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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
夕阳染红了秋河的脸，秋河的脸已肿得像包子。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距离上班的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
坐在饺子馆吃下午饭的时候，中午秋河在民俗街见义勇为时被棍棒打伤的右臂，疼痛感仍未消，连夹个饺子都显得有些困难。
话说秋河中午在民俗街的见义勇为行为，根本就是去替那名年轻的女子挨打，基本上连手都没有还，若不是最后有几个外国游客冲进人圈勇敢的与歹徒搏斗，现在他恐怕早已躺在医院。
晏青瞧着秋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仅没有像以往那样训斥秋河，反而夹起一个韭菜猪肉饺子递到了秋河的嘴边。
秋河凝住着晏青夹给自己的饺子，毫不迟疑的吞了下去。
晏青注视着秋河，眼泪夺眶而出，完全不受本体的控制。
秋河太像那个人了，秋河今天中午所做的事情，那个人曾经也做过，总是像现在一样，每当晏青想起那个人，就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眼泪滴落在桌上。泪痕留在晏青的脸上。心中的泪深藏在尘封的记忆里，泪痕是无药可救的痛苦。
秋河发现了晏青的眼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她难过了，不禁低下了头，满怀歉意的说：“对不起，我这个人可能很傻，如果我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你打我或者骂我吧。娘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气憋在心里久了，会憋出病的。”
晏青别过脸去，掏出纸巾擦净了泪痕。然后转过头来，真的露出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是啊，你小子的确是个大傻瓜，明明不会打架，还削尖了脑袋向前冲，你瞧瞧你小子现在的样子，像猪头肉似得，就你这德行，客人看着便吓尿崩了，哪还可能赏给你金花？”
秋河的手捏着自己的裤边，不说话。
晏青点燃一根香烟，忽然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不过傻也有傻的好处。”
秋河缓缓的抬起头，望向晏青。
晏青左手夹着香烟，右手抄起竹筷夹起盘中的水饺，说：“如果没有你这样的傻瓜，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婊子没有汉子了。”
秋河的心为之一动，整个人瞬间直起了身子，似有千言万语将要脱口而出。
可惜来不及开口，晏青夹着水饺的筷子已伸到了秋河的嘴边。
“你小子少说肉麻的废话，赶快吃，吃饱喝足了晚上还要去博金花呢。”
“可是我的脸……”
“脸见不得人，无法取悦客人的眼球。难道就不能用自己的真诚去触动客人的灵魂吗？”
秋河愣住，晏青笑了笑，接着说：“没有任何事，是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这一刻，秋河眼中的晏青看起来无比高大。
秋河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张开嘴吞掉了晏青递来的水饺。
晏青又夹起了一个水饺，秋河又吞了下去。
月色妖娆。
杯中的美酒醉人，“绿里奇迹”的美人比美酒更加醉人。
今晚，“绿里奇迹”二层音乐厅的生意出奇的好，各区包厢座无虚席，B区待客间内，小姐和牛郎都出去陪客了。
只余下秋河独自一人守着空空的待客间发呆。
这已经是今晚他第三次因为自己肿胀的脸被客人退回来了。上学时，老师曾教育学生说，这个世界上人们比起外在美来更加注重内在美，但现在看来，在这个纸醉金迷的现实中，比起内在美来，人们还是更加看重外在美。
秋河的这张包子脸，恐怕注定了今晚要独守空房了。
原本秋河也是这么想的，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否定了秋河想法。
这个人推开B区待客间的木门走了进来。
这人身材不高，头发花白，一张老脸布满皱纹，乍一看，简直像极了人形的科莫多巨蜥。
她不是别人，正是在‘绿里奇迹’被牛郎们称为‘鬼见愁’的龙老太。
秋河受宠若惊，登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自‘绿里奇迹’开业至今，还从未有过客人不通过经理传唤，亲自前往待客间邀请牛郎的先例。
这是‘绿里奇迹’昔日的传奇初代夜帝田佳成也未能做到的事情。
谁想秋河竟顶着一张包子脸做到了。
比传奇更加神乎其神的是神话！
当秋河陪着龙老太走出B区待客间时，几个同区的小姐恰巧经过目睹了这一幕，几人一时间皆震惊不已。
“看吧，我早就说过秋秋糖行的。”一位小姐这样说。
“嗯哪，我一直都相信秋秋糖在一个礼拜之内能获取金花的。”第二位小姐这样说。
“没错，到时看那个该死的乔慎还有什么屁话说。”第三位小姐附和。
“其实你们也不必太乐观了，也许姓秋的那家伙只是运气好罢了。想想要在一个礼拜内获取金花，那可是只有初代夜帝才能做到的事啊。就凭他那副傻样，想要做到恐怕还真的有些困难。”第四位小姐如此说。
值得一提的是，这第四位小姐是当初对秋河鼓励最多的一位。
B区B8号包厢，是龙老太今天预定的包厢。
龙老太前往待客间邀请秋河之前，已经在包厢里准备好了一切。
按照龙老太的习惯，玻璃茶几上放的还是老三样：红酒、果拼和草莓味的奶油爆米花。
坐下后，龙老太点的歌还是七八十年代的经典老歌，龙老太的歌声依旧嘹亮。
秋河安静的聆听，有人曾经告诉他：打断别人的专注是种非常失礼的行为。
一首歌尽，秋河真心觉得龙老太唱歌好听，为她鼓起掌来。
龙老太却看也不看秋河一眼，继续唱起了预选的另一首歌曲。
足足唱了十首歌，龙老太没有和秋河说一句话，没有正视秋河一眼。
如果换做别人，早该察觉到场上的气氛异常。而秋河却直到龙老太唱完了十三首歌也没有多心。或者正如晏青对他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傻瓜，一个没有心机的傻瓜。
第十四首歌曲的前奏正开始，秋河对第十三首歌的掌声还没有停下。龙老太双手握着银白色的无线麦克风，斜视秋河。河不仅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反而竖直了耳朵，满面的期待。
龙老太再唱不下去了，怒火攻心，突然毫无预兆的将手中的麦克风摔在了沙发上，转向秋河，压重了声音咆哮道：“你这个东西是不是有毛病？”
秋河茫然的望着龙老太白眉倒竖的老脸，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压根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老太额现青筋，仿佛十分生气，深吸气，鼻腔喷出二氧化碳：“你这个东西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唱了十四首歌？”
这个秋河是知道的，他点头表示知道。
龙老太火很大：“你这个东西知不知道，我唱了这么久的歌，但是没有和你说一句话？”
秋河知道，他用肢体语言给了龙老太肯定的答复。
龙老太大怒：“既然你这个东西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理睬你？”
秋河轻语答道：“当一个人专注于一件她喜欢的事情时，目空一切是很平常的事情。”
“放屁。”龙老太暴跳如雷，靠着沙发，一脚踹飞了茶几上盛着奶油爆米花的竹篓。
看来这位龙老太被称为‘鬼见愁’并不是没有道理，她那喜怒无常的古怪脾气的确让人很难伺候。
爆米花满地开花，竹篓撞击秋河的面部反弹到地上。秋河咬着下唇低下了头，没有疼痛感，只有委屈憋屈的滋味萦绕在心头。
龙老太用手一指门外，说道：“去，去对面包厢转一圈，再滚回来。”
或许是赌气，或许是太老实，秋河连原因都不问，当即起身前往对面的包厢。
对面的包厢里，音响中播放着一首动感音乐，一位四十来岁的谢顶男子展开双臂，闭目仰靠在沙发的靠垫上。同区那位混血美女正跪在沙发前，用自己的烈焰红唇和柔软的舌头吮吸着谢顶男子的某部位。
谢顶男子似乎舒服极了，脸上泛着红晕，张开大嘴不断鱼跃的低吟喘息。
秋河一把推开木门，疾步走了进去。
这不进去还好，进去定睛看到眼前的苟且之事，秋河悔的肠子都青了。原本因为心中委屈而生出的气势，瞬间全无。
那位混血美女五感敏锐，发现秋河这位不速之客，迅速停下了手上和嘴上的活计。
谢顶中年男子正舒服着，不舒服了。睁开眼看见了傻站在门边的秋河，气便不打一处来。想想这事情搁到任何人的身上，都免不了怒发冲冠。
废话没有，谢顶男子当即冲着秋河怒问道：“胖子，你要干哈？”
秋河身材消瘦，本不是胖子，但由于那张肿胀的脸，被谢顶中年男子误认为了是个胖子。
秋河一脸苦样，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照实回答说：“对，对不起，我……是来参观的。”
“参观你母亲那张大花逼。”
谢顶中年男子恨的牙根痒痒，大骂一声，抓起桌上的空瓶子，向秋河砸了过去。
秋河急忙退出包厢，关合了木门。空瓶摔碎在木门上，“啪”的一声好响，好清脆。
再次回到龙老太的包厢，音响里播放着一首名为《小芳》的经典老歌，龙老太神态自若的端着盛有半杯红酒的高脚杯，翘着二郎腿。她端着高脚杯的手晃啊晃，她翘起的二郎腿抖啊抖。
秋河站在她的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脚下洒落在地上的爆米花被他踩的‘丝丝’作响。
龙老太卷着舌头，浅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问道：“你这东西参观完了？怎么样？那个包厢里的客人是不是也在专注的做某件事情？”
秋河先是摇头，最后又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做那种事情确实需要很专注很投入。
龙老太晃动酒杯，接着问：“那么你这东西走进去，他们察觉到了吗？”
秋河从不说谎，只好照实回答：“嗯，我一进去，他们就注意到了我，那个男人还……还对我口出狂言，并做出了很野蛮的动作。”
龙老太说：“现在你这东西总该有觉悟了吧，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因为专注的做一件事而目空一切。所以，我之前无视你这东西，当然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秋河并没有问，来到城市打工快两年了，他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有些事，如果别人想说，就算你不问他也会说，有些事如果别人不想说，就算你问了，也无法得到真实的答案。
果然，龙老太是想说的，她自己说出了答案：“昨天，我兴致满满的来这里喝酒，本来想给你这东西一个逗我开心的机会，但是你这东西却不在，令我兴致扫地。所以，我生气了，非常之生气。”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这件事事出有因。秋河觉得非常冤枉，忙辩解道：“对不起，昨天我并不是故意不来上班的。只是……“
“只是个屁。”龙老太突然暴怒，她变脸比变天还快，指着包厢的木门，冲秋河喝令道：“少说废话，去，去新安路郑家牛肉包子铺给我买一个牛肉包子来。”
郑家牛肉包子铺秋河虽然未曾光顾过，但听不少人提起过。那是一家在市内赫赫有名的老字号，从这里打车过去，往返一趟至少得一个小时。
只为了买一个包子，大半夜的跑那么远的路，若龙老太喝令的是其他牛郎，那人一定会认为龙老太是在无理取闹，从而拒绝她的要求。然而秋河这个老实人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弯下腰捡起龙老太丢在地上的三百元钱，乖乖的去为龙老太买包子了。
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秋河回来了，他的右手捏着付过车费之后剩下的一百七十八元钱，左手空空如也，并没有买到郑家牛肉包子。
龙老太瞟了一眼秋河，问道：“你这个狗东西为什么没买包子？”
秋河满面歉意的回答：“对不起，郑家牛肉包子铺十点钟就打烊了。”
龙老太仿佛并不生气，哈哈一笑道：“现在你这个东西该明白了吧？就算你这个东西有千万个一定要买包子的理由，错过了包子铺营业的时间，也一样买不到包子。”
原来龙老太早就知道郑家牛肉包子铺十点钟打烊，她是在故意戏耍秋河。
秋河僵僵的站住，再也说不出话，他当然听得出龙老太的言外之意。
笑声静止的时候，也是龙老太离开的时候。她站起身，走向包厢外，从头到尾，看也没看秋河一眼。
秋河目送着龙老太离开，在包厢里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某个瞬间，咬着牙冲出了包厢，在楼梯口叫住了龙老太。
龙老太倚着楼梯扶手回眸。
秋河问道：“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您原谅我？”
龙老太懒得理秋河，继续下楼梯。
秋河冲着龙老太的背影，将刚刚所说的话大声重复了一遍：“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您原谅我？”
龙老太终于停了停，回答道：“既然你这个东西为了金花才接近我的，那你这东西送我一朵金花，我就原谅你这东西。”
金花，又是金花，秋河与姚经理相约的博金花之期除过今天，只剩下两个班了。他自己那朵金花还没有着落，又怎么能送龙老太金花呢？
秋河脸上露出了难色，龙老太走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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