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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邓天成慢慢引导之下,他们将对新知县的看法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全吐了出来。
在他们看来,朱炎判刘家的案子既收了钱,又收了个俊俏丫头,更在百姓心目中树立了一个不错的形像,一举三得,深谙为官之道。
所以他们自信满满地认为,新知县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应该可以以利结纳,虽然现在尚表现出清高,等三把火烧过之后,必定要原形毕露。
其中一名士绅乘着酒兴大叫道:“他就是个商人子弟出身,我就不相信他不言利,我就不相信他当官不捞钱!”
此话深得众人之心,其他人纷纷响应,轰然叫好。
但突然间不知从何处泼来一片水幕,兜头将饭桌上的人全部淋得透湿,已带寒意的凉水,浇灭了他们正在燃烧着的兴致,一干人狼狈地看向四周。
客厅被几十根火烛照得雪亮,在四角侍候的婢女一个个手上空空如也,却惊得不知所措,门外昏暗影子在宫灯的光芒下摇曳。
二十几个男男女女哑口无言地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忽然屋子上方响起一个十分腻软的女子的话音:
“呵呵,秋深露寒,穿湿衣容易感风寒。”
声音仿佛从屋顶的每一个角落里传出来,根本无法判断确切的来源,而且他们下意识的抬头查看,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鬼啊!”一个歌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于是尖叫声响作一片,不管男女纷纷乱作一团。
侍侯在门外的家丁闻声冲进房里,屋顶的瓦片如雨点般落下来,砸得他们头破血流,寸步难行,很快星空从空隙里露出来,笑声响起渐渐走远。
“大家冷静,是狐狸精,不是鬼,它已经走了!”邓天成鼓起胆大声吼叫:“来人啊!马上拿我的帖子,到太虚观请五谷道长前来驱鬼捉狐。”
狼狈不堪的士绅们纷纷告辞,走出门的时候,被一阵秋风吹到湿透的身上,立即一阵哆嗦:狐狸精说得没错,秋已深了,夜也寒了。
邓府闹狐祟的消息,风一般刮遍了全县城,各种各样的谣言,雨后春笋般出现,不但在街头巷尾传播,也在县衙署内传播。
钱文功忧心忡忡地找到朱炎,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东翁,奈何以私情害公事?”
朱炎惑然:“老夫子此话怎讲?”
“东翁想必已经听说邓府妖孽作祟的消息吧?”
“不错,已经听说了,不是挺好吗?邓家也非积善之家,闹闹鬼祟正可令其有所警省,少做暗室亏心的勾当。”
“东翁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呀。”钱文功顿足叹惜:“过去数年间,在前任大人治下卿平县城从没有发生过妖鬼作祟的事情,而东翁方上任没几天,先是有来历不明的人借购物之机,显露妖术蛊惑人心,现在又发生邓府狐狸精作崇,扰乱安宁的异事,邓府是什么背景?邓天成是致仕的从四品知府,他的公子是宰执大臣的义子,他家和本省布政使是姻亲,他家闹出这样的事来是要通天的,国有奸臣,必生妖孽,难道东翁丝毫不担心有心人借此机会,发动言官参劾你吗?”
“参劾我什么?我上任以来亦勤勉公事,并没有做对不起百姓的事呀。”
“好个勤勉公事,国朝官诰有云,知县之政务凡养老、祀神、贡士、读法、表善良、恤穷乏、稽保甲、严缉捕、听狱讼等等,或曰铨选、处分、财赋、典礼、人命、狱讼、工程七项,东翁自问做了几项?律法亦定知县交割须一月完成,如今前任的赋税还是一团乱麻纠扯不清,请问东翁如何处置?”
“晚生上任时间不长,诸多公务总要一样样处理才是。”
“东翁上任时间是不长,才二十天,但每天只上、下午各一个时辰用于处理公事,其余时间闭门不出,县城里如今谁人不知道知县大人‘罗绡帐恨高,公事误良朝。春种秋播紧,甘霖昼夜浇’。”
“放屁!无耻!是谁编的淫诗秽语?”朱炎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
“东翁息怒。”钱文功赶紧劝道:“虽然传言是难堪些,可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呀,衙署内进进出出这么多人,难免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关键是不能让此成为把柄,被御史言官拿去做文章。”
朱炎强抑怒火重新坐下来,向钱文功请教:“老夫子,你看晚生该当如何补救呢?我敬夫子如叔父辈,夫子无须讳言。”
“东翁年少,血气正旺,加之新婚燕尔,贪欢床第之间本也是常情,可是身为一县父母,因私废公就太不应该,我于私于公都不得不此般进言,谚云:桃李不言,下自为蹊。行重于言,东翁克己复礼只在当下开始,第一,补上功课,尽速逐一拜访本地士绅,尤其邓府马上要去。第二,秋收在即,必须下乡巡视督促农事,并部署秋赋征收事宜。第三,将签押房的卷宗文档亲手整理,最好能设法搏个勤勉的名声。第四,加快与前任交盘,须快刀斩乱麻。”
“嗯,最要紧的是拜访邓府呀。”朱炎点头道:“前任大人走的时候,帐册上明记县城大户人家的粮税十之八九已经收进仓库,但粮仓、库房实数跟帐面上差距十分大。”
“萧公明赌咒发誓说,县衙实际上根本一文钱、一粒米也没有交上来,全是做虚帐向那些大户人家卖人情,六房书吏、差役亦众说纷芸。”
“这笔亏空如果不补上来,我这官也做不稳当的,就算我愿意自掏银子补上,它的数目也太大了一些,其实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城里的士绅、大户多以邓天成马首是瞻,只要能说动他,一切都好办了。”
“东翁所言极是,就算是借,也要将钱粮从他手上借过来暂时补上亏空,等日后慢慢再填上便是。”
“夫子,你审问李管家有没有进展?”
“暂时还没有,他病得开不了口,说不出话,纵有万样刑具也枉然,其实东翁何不先放他出去养病呢?万一他在狱中病重不治,东翁还要担上干系。”
“哈哈哈,夫子不知,说动邓天成的事,或许就着落在李管家身上呢。”朱炎不理会钱文功怀疑的目光,继续说:
“我就不信他真的是被神仙下了咒,内子医术精深,是女中扁鹊,夫子等会儿将李管家送进内衙,遣人请来城里精通针灸的大夫,我让夫人隔帘指导大夫下针,保证他不到半日沉疴尽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夫子了,我让袁立秋听你调遣,要做好保密工作。”
朱炎回到内室将流言转述给丁柔云听,丁柔云又羞又怒,一双拳头使劲往他身上擂,嗔怒道:“都怪你,都是你害我,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呀。”
停了拳头,脸儿更红,期期地说:“好像我们很久没有……没有……”
朱炎赶紧道:“夫人,是时候让李管家苏醒录口供了。”接着将安排讲一遍。
丁柔云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是在旁听审,还是去道缘仙府?”
囚龙山的山洞将成为他们的修炼洞府,丁柔云用她喜爱的诗句“半缘修道半缘君”里的“道缘”二字为它命名。
朱炎摇头道:“旁听不必了,交给钱夫子就行。我要到签押房和县狱里看一看。”
“今天晚上……还去么?”丁柔云的脸儿红红,美艳不可方物。
“今晚……呃……那边的事暂时放一两天也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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