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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新钞关离岳州城并不是很远,水路不过几个时辰路途而已。镇守卫所的水军突然发难,扣押下三江商行几只船队的消息还在当夜便被送到了岳州城内一干商行主事手中,而到了第二日,则是一般的小行商也知晓了钞关里出了大事,顿时上下人心惶惶,无数小快船被派了出去追赶依旧按照原定计划驶往钞关各色货船,而定下行程的商人们也暂缓了计划,留在岳州城中看一看风头再说。
在无数小快船极力飞奔通风报信的作用下,从岳州城到南新钞关这几十里水路上,几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出现了集体大掉头的情况,水手们吃力的调整起了风帆浆舵,让船只缓缓的扭转方向,在水面上画出一道道带着弧线的白浪。
而在一干不断调转船头的众多大小船只之中,有两艘并不跟风掉头却选择了离了水道泊岸的船只在一片慌乱之中也不特别打眼,大概因为是这两艘船是那般破旧平凡的缘故罢,
“四狗子,下锚,下锚……”
呼喝声中沉重的铁锚被丢下了水面,而还在左右偏移不定的船只也因为锚的下沉完全定了下来,船上一干人影来回奔走,下帆收浆等等各色泊船工作也进行得有条不紊,配合上天上略有点偏西的日头,一派提早结束这一日航程的模样——虽然这提前得有些早。
而与船只表面上那平凡到毫无特征的模样相比,其中一只略大些船只主舱内正在会议的一干人和谈论的话题,却是很怎么不平凡。
“三当家,咱们这一趟货,难不成就这么撂在这里么……”主舱中一共五人,并未分上下坐定,只是围坐在一张圆桌前各自拣了各自喜好的姿势或坐或站,甚至还有蹲在地下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的。发话的汉子正当壮年,黝黑肤色,一只脚翘在椅子上,嘴里吧嗒吧嗒的还在嚼着槟榔,血红色的汁液随着他的说话时不时的显现在人前,不知情的人陡然看将过去,还以为在吐血呢。
被叫三当家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精瘦青年,穿着一领斜襟暗绯色袍衫,头上裹了网巾,腰间佩玉荷包叮叮当当的挂了不少,一眼望过去倒像个富家公子哥,可是那眉目中透出了来的凶悍气息却明明白白的告诉着旁人——老子可不是好相与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能怎么样,难不成靠你马成儿背着这万斤铜料游过钞关去么。”那三当家也是满脸不耐神色:“尽说些儿废话。”
“前方情况不明,也不知道那方掌柜那边有消息没有,要是不赶这一程,如今还在岳州城里,就好说了。”说话的是五人当中唯一坐得端正的一位老者,还做的是白衣秀士打扮,正捻须做着沉吟状。
“江军师这话也是马后炮了。”那三当家对这老者倒是尊敬些:“可是谁会知道这突然出了事呢,再说就是在岳州城里,咱们定好了是明日运到汉口,就算迟一天也是砸咱们排帮的招牌。”
“迟一天也好过运不到,眼下船只都在掉头往回走,要是咱们直接开过去,也太打眼了,而且钞关那边,情况不明啊。”江军师叹了口气:“我说这么隐秘的东西方从智那只老狐狸怎么会找上咱们排帮呢,还出这么重的价钱,原来他是早知道有对头可能对他下手了。”
“日他娘的送回……”嚷嚷着的马成被那三当家一横眼把后半截话瞪了回去,连嘴里嚼着的槟榔都给直接吞下了肚。
“咱们收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家把事情办好。”那三当家霍地起身,在舱中来回踱了几步:“江军师,目下光等着也不是个事,你给想想法子如何。”
“嗯。”那江军师点了点头,捻须思索了一阵,道:“眼下这里离钞关不过十几里水路,走陆路还要近一些,倒是回岳州城要赶好一阵。马阳兄弟,你脚程快,水性也不错,这边路途也熟,不如就近上岸,过一趟关卡,探听一番,看看是个什么章程,再从水路潜回来报信,我们就耽误这一晚也是不碍什么的。”
“好。”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瘦高个站了起来,抱了抱拳,却不动作,只是拿眼看着那三当家,等候着他的命令。
听着江军师如此安排,那三当家皱了皱眉,疑惑道:“为什么不派快船回岳州城找方老狐狸呢,他那边情况总是要知道得多些。”
“三当家差矣,如今却是找不得方老狐狸了。”那江军师连连摇头叹气:“既然钞关这档子事是方老狐狸的对头闹出来的,那么方老狐狸的老巢边上怎么会没人盯着,咱们排帮历来生意做不到岳州,也没安插人手在那边,现在派个人大咧咧去找方老狐狸,那不是把这一船宝货的直接送到人家对头手里么。若是我猜得不错,方老狐狸这一两日,也不敢送什么消息过来的,他宁可这批货堵在路上,也不肯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给对头的。”
江军师一番话说得一干人连连点头,那蹲在地下抽烟袋的的汉子便抬起了头,瓮声瓮气道:“那咱们便在这里歇几日,想来那方老头也不会说什么的。”
“他方老头得耗,咱们不能耗。”那三当家否决了这个提议:“一是咱们排帮招牌,二来家里还有多少事情,回去不让二当家他们笑话。”
“家里忙是一,再如果是方老狐狸事情没考虑周详,连累咱们反而有危险。”江军师续了下去:“速战速决送到地头,咱们就无事一身轻了。只要探听得钞关是个什么章程,咱们过去照着那边章程行事,低一低头过了这关左右就无大事了。”说着得意一笑:“咱们爷们设计的诸般机关,钞关水军那些饭桶哪里看得出船上有别的货。”
“这个自然……”
“肯定的……”
“没得说!”
一干汉子想起自己设置的得意机关,纷纷出言赞同,于是那三当家也点了点头:“那马阳兄弟就受个累,带一份路引背一点货做个行脚商过去,打听清楚章程就来回报,其余兄弟各自回船再检查一遍,别露出破绽。过了钞关到了汉口,我做主出钱,兄弟们各自乐呵一天。”
“谢三当家。”一众人纷纷直起身子,抱拳行礼,乱哄哄的便要推门出去,却远远听得水道那边锣声不断,还有人不断在呐喊着什么,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马成上桅杆去看下。”那三当家变了脸色,吩咐道:“其余人回船干自己的事,江军师咱们上船头。”
“好,三当家请。”
“老大,锦衣卫那边的消息没错吗?那两艘船看着不像有重货的样子啊。”在排帮一干人惊疑不定的张望着水道这边的情形的时候,引起这阵喧闹的源头——水军船队上,高平也贼眉鼠眼的凑在李三成身边,眯着眼睛道。
李三成没有穿着千户服色,只做普通什长打扮,脸上还糊了不少灰,掩盖了原本俊朗面容,但手里却拿着一只千里眼,闭着一只眼将远处岸边那两只船上上下下观察得通透之后才放下手中千里眼,珍而重之的将拧了一拧,将那千里眼放回随身的一个长锦袋之后才沉声回答道:“那边也有人上了桅杆在看咱们这边,身手不是一般的利索。”
“老大是说有硬点子?”高平一听这些眼睛里便放出光来,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摸腰刀。
“虽然锦衣卫不是个东西,但是论及消息灵通,普天下怕是没有哪家比得上他们的。侯大人知道有这么件事也是锦衣卫查出来的,不管是与不是,咱们都要去用心盘查一下。只是这吃水……”李三成摇摇头:“分两只船出来。咱们每人带十个兄弟过去,这边叫陈副千户主持着,一路上喊的声音大一些,一直到岳州城去把那个杨什么送去府衙,一定要招摇过市,闹得动静越大越好!”
“好嘞。”高平领命去了,不多时便爬上主船的楼顶甲板,在那边跟一个四十多的汉子嘀咕了一会之后,船上一干大嗓门士兵的喊话声就更大了些:“李千户麾下水军,查获冒认官亲闯关逃税货船两队,押送祸首至岳州城,其余本分商旅通行无碍,本分商旅通行无碍,特此告谕,特此告谕!。”
而在喊话声、水军船只行驶声和不少船只再度掉头的嘈杂混乱之中,两只小船几乎是在没有惹起任何人的注意下,悄悄的驶离了水军的船队,载着二十条军汉缓缓向岸边那两条已经泊岸的不起眼货船处行去。
船上一干军汉破衫烂袄,身上腰刀歪歪斜斜的跨着,有拿着枪的也是横七竖八,还有坐在船边把半截枪身浸到水里的,怎么看都是不起眼的烂兵痞,但是他们脚底下那已然大张着上了弦的弩机和闪着寒光的箭头却在无声的说明着。
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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