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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平帝在义宁面前醉了,也说了很多话。数十年来憋在心中的话终于向人倾吐出来,靖平帝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心。他几十年来如履薄冰,小心经营,还失去了亲人,甚至差点成了亡国之君,这些痛无人能够体会。
义宁不知如何开口,席间他一直沉默,静静地听着靖平帝诉说。他渐渐放下了多年来对靖平帝的怨恨,开始从心里体验到靖平帝的无奈。故国家邦,亲人子女,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靖平帝在不到十年内失去了这些,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他扶持住了德昌这座大厦,让它依然屹立在了北国。可是亲人子女却一个个离去,义宁知道他是孤独的,但是以前义宁觉得他是自私的。可现在,义宁不再这么觉得,既然靖平帝在四十多年前选择背负起德昌的重担,那么他就必须要学会舍弃,舍弃才能得到,舍弃才能为德昌留得最后一丝希望。
此刻的靖平帝举着酒樽仰头一饮而尽,烛光摇曳中发色更显苍白,早年的英气消失殆尽。义宁同时拿起酒樽细饮一口,心中无限悲凉。
“父皇,少喝点吧。”义宁劝解道。
“皇儿回来,朕高兴,并且很久没有人陪朕共进晚膳了。”靖平帝缓缓道。
“父皇应当注意身体。”义宁放下酒杯,再次劝道。
“嗯,再喝一口。”靖平帝轻轻的抿了一口酒,脸色泛起了红光,似乎醉得更深了。
“来人,送皇上回寝宫。”义宁见状,叫两侧的内侍过来扶起靖平帝,将他送往寝宫休息。
送回了靖平帝,夜深了,皇宫内静悄悄的,宫道上只有很少走动的侍卫和内侍。自从靖平帝北迁,皇宫内眷大多死于奔途之中,兴建北安皇宫后曾有人劝皇上再添几名嫔妃,被皇帝拒绝了。直至今日,皇宫内愈加萧条,就连内侍也是德昌朝历朝历代最少的一朝了。
靖平帝曾有五个儿子,义宁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排行第三。所以早在靖平十年义宁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此后不久,京城就沦陷了,两个小皇子因无法适应军队长途奔波而早夭了。长子福王和二子鲁王死在了圣平军的追杀之中,就只剩下太子义宁常年被靖平帝带在身边,所以幸免于难。
义宁叹了一口气,偌大的一个宫殿,只住着父皇一个人,是显得有些冷落了。想当年在京城时,五个皇子也都住在内宫当中,还有诸多嫔妃,那时候皇宫里面是真的很热闹。不过义宁也有些记不清楚了。
“殿下,您回来了啊。”福林见到太子驾着马向府门缓缓而来,连忙迎上去说道。
“嗯,福林,你怎么在这。”义宁问道。
“小的算了算时辰,估摸太子您会在此时回来,所以就先在门前候着了。”福林接过马鞭,牵着马上了台阶。
“有心了。”义宁笑道。
“这都是应该的。殿下不必在意。”福林扶义宁下马,一边说道。
“天色晚了,将马放回马厩,你就去歇着吧。”
“是。”
义宁交代完后,径直往和兰住的房间走去。不知道和兰此刻用过晚膳了没有,住在府里可还习惯。义宁一路上不停的想这些问题。
来到和兰住的房门前,屋内的烛光在闪动,一个人影伏在桌上。义宁轻轻的叩了叩门:“和兰。”
和兰听出来是义宁的声音,连忙起身过来开门。
“回来了啊。”和兰温柔地说道,然后帮义宁脱下长袍。
“嗯,你在这可习惯?”义宁转身问道。
“还好,就是府内好像有些冷清。”和兰将袍子叠好放下。
义宁一怔,想到和兰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以前在临京城的时候就闲着没事跑去和邻居街坊学刺绣,听侍卫们说在广林城的时候也经常上街走动。与那些地方相比,这太子府地处内城重地确实冷清了许多,再加上自己长年累月的不在此地,所以内侍也是少得可怜。
“明日,多叫几人来充实下府内就好了。”义宁笑着回道。
和兰轻轻点头,表示答应。从入北安城到现在,她看到了北安城和京城的部署一模一样,就是稍微小了一些,看来靖平帝在建筑这座城市时心系着京城。王朝兴衰,历代更替其中的道理她并不全懂,但是离开故土寄居北国的人对故土的思念之情她却懂。她看到了靖平帝对故国的怀念,感觉到靖平帝赋予这座城市背后的沧桑。
“怎么了?”义宁见和兰发着呆,轻声问道。
“没事,我就是想到一些事情。”和兰回过神来,微笑,笑中蕴含着点滴的温柔。
义宁看到和兰轻轻的笑了,心中也舒展了不少,他原本以为北国的风寒会让她觉得不适应,现在看来应该不会影响不会太大。
“皇上都与你说了什么?”和兰好奇的问道。
义宁拉着和兰的手坐下,然后和声说道:“父皇说了一些家常,然后醉了,就睡了。”
“哦。”
“和兰,冷么?”
“不冷。”
春天虽然到了,可是在北安丝毫感觉不到春天的气息,寒风依旧在肆虐,刮在门床上咧咧作响。屋内虽然暖和,但是义宁也是下意识的将和兰轻轻拉入怀中抱紧。
当风从北安以北席卷而来,吹过了千里的草原,来到广林郡时,被广林山脉所挡住,所以在广林山脉以南,天气开始暖和,百草开始舒展,格外的美丽。
北都郡也是一样,虽然这里不比南国百花争艳,可是那郁郁葱葱依然让人觉得舒服。林奕风已经从南山关口回到了北都城,城内的诸多事宜还需要自己打理,南山关口的对峙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结束的。
林奕风站在北门上,看到北面火光闪闪,似乎来了一个车队,应该是从广林城运粮而来的队伍吧。
“来人。”林奕风呵道。
“在。”
“让人出城接应粮草。”
“是。”
一队人马出北门,往车队行去。粮草的问题总算是有了着落,林奕风的心也放了下来。春耕已经开始了,他分配了一些士兵下地开垦,将那些荒芜的没有人耕作的土地全都利用起来了。北都城内商铺也都开放了,渐渐的恢复了常态。
老百姓们就是这样,不管是谁赢得了天下,他们照样过着自己的儿子,似乎这王朝兴衰与他们毫无关系,只要自己能够过上好日子就足够了。林奕风望着城门下拥挤的人群,不由得笑了起来。总算是没有辜负太子对自己的期望,不知道此刻太子在北安城在做什么。想到这里,林奕风抬起头往北方看去。
北安城的夜比北都要漫长,还不到黎明,义宁就醒了过来。和兰的卧室就在隔壁,现在她应该正在安睡吧。什么时候向父皇提出娶亲的事情呢?义宁不由得想到。
朝堂不稳定,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答应自己娶亲。义宁考虑到现在德昌朝堂的情况开始有些担心了。
太子府此刻异常的安静,巡夜的侍卫也大都睡下了。义宁起身披上了厚袍打开门走进了院子,清冷的月光还剩一点洒在了地上。
“月曾照古人,今人识古月。”义宁喃喃道。
父皇昨天说的话依稀在耳边徘徊,岁月变迁,很多东西早就流失不见了。无数盛极一时的朝代都湮灭了,唯有这一轮古月依然清冷的挂在天边,它不知道看过了多少变迁。
义宁想到了景泰皇后,她总是教导自己说:“宁儿,你知道这天下什么东西最长久么?是仁义啊。”“有仁义在,才能更保证一个国家不会灭亡。”“宁儿,你要做一个仁义的人,知道么?”“宁儿,你父皇这一辈子杀了很多人,可是我知道他是无奈的,我相信他的心是仁义的。”那时候,义宁将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头。景泰皇后去世时,义宁跪在灵柩前大哭了一场,一辈子遵循着仁义的这个女人却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她死后,景泰帝一夜白头,不久就大病了一场,身体每愈况下。那一脑苍白的头发,义宁记得尤为清楚,憔悴的面庞让景泰帝更加显得脆弱,那时候他不再是那个英姿飒爽,挥剑夺取天下的圣平开国之君。
月色渐渐淡了,有曙光从东边照过来,义宁收回了思绪,整理了被风吹乱的袍子,转身回到了屋内。府外远处传来了打更声,应该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早朝了。义宁又躺了下来,养精蓄锐,准备迎接等下早朝时的各方进攻。
靖平帝一夜酒醒,头有些疼,本来打算取消今日早朝,可是转念一想,昨日已经答应了太子今日早朝的时候宣告将北都郡赐予他,不能食言,他也只好叫人将自己清理好,唤来内侍传诸位大臣到勤政殿内早朝。
老皇帝步履瞒珊地踏进了勤政殿,百官分次站在丹陛之下。靖平帝眼睛一扫,看到义宁则站在陈钧的身边,六王今日似乎也来参加早朝了。他点头示意内侍宣告准备早朝。
“早朝开始。”内侍尖锐的声音响彻殿内。
“诸位爱卿,有什么事要奏么?”靖平帝问道。
底下立马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陈钧拱手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臣有事。”
“说。”
“太子攻取北都郡是大功一件,理应受赏,但既然身为太子本就赏无可赏。那么,现在北都郡无人管理,臣上奏请皇上将北都郡赐予太子。”
一言一出,四周皆惊,特别是六王的脸色突然一变。到是义宁面不改色,这都是昨日商量好的,只不过陈钧要做这个顺水人情,将此事提出来,那么自己也只能卖给他一个面子。
靖平帝微笑着点点头,假装思考了片刻说道:“准奏,朕命人拟一份诏书,明日公布天下。”
皇帝一言,再次惊动了殿内的百官。六王所属的官员们个个脸色一变,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可是一看到六王都没有说什么,自己也不好做这个出头鸟,再加上看到皇帝这个样子,明摆着就是已经商量妥当的。
义宁连忙叩拜谢恩,他回首看了看六王,每个人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不知道揣摩着什么。义宁淡淡一笑,这也算是回北安以来,自己与六王之争的第一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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