳走在前头。
另一个是灵秀白衣少年,一头黑发束在脑后,腰间系一支短箫,色泽青灰,非金非玉,亦步亦趋跟在蓝衫少女身后。
“今日玩得太晚,待会回去又要被施伯伯训了。”白衣少年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少女,无奈道。
蓝衫少女闻言,转身扬起俏脸,调皮道:“谁让爹把影班给散了,如今窝在宅子里闲得发慌,难道要我教你这呆子一整天么?还是出去玩儿的好。”
少年摇摇头,表情颇为认真:“不要叫我呆子,我现在有名字的,叶影。”
“是啊,是啊,了不起啦!”少女白他一眼,道:“叶影叶影,要说这名字也不难猜,大约爹看那棵树正好生芽,你又这么喜欢皮影,便这般应景取的。也不知他怎么了,忽然对你这么好,又是取名字,又是教吹箫,就差认干儿子啦。其实我倒想知道,那天爹神神秘秘地跟你说了些什么?”
“呵呵,施伯伯说不好跟你讲的。”少年傻笑,片刻又苦恼道:“可惜伯伯把班子散了,以后都没皮影看啦。”
蓝衫少女听到这里,反而展言一笑,露出两瓣酒窝:“爹爹说娘最嫌吵,现在她就要回来,这皮影自然不能再唱了。”
“或许不是因为这个……”少年低声道。
“你个呆子知道什么?”蓝衫少女把腰一叉,又慢慢放下,幽幽道:“其实我每日玩那么久才回去,只是不愿在家一直苦苦守着,我多想哪一次回去,就看到我娘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少年默然。
“好啦,快走吧,听说昨夜城里出了怪事,李大员外家的猪圈里突然发现几具干尸,样子可吓人啦。小忆我青春年少,可不想那样。”蓝衫少女晃晃小鼓,蹦蹦跳跳往前去了。
“怕还那么晚回去……”少年小声嘟哝,也快步跟了上去。
“笨,我现在回去才正好。”蓝衫少女大声驳道。
两人就这般吵吵闹闹,须臾便消失在长街另一头。
这两个少女男女,自然是施忆和新得了名字的叶影。
原来那日施哲衍和叶影谈过话,不知为何便把影班解散了,又告诉施忆,她娘亲的确是要回来的,倒把这个一直吵吵嚷嚷的女娃儿哄得十分开心。两个少年空了许多事情,这才有功夫整日在外闲晃。施哲衍也不去管他们,只是每日回去得晚了,必然有一顿好骂。
而那晚之后,施、叶这一老一少间也多了许多秘密,施哲衍得知叶影对箫艺属意,也时常会把他叫入房中,悉心传授,还不时讲些有关仙魔妖怪的见识、趣事,譬如道门练气养神,最终是为了成就元神,而魔门锻躯塑体,最终成就的却是不死之躯。还有道魔两门各有哪些宗派,那些道尊、魔帝又有什么精彩事迹,如此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讲述,把这少年听得十分向往。然而每次讲到最后,叶影总忍不住去问施哲衍的来历,每到这时,这温和中年男子便会突然缄口,默默叹气离开,如此数次,叶影也知趣地不再问了。
时光便如此一日日过去,老宅中几个人都显得十分恬淡,仿佛就如此静静等待施忆的娘亲归来。
转眼到了第七天,两个少年又如往常一般回到宅子前面。
“爹,我们回来啦。”施忆高声嚷嚷,就要进门。
“等一下!”叶影却一把拉住了她,皱眉道:“好像有些不对。”
蓝衫少女眨眨眼睛,朝里打量了一阵,不乐意道:“哪有什么不对,我看你又犯呆啦。”说完也不管叶影,一步跨进门去。
“唉?”叶影还想阻止,已经扯她不着,叹了口气,只好也跟了进去。
哪知一进宅院,眼前景物倏然一变,到处都是白蒙蒙的云雾,层层叠叠,水汽蒸腾,浓厚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忆姐姐,你在哪儿?”叶影叫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应他。
白衣少年大急,连忙伸出手来四下摸索,仍是什么也没有,心头不由大乱,没头没脑的乱抓乱撞,想要跑出浓雾笼罩的范围。
然而这片迷雾好似无穷无尽,原本不算宽广的院子也忽然变得无边无际,叶影朝着一个方向跑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围的雾气反而更见厚重。
他身上的经脉、穴窍早就因为那场蜕变全部打通,一番剧烈奔跑之下,却也无甚疲累,只是四周始终白茫茫一片,也渐渐觉着单调。此时他反而不是那么着急,虽然眼前的情形十分诡异,但脑子里闪过那个身着素衫的温和中年男子,忽然变得轻松许多,就这么坐了下来。
“呵呵,施哲衍,这白脸少年是你新收的弟子么?倒也有趣。”
此时的施家老宅后院,却有两个人互相对峙。
一个着一身素色布衫,眉宇间很是锐利,眼神却极为温和,颏下三缕长须,平添一股端正气质。正是那施哲衍,只是此刻他一脸怒容,右手指间一缕红芒吞吐不定,将他映得须发皆赤。
他的对面是一个披了紫色长袍的消瘦男子,离地三尺漂在半空,身上光暗交错,显得十分迷离虚幻。
两人之间的虚空浮着一面光镜,里面居然显现出叶影的样子来,正是那紫袍消瘦老者指着坐在地上的叶影说了刚才的话。
“烛灭!你身为魔门十凶之一,居然对一个普通少年出手?”施哲衍怒声斥道。
烛灭哂道:“我不过把这白脸小子困在真空幻境的‘迷雾境’中,好让他不要乱跑,可还有没动他哪。‘迷雾境’的威力你是知道的,如果全力开启,这小子早也化成一团白雾了。”
“那你又把忆儿送去哪了?”施哲衍追问,指间红芒盛了几分。
“嘿嘿,放心,你女儿可是帝尊点名要的,我可不敢怠慢她。”烛灭男子嘿嘿笑道,“老夫把她移到‘万花境’了,那里虫鸟相鸣,花香四溢,这女娃儿沉醉在姹紫嫣红当中,都玩得得意忘形啦。”
说话间,那面光镜一阵变幻,果然看见一个蓝衫少女在万花丛中蹦蹦跳跳,一会儿闻闻花香,一会儿戏戏飞鸟,流连忘返,不知归路。
施哲衍哼了一声,红芒略略收缩,道:“幽冥幻帝派你来做什么,珏儿呢,为什么没来?”
紫袍老者叹了一声,道:“小姐已经死了。”
“什么!”施哲衍脸上瞬间全无血色,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他的胸膛几下起伏,终于站定,剑指对方,喝道:“你撒谎。”
烛灭又叹了口气,声音嘶哑:“我为什么要骗你?拿小姐的死骗你?老夫是看着小姐长大的。”
施哲衍犹自不肯相信:“有魔门四帝的幽冥幻帝亲自守护,她怎么可能会死?”
“相思有害。”
烛灭徐徐摇头:“当日小姐随帝尊回去后,忧思不断,日渐消瘦,生机一日日衰落,肉身最终枯萎,帝尊以无上神通为她移魂转魄、改换肉身,几次之后,小姐连魂魄也开始崩散,帝尊试尽一切办法,竟然也不能有丝毫挽回。一年前,小姐最后一丝神魂消散,终究在幽冥绝山之巅香逝,死之前仍紧握着你送她的那支紫玉飞凰箫。”
“嘭。”施哲衍双膝猛然砸地,身子微微佝偻,嘶声道:“珏儿……”
烛灭看着眼前的素衫男子,一直变幻莫测的脸突然清晰万分,上面三分悲痛,三分可惜,剩下的全是狰狞。
“本来帝尊答应过你,若是你回心转意,愿意叛出碧落仙宗,转投我幽冥绝山,便允许你再见小姐。还将幽冥三宝之一的‘元辰幻木’作为信物,传授你解禁之法,只要你哪日做了决定,便可解开禁制,到时帝尊有所感应,自然会安排人和小姐一起来接你回山……”
“现在珏儿已死,那么幽冥幻帝派你来,是想取施某的性命么?”施哲衍重新站起,眼中神采绽然,指间赤芒大盛,锐不可当。
“哈哈,不愧为‘碧落五子’之一,果然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紫袍老者发出夜枭一般的声音,“你的性命固然要取,除此之外,帝尊对他的法宝和外孙也是思念的紧啊。怪只怪,你觉悟得太晚。”
施哲衍怅然一笑:“我本无意去你幽冥绝山,元辰幻木禁制被破,也属意外。然而施某死则死矣,忆儿却决不能让你带走!”
“意外?什么意外?除了帝尊亲授的解禁之术,世上没人可以破开元辰幻木上面的禁法,即便其他几个道尊、魔帝也是不能!”烛灭奚笑道,“我看是你生了叛宗之心,现在反而要死,还想留个好名声吧?呵呵,道门之人,果然都是伪君子。”
施哲衍也不辩驳,只是道:“我却是不会告诉你原因的。”
紫袍老者恼羞成怒:“你不说么?也好,等我杀了你,把尸体丢到碧落天,再把碧落仙宗曾经的天才弟子叛宗的事在仙魔妖界一抖,好好落落你道门第一大派的脸面!”
“哈哈!烛灭,虽然你在魔门十凶中位列第八,但想要施某身死道消,还是欠了点斤两。”施哲衍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满脸讥诮。
“哼,那便让烛某人试试,你的‘赤焰离火刀’是否真如传说那么凶猛霸道!”烛灭身上衣袍有如紫色波涛,翻滚不休。
施哲衍淡然一笑:“施某也愿领教烛法王的‘真空幻境’。”言罢右手赤芒陡然再长一丈。
两人说话之间,都已战意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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