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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半截沉到了山那边。秋风萧瑟,山林间不断有黄叶飘落。
黄绿间杂的草丛忽然分开倒伏,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踏在倒伏的草上,紧接着是另外一只,随后摇晃着出来的是一个少年,身上的运动服已经在跋涉中让树枝蒿草之类的挂出十几处缝隙。
他现在站在一处山顶上,游目四顾,四野间全是高高低低错落的山峦,山峰和商州左近的一样,普普通通,并非高崖峭壁,也算不上巍峨险峻,然而层峦起伏连天接地,淡淡地雾气沉浮缭绕,在夕照映射下,一股浩浩然的苍莽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得让他感到胸闷气紧。
身前身后,漫山遍野都是密麻麻的树,松柏居多,也夹杂着一些别的树种,纷致错乱。不时有山风掠起,夹杂着逼人发疯的雾气气势汹汹地呼啸而来,在他眼前各种树木如浪潮般不断随风倒伏,树木蒿草在风里响成一片。山风里似乎夹带着冷气,少年身上一下子就觉得手僵脚硬寒彻肺腑……
又一股山风迎面而来,少年在风中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转到一棵大树背后躲避风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少年用手中的木棒认真地敲打了一会四周的草丛,确认没有蛇虫后,这才小心的坐下来,取下背上的双肩包。除了运动服衣袋里的一个给大买的煤油打火机,一枝钢笔外,这包里就是目前他所有可以依仗的东西。
包已经从镇上下车时候满满的变的瘪瘪的了。打开包,少年苦笑,幸亏自己在镇上想起妹妹,这才买了几包饼干,和一堆零食。不然光靠吃野果子自己早支持不住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节约,可是饼干没几块了,零食也剩最后两包虾条。包里有两瓶酒,一套旧书摊淘的《李自成》,这是给大带的。大喜欢小酌几杯外就是看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舅舅家看过半本就一直念叨前面后面的内容。
古典仕女造型的酒瓶异常漂亮,当然是玻璃瓶,瓷的要贵几十块。然后就是两盒青霉素针剂,三盒片剂,八瓶云南白药,一盒一次性的注射器,一个体温计,一些验血剂,四卷绷带,一个听诊器,几个急救包,还有一包羊肠线。另外有一些阿司匹林之类常用药。这是给娘带的,可怜见几条沟里零散分布着五六百户就娘和大开了一个诊所,从小就喜欢看大和娘给人瞧病的少年知道背包里这些药对几条山沟沟里的乡亲有多重要,一些重伤要凭这些的。
大和娘山上挖的药,乡亲们瞧病带来的各种草药在有些时候无法救急病。当然这和娘的中医水平也有关系吧。少年忽然笑了,记得小时候这样说过结局是挨了大巴掌。院子里的核桃该熟了吧?妹妹和弟弟此刻一个骑在树上用竹竿打,一个在树底下欢快地捡。少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些,他有些烦躁地几口吃下最后几块饼干,无奈地承认:自己迷路了。
这几天走的地方不见人烟,树木也很多。记得自己走到那段叫鹰脖子的小路时候还是正常的。鹰脖子是沟里人的叫法,那段路接近二里地一面是深沟一面是陡崖所谓的路是在县里帮忙下沟里人用炸药,铁钎人工在山腰开出的二尺小路,但不管咋说总比翻山强了好多。他再次回忆自己迷路的经过:最后一步踏出鹰脖子时候眼前似乎,也许,有道光闪了闪。然后他走出来按照以往速度再走一里路就看到人家了,可是他走到天黑也没有看到那户半坡路边上的人家。
谨慎地挑了棵树在树上过了一夜。天亮时候他就该承认自己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的。因为自己住的那山沟里绝对不会有这么多树木,这些年砍伐过度好些山都秃顶了尽管乡里喊还林可是那些栽了没几年的树咋可能长这么快,而且这山势走向也不对啊!
鬼打墙吗?尽管少年是这个山沟里几十年唯一一个进省城读大学的,可是才两年省城生涯的他并没有完全脱离这个小学本山沟中学乡里山沟高中县上大山沟的本土思想。但是眼前的一切证明他错了。
少年自嘲的一笑,根据老乡的说法鬼打墙是晚上的那么显然不是?空间突变吗?从折叠的一点走到了另外一点?但是不管怎么说必须先走到有人的地方!幸亏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这两年的省城生活也没让他忘记那些从小生活在山里的常识,没有变成亚健康者。两天了,他没找到有溪水的地方,幸亏他知道沿着山势往北一直走就是县城,当然现在是不是只有老天知道。
少年给自己鼓劲:不管怎么说朝一个方向走总会遇到溪流,然后顺溪流自然会走到有人的地方。伸手在草丛里揪出一个羊咪咪根吸着里面的汁水。嗓子不太干了,他站起来走到十几步外的一颗大树前,走的过程没忘了打草惊蛇,让蛇咬了可不是好玩的。
再次仔细的观察了树皮,嘴里小声叽咕树皮光滑的一面是南粗糙的一面是北。没错自己是一直朝北走的。吸了口气再次敲打草丛走回去,整理好背包,四处瞧了瞧,几步外有几块大石头,石头缝应该可以藏下背包。背包不能背到树上,累不说,也不安全。藏好了确认不知道的人(尽管他无比的希望有人)就算走到跟前也看不见。他一路敲打着走到刚那颗大树下再次断定了不是漆树(一般人挨到漆树会起疹子发痒而且越来越痒),这才爬上树一直爬到树叶繁密处,确认树下无人看到自己,然后从腰上解下准备的藤条把自己捆好以防掉下去。这是小时候和舅舅上山打猎学的。
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后,他很快就在最后一线阳光里沉睡过去,两天里不停的走路就算是从小习惯山路跋涉也累坏了。而且再找不到人家,身体无法补充盐分将会导致他体力不断下降,那样只有唯一的一个结果:死!
少年睡着的同时,秦岭深处一个叫风镇的小镇附近山野里到处是火把和喊声:“雨伢子”很显然,本来两天前就应该到家的陈雨却没到家。家里人去镇上问了,镇上好多人两天前见过陈雨下车往沙沟(陈雨家住的那个山沟)方向去了。
作为镇上几十年唯一一个大学生,接到通知书时候镇上专门组织了逢十一集的游街夸耀,陈雨带着大红花的样子也让很多镇上人记住了他。然而从风镇过河一里是鹰脖子路。在快到鹰脖子路时候还有人看见陈雨,可是鹰脖子过去后一里地那家人一天都在场院上剥包谷,怎么可能看不到场院边小路走过得陈雨?
因为是沟里唯一的医生,再加上一家人看病很便宜,有人暂时不方便可以欠着,陈雨父母有很强的人脉关系。但是起初分析陈雨进了鹰脖子却没走出来,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在鹰脖子路上他掉下深沟了。然而几十人绕到沟里什么也没发现,沟边也没有人掉下去的任何痕迹。
人数再次增多,搜索范围一步步扩大,镇派出所也介入了。沙沟里几乎所有成年人都动员起来,这就是目前满山火把的原因。让人悲伤的是,什么都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火把下陈雨的大和娘都没了眼泪,嗓子也嘶哑了。
最终,不可能再继续让全部人寻找了,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
这时候树上的医科大学大二少年陈雨正在睡梦里和家人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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