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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先生一身黑衣，含笑默然，一双黑白分明的水墨眸子无神望着刘协，黑色的羽扇轻轻一挥，“长安王，你想多了而已。水镜不过只是区区一介书生，如何左右的了这荆州大势？”
“先生岂止能左右这荆州大势，或许，左右的了这天下大势也不一定呢？”刘协端起酒杯，淡淡品了口，又望着一直低头不语的仁厚长者刘备，轻笑道：“皇叔，你跟水镜先生比我熟，你觉得呢？”
刘备似乎刚刚听到刘协唤他，像是吓了一跳般惊愕抬头，继而摆手笑道：“水镜先生天下大才，哪能是刘备这个落魄之人能看得懂的。水镜先生兵不血刃，便摆平了荆州隐患，备先敬一杯。”
水镜那墨色的羽扇轻轻一压，两侧望了眼二人，轻笑道：“二位不必多礼，二位都是天下英雄，老朽一个避世的瞎子，当不起二位的敬酒。”
这个瞎子就那样“看”了二人一眼，没人知道这个瞎子是怎么能行动不差常人的。
刘协本来也无意敬酒，本来以为荆州最大的隐患是刘备，可直到见到水镜，发生这一系列事情才终于发现。
或许水镜与刘备的联合之中，占主导的从来不是刘备！最大的隐患，或许就是这个所谓瞎眼的隐士！
一壶浊酒，让刘协感到唇齿留香，似乎品出了岁月的味道，似曾相识。
不过煮酒品茶终究有时尽，之后水镜的草屋中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三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掏心窝的话发出。
于是不久之后，夕阳堪堪开始下垂，刘协和刘备便已经准备起身告辞。如今这屋中三人关系微妙，实在值得再浮一大白。
刘备与水镜相交，可是却又相互提防，刘备甚至动了跟大敌刘协联手的心思。而刘协跟刘备恩怨纠葛，跟水镜虽然初见，却也早有情仇。
二人起身告辞，水镜就那么坐着，也不起身，微微拱手。
木门打开，夕阳西照，水镜一身黑衣的剪影投在墙上，突然开口，“长安王，两年前西凉那师徒二人的临别酒，今日再饮，有什么不同的味道么？”
背对着水镜的刘协，身躯猛然一颤，强忍住回头的欲望，终于知道那水镜的酒为何这样熟悉！
当年那无人问津的山林之中，他十年磨一剑，出山临别，与师父饮酒作别……正是今日所喝的酒！
“这酒……当年是我跟张角一起酿造的，所过一处，便埋下一处。哪怕最后我们分道扬镳，酒却是骗不了人的。长安王，如果那日你再见到你师父，帮老朽带一句话。”
水镜双目无神，可黑白分明的水墨之色里，却如同猛地燃起火焰。
“此生笑傲风月瘦如刀，人已老……该做的事情，当年的想法，再不做，可就只能尘归尘土归土了……”
刘协身子又是一抖，水镜难道也觉得他的师父正是张角，张角并没有死？
“先生的话，刘协必定传到。”
“其实不必你传，你师父传就够了。你师父不是张角，你想多了……虽然张宝也算不错，可比起张角，天下间唯有二人可以算得上敌手而已。”
刘协仍旧背对着水镜，可心中却如同翻起滔天巨浪，这上一代的人物……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协目光一斜，刘备仍旧微微低着头，那双大耳却不由动了动。
风声陡起，呼啸间掠过溪涧，掠过山居，掠过刘协刘备二人身旁！
一个衣衫落拓的老人猛地冲到水镜屋中，掌出如龙，遽然抓向水镜咽喉！
黑色的羽扇轻轻扬起，格在老人手前，水镜捻起地上一根野草缠绕的木屑，猛地一挥，火焰陡起。黑色的羽扇包裹着火焰，水镜淡淡笑着，猛地推向前去，火焰蓬的炸开。
老人练练退步，定住身子望向水镜。
水镜轻笑道：“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长安王都比你有出息的多，怎么当师傅的？我的草屋之中，草木都是极其易燃的物种，出手够快，摩擦起来整个屋子都会燃烧起来。你觉得大火之中，我们如果交手，谁能活得下去呢？”
“都活不下去，那拉你下去跟大哥陪葬又如何？！”
刘协身躯猛地一颤，眼中忽然涌起了泪光，片刻后又猛地一甩头散去，陡然转身。
那个老人的声音阔别两年，他无时无刻不在猜这个人到底是谁，没想到今日才明白过来，师父其实一直都在他身边不远！
老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冲着刘协一笑，嘿然道：“小子，如今混得还算不错，我也只不过是你命中一个过客。日后该怎么做事，不用管我，我们这上一辈的恩怨，不是你们能够插手的！”
“老东西……哪怕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有些时候，也不可能不管的。”刘协眼圈有点红，却不由得轻声笑着，随口玩笑道。
老头哈哈大笑着，也不再看刘协，只望着水镜道：“司马，你可有这样的徒弟，你只把徒弟们当工具而已。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凭你这样子，我跟你同归于尽，也是我赚了！我有那样的大哥，这样的徒弟，此生还有何憾？！”
水镜仍旧淡淡笑着，似乎完全无视了在场诸人，“像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或许只有那个张角明白，再加上那个自称华佗的疯子看的透吧。”
“放屁，你那点打算当我不知道？”老头张宝不屑的一声冷笑，“你不就是想再扶植一方势力，借着几个徒弟渐渐掌控兵权。然后你去任何一方搞些鬼，让敌对一方焦头烂额，你再现身被打败的一方，重新得胜。来回几次树立威名，还能消弱三方势力。一旦哪一方势力有变，你就凭着积攒多年的军中威望取了兵权，兵锋所指，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是你的对手！”
张宝一边说着，一边冷笑，“可是司马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才能活多久，真的能等到那一天么？或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不一定能真的取了天下，江山代有才人出，刘协那小子的话一点不错！这种破烂想法也就只有你才能想得出，还什么在此之后可以重建上古盛世，鬼才信你！”
“张宝啊张宝……你终究比不上张角。”
在刘协甚至刘备都为之震惊的话语里，水镜淡淡笑着，慢慢站起身子。那个一身黑色的人双臂张开，似乎想拥抱这个世界。
“这个天下就是为了让人追逐的，哪怕它不会那么容易被你拿在手中，可如果你不去追逐，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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