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黄龙记 > 第四章 阴阳不测 上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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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州城,李嗣源行营。

  坐镇云州的李嗣源,收到了晋阳的回复。信中说,随时留意契丹动向,不可轻易出城交战。还有,为防有变,不日将调派八千兵马北上云州支援。另外,已传命代州、朔州两地兵马,随时待命,以作策应。信中最后,又交代一句,如果契丹人再无向南推进迹象,而是北归,切勿追击!

  读完后,李嗣源澹然一笑,自语道,“知我者,镇远啊。”

  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随从李克用征战沙场已有二十余年。每次作战,则亲率五百精锐骑兵,无论大小战事,皆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李克用为嘉奖他,就把他率领的五百骑兵命名为“横冲都”(都,为军事单位。一都是一百人,五都就是五百人),这“横冲”二字,就可见,李嗣源与这五百儿郎,在敌军中,是如何驰骋,如何地犹入无人之境了。“横冲都”,三个字,那是天下闻名,四海皆知。由此,他也得了一个“李横冲”的名号。

  契丹人,此次兴师动众大举南下,他与周德威是不谋而合!但遇军情不报,那不是他的行军作风,尽管,临来云州时,晋王曾说过,一切大小事务,悉可自处。

  既是晋王来信已是说得如此明白,李嗣源便召来几员将佐,几句吩咐后,众人领命而去。尔后,唤来一吏,问道,“咱云州城外的百姓,如今是何情形?”

  那人手持一本,翻看了一下,回道,“回将军的话,自您着令下官打开城门后,一时涌进四方百姓各类人等,共计两千四百八十又三人。其中男丁八百二十又二人,妇孺——”

  “停下!我是在问你,现如今,他们衣食住处,可曾有了着落?”李嗣源没听他继续说下去,打断道。接着,一把夺过了那人的本子,翻看起来。

  两人是在说什么呢?事情是这样的。当契丹击溃驻守在云州城三十里外的云中军后,城外方圆几十里的百姓,纷纷避难而来。作为镇守云州的李嗣源,他完全可以对百姓置之不理的。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开城门放人进来,从军事上来说,那是及其危险的。因为,万一有敌军混在其中,城池防御的安全性就大大降低了。还有,即便没有混入大批敌军或是几个细作,从治安上来说,那也是难以掌控的。因为,如果流民的饮食住宿解决不好,很容易激起民变。

  所以,在战争期间,对于流民的处理,历来都是难以取舍的事情。

  而李嗣源的决定是,打开城门,放百姓们进来。这不是一时冲动,他,要替晋王,他的义父李克用,行仁义,聚民心。

  “是,是,下官已遵照将军之命,责成城中大户人家,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有力的出力——可,可是,这个,您看,这一下多了这么多张嘴,一时半会儿的。”那人面露难色,结巴起来。

  “哼!本将军别的也不说了,你好好地办这份差吧,再给你三日,如果三日之后,你还是没给我一个准信儿,就别怪我李嗣源不念同僚之谊,叔侄之情了,且把你的刺史府腾出来让与百姓吧。”李嗣源说完,狠狠地将手中的本子摔在了身旁的案几之上。

  随着这“啪”地一声,那人哆嗦了一下,回道,“下官,下官记下了。下官定不负将军之托。”

  “哈哈,有你这句就好!来来来,赵大人,别站着了。你也坐下吧。毕竟你才是一方父母嘛,怎么算我都是鸠占鹊巢。”李嗣源起身上前,牵着对方的手,一并坐了下来。

  “赵大人啊,你也别记恨我。”赵刺史听到这里,想起身,却被李嗣源一把按住,又继续说道,

  “嗣源受父王之命,坐镇云州。与你是一般心思,总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重托啊,你与我父王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啦,就凭你从刘仁恭小儿那里,千里到了河东的这份心意,嗣源和父王都是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将军言重了。”赵刺史挤出这几句后,低着个头不出声了。

  只见李嗣源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低吟道,“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赵大人,你可知下面两句?”

  那赵刺史随口接道,“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两人所诵诗句,正是李嗣源最喜好的诗人,聂夷中的一篇《咏田家》。

  李嗣源,原是识不得几个大字的。他,与他的养父一样,是沙陀人(突厥的一支)。

  晋王李克用,粗通文墨。而李嗣源,从少年起,就随养父四处征战,戎马倥偬。汉文,却是不懂。或许,看惯了腥风血雨,亦是看见了农家百姓的疾苦。偶然一次,听到了聂夷中的诗,虽是不太明白,但还是忍不住问了意思。待得到解释后,他确实被触动了——从此,一个不通汉文的沙陀将军,却常常低吟起聂夷中的诗篇。打开城门,放百姓进来,或许,正是如此。

  早年,河东军中,多有沙陀人,见他学着汉人摇头晃脑,低吟着诗,引来哂笑,亦是常事;而其他自居文人雅士的,听他口齿不清,任性朗诵,多有忍俊不住者。

  随着李嗣源的战功赫赫,步步高升,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都不笑了。

  此刻,这个赵刺史能对答如流,看来对李嗣源的过往,那是下了一定功夫的。

  “哈哈,赵大人原是读过此诗的。你看,本来呢,父王原意是要你常伴在他左右,让你也享享清福。可不想,你却如此仗义,毛遂自荐领了这云州刺史的职位。这份赤胆忠心,嗣源都自愧不如啊。”

  经过如此一番长谈后,这个赵大人若不有所表示,那可不行了。

  “承蒙晋王不弃,将军错爱。我赵敬才又有了这出头之日。即便粉身碎骨,也难报晋王与将军大恩啊!”赵刺史一下子站起身来,字字铿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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