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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进了新曹门,沿着宽阔的大马路径直往南,大概走了五六里,向西一拐,进了旧宋门,街道忽然变得拥挤起来,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七弯八拐之后,一行人进了位于州桥南路的“京东客栈”。罗老丈早已等候在这里了。
京东客栈和毗邻的京东货栈都是锄奸队的产业,前面的门脸看似很小,其实里面别有洞天。走过一个水榭廊桥,便是一个由四栋三层客楼围成的院落,共有客房二百三十余间,是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城里,至少值十几二十余万贯,放在过去是宋天根本买不起的。但是金兵一来,东京成为人间地狱,宋天随便花个几千上万贯,在卖主的千恩万谢中,便拣下了这些过去动辄几十万的庞大产业。不但如此,宋天还动员东平的富户,派一些手下得力家将员工,竞相前来东京置办产业,捡便宜。
午饭过后,罗老丈、花一枝、韩四方等人开了一个会。三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边喝饭后热茶,边合计情况。
东京断粮已经超过四个月,这座一百三四十万人口的超级大都市,顷刻之间逃走得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人。如今,地痞流氓横行,抢劫杀人成了家常便饭,穷人易子而食时有发生。东京乱得实在不成样子。
闲谈片刻后,罗老丈汇报说,不能已经寻访到一批能工巧匠,并且通过发放救济粮等方式初步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下一步将动员他们去东平,另外有一批军器大匠被金兵羁押起来,调查队在设法打听他们的下落。政务方面,由于两位官家都被抓了,东京城一切大事都由太宰张邦昌做主,搜刮民脂民膏、抓人献宝等都是他干的!
“孟老太找到了吗?”罗老丈汇报的这些情况,早在宋天的预料之中,见罗老丈很久没有提到自己迫切想找的人,宋天放下精美的茶盅,突然发问道。
“正在寻访中。金兵攻破东京后,这个孟老太为了保护自身安全,曾经多次搬家,原来掌握的线索便都断了!”罗老丈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阴鸷,语气阴冷道,“调查中,我们发现,有些不明身份的人也在打听孟老太的下落!”
“一个老太太值得这么用心去寻找么?”韩四方不解地问道,“还不如多寻访一些军器大匠!”
韩四方自从跟随宋天后,对军器的认识提高很多,时时处处也能想到人才的重要性。
“孟老太的价值可抵十万大军!”宋天斩金截铁地说,“一定要找到孟老太,并保护好她!那些打听孟老太下落的团伙,也要进行秘密监视,想法摸清他们的底线。万一他们先于我们寻访到孟老太,也好从他们手中抢人!”
说到这儿,宋天一甩头发,俊朗的面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咱们的到来反正也逃不过各方眼线,咱们一不做,二不休!不如直接给东京的宋官和金狗一个天大惊喜!”
宋天吩咐韩四方,要他代表京东路元帅府给在京的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逐个下帖,通知他们今晚酉时到鸿宾楼赴宴!就说京东路大元帅府特使宋天宴请各位高官!不能按时赴宴者,责任自负!
花一枝代表京东路元帅府给金兵大元帅完颜宗翰传话,就说大宋京东路特使宋天明天上午前来拜见大宋皇帝陛下,顺便给完颜宗翰送点小小礼物!
东京城外刘家寺,金兵大营大元帅帐内。
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高大帅气的中年男子立在帐篷内,局促不安地走来走去,一脸焦急之色。
忽然门帘一挑,一个身材中等、瘦骨嶙峋的醉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只见此人脸色焦黄,眉毛稀疏,眼睛大而突出,似乎眼神涣散永远难以集中一般,一只长鼻子像像一条直立的刀刃,深深切入肉中。
“完颜宗翰大帅!我可等到你了!”紫袍中年男子连忙抢上一步,腰躬得像弯头拐杖,战战兢兢道。
这个瘦骨嶙峋的人竟然就是金兵统帅、杀人恶魔完颜宗翰!这个杀人恶魔竟然是如此弱不禁风的样子!有如病汉!
然而,就是这么样一个病汉带领金国大军灭掉了辽国,霸占了辽国三千里江山;如今,这个野蛮的病汉瞄上了富裕的大宋,攻破了梦幻东京,俘虏了徽钦二帝,想要一口吞并大宋万里江山。正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里竟然包藏着一颗狠辣坚韧邪恶的心。
“哦,是张太宰啊!”完颜宗翰一屁股坐在帅椅上,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凝神静气半天才调好两眼的焦距,聚焦在紫袍男子的方方正正的国字型脸上,“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金银铜帛都凑齐了?”
“这个……尚未凑齐!不过……”这个方脸紫袍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宋奸”张邦昌。他后来在金兵的扶持下做了大楚国的皇帝,战战兢兢地当了三十二天“儿皇帝”。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腰弯得更低了,一张俊朗的脸差不多勾进了自己的怀里。
“没有凑齐?”完颜宗翰鼓眼睛如灯泡一般,一丝阴狠的亮光一闪而过,“那是不是新皇帝人选有着落了?”
被完颜宗翰的眼神刺了一下,张邦昌浑身不禁一阵战栗,好半天才站稳身形,嗫嗫嚅嚅地说:“大元帅阁下,我来就是商量这件事情的!”
“商量?这么说就是还没有选定新皇帝人选了?”完颜宗翰豁然起身,瘦小身材挺得笔直,立在曲背弓腰的张邦昌面前,冷笑道。
这是一个滑稽的场面:看似高大英俊的张邦昌偏偏弯腰曲背,冷汗直流,面无人色;看似瘦小懦弱的完颜宗翰却能挺胸昂首,冷嘲热讽,俾睨天下。
“大元帅阁下!”张邦昌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决绝地说,“我中原万里江山向来是赵氏官家的天下,中原亿万百姓皆是赵氏官家的臣民,民心所向,万众皆服!我们,我们实在是选不出能够胜任的新皇帝人选。”
“哦,你不就是最好的皇帝人选嘛!”完颜宗翰顺手操起大案上的一把西域宝刀,把玩着,右手顺着宝刀锋利的刀口抹了一把,半阴半阳地说。
张邦昌脖子一梗,坚决回绝道:“万万不可!邦昌自幼熟读诗书,得两位官家信任,忝为进士,官至太宰,岂能做这种有违伦常的大逆不道之事!”
一直以来,张邦昌是主和派的有力代表,人们眼中的大宋奸。去年,他曾经以谈判副使的身份出入金兵大营,亲眼目睹过金兵出众的战斗力,对“女真满万不可敌”的言论深信不疑。他认为,以大宋军队目前的懦弱和松散,根本无法和金兵对抗。如若硬抗,一定会是“国破山河裂”的惨痛结局。大宋唯一的生存办法就是和金兵谈判,舍以财帛,甚至不惜割让土地,以“割肉饲鹰”的勇气换来三五年的国泰安宁。在这三五年时间内,调整国策,卧薪尝胆,重用武将,苦练精兵,以大宋的地大物博、精英辈出,绝对能在短时间内练出精兵二十万,从而能御金兵于国门之外。待国力恢复,大宋强大,再慢慢要回金兵夺走的东西。
张邦昌的用心何其良苦也!为了大宋官家江山永固,他即使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没有想到新官家赵桓政策时左时右,毫无诚信可言。金兵来势汹汹,他便吓破了胆,立刻重用主和派,割地赔款,奴颜婢膝!金兵退走后,面对着国人的谩骂,他后悔了,食言了!他重新启用主战派,陈兵边塞,拒不交付自己在谈判桌上亲口许下的城镇。这个时候,哪里有他这些“靠边站”的主和派的话语权。
惹来金兵再次南下后,新官家着慌了,惊闻自己的主力西军在金兵铁蹄面前稀里哗啦,如摧枯拉朽,便连忙拉主和派出场,妄图再次以“议和”抵挡士气如虹的金兵大军。可惜这次,“割地赔款”的老药不灵了!金兵直接捣毁了官家的老巢,要颠覆官家的天下!
张邦昌绝不会做颠覆官家的事!即使是丢掉性命也绝不背负这千古骂名!
“不当皇帝?信不信,我今天就可以杀了你?”骨瘦如柴的完颜宗翰双手一抖,手里那柄削铁如泥的西域宝刀立刻架在张邦昌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口压出深深的血痕,幽幽的蓝光刺花了张邦昌的眼睛!
张邦昌心里一阵乱抖!今日终于要送命在这件差事上了!议和派真的不好当啊!可惜,今生今世不但不能实现自己“曲线救国”的理想,到死还只能落得个“投降卖国”的骂名!死就死吧,能死在金兵的刀下,也算是精忠报国了!
“你就算杀了我,也绝不能当这个皇帝!”张邦昌知道死期已到,反而不再害怕了,脱口说出了此生此世最光辉灿烂的一句话。
“哈哈哈!”完颜宗翰忽然撤回宝刀,满面春风大笑道,“张太宰是大金和我个人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杀你呢?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嘛!”
“不过!”完颜宗翰语气忽然一冷,森然道,“你手下那些不太听话的官员和百姓,我就不客气了!你如果不选出令百姓信服的新皇帝,每拖一天,我就杀一个官员和十个百姓!”
“等我杀尽了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和百姓,你不就可以安安心心当皇帝了!”完颜宗翰的话像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记住,二月二十五是最后期限!”
“真是个恶魔!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啊!”张邦昌心里诅咒着,抬腿就要往帐篷外面走。
“慢着!”完颜宗翰的话语忽然热情洋溢起来,“听说伪大宋康王的特使来东京了,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介绍呢?”
“这个,这个嘛!我倒还真是没有听说啊!”张邦昌心里大吃一惊!消息传得好快!康王特使才来小半天,连金兵元帅都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要担心!伪康王特使早已经给我们送来了拜帖。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是不会为难朋友的!”完颜宗翰的脸色忽然变得令人难以捉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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