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斜照在圣玛丽女院斜对面的茶居,店门前一只花猫蜷着身子,懒洋洋地匍匐在门槛上,楼上的脆声入耳受了些惊扰,就纵身消失在巷子口。“结婚?”芳华不可置信地捂着嘴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引得寥寥无几的客人都把视线投到他们这一桌。乔琦尴尬地拉着她的袖子坐下,佯嗔着,“姑奶奶,你这样激动可是等不及要嫁人了!”芳华脸一红绞着自己的衣角,声音也弱了下去,“就会胡说!让我敬你一杯,当是祝你和方教员有情人终成眷属。”芳华把杯子举到半空却见乔琦没了动静,慢吞吞地又放了下来,“难道不是……”“是我和闫飞!”芳华倚着栏杆向下张望,见一个穿着洋装灰背心的男人,怀里捧着袋糖炒栗子向茶居走来,显是栗子刚炒熟还是滚烫,他狼狈地交替着双手来扶,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不是也说,只有他受得了我这张嘴。”芳华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乔琦又道,“芳华,是我们见识的人太少,才会觉得爱上的那一个不可取代,等你遇到对的人,就知道种种过往不过因着自己那一点执念。”芳华参不透她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她说话时候的表情颇有些曾经沧海的意味。那时候她总以为既然相爱就该相守,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除非是不爱了。
两人聊天的时候,闫飞就在一边给他们剥栗子。她不禁有些怀疑起来,难道乔琦如今真的已经放下了,那脸上的幸福哪里像是假的。她故意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听乔琦说办完婚礼就离开上海,一口茶卡在候中,咳了几声,急急问着,“你们要走?为什么?那乔家的产业怎么办?”乔琦叹了口气道,“我家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些,他们说的不错,我父亲走后乔家已是一盘散沙。我那不争气的哥哥也不知将码头卖给了谁,我也懒得再过问。”她抿了口茶,向窗外看去,那些繁华的街道上,偶有抱着蓝壳子红楼梦的女学生经过。“人人都道上海是个好地方,十里洋场,不夜之城。殊不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只想与闫飞回重庆开一个小店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芳华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挽留,只是不禁想起《游园惊梦》中的一句话来,“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心中泛起苦涩,又随便闲扯了几句家常就先告辞了。
人刚走出茶居,一辆黑壳子汽车就停在她面前。耗子带着笑下来替她拉开车门,见芳华还站在原地,望着街口那个摊点发呆,以为她是想吃栗子了,小眼睛一眯笑道,“沈小姐先上车,我去给您买回来!”芳华对他点了点头钻进了车里。
明月阁栖身于山丘之上,高低有错,以白色矮墙环抱,一条清泉贯穿上下,五步一楼,包厢之间相隔甚远。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向来以雅字称著,只招待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芳华顺着旋木楼梯走上去,看到那圆桌子旁坐的人。他照例穿着件黑色的风衣,帽子搁在茶桌上。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过来相迎,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课本和黄纸包,轻轻撩开一角笑着,“你喜欢吃这个?”芳华轻嗯了一声,她本是不喜食栗子的,心里有些发虚。潘继尧不知道这板栗是用来考验他的,只是全递给了芳华,问晚上想吃些什么,芳华这会子心里闷得很,赌气道,“没胃口!”潘继尧看出她不快,仍是耐心地问,“怎么了?看你这小嘴就快能挂个油瓶了!”芳华被他说得一笑,随即又感到有些委屈,“你前几日去了哪里?”“我在醉梦楼宴客。”“是宴客还是会红颜知己去了。”
潘继尧见她鼓着腮帮,别过头去不看他,嘴角不觉噙起一抹笑来,“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个红颜知己?”芳华转过头来见他带着笑容,漫不经心地剥着栗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外面人人都道玫瑰是你的红颜,一直守身如玉的等你呢!”潘继尧将金黄的栗子肉送到芳华嘴边,仍是带着笑意,“对我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叫得出名字的女人罢了。这世上,我要的人就只有一个!”芳华被他炙热的眼神注视着,脸颊又热了起来,尴尬地接过那枚金色的果肉,闷头轻咬了一口,既然是那样甜腻。
耗子从楼梯上探出半个身子,敲了两下门柱,继尧吸了口气转过头问,“什么事?”耗子看了眼背过身子的芳华不做声,潘继尧随即明白他的顾忌,走过去听他耳语了几句,眼神又冷了下来,“通知薛晨东,他知道该怎么做!”耗子下楼见杜达还站在门口,“你怎么还在这里?”杜达看了眼楼上,用袖子抹了把汗水问,“那丫头也在楼上么?”随即眼神一沉,“真不知堂主心里怎么想的,这样下去迟早要坏大事,倒不如让我一下了结了她。”杜达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惊得耗子脸色一变,小声道“大哥的脾气你可是清楚的,趁早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万不要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杜达不甘心地一甩袖子,“堂主已经陷得这样深了吗?”耗子不再多言只打发了杜达去找薛晨东。
芳华握着手里的栗子发呆,潘继尧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抬手在她面前招了招,“走吧!”芳华回过神见他戴上帽子,木讷地问,“去哪?”“一个好地方!”芳华由他拉着下了楼,耗子看在眼里,远远跟着,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走到半路,芳华想起来先去了趟乔家遣人回去知会家里一声,说要与乔琦好好聊聊晚些回去。乔琦是知道潘继尧这个人的,对他的印象仅限于芳华口中的锐志深沉,霸气内敛。两人头一回打照面,都只是点了点头,乔琦觉得芳华形容得丝毫不差。
芳华听到有人唤自己,睁开眼睛伸了伸懒腰,看着窗外点点灯火,原来自己竟睡着了。继尧扶她走下车,夜黑风高,又将自己的大衣脱下罩在了芳华的身上。岸边是石子路极不平坦,他悉心扶着她向那一排船屋走了过去。有渔民上来迎接,对待继尧甚是热情。芳华坐在船舱里,四方矮桌上的茶杯十分精致,居然是红褐色的玛瑙雕琢而成。连这两双筷子也是极好的白玉料子做的,她看了看板墙上挂着不少染织布袋,那样子像是有些年月了,“你常来这里么?他们对你好像一点不陌生!”潘继尧的眼神没了往日的光华,低沉着声音道,“有段日子没来了,我母亲家曾经是跑船运的,这条船就是她的。”芳华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世,这会很是认真地听着。“那你母亲现在人呢?”芳华见潘继尧的手握成了拳,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就听他道,“二十年前就死了,同我爹一起,他们说他是叛徒。那一夜家里失了很大的火,他们杀光了所有人,我还记得我娘的身体不住的冒着鲜血,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继尧!快跑!’”芳华不知道潘继尧会有这样一段悲伤的过往,她有些后悔提出那样的问题,看他哀恸的神色,芳华伸出手,她的手那样小,只能半包着他的拳头。潘继尧的眉头一松,现在好了,有她陪伴在他的身边,他再不是一个人孤独地活着。他贪婪芳华给予的温暖,为了这温暖,即使是倾尽所有他也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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