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黄龙记 > 第二章 舐犊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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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州大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不知这人世险恶,人情世故,也不甚明了现代和古代。经过这一番折腾,或是哭累了,此刻倒在他父亲的怀里睡着了。

  “薊州”?男子努力地回忆着,也忘了在哪里看到过,好像是古代的北京一带叫蓟州。对了,车祸前,导航仪说是河北唐山市什么县的,看来,黄风没把他们刮远,地方差不多还是那个地方,只是时间不是那个时间了。

  他们父子怎么会来到了古代呢?那怪异的黄风难道是时空隧道?平行空间?黑洞?男子的脑子里闪现着这些词语。男子心里想,我也不是科学家,这到底是咋回事呢?还能不能回去呢?如果能回去,怎么回呢?如果回不去,对了,如果他们永远留在了古代,怎么生存?小乐怎么办?想到这里,不禁心疼地俯身亲了一下睡梦中的儿子。

  还有,汽车撞死了一个古人,看来挺重要,所以把他们抓了起来。别想太远了,就这一关,还不知道如何度过呢?男子越想越乱,越想越心烦。突然,胸口一阵儿剧痛,喉咙一热,竟喷出一口热血。他想起来了,与那人马相撞时,他的身体也与方向盘狠狠地撞了几下。一直处在慌乱之中,到这个时候,身上的疼痛才显隐出来。

  看来挺严重,男子苦笑了一下。还好没吐着儿子,他一手擦着嘴角,搂着孩子的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

  不行,为了小乐,我也得先弄清一些事情。总比坐以待毙强。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大哥,实在对不起,请问刚才被撞死的那位,是谁啊?”

  “让你死得明白点儿也行,不幸身亡的是卢龙节度使大人派到咱蓟州的使者。你的小命难保啊。”狱卒没好气的回答道。

  “什么大人?”狱吏的古代话和今天有所差别,听着像北方方言。所以,男子又问了一句。

  “卢——龙——节——度——使——大人!”狱卒一个字一个字拖着音,又说了一遍。

  “卢龙节度使”,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节度使”历史课上倒也学过,像那唐朝的藩镇之乱,“安史之乱”的安禄山就是什么节度使,对了,想起来了,安禄山这家伙好像就在范阳、蓟州一带起兵造反。怪不得对这个“薊州”两字有些印象。难不成现在是唐朝吗?想到这里,男子赶紧接着问,“喂,这位大哥,现在是什么朝代啊?”

  狱卒瞄了他一眼,没说话,看来没听懂。或者不想回答。

  换个问法,男子心想,于是说,

  “安——禄——山是什么节度使?”这么个有名的人物,总应该知道吧。

  “大胆!怎能将这死了百年的乱臣贼子与现今的卢龙节度使大人相提并论!”狱卒脱口骂道。

  “哦,原来是唐朝,而且‘安史之乱’都过了百年。”男子心里大概有了点数儿。想想这狱卒的文化水平不会太高,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来了。再说,身体和心理都遭着罪,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想到这里,也就闭上了眼睛,安静了。

  -

  再说那幽州来使虽是喜好吃喝玩乐的人物,但毕竟有公事在身,在驿站睡到日上三竿之后,就琢磨着,不能耽误了正事儿,须赶紧拜见蓟州刺史赵敬,讨个回信,也好回幽州复命。于是唤来这两日跟随左右的衙校康照,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拜别赵敬,硬要前往刺史府。眼见康照无法再搪塞,一筹莫展之时,刺史府来人通传,说刺史有请。康照陪幽州使者到了衙门后,韩融按计划演了一场“义杀来使,以示效忠”的好戏,除了将博野来使的头颅、书信和信符奉上,还另外塞给这位幽州客人一些银两。然后,十里相送,做足了地主之谊的情分。当然,言语间也替赵敬打了打马虎眼,说赵刺史对李匡筹义胆忠心,怒斩博野信使后,气血攻心竟自病倒了,不能亲来送别。那使者亦是识趣之人,得了许多好处不说,单是包袱里的那颗人头,就不虚此行了。于是离了蓟州,策马回幽州复命去了。

  而韩融则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蓟州大牢。

  “司马大人,您来了。”一牢头见到韩融,赶忙上前牵马执缰。

  “有劳严六哥了。那一老一小现羁押在哪里,前面引路。”

  “回大人的话,按您的吩咐,自早起被几位亲兵送来之后,就把他们单独收押了。俩人挺老实,没怎么闹腾。您来不久前,小的还给他们了一碗水喝呢。”一面说着,一面招手另一个狱卒,将马绳递给了他。快步到韩融前,“大人,您慢着,随我来。”两人便一前一后往牢中走去。

  啪,啪,啪。这严六哥敲着牢门嚷道,“喂,起来啦,司马大人来问话啦!”

  牢里的男子睁开了眼睛。他没睡着,也睡不着,除了,为小乐要过一次水喝,他就像一尊泥塑一样,一直靠着墙闭着眼睛。小乐呢,醒过来一阵儿,为了不让孩子害怕,编了个瞎话,说他们在做游戏。这灵感来自一部外国的电影,叫“美丽人生”。说得是,二战时,俩犹太父子被关在纳粹集中营里的故事。电影里的父亲,用善意的谎言,告诉儿子说是在集中营里必须要遵守各种规矩得到积分,才能获得奖品。男子心想,没料到,今天自己会用上电影里的桥段。真是造物弄人啊。不过话说回来,他心里想,还好有看过,否则,他都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儿子。就这样,父子俩“嬉闹”了一阵儿,小乐喝完水后,哄着儿子在一旁睡着后,他又继续挪到墙边儿,独自感受着他的“美丽人生”。

  “喂,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拜见司马大人!”牢头见男子只是睁开眼睛打量着韩融,并无其它反应时,都有些愤怒了,正想采取些“措施”教训一下这人的不知好歹。

  “严六哥,你先下去吧。”韩融拍了拍牢头的肩膀,随手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塞到他手里,“这有几两碎银子,给你和兄弟们充个酒钱,这里有我一个就行了。”

  “韩大人,您这是,哎呀,兄弟们一直受您照顾,您太客气了。那小的先退下了。有事儿,您招呼啊。”牢头说罢,把一串钥匙挂在牢门上,揣着银子离开了。

  韩融如此,这是为哪般呢?原来,一则是这韩融本就是个义气中人,是蓟州一带的积善之家。二来,韩融亲见男子出现的一幕,诧异之间不免有些好奇。再者,上天有好生之德,自第一眼见那小儿,也不知怎地,心中竟起怜爱之意。但毕竟不知男子底细,因此并未取下钥匙将牢门打开,而是站在铁牢外。

  “兄台不必惊慌。鄙人韩融,本地玉田人。不知兄台何方人士?”韩融行礼道,韩融并没有报上官职,而是以兄弟相称,也略见为人之一二。

  男子认出了韩融,虽然不知道“司马”是个什么官儿,但也看见了,兵士,狱卒都对此人毕恭毕敬,而且对他也客气。心里想,估计这是个好官,自己和孩子能不能得救,看来得指望这位了。

  于是,扶着墙站起身,学着韩融的样子,抱拳回礼道,“我叫古尚贤,睡着的是我儿子古为乐,小乐。杭州人。”

  “哦,原来是古兄。失礼了。如今,天下并不太平,这一路从从千里吴越之地,来我蓟州府,甚是不易吧?”韩融话里意思其实就是说,你到我们这里干什么来了。这样说不太礼貌,所以绕了个圈子。

  古尚贤没听太懂韩融这文绉绉的话的意思,尤其是双方都觉得对方带着浓重的方言。各自虽然已经将话语说得尽量慢一拍。于是,古尚贤说道,“这位韩大人,我古书读得少,请大人能不能说得简单点儿。”

  “哈哈,古兄果然性情中人。那好,我也不客套了。我是说,你来蓟州府做什么呢?”听古尚贤这么说,韩融笑道。

  这次,古尚贤倒是听明白了。可是他怎么回答呢。难道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我还在京哈高速路上开车,一眨眼就到了古代,而且还撞死了个古代人。我还想知道,我来这干啥呢。要怎么回答呢?是啊,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怎么就偏偏摊在他古尚贤的头上了。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也不知道。我连蓟州确切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怎么来的。”

  “哦?”韩融更加惊异了。看看古尚贤的样子,一脸无奈,心里想,真是奇怪了,不过看他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两人沉寂了一会儿。

  还是古尚贤先开口了。“韩大人,我想先问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尽管说来就是。”韩融道。

  “我撞死了人。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倒没什么,只是我儿子还小,请你们放过。”古尚贤对这个年代一无所知,眼下他唯一担心地,就是儿子小乐了。

  “古兄过虑了。只要你们是无辜的,我可以保证你们父子平安无事。话说到这儿,我正想问你,你怎么会撞死那卢龙节度使大人的使者?”韩融这一问,也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虽然他隐约觉得这个古尚贤绝不是刺客,但还是想印证一下。

  “说来好笑,什么节度使,我连节度使具体是干啥的都不知道。怎么会撞死他的使者呢?是个意外,他连人带马地一下冲到了我汽车前,我刹车也来不及了。要不是我反应快,连你也要撞飞了。”古尚贤忙着解释,都忘了对方是个古代人。什么“汽车”,“刹车”也随口说了出来。

  可以想象,当韩融听到他这一番话后的反应。

  说完这些后,古尚贤看了看古装打扮的韩融,突然意识到了对方听不懂。于是赶忙试着解释道,“你们看到撞死信使的那个东西,叫‘汽车’,就和你们的马车差不多,人坐在里面。只不过比马车快,速度太快了,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无冤无仇的,我没有想撞他。”

  “古兄言语高深,恕我愚钝,但也听到了大概,看来的确是个意外。”韩融回道,心想,吴越竟有如此的“马车”,真是怪哉。可惜已经陷入泥沼,难以捞出。不然,开开眼界也好。

  听到这个“好官”也说是意外。古尚贤赶紧说道,“谢谢你相信我。那能放了我们吗?”

  “古兄不必心急,待我如实奏报刺史大人后,相信可保你们父子两人平安。”

  “太谢谢你了!”古尚贤一时激动,跑上前来,透过铁栅,握住韩融的手说。脸上欢喜之色还未完全消退,又放下手来,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就算放了我们,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古兄此话怎讲?”韩融疑惑地问。

  “呵呵,韩大人,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古尚贤苦笑道。随即又说道,“大人,我说,我现在都不知道,此刻是何年何月,现在的皇帝是谁,你相信吗?”

  韩融心想,还有这等奇怪之事,想是这么想,但还是开口说道,“景福二年,二月十九。”

  “还是唐朝吗?皇上是姓李吗?”古尚贤接道。

  虽然这个问题对韩融来说,不伦不类,甚至还觉得这古尚贤颇有胆量,为什么这样觉得呢?这是因为,此时那唐室衰微,各地藩镇各自为政,就说李匡威兄弟俩就是割据幽州的一方诸侯。所以,在韩融听来,古尚贤的发问,是值得琢磨的。

  问题奇怪归奇怪。韩融还是回道,“自然还是李家的天下。当今皇上乃是我大唐高祖第十一世孙。”

  古尚贤心想,既然问了,就问个彻底吧,仔细回忆了自己的历史知识,又问道,“黄巢起义,哦不是,黄巢造反了没?”他心里隐约记得公元884年,黄巢兵败自杀,907年朱温篡唐,中国进入五代十国时期。于是想把这“景福二年”换算成公元纪年。

  眼见古尚贤又来了一个怪问题。韩融也没有多想,说道,“巢贼身死,是先帝僖宗中和四年的事情,到如今已有近九年了。”

  古尚贤加减法一算,心里道,“原来现在是公元893年。”

  “古兄为什么这么问?”韩融忍不住说。

  “哦,没什么。大人,我刚才说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经你这么一说后,我知道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又想,知道了又怎么样,也摆脱不了现在的窘境。想到这里,竟随口说了句,“就算我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又能怎样呢?”

  “古兄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说你能未卜先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融追问。

  古尚贤望着韩融说道,“大人,我说十四年后,朱温,会篡唐而自立为帝,你信吗?”

  “你是说,宣武节度使朱全忠?”韩融大惊,但随即赶紧说道,“古兄,不要乱讲话。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啊。”两人所说的朱温,朱全忠是同一个人,韩融是知道的,朱温是本名,原是黄巢部将,后归降,在消灭黄巢的战事中,立了大功,被唐僖宗赐名全忠。此时,朱温的官职是宣武节度使,目前是各大藩镇中较有实力的一个。但此时的朱温,据韩融所了解,还是比较卖力地在为李唐四处征战,并且,实力比他大的藩镇势力还是有几个的。说他会篡唐,这是韩融那时代的人想都不会想,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这位叫古尚贤的男子,既不是文官武将,又不像村夫野民,身着奇装异服,发式也不是大唐吴越之地的样式,不知道如何到了蓟州,不知道何年何月,却知道黄巢。尤其还说了朱全忠会篡唐,而且是十四年后这等耸人听闻的话语。韩融打量着低头不语的古尚贤,心中充满了疑惑。回过头再想想那怪异的黄风,难道就像他对赵敬说得那样,他们的出现,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天意吗?这些,他想不明白。但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父子二人并不是为刺杀博野使者而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也是礼佛之人,心中便拿定了主意,放了古尚贤父子。想到这里,韩融说道,“古兄,虽然对你的言语多有不解之处,但我相信你没有刺杀使者的理由。在刺史大人那里,我会替你作保的,只是现在刺史与我韩融的运数也不知道会如何?”

  听韩融这样说,古尚贤心想,毕竟自己撞死了节度使这个大官的使者,就是在他来的那个年代,撞死一个大领导,就算属于交通意外,恐怕也不会简单地放人吧。本来些许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韩大人,你说死者是卢龙节度使的使者,这节度使叫什么?能写下来给我看看吗?”

  韩融随手在铁牢外的地上,划下“李匡威”三个大字,道,“这就是节度使大人的名讳。李匡威。”

  “韩大人,帮个忙,帮我从衣服里拿个东西出来。”说着用绑着的双手,拍拍胸口,并用眼神示意是在上衣里面,

  韩融伸手从他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只见此物扁而长方,如小儿巴掌大小,通体乌黑,似铁非铁,有些分量。正拿在手中端看不知何物时,古尚贤说,“大人,请放在我手上。”

  于是便递在他手里,古尚贤嘴上又说,“大人稍等。”说完手指在那东西上轻点,竟自看了起来。

  原来古尚贤拿出的就是手机。自被刺史府亲兵绑了送进这牢房后,竟忘了口袋里的手机,方才听韩融说起“运数”,突然想起,自己手机上下载有电子图书《资治通鉴》。便想,或许能从中找出些线索,希望有所帮助。手机拿在手里的一刻,他下意识地先看了看信号格,结果当然是没有信号。接着按韩融的所说,找到了“景福二年”。只见上面写道:“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二年(癸丑,公元八九三年)

  ......李匡威之救王镕也,将发幽州,家人会别,弟匡筹之妻美,匡威醉而淫之。二月,匡威自镇州还,至博野,匡筹据军府自称留后,以符追行营兵。匡威众溃归,但与亲近留深州,进退无所之,遣判官李抱真入奏,请归京师......”

  古尚贤盯着手机看了五六分钟,仔细寻找李匡威的信息,自己大概地汇总了一下,然后说,“李匡威奸淫了他弟弟李匡筹的妻子,他弟弟很生气,于是夺位。二月在博野大败他哥哥,李匡威逃到镇州,不久被镇州成德节度使王镕所杀;三月,刘仁恭攻打李匡筹,在居庸关战败,就投奔了李克用。”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惊愕的韩融,又继续说,“这个节度使大人自身都难保,看来,当然,他是没机会为难大家了。”

  韩融惊呆了。潜意识里早就觉得似有天意,又听到古尚贤如此有把握地说,他将信将疑地回道,“古兄如此肯定,必有原因。我听到了你说的,但切勿对他人言及此事,切记。另外,回头我会安排牢头他们,照顾你父子二人。古兄放心,明日我定将你父子二人从狱中救出。”说罢,行礼而去。

  -

  天黑了。只见那牢头严六哥,拎着一篮饭食走了进来。打开了古尚贤父子俩的牢门。

  “喂,起来吃饭吧。”“

  古尚贤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前面那位韩大人走时的承诺,使他多少轻松了一点儿。靠着墙,睡着了。在梦里,有他已经病故的妻子,在梦里,他们一家三口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迷糊间被严六哥叫醒,竟一时迷惘,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爸爸,爸爸。”男孩也被叫醒了,像只受惊的小鸟赶紧跑到他父亲身旁,轻轻推着古尚贤。

  “我说呢,你们是八辈子修来的福,遇到韩司马这个活菩萨。临走时交代,让我一日三餐地给你们供着。”严六哥一边把油灯摆好,把饭菜从蓝中取出,一边自语道,看看古尚贤半天没反应,转过头来又说道,“你这人也真是的,在和你说话呢,赶紧起来吃饭,你不饿,孩子还饿呢。”

  古尚贤这才回过神儿来,赶忙起身搂着儿子说,“谢谢,谢谢大哥了。”

  “行了,你们先吃着吧。我再去拿些毡席被褥来给你们,牢里阴气重。”心想,既然韩大人又额外给了银两,叫我好生照顾这父子,饿着冻着了,也不好交差。于是,说完站起来,一一给他们松了手上的绳索。锁上牢门,出去了。

  “爸爸,这个蜡烛真奇怪。”牢头一走,小乐就被眼前的油灯所吸引,一直盯着看。

  “是奇怪,爸爸也没见过,它应该叫油灯,不是蜡烛。”看着好奇的儿子,古尚贤说。

  “油灯?”

  “对,叫油灯。”

  “小乐,饿坏了吧,咱们吃饭。”古尚贤不无心疼地对儿子说,“小乐啊,还记不记得爸爸给你说的,我们是在玩遵守规矩的游戏。你看,因为,我们表现好,所以就不绑我们了。这些饭菜呢,就是我们今天的奖励。”说完,拿起一个馒头递给了儿子,小乐接过后便一大口咬了下去。从来到古代,这父子两人就没吃过东西。古尚贤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相,心想,儿子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啊,不住一阵儿心酸。

  “嗯,好吃。奖品的味道还不错呢,爸爸你也吃啊。”小乐看来是饿坏了,大嚼着饭菜,对在一旁发愣的爸爸说道。

  “好,爸爸也吃。慢点儿,别噎着。”

  没有任何牢房是舒适的,无论是现代或是古代。现代监狱是电器化的,但是到了夜里一样会熄灯。在唐朝牢房里,那自然也不会给你提供灯光服务。

  牢头严六哥,给古家父子拿来了毡席被褥后,就把油灯拿走了。整个牢房顿时昏暗起来,只有墙上一尺来长,半尺宽的牢窗,能透进些许月光,勉强可以看见东西。古尚贤心里想,自个儿还是被那位韩大人特别交代照顾的,都是如此待遇,可想其他犯人是什么光景了。

  小乐当然也不会“适应”牢房。古尚贤心疼儿子,于是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玩。过了一会儿,便要了回来。给孩子解释道,“小乐,你看见这里有灯吗?墙上有插座吗?没有吧。爸爸给你讲啊,咱们现在呆的地方,是没有电的,没有灯、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只要是要用电的,都没有。所以啊,以后你也再不能玩手机了,因为爸爸的手机没有地方充电。小乐乖,知道了吗?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当然了,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小乐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想既然爸爸不让他玩手机,那他听话总没有错。

  古尚贤于是把手机关了。搂着儿子说要给他讲故事,儿子喜欢听他讲,从小就是,听起故事来,小乐总是很安静。虽然,就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小乐也喜欢看动画片,玩电脑、手机游戏。不过,他也喜欢听故事。有一项调查说,孩子更喜欢听父亲讲故事,看来是有道理的。都讲些什么呢,在家里给儿子买了很多图画书,有“十万个为什么”、有“伊索寓言”,有“世界童话故事集”,还有“上下五千年”......想到这里,古尚贤觉得,有必要集中讲历史故事了,要把他知道的古代的故事,尽量说给孩子听。

  “小乐,还记得,爸爸给你说过,我们姓‘古’,这个‘古’字有什么意思吗?”

  “记得,就是古代的‘古’,是我们的祖先生活的时候,‘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他们就是古代的。”小乐稚气地说。

  “小乐真棒,记得爸爸说过的。那爸爸就给你讲讲,‘西游记’是发生在古代的什么时候。那个时候,是我们中国的唐朝......”

  -

  再说那韩融离开大牢后,回到了刺史府衙门。处理了一些公务。那衙校康照,向他汇报了幽州使者这两天的一些琐事。看来使者并未起疑,更加放心了。

  “康弟,这两天辛苦了。等会儿随我一块儿回家。咱兄弟俩喝上两杯,放松放松。”

  “韩大哥,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来这康照自小孤苦,学了身武艺,十五六岁上投了军。想来也是与韩融有缘,韩融见他机灵又不失忠厚,就留在了自己的身旁。对他多有照顾,时而教教他笔墨文字。平日里,一些公务也会叫他去办理,居然办得头头是道。于是乎,从一个小卒,两三年间也做到了蓟州衙校。因康照还没有家室,韩融就会经常邀他回府,两人情意,不在话下。

  两人便一道儿回了蓟州城外的韩家庄。这韩家庄是韩融的祖业,本是蓟州大户,世代耕读,积善之家。其父屡试不第,老年得子有了他,韩融是他韩家三代以来,唯一一个入仕且做到从五品下的。去年两位高堂相继离世,除了子嗣尚忧,二老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那韩家娘子听说夫君回来了,由一丫环陪着,从后堂迎了出来。

  “嫂夫人,今日又来讨酒水了,恕康照叨扰。”康照不无打趣地行礼。

  “康家兄弟来了,不必多礼。小兰,去给少爷他俩上茶。”韩夫人接过夫君的斗篷回礼道。

  “是,夫人。”丫环小兰低头瞥了一眼康照,只见那康照也正向她望来,不禁小脸微红,竟忘了移步。

  “小兰,再吩咐厨房做几样好菜,备上水酒,我与康弟要小酌几杯。”韩融搀着妻子一同坐下,又交代道。

  哪知小兰此时正怀女儿家心情,竟未答应。夫妇二人自是看在了眼里。还是韩夫人咳嗽了一声,“小兰,快去吧。”

  小兰这才方醒,嘴上说着“是,夫人。”忙如小兔般逃去了。

  不多时,酒菜上齐。二人一道儿上桌,一面吃喝,一面聊些不过家常之事,此略过不表。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晚。韩融如往常一般,安排好康照留在客房过夜后,也回房去了。

  这韩夫人此时也没有入睡。原来,她对自己的陪嫁丫头小兰的心事,早前就似有察觉。虽然觉得小兰和康照两人确实相配,但因自己一直没有给韩融诞下子嗣,便有了想让小兰填房的私念。今天,又见二人眉目传情,心中多有矛盾。在韩融与康照把酒言欢之时,韩夫人对小兰也试探了一番,心中更是明白了七八分。

  见韩融回来。韩夫人说道,“夫君,妾身要与你讲讲小兰的事儿。”

  “你怎么———”韩融以为又要提纳妾,

  不等韩融说完,韩夫人继续道,“你先听我说,今天你也看见康家兄弟与小兰他俩了。小兰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虽为主仆,却也情同姐妹。这也是,我原想让你纳她为妾的初衷。但今日看来,小兰对那康照已生情愫,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了。既然如此,夫君可去问问那康家兄弟,你我也好成人之美。”

  “哦,如此最好,夫人果然贤惠。”韩融听完如释重负。

  “小兰这样了,但纳妾之事,有合适的还是要考虑的。”韩夫人回道。

  “夫人,今天我遇到一件奇事。”韩融忙打断,于是给她讲了今天是如何遇到古尚贤父子,这个古尚贤的言谈举止又是如此的怪异,等等。夫人听后,也是惊讶不已。临末了,韩夫人说道,“这父子必是无辜,夫君定要相助。”

  次日早晨。韩融告别妻子,与康照离开韩家庄,一同回城中当差。在路上,韩融想起了自家娘子昨夜的交代。于是说道,“康弟,我给你说个媒,你看如何?”

  “大哥说笑了,小弟出身寒微,哪有姑娘家会看上我。”

  “哦,是吗?那你可有看上之人?”

  听韩融这么一问,康照似有所思,没有开口。

  “好了。大哥不与你兜圈子了。是你嫂子想把小兰许配与你,但看你好像是‘流水无情’,也罢,我替你回掉。”韩融见状故意调侃。

  “大哥,别————”

  “怎样?别什么啊,你倒是说句明白话,是回也不回?哈哈哈————”看见康照一个大男人如此窘样,韩融笑道。

  只见康照跳下马,俯身拜在韩融马前,道:“全凭大哥和嫂子做主,康照就此谢过!”

  “好啊,如此甚好。那就挑个好日子,成全你二人吧。”韩融见状也下马,扶起康照,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笑着笑着,忽然眉头一锁,望着前方的一条岔路。不知想起了什么。

  康照见状,顺着韩融的目光望去,说道,“大哥,有何心事?”

  “康弟,快快上马,随我前来。”

  两人跃上马背,顺着岔路而去。

  原来是韩融遇见古尚贤的那一片泥沼。韩融走上前,四处打量。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捞不出来了。”竟发起呆来,站在泥沼边,一动不动。

  跟来的康照,不明就里。牵着马立在韩融旁。心想大哥肯定是在想什么,不便打扰。

  过了一阵儿。韩融开了口,“你听说昨日行刺的事了吗?”

  “听是听到了,昨夜还想问大哥呢,见大哥没说,我也就没提。”康照回道。他一直陪着幽州使者,自是没有看见昨日一幕,但还是听到了些传闻。

  “那父子不是刺客,但着实怪异。就说陷入这泥沼中的‘怪车’,那都是闻所未闻,方才我是想,看看能否将其捞出,或许能解开疑惑。但此泥,深不可测,想来是没有办法了。”说罢叹了口气,又道,“咱们走吧,路上我给你讲讲那父子二人。”

  -

  回到了刺史府。也就一杯茶的时间,前日派往博野的斥候回来复命了。韩融急忙召见,经他三言两语,只见韩融面有喜色。于是打发斥候下去休息后,韩融就急忙转进后堂,去拜侯刺史赵敬。等了些功夫,赵敬方才从内室出来。

  “韩先生,莫不是蔚州有了什么动静?还是有关博野的消息?”一见韩融,赵敬赶忙问道。

  “大人,是博野的消息。据斥候禀报,昨日李匡威已经溃败,逃出包围,不知所向。其博野部众也已投降了李匡筹。”韩融回道。

  赵敬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哈,天助我也。”笑罢又道,“看来,刘仁恭也是个老狐狸,没有出兵啊。”

  “大人高见。属下也是这样想的,想必是李匡筹早与那刘仁恭通了消息,才敢动手。那派往蔚州的斥候,午后应该也就回来了,到时自会明白。”

  “哈哈,好啊,我的心这算是放下了。”

  “的确是有惊无险。等那李匡筹回到幽州,见大人奉上的李匡威使者的人头,便可保我蓟州一方无事了。”

  韩融见赵敬心情大悦,不失时机地又道,“大人,那你看牢中关押的那一老一小,是不是可以放了?”

  “放了,放了。你看着办吧。我先去春风楼喝点儿小酒压压惊,等那斥候回来后,再来通报。”赵敬不加思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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