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神奕 > 第二十四章 城外的刺客,城内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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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冬大雪不绝,在风雪中发生了很多事。

  今冬的雪是残暴的,像是有人压抑已久的愤怒,从天空中狠狠的砸了下来。大雪中被砸死的人不计其数,大陆第一名将葬身神峰山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北国冰海之滨两万精锐士兵的尸体在岩土上冻的发青,每当入夜,阴魂便开始在寒风中吟唱。

  幽火在各地悄悄点燃,燃烧着发寂的心。

  眼看过年在即,年前的最后一场大雪却迟迟不肯下落,直到今日,才开始在天空纷扬。

  在月缺长途奔赴回京的时候,都城里正在发生别的故事。

  年轻人站在雄城外面,仔细的检查着箭筒中的箭矢,确保每一只都能洞穿人体咽喉,才满意的回过头,将目光放在长弓上,长弓是哥哥为他量身定做亲手打制而成,弓身为上等拓木,弓弦是祖传的兽筋,根据他的臂展和力量,确保每一箭都能完美的展现出精准与强大的穿透力。

  他用手指轻轻的拨动弓弦,像是女子试琴一样细腻。

  雪花落在他的衣襟上,在他发鬓不停的盛开,他低下头,冷漠的将腐叶踩进土壤里,动作简单平静到了极致。

  他叫白郁然,来自周武神箭营。出身白氏将门之后,是羽将军白下的亲弟弟。白氏一门数位将军,从一出生起,他就有一个权倾朝野手握一道周武虎符的大陆第三名将哥哥,他一身都在那人的荣耀和光环中长大,身上背负的是白氏千秋不折的箭矢。

  他是个军人,自小便在将门之家长大,一身军人脾性。

  他是周武年轻一代出类拔萃的翘楚,他是周武新一代的领军人。

  而现在,他只是一位没有名讳的刺客,手握五尺长弓,肩挎圆形箭筒,他意欲杀人。

  他坐在岩石上,闭目养息,长弓垂在他身侧,他身上没有杀气,但他浑身都是杀意,雪花经受不住他的杀意,再也不敢落在他的肩头,于是只好落在他身侧。

  落的满满一地。

  他要杀人,在南国杀人,他要杀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所以他需要等。

  他只能等,且要有足够的耐心。

  他在城外枯坐了数天,他知道,他唯一的机会就在今天。

  落雪很静,不顾额前一缕微扬的长发,他闭上了双眼,似就此沉沉睡去。

  ……

  ……

  燕雨一身黑色的长衫,目光落在身前的黄袍男子上身。

  落雪簌簌而下,像是高耸天穹上抖落下的洁净鹅毛。天空阴郁无光,皇宫四周的白雪很快堆积起来,像是清晨的秋霜一样好看,但这已经是深冬,除了琉璃瓦上越来越厚的白色,并不见诗人心中的朦胧。

  周围一片安静。

  唐宋站在长阶尽头,负手而立。他神情平静,不能在他目中感到半分感慨。

  “真是百年盛况啊。”

  皇帝陛下平静的赞扬道,“上天注定今冬必将记在史册中重点描绘,非常幸运,我们将亲眼目睹这个伟大的时刻。”

  燕雨跟在他身后,恭敬道:“微臣恭喜陛下。”

  唐宋笑望着他,问道:“喜从何来?”

  “恭喜陛下置身于期待已久的时刻。”燕雨理所当然的解释道。

  每个帝王都不喜欢变动,因为他们习惯自己的皇位,不习惯受到挑战,每个帝王都喜欢变动,因为他们不满足自己的野心,时刻企图更强大的权力。

  正安三十年里,他无数次像今日这样站在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身边,从青年到成年,亲眼看着他一步步蜕变,从青涩的城府到镜中的衰鬓,他陪伴陛下的时间甚至超过皇后娘娘,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

  因为很紧张,所以他要表现的更加沉稳,至少要确保内心不会慌乱,才能万无一失。

  城内的民众过着同往日无二的生活,但城里的御林军已经全城戒备。

  落雪擦着鼻尖飘落,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的背影,显得有些呆滞。

  危险的箭矢就在城外,时刻都有可能从不可能中飞来一箭,叫他后悔莫及。他不知道那支箭全力暴发究竟有多恐怖,但他不敢冒险去尝试迎接,至少在陛下身边,他绝对不敢大意。从情报来看,城外的人是第三名将的亲弟弟,周武翘楚中的第一人,大陆年轻一辈中的姣姣者,他是羽将军的接班人,周武未来的大将军,在老一辈人老去以后,唯一几个有机会问鼎大陆名将的人选,不出意外,开春的六国会武,将是他展露风姿的舞台,在燕雨看来,此时他实在没有理由犯险。

  而那人已经在城外枯坐多日,弓已开,弓弦已经拉满,箭不离弦已是不能。

  作为一个出自神箭营的箭手,不到有把握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开弓,而他如果开弓,箭矢必然染血。

  所以在这个时候燕雨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唐宋身前。

  风萧萧嘶鸣,落雪飘飘轻吟,城外的人睁开双眼,瞬间起身,箭筒中的箭矢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手中,然后弓开、弦震,箭遁。箭矢在他指尖遁走,于虚无中隐匿,在他身前消失。

  他的身前是一片桃林,只是此时深冬无花无叶,像一片枯朽的腐木,身前还有落雪,还有远处像壁垒一般的城墙,但这片空间没有一丝的颤抖,因为他的箭根本没有接触这些景物。

  他的箭飞行在空间的缝隙里,和桃木破林、碎石城墙分数两个世界。

  他的箭没有时间的限制,所以直接出现在了皇宫里的长阶之下,带着无声的杀意,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穿行,如同从时空中直接跳出的怪兽,带着狰狞的面孔,出人意料。

  这一箭,和武宗的天涯咫尺理念异曲同工。

  白郁然站在岩石上,目中不见周遭白雪,冷漠如初。

  他射出第一箭,便直接再次开弓,第二箭紧随其后,然后第三箭、第四箭,最后七箭齐发,御风而行,遇阻挡而遁。

  他的动作熟练到一种令任何人动容的境界。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像四周飘落的白雪一样洁净,冷汗从他额前滴落,映着发颤的手指……

  ……

  ……

  唐宋平静的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长阶上的白雪以极快的速度开始颤抖,然后粉碎,凝成一道笔直且细长的真空轨迹。

  燕雨站在皇帝身前,目中瞳孔急剧收缩,然后凝聚成一个极黑的点,周围安静的可怕,撕裂空间的箭矢却带着尖锐的轻鸣,像敌人的冷笑一般灌入他的耳里,欲要撕裂耳膜。

  箭矢迎面而来,带着绝对的冷漠和骄傲,像跨越两个广袤的国度一般,来到他的跟前。

  他身上黑色的长衫莫名的膨胀开来,像有无数的气流在他身上迸发而出,向四周喷散,只是这股气息格外的冰冷,冷到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凝结。

  这股气息比四周的白雪还要寒冷,但前方的箭矢比这股气息还要寒冷。

  面对超过自身领域的强大威胁,他似乎只能退,只能避,也许此时退避才是他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身后就是皇帝陛下,他若退避,那么陛下将直面眼前的杀机,所以他不能退也不能避,他只有正面迎击。

  看似很长的时刻,实则只是刹那。

  从他踏足向前到箭矢来临,在普通人眼中,连眨眼都来不及。

  燕雨的目中露出一股厉色,他伸出手,在鼻尖握住了第一支箭,这支箭在他手中化成碎冰,然后寸寸断裂。

  然而飞来的利器并不只有一道,在这支断箭之后,还有三根接二连三的出现,紧接着,七道星光在阴沉的长阶上亮起,虽然显的有些暗淡,但在燕雨眼中,却比星辰还要明亮。

  七箭齐至。

  四周片刻静止,连落雪都在半空停滞,周遭景物如同冰封。

  他咬着牙,目光无比坚毅。

  下一刻,落雪骤降,所有物体都开始飞速的运转,如在时光中穿梭的记忆碎片,撕裂所有禁锢,全部冲入他的脑海。

  但此时来临的并不是记忆,而是箭矢,所以并不会冲入他的脑海,只会冲入他的脑袋,并且撕裂。

  在他看来,自己死不足惜,但陛下就在身后,不容任何闪失,今日他既然只能服从陛下愚蠢的冒险,就必须以自己的手段解决所有的风险。

  他身上的气息瞬间提升至顶峰,像顽石一样站在风雪中不动分毫,又像海啸一般激昂澎湃,卷起身边飞雪连天。

  十支箭僵持在虚空中,发出令人心悸的悲鸣,然后不甘的化成坚冰,碎落一地。

  燕雨颓然跪在地上,手指比呼吸颤抖的还要厉害。

  至始至终,皇帝一直在这场危险之后冷眼旁观,脸色除了冷漠,没有丝毫动容,仿佛这场针对他的刺杀如同儿戏,也许在他看来在不世城外放冷箭,本来就是儿戏,如果没有他自身的默许,谁能在都城外开弓拉弦?面对这种危险,他从没有作为被杀当事人的觉悟,哪怕对方是第三名将的亲弟弟,是大陆少有的修行之人。

  没人能理解他的这份从容从何而来。

  只是在燕雨看来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陛下是第一名将的亲弟弟,是南国的无上君主,他才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人。任何强大的修行者在他面前都不算神话,只要那人没有打破先前神话的实力,因为这个大陆唯一的神话叫做唐夏。

  此时的燕雨显得有些狼狈,但并不损毁御林军都统的一身冷傲和孤僻。他抬起头向城外望去,神经紧绷到了极致,残箭散在他身前,他却无心去观赏这场刺杀之后的盛宴。

  这支箭原来这么恐怖!

  这便是出自周武神箭营的箭,十一箭齐发,催魂夺命,面对周武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他已感到吃力。

  要是有出现第十二箭,十三箭,自己是否还能站在这里?

  要是由羽将军亲自射出一箭,该有多恐怖?

  他任由鲜血从唇间滴落,落在脚下的白雪上,映出一片血红。他有些疲惫的思考着,只是连他自己都忘了他忽略了一点,像他们这个层次的人,一旦挤身修行世界,一箭和千百箭齐出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唐宋低下头,看了忠心自己的年轻男人一眼,淡淡的说道:“他已经走了。”

  接着,他像教导学生一样说道:“这一点,你要向他学习,刺客和死士有很大的区别,有时候能变通的时候并不一定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就像刚才,你如果选择适当的避让,也许更本不会受伤。”

  燕雨从长阶上站起身来,艰难的走到陛下身旁,却站的非常端正,他回答道:“臣不敢犯险。”

  唐宋终于笑了笑,说道:“我确实很高兴你刚才没有避让一步。”

  燕雨低下头,坚定的说道:“请陛下放心,我亲自带人去把他抓回来。”

  “不。”唐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放他离开,六国会武的时候会再见的,说不定他会给你带来意外的奇迹。”

  燕雨不理解陛下的意思,但既然陛下已经表态,那么他便没有了坚持的理由。

  唐宋说道:“你回去养伤吧,御林军和天枢处的事暂时就不要操心了,开春之后你还有别的任务。”说完之后,皇帝便转身向寝宫走去。

  燕雨看着男人的背影和地上的断箭,沉默许久。

  要是平日陛下说出这样的话,也许这辈子他都再难接近御林军都统这个职位,但此时他知道,陛下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以此为由将他打落尘埃,只是开春除了六国会武还有什么事要发生?他隐隐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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