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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在唐僖宗咸通十三年,阿保机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撒剌的、伯父释鲁四兄弟正在躲避一个叫狠德的本族叔伯的追杀。为什么呢,狠德杀了阿保机的祖父匀德实,夺了他迭剌部“夷离堇”的位置,遂要斩草除根。“夷离堇”是什么呢,就是“俟斤”的契丹语,也是头领,酋长的意思。后来,阿保机的堂伯父蒲古只,报仇杀了狠德,当上了迭剌部的夷离堇,再后来,担任迭剌部夷离堇的顺序依次是,阿保机的二伯父岩木,接着是他父亲撒剌的,这两人都是病死在任上。接着是蒲古只的异母弟弟,也就是曷鲁的父亲,偶思。偶思多病,再接着就是现在的阿保机的伯父,释鲁。
不管狠德也好,阿保机的父亲也罢,他们其实都是一个老祖宗,名叫世里雅里。这个人有些本事,在唐玄宗的时候,被封为松漠都督。本来可以就势自己当契丹人的可汗,但他拥立了契丹当时另一个强部遥辇氏的酋长迪辇俎里为可汗,也就是现任巴剌可汗的祖先。
世里雅里做了两件大事。
一、将契丹分为新八部,组成部落联盟。世里雅里以世里氏为核心组成了迭剌部,而原先的强部大贺氏、遥辇氏则被分拆到其它七部之中。如此,世里家族的迭剌部就成为了契丹中最大、最强的部落;
二、设立大迭烈府。可汗只能从遥辇氏家族里选举,是名义上契丹各部的共主,负责政务。可汗之下设大迭烈府夷离堇,是八部兵马的实际控制者,负责军事,必须从迭剌部世里氏家族中选举产生。另设北、南宰相府,分掌诸部政务。八部的夷离堇、北、南宰相也都由相应的世选家族里的人选举产生。可汗、夷离堇与北南宰相都有任期,三年一选,可以连任。这样,迭剌部的世里家族,既是本部的夷离堇,又是掌握兵权的大迭烈府的夷离堇。
通过以上的措施,世里家族,自唐玄宗天宝年间后期开始,才是实际上契丹各部的掌权者。只不过,不是像中原的父子世袭,而是在家族内选举的世选。时任迭剌部夷离堇、大迭烈府夷离堇的就是阿保机的三伯父———释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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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如期地在迭剌部,热热闹闹举行过后,月里朵的少女时代结束了。
在述律部,她是受父母疼爱的小女儿,而在迭剌部,她是阿保机的新妻子,是阿保机五岁女儿奥古的后娘,是婆婆岩母斤的第二个儿媳,还是阿保机五个弟弟的新嫂子。一下子多了这许多身份,十五岁的月里朵一时还真适应不过来。就像很多家庭一样,婆媳关系也同样困扰着她。
婆婆岩母斤,实际上也是月里朵的舅母,出自契丹乙室已家族,死了的儿媳则是她哥哥的女儿。岩母斤见自己亲侄女的位置被月里朵占去了,心里自然会有些想法,虽然,这个位置不是月里朵抢来的。本来,岩母斤是想再从自家族里替儿子选一个老婆的,但被她阿保机的三伯,迭剌部夷离堇释鲁否定了。
三伯说,“一呢,阿保机和月里朵是姑表亲,迭剌部和述律部以前也是通婚的,像阿保机的祖母,就是述律部的;二来,述律部也是草原上的强部,迭剌部需要契丹八部以外的支持;第三嘛,月里朵同母异父的两个哥哥室鲁、敌鲁,因为他们的爹和岩母斤一样儿,都属于北府宰相的世选家族———乙室已,那么,他俩就有资格候选北府宰相。”
夷离堇就是夷离堇,这笔账算的一目了然。岩母斤也就没话说了,同意了这门婚事。但同意和喜欢则是两码事情,岩母斤这个分得很清楚。
这一切,月里朵当然知道。她自小在贵族家庭里长大,耳熏目染,家族的责任,是她必须肩负的。所以,当父亲婆姑告诉她,要把她嫁给阿保机时,就已经知道,这桩婚事更多像是一种使命。无论愿意与否,都得欣然接受。
月里朵,就是带着这样心情,嫁给了阿保机。
人生有时却是很奇妙,偶尔会给你一份儿惊喜。月里朵在偶然中获得的惊喜就是,自己的丈夫,阿保机很疼爱她。渐渐地,月里朵从这个,让众多女儿家心仪的草原汉子,年长自己七岁的阿保机身上,感受到了有如兄长欲稳那样地关怀之爱,还体会到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她着迷的东西。月里朵心想,这可能就是爱情。
就这样,沉浸在新婚的快乐中的月里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迭剌部三年有余了。不过,人生除了爱情,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面对。例如,月里朵的婆婆,岩母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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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月里朵正在与女儿奥古玩耍,陪在身边的就是她从述律部带来的已经九岁的韩知古。实际上,他帮了月里朵很多忙,帮了什么忙呢?当然就是照顾奥古了。月里朵初为人妻,哪有带小孩的经验。于是,从娘家带来的韩知古的工作,就是伺候奥古小主人了。
小孩子天生就有语言天赋,如果还有语言环境,再者韩知古本就甚是机灵,因而,契丹语反而成了他每天最多使用的语言。
“奥古,听好了,眼睛!”韩知古与奥古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只见奥古把小手按在了自己的小鼻子上。
“哈哈,你错了。该你说了哦。”韩知古笑道。
“嗯,眼睛。”奥古毕竟才七岁多一点儿,听到刚才韩知古最后说到“眼睛”,所以也就学着说。
韩知古把食指,放在了眼睛上。两三个回合下来,一直是韩知古赢。奥古可有点儿不愿意了。
“知古,你就让着奥古妹妹些吧。”月里朵在旁笑着说。
他们在玩“指鼻子”的游戏,规则就是一方说身体的部分,另一方必须立刻按对方所说指对。慢了或者指错了,就算输。这个小游戏,是韩知古的爸爸古尚贤教他的。
“嘴巴。”奥古说,
只见韩知古故意将手放在了头顶上。
“哈哈———知古哥哥的嘴巴长在头顶上了。”奥古开心地笑道,
月里朵也在旁笑着说,“是啊,嘴巴长在头顶上了,奥古,你说奇怪不奇怪。”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个声音打破了原本的欢笑,月里朵随声望去,不知何时,她的婆婆岩母斤已经站在帐篷外了。
月里朵起身作揖道,“娘,你来了。”
岩母斤含糊了一声“嗯“,一把抱起奥古,“奥古,跟奶奶玩去,奶奶给你讲青牛白马的故事。”
“青牛白马”是契丹人祖先起源的传说,孙女奥古不知已经听了多少遍,自然没有“指鼻子”游戏的吸引大。
“嗯嗯———我不去,我要和知古哥哥玩嘛。”奥古在她奶奶地怀里闹腾地说。
“什么哥哥?!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他哥哥,他是我们的奴仆!”岩母斤厉声训斥道,
“呜呜———”奥古哭了起来。
“月里朵,怎么说你呢,教你的奴仆以后规矩点儿!什么哥哥、妹妹、姐姐的,成何体统!”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在地上的韩知古,又道,“小东西,别挡道,让开!”抱着哭闹的奥古,扬长而去。
韩知古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位老主人发飙,而且多少明白点儿岩母斤所说的“主仆之分”,故而只是依然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声不吭。
“知古,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待会儿。”月里朵说。
“知道了,主人。”韩知古说完退了出去。
埋头走出帐外的韩知古,掉着眼泪一阵儿小跑,碰得一下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却是月里朵的丈夫,阿保机。
“主人,对不起。”韩知古低着头说,
“呵呵,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我阿保机的人?”看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韩知古,阿保机俯下身抓着他的肩膀,逗他玩着说。
“主人,没什么,我走了。“韩知古挣脱了阿保机的手,飞快地跑掉了。
看着韩知古的背影,阿保机隐约地也猜到了八九分。心想,怕又是我那母亲数落了月里朵,连着让这娃儿受了委屈。
想是这么想,还是不知不觉地挪步来到了母亲的帐篷跟前。直到门口,心里想,“不知道婆媳发生了什么,我还是先回去问问月里朵再来问候。”这么想着,转身欲走,只听有人喊道,
“大哥,你来了。”回头一看,见一少年走了出来,
“哦,三弟。”阿保机回道。
“是阿保机吗?”帐篷里传来岩母斤的声音。
“是的,是大哥来了。”少年回道,拉开门帘,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帐篷。
“儿阿保机,给母亲问安。”阿保机俯身一拜。看见女儿奥古在母亲怀里,起身将奥古抱在了怀里,“奥古,想爹了吗?“
“阿保机啊,我说你家月里朵,整天地让奥古和一个汉人奴仆在一起,她就闲在旁边儿,跟没事儿一样的,你说———”岩母斤一见大儿子,就唠叨起来。
“对了,娘,我给你说件事儿,”阿保机赶紧把话岔开,“今天,西域的回鹘可汗派人来见三伯,可是,咱契丹人没有一个听得懂那使者的话,所以啊,三伯就把我找了去,说月里朵不也是回鹘人吗,找她来听听,所以,我就———”
“就什么啊,月里朵虽说是回鹘人,那也是八辈子前的事了。他爹婆姑都不见得会说几句回鹘话了。”岩母斤说着,看了看声旁站着的少年,又道,“我看啊,咱家这老三呢,你弟弟迭剌,从小就聪明,都快十六岁了,也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让他去跟回鹘使者呆两天去,肯定能学会回鹘话。你说是不是?”说着一把拉过少年,“迭剌,快给你大哥说说啊,让你去学回鹘话。”
“大哥,我想我能行。”这个叫迭剌的少年说道。
阿保机心想,母亲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月里朵虽说是回鹘人后裔,但着实会不了几句回鹘话,三弟迭剌也的确少儿聪慧,何不顺水推舟答应母亲,也是缓和婆媳关系。于是说道,“好啊,那我明天就带三弟去见三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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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知古跑上了一座山丘,一屁股坐了下来。六岁前,他生活的杭州,与生活了大半年的蓟州,与现在的迭剌部,截然是两个世界。爸爸、妈妈相继离世,蓟州的爹娘惨遭杀害,这都是为什么?奴仆,什么又是奴仆?太多、太多疑问,太多、太多困惑,在韩知古幼小的心中,萦绕盘旋,挥之不去。
三个契丹孩子正在追逐戏耍,向着这座山丘跑来。两个跑在前面,一个跟在后面,大叫,“寅底石、安瑞,你们等等我。”
“安瑞,快跑,别让苏追上。”年龄稍大的一面跑,一面对身旁的小孩说,
两个孩子跑到了山顶。“四哥,那个好像是韩知古。”年龄稍小叫安瑞的指着前方说,
“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着两人就到了韩知古身边,
“喂,你在这干什么呢?”安瑞问道,
韩知古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心里道,“原来是阿保机两个调皮的弟弟。”没有说话,继续望着远方。
年龄大的男孩寅底石顺着韩知古的目光看过去,只有空空荡荡的草原,什么也没有。接着,说道,“发什么愣,问你话呢。”
安瑞发现了韩知古的发红眼睛,笑道,“原来躲在这里哭鼻子。哈哈”
“四哥、五哥,你们跑得太快了。”气喘吁吁地的叫苏的小男孩这时也跑上前来。
寅底石和安瑞并没有搭理苏,苏就转而向韩知古说道,“知古哥哥,你也在这儿呢。”
韩知古“嗯”了一声。
“苏,你不是非要追着我们玩吗,那好。现在我们来比赛摔跤,好不好?”寅底石说,
苏见他哥哥原意和他一起玩,立刻高兴地回道,“好,好啊。”
旁边的安瑞心想,刚才四哥不是说,不想带着六弟玩吗,这会儿怎么又要玩摔跤了。正奇怪着,听见寅底石又说,
“我和安瑞一队,你和韩知古一队。输了的一队,要给对方当马骑,怎么样?”寅底石心中暗想,九岁的韩知古和八岁的苏,可赢不了十四岁的他和十岁的安瑞。就等着被我当马骑吧。
苏是很想玩这个游戏的,见韩知古不回答,就推搡着他说,“知古,一起玩嘛。”
“不敢,是吧?那就是孬种。”寅底石使出激将法。
只见韩知古,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说,“谁说不玩了,你觉得赢定了吗?如果打平了,怎么个算法?”
“打平?哈哈———打平就算我输!”寅底石想都没想地回答。
“好,那么,我们就比吧。那是比一场,还是赛两场呢?”韩知古一副疑惑的表情。
“行了,别啰嗦了,还需要两场吗?一场就把你们摔得心服口服!来吧,谁先上?”寅底石有些不耐烦了。
“苏,你去和寅底石比,我和安瑞比。”韩知古笑着说。
听见韩知古这么安排,寅底石猛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说道,“好啊你———”
“你什么,不敢比了吗?”这回是韩知古激将了。
寅底石毕竟已经十四岁了,一下反应过来,让他和苏比摔跤,必是他赢。可是韩知古与安瑞年龄相仿,结局就不一定了。但又想他们契丹人自幼就玩摔跤之类的游戏,弟弟安瑞的胜算还是大些。于是说道,“就这样,来吧。”
寅底石和苏的比试,不用说结果也知道。输了的苏笑嘻嘻地说,“寅底石,你真厉害,以后要多教教我啊。”
寅底石看也没看他六弟一眼,走到安瑞跟前说道,“一定要赢!”
安瑞猛地一下冲向韩知古,两手向他腰间抓去,韩知古轻轻一避,扑了个空。如此这样了两三回,气得安瑞哇哇大叫。
“韩知古,你再这样,就算你输。”寅底石着急地叫道。
安瑞使足了力气再一次冲向韩知古,这一次韩知古没有回避,就直直地站在那里。眼见安瑞的双手就要抓住他的肩膀,韩知古猛一侧身,左腿一横,安瑞就被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哦,知古赢了!”苏高兴地叫喊着。
结局是寅底石没有料到的平局。
寅底石走上前,拉起坐在地上生闷气的安瑞说道,“我们走!”安瑞说道,“可是———”
“可是什么,我们怎么可能被奴仆当马骑!”寅底石说道。
“你们赖皮,你们赖皮。”苏见两个哥哥要走,喊道。
“苏,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再不走,小心我揍你!”
苏看看韩知古,又看看两个哥哥,然后一脸不高兴地跟在哥哥后面,离开了。
韩知古又坐回了先前的地方,继续望着远方,那是述律部的方向,他想起了阿古只,这个小伙伴儿。在迭剌部,他当然也有玩伴儿,就像奥古和苏。可是韩知古不知为什么,总会想起和阿古只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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