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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正安步当车旁观这一坊的风流,冷不丁有人从一座灯火通明的楼里窜出,劈手来薅他的胸,李熙早有防备,是回击是闪避尽可选择,但那人喊出的一句话却让他最终选择了装傻充愣。
“贼王,看你往哪跑!”
那人哈哈大笑,手握折扇作势欲打。李熙双手做推拒状,闪眼观瞧,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魏谟!”李熙看清来人后,忍不住当胸砸了他一拳,魏谟捂着胸口蹲了下去,拧着眉头,叫苦道:“骂你声贼,至于下这死手吗?哎哟,疼死我了。”
李熙连忙道歉,自己手重,尽管已经加了小心,魏谟这种小身板还是扛不住。李正和姚素被魏谟方才的那一声叫吓的魂飞魄散,正思躲避,见李熙和他叙起旧来,知是遇到了熟人,二人面面相觑,也就不再惊慌。
魏谟自家揉了揉胸口,扶着李熙紧张地扫量着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来,不怕被抓么?”
李熙笑道:“既知此地凶险,你还喊我贼王,怕人不认识我是贼吗?”
魏谟道:“这你就误会我了,最近长安城里流行用‘贼’这个词,逢人喊声贼,表示亲近。等闲的交情是用不上的。”又压低声音问:“你是来长安刺探军情,还是来弃暗投明。“
李熙道:“刺探军情怎样,弃暗投明又怎样?”
魏谟冷笑:“若为刺探军情,我给你一夜时间离开长安,明早我就报官。若为弃暗投明,魏谟可以给你找找关系,让你有个好奔头。”
李熙呵呵一笑,正要说话,楼里又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杜牧,另一个是位女扮男装的女子,二十岁上下,算不得美貌,气质颇佳。李熙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又急想不起来。那女子似也认的他,打量着他一双妙目骨碌碌转了几圈,喜道:“你不是杨赞吗?莺莺的夫君,投贼的那个,我?你不记得啦,我是崔璎珞呀。”
李熙想起来了,这女子正是崔玉栋的堂妹小名璎珞的那个,元和十一年冬,自己去崔府接崔莺莺过门时,被她拦住门不让进。这女子才思敏捷,在对诗一环上,请来的救兵魏谟全不是她的对手,三招两式就败下阵来,万幸当日杜牧也在,否则怎么进崔家的门都是个问题。
崔璎珞和杜牧当日少年少女,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众人都言二人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妙人,推断二人之间一定能蹭出点不一样的火花,却不料自那日婚礼以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温吞吞的像壶永远也烧不开的温吞水。后来杜牧游历江南,在扬州幕府一边做书吏糊口一边读书交游,二人之间也就彻底断了音讯。
一晃眼,都已长大成人,一个未婚,一个未嫁,天色这么晚了凑在这种暧昧的地方……李熙眯缝起眼睛,望向二人的目光开始暧昧起来。
崔璎珞生着一颗玲珑剔透心,见李熙如此,遂将杜牧手臂一挽,说:“你别胡思乱想了,杜兄已下定聘岳家三娘子为妻,我嘛开春也要成亲。我和杜兄是诗酒朋友,不涉男女私情。”李熙拍了下脑门:招赘杜牧做女婿的企图看来要落空!
崔璎珞是崔玉栋的堂妹,父亲崔群曾任湖南观察使,现任吏部侍郎,年纪轻轻已有“才女”之名。李熙不相信男女之间真能有什么纯粹的友谊,这女子口口声声说与杜牧无男女瓜葛,表情眼神却无一不出卖她的内心。她能不避闲言碎语,深夜在此厮混,敢说不是为了她的杜郎?李熙又瞄了眼杜牧,把头直摇,这小哥哪都好,就是太没男子汉的担当了,别人为了他脸都豁出去不要了,他却拘谨起来,目光躲躲闪闪,见到了李熙后,心虚地解释说因为魏谟高升了坊州司马,大伙凑在一起来庆祝一下。
他想把崔璎珞撇开,崔璎珞却不买账,当面拆穿他说魏谟的送别宴早办过了,眼下到此就是朋友间小聚。本来她约她的杜兄一起来的,是她的杜兄非要拽上魏谟一起来。
杜牧大囧,魏谟大囧,快人快语的崔璎珞痛快话说完后,脸也红了。
李熙淡淡一笑,从容向魏谟道贺高升。魏谟道:“司马司马,死马当活马,算不得什么,比起你来我当羞死。”李熙道:“此话差矣,你是走正道的,我是捞偏门的。大道越走越宽,偏道越捞越窄。你若肯去江南,我保你做吏部侍郎,只怕你又不肯屈尊了。”
崔璎珞乖滑,望见李正和姚素二人在那闲着无聊,观气质,知道二人也非等闲之辈,便招呼众人一道进屋去说。进的这座楼叫复圆楼,在平康坊里只能算中等,但比之圣京城里的奉贤阁西楼也丝毫不差,李正和姚素不觉发了一声感慨。
楼分三层,一楼是侯间。专供等座的客人临时休憩使用,二楼有四间雅间,适合人数不多的客人使用,三楼是一个大间适合人多的客人。
再尊贵一点的客人都是穿堂而过直入后宅的,那里分着八座小院,每座小院都有一栋独立的小楼,各有一位镇楼的花魁。崔璎珞本来只在二楼定了个房间,一见人多就忙着去跟主人商议调到三楼或到后宅。恰巧后宅有人要走,主人满口答应下来,忙着去预备。崔璎珞显然对这里极熟,招呼众人,忙里忙外,一副女主人的做派,看的李正和姚素目瞪口呆。
大厅的四周挂着许多当世名人的字画,勾起了李正和姚素的雅兴,二人丢下李熙,联袂去观赏字画去了。李熙和杜牧、魏谟说了些别后经历,不知不觉话头又扯到了杜牧与崔璎珞的身上。杜牧脸通红,低着头说:“你们别乱猜了,只是红颜知己。”魏谟叫道:“屁个红颜知己,两情相悦就两情相悦,崔家小娘子哪点配不上你了?你一回来,人家就凑上来,跟着你跑前跑后,无处不殷勤,又是门当户对的,我看差不多就成了。诸位兄弟中都成家立业了,唯独你还吊着。”又跟李熙说:“我听说你在江南享尽齐人之福,还建了一个什么群芳馆,专门收藏美人,是真的吗?”
李熙笑道:“休要岔话,我这正为牧之的婚事操心呢。你们三个人说了三样,一个说你下聘礼要娶岳家三娘子为妻,一个劝你跟崔家小娘子在一起,一个又说跟崔家小娘子只是红颜知己。我糊涂了,你们究竟谁说的当真?”
魏谟道:“这事我来说才能说的明白,换成他,又要支支吾吾。是这样岳家三娘子是牧之幼时定下的婚姻。三娘子体弱多病,到了成亲年龄却病着起不来。故而就这么拖着,年前说她病情好转,杜府老夫人做主下了聘定,约定明年开春成亲,可这两天又有消息说三娘子昏迷不醒,怕难熬过这个冬天了。岳家那边已经派人来商请退婚了,这本是皆大欢喜,牧之兄也不知那根筋搭错了地方,抵死不肯。至于璎珞,到了婚配的年纪,媒人往来也属正常。你杜牧之不娶她,还不许别人娶她吗?以她这样的好身世好性情想嫁个人还不容易吗,莫说明年春天,只要她松口,年内也能成的了亲,她这还不是吊着牧之不肯放嘛。”
杜牧烦躁地截断了魏谟的话:“有缘无份,说也无用。今生能做个红颜知己我就心满意足了。”
魏谟向李熙撇撇嘴,说:“这回你明白了吧,牧之是自家纠结自家,你看看,头发都愁白了。可怜呐。还是说说你的群芳馆吧,据说你还专门养了一伙人,叫什么寻芳使,每到一地,撬户溜锁,到处替你搜罗美人,是也不是?”
李熙道:“诋毁!这是赤裸裸的诋毁!这是嫉恨我的人在背后诋毁我!君子爱美人,取之有道德,要的是两情相悦,要的是她心甘情愿,那种以金钱引诱,用暴力强迫的勾当,李某不屑一为!我要是喜欢一个女人,就舍了这张脸皮不要也去追求,我不喜欢一个女人,她就是倾国倾城之容,天潢贵胄之尊,金山银山之富,倒贴过来我也闪避不纳!”
李熙这话是说给杜牧听的,魏谟心知肚明,附和道:“好!兄台此言大有英雄气概,好的很!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见到喜欢的一把搂过来就是,何必学那小儿女姿态,明明心里喜欢的发狂,脸上却还装着若无其事,何苦来哉!”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有人讥讽道:“狂夫!”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粉面,鹅蛋脸,面颊丰润,虽着一身短袖紧身的壮士服,但不难看出她是个女子。李熙心里惊怪:长安的风气何时变的如此堕落,大姑娘小媳妇的竟成群结队来逛平康里!
魏谟暗暗扯了他一把,低声劝道:“河北来的探子,休要招惹,低头,低头。”
大唐朝廷要对河朔动手,河北的藩镇、世家大宗派探子潜入长安打探消息,这当然并不奇怪。探子年龄有大有小,性别有男有女,地位有高有低,这也都不奇怪。不过一个女人女扮男装半夜跑到平康里来喝酒,喝到连魏谟都能认出她是探子,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她口中说的“狂夫”也确非良善安份之辈。
李熙听从魏谟的劝诫,只是冲“他”望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本意就此偃旗息鼓,不意那人却逼了过来,她提酒壶端酒杯,翩然而至。见魏谟缩作一团,杏眼一翻,启唇微笑道:“这位兄弟赏个座吧。”魏谟赶紧挪了个空。女子盘膝坐下,腰杆挺直,一派英武豪气。个头比魏谟足足高出了一个头,比杜牧也高,与李熙相差无几。魏谟感觉到一股威压,身体不觉侧向杜牧,杜牧厌恶地瞥了来人一眼,借口如厕撤身躲了,魏谟冲李熙笑了笑,起身而去,做了没义气的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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